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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去的一個月時間,蘇曳是顯然極度忙碌的,因為改革旗務僅僅只是其中的一部分,甚至還不是最重要的一部分,軍務改革才是重中之重。
這次要組建六個師的帝國新式陸軍,其中三分之一的兵力從地方八旗抽調,三分之一從民間招募,剩下三分之一從太平軍和捻軍之中招募。上一次裁撤八旗京營,顯然是要輕松得多,因為十來萬人都在京師周圍,而這一次裁撤地方八旗,地方就相當廣了,整整有幾十個駐防區,每一個駐防區平均也就是幾千人。
蘇曳需要在先陸軍部下面組建裁軍委員會,總共有兩個方案。
第一個方案,就是派遣幾十個欽差大臣,分別前往地方八旗的防區進行裁撤和招募工作。
第二個方案,就是下令幾十個防區的八旗軍自行出發,開赴前往幾個核心兵營,集中裁撤。
陸軍部稍稍商議,就決定采取第二個方案。
決定組建六個裁軍處,蒙古處,綏遠處,廣州處,西安處,成都處,南京處。
西北部分,不管是寧夏將軍,還是伊犁將軍所屬八旗軍暫時不動,因為這兩個地方現在非常危險。剩下所有的八旗軍,全部朝著這七個地方移動,接受裁撤。
遼東處,就是負責黑龍江,吉林,盛京三個將軍防區。
這三個地方要不要裁撤,引發了無比激烈的爭論,甚至是吵成了一鍋粥。
很多大臣都覺得,關外乃是龍興之地,這里的八旗軍是萬萬不能裁撤的。關于這點理由,蘇曳當然是絕對不認的。
但是左宗棠找到了蘇曳,詳聊一下。
“王爺,下官也覺得遼東處的三個八旗防區,不要全裁為好。”
蘇曳道:“你說說理由。”
左宗棠道:“王爺,伊犁將軍、寧夏將軍,駐藏大臣三處都不裁,那是因為這三個地方危急,哪怕八旗軍力再弱,也只能增兵,不能裁撤。而遼東面臨俄國人的威脅,同樣也不能裁撤。”
“當然,還有一個更加誅心的理由。俄國人一心想著我們中樞出現分裂,想著我國四分五裂,想要扶持八旗勢力。所以讓黑龍江將軍,吉林將軍頂在前面,是非常有利的。”
蘇曳也一直在考慮這個問題,如果現在裁撤了黑龍江將軍,吉林將軍,那就需要立刻派遣新的軍隊頂上去,就會面臨著和俄國人的直接沖突。
蘇曳道:“季高先生,您的具體意見呢?”
左宗棠道:“裁撤盛京將軍所屬的八旗軍,這樣能表現出裁軍的絕對態度。因為盛京是故都,連這里的八旗兵都裁撤了,其他地區也不要妄想。但是暫時保留黑龍江和吉林將軍,等到新的六個師陸軍練出來后,才進行換防,裁撤黑龍江將軍,吉林將軍。”
蘇曳思考了之后,覺得這是老誠謀國之策,點頭答應。
緊接著,僧格林沁又找到了蘇曳。
“蘇相,我有點擔憂。”
蘇曳道:“僧王請說。”
僧格林沁道:“我是蒙古人,但我更是大清人,我對大清忠心耿耿。”
蘇曳道:“當然。”
僧格林沁道:“朝廷設置烏里雅蘇臺將軍府,就是為了鎮守漠北。我們蒙古諸部大部分都是效忠朝廷的,這點毋庸置疑,但是烏里雅蘇臺將軍府的駐軍起到非常關鍵的作用,監督甚至是鎮壓,抱歉我的話說得有點直,雖然這部分防區軍力不多,但是有軍隊鎮在這里,就能起到威懾作用,一旦裁撤了,恐怕引起人心之變。”
這個問題,當然也很重要。
可以這么說吧,陸軍部的幾個大臣也翻來覆去的討論過。
對于邊疆的裁軍,要慎之又慎。
所以,黑龍江,吉林,伊犁將軍,寧夏將軍幾個部分都先不裁。
但是,烏里雅蘇臺將軍府也是邊疆啊。
蘇曳道:“僧王,您有什么想法。”
僧格林沁道:“我主持蒙古處和綏遠處的裁軍,但與此同時,我率領半個師的兵力,入駐烏里雅蘇臺城,駐防一年時間,等到新的軍隊練成時候,再派遣有關要員與我換防。”
蘇曳微微皺眉,這有些殺雞用牛刀了啊。
僧格林沁威望高,資歷深,他是真的不舍得讓他離開京城。
蘇曳想了一會兒,道:“除了您,還能想到其他人嗎?現任的烏里雅蘇臺將軍明誼如何?”
僧格林沁道:“他不行。”
蘇曳道:“您說派遣半個師去烏里雅蘇臺城,我是絕對同意的,但是具體派誰去,我再思量。”
接著,蘇曳忽然道:“壽安公主可以嗎?”
僧格林沁微微一愕,一下子不知道作何回答,蘇曳還真是天馬行空。
因為鎮守烏里雅蘇臺的人,地位要非常崇高,單純的將領還不夠,還需要是一個政治人物,因為需要和蒙古諸部打交道。
因為這個將軍府,不但管軍,還管政,雖然很多稅都包給大盛魁了,但還是有很多事做的。
壽安公主成嗎?
她身份肯定是足夠高貴的,但畢竟是女人啊。
但想了想,她還真的可以,因為這些年她不斷奔走,充當九江經濟實驗區和蒙古諸部的橋梁,和大盛魁的北部商會關系緊密,而且因為和蘇曳關系密切,派去駐守的軍隊也會服從。
“還……真的可以。”僧格林沁道:“只不過那是苦寒之地,只怕公主不太適應。”
而就在這個時候,太監成壽飛奔而入道:“懿王,僧王,太后娘娘有請。”
蘇曳和僧格林沁前往三希堂。
此時,政事堂的其他幾個人也已經在了。奕,周祖培,焦佑瀛。
另外一位議政大臣,惠親王綿愉跪在地上,一動不動。
慈安太后道:“惠親王,您作為皇室長者,這個時候請辭,是對本宮有什么不滿嗎?”
綿愉叩首道:“老臣不敢。”
不敢,那就是有咯?
慈安太后嗅了嗅,仿佛空氣中也有血腥氣。因為不久之前,菜市口剛剛進行了一場殺頭,殺了一千多人。
這當然表達了蘇曳的決心。
你們不是想要試探嗎?派出了一千多個底層旗人無賴,那就求仁得仁。
全部斬首,明正典刑,表明了旗務改革的堅定決心。
然后,綿愉就來請辭了。
慈安太后嘆息一聲道:“老皇叔,現在是多事之秋,西太后又去禮佛了,皇上又還小,皇宮就剩下我這么一個女流之輩,您作為長者又怎么忍心離開中樞呢?就當是看在先帝的份上,再呆一段時間可好?”
慈安太后這個態度,已經算是非常軟化,幾乎像是在哀求了。
她雖然對政治不敏感,但是也大概知道,惠親王綿愉的請辭會引起一定的連鎖反應。
盡管綿愉從來沒有對旗務改革一事有過任何公開表態,但如果在位的話,就需要做事。而現在請辭,就是他在表明立場。
不贊同旗務改革。
綿愉道:“啟稟太后,老臣年老體衰,已經不堪重用了。”
慈安太后道:“那也不必請辭,可以在府中休養啊。”
她依舊在努力挽留,然后朝著蘇曳望來,你這個始作俑者,還不出來說話?
“蘇曳,伱說呢?”慈安太后道。
蘇曳直接了當道:“惠親王既然感覺到身體不適,太后就不要強求了。”
這話一出,在場幾個議政大臣臉色劇變。
你蘇曳這么強硬嗎?
惠親王作為皇室長者,當今皇叔祖,有他在政事堂,很多事情還能為你擋風遮雨的。
現在他請辭,未必是真心要請辭,只是一種討價還價,希望你在旗務改革一事上稍稍退一退。
結果你的態度這么強硬,那就是一點商量余地都沒有咯?
聽到蘇曳的話后,惠親王綿愉直接叩首道:“太后娘娘不必再說,老臣請辭之意已決。”
接著,他直接摘下了自己的帽子。
真是可笑,你是親王,請辭的僅僅只是議政大臣而已,你摘你的王帽有什么意義?
“老臣告辭。”而后,綿愉轉身離去。
頓時,場內就剩下五個人了。
慈安太后面露凄色,道:“政事堂又缺了一位,你們說,增補誰?”
周祖培和焦佑瀛兩個漢臣這個時候,真是一言不發。
蘇曳、奕倒是能夠舉薦新的人選,但是兩個人都沒有開口。
慈安太后道:“你們幾個商量好,再奏報上來,散了吧。”
鐘粹宮內。
慈安太后雙眼通紅地看著蘇曳,抿著小嘴,顯得很委屈。
“綿愉的福晉事先進宮過了,他的意思是,旗務改革不是不可以,但是動作不要那么大,稍稍緩一些,大家你退一步,我退一步。”慈安太后道:“他這邊請辭,只是故作姿態,你這邊旗務改革的條款稍稍緩一緩,他就不請辭了。”
“現在倒好,你直接說,你要走就走,就是一點余地都沒有了,談判的門直接關上了。”
蘇曳也沒有解釋,這個時候一點都不能妥協,今天退一步,明天就要退十步,后天就要退百步之類。
“這兩天睡得好嗎?”蘇曳柔聲問道。
“才好沒幾天啊,你又殺人,現在腦袋要裂開一般,只怕又要天天做噩夢。”鈕祜祿氏道。
蘇曳上前,輕輕揉按她的太陽穴。
“你別這樣。”慈安太后顫聲道。
不過,接下來蘇曳什么都沒有做,就只是輕輕地為她按摩。
“有個事兒。”蘇曳道。
“嗯。”慈安太后道。
蘇曳道:“這次裁撤八旗軍,僧王負責烏里雅蘇臺和綏遠。因為烏里雅蘇臺太過于特殊了,需要監視漠北蒙古,所以需要立刻派遣半個師的駐軍,還需要一個德高望重的人鎮守一年左右時間。”
慈安太后道:“你打算派誰去?”
蘇曳道:“僧王自薦,但我覺得大材小用了,想要讓壽安公主去。”
“四姐?她是女人啊。”慈安太后道:“而且,她……她還是你的女人,你舍得啊?”
蘇曳道:“不是沒法子了嘛。”
慈安太后道:“做你的女人,也真是倒霉。”
蘇曳輕輕一聲嘆息。
慈安太后道:“僧王負責綏遠、烏里雅蘇臺,那盛京誰負責?”
在慈安太后心中,盛京將軍防區最難裁的,因為這是故都。
蘇曳道:“原本我想要親自去負責的,但是想想也沒有必要,所以我想要讓倭仁去。”
慈安太后道:“倭仁,他是文官啊?”
蘇曳道:“盛京將軍福興,大概是沒有膽子起什么亂子的。倭仁對改革旗務感觸不深,而盛京最特殊,正好讓他去感受感受。”
慈安太后道:“盛京有什么好感受的?”
蘇曳道:“太后去過盛京嗎?”
慈安太后道:“沒有。”
蘇曳道:“關外被視為龍興之地,不允許漢人涉足,卻又沒幾個滿人,到處都是荒蕪的,土地有肥沃得很。順治帝當時還鼓勵漢人去關外拓荒,而到了康熙帝卻開始了封禁政策,糊涂得很。”
慈安太后輕輕捶了他一下道:“哼,圣祖爺也是你能隨便編排的。”
蘇曳道:“糊涂,就是糊涂,有什么不能說的。”
“現在整個關外才幾個人?卻擁有大清最肥沃的土地,卻得不到開墾,關內很多百姓又沒有田種,旗人又不種田。”
“俄國人眼看就要打過來了,沒有人,怎么擋得住?口口聲聲關外是龍興之地,不能讓漢人進入,結果人家俄國人要殺過來了,人家搶了一片土地就開始移民,關外無人,守也守不住。”
慈安太后道:“你想要往關外移民嗎?”
蘇曳道:“是啊。”
這一次蘇曳剿滅太平天國和捻軍,整整幾十萬人投降,其中能夠參軍的只有一小部分,剩下大部分要去做礦工,還有其他工人。
還有一部分人,是要做農民種田的。
不過,蘇曳還沒有決定下來。
因為不管是太平軍還是捻軍,造反作亂慣了,只怕去了關外會和當地旗人發生強烈的沖突和矛盾。
而且關外環境,更適合土匪,這群人去了之后,只怕又重新變回土匪了。
但如果遷移普通農民的話,面對俄國人的入侵,又無法形成全民皆兵的氣勢。
所以,蘇曳又有一個念頭,那就是采用生產建設兵團的模式開發整個東北。
“哼,旗務改革都還沒有定,又要朝著關外移民,你每一招都朝著旗人的命根上打,難怪別人把你當成死敵。”慈安太后道。
蘇曳道:“旗務改革是一面大旗,吸引了所有的仇恨和敵意,那索性就把很多其他政策放在旗務改革下進行。大家只盯著旗務改革這件大事,我們就悄悄把其他事情都給完成了。”
“誰跟你是我們?”慈安太后道:“我也是旗人來著。”
蘇曳輕輕揉著她的后頸,稍稍用力了。
她覺得有些酸疼難忍,幾乎想要哼出聲來,卻又覺得奇怪。
“婉兒,你真好看。”蘇曳忽然道。
慈安太后道:“你別說這樣的話,我……我不習慣。”
蘇曳道:“裁撤地方八旗,我負責南京處,山東,江蘇,浙江,福建,湖北等幾個省的八旗軍,都有我親自裁撤,親自招募新軍。”
慈安太后猛地坐直起來道:“你要離京?不行,你要離京了,我怎么辦?”
“我的意思是,他們還不得吃了我們孤兒寡母啊。”
蘇曳道:“我也是不放心,你這個人性子太軟了,別人一說,你這邊就退縮了。”
慈安太后道:“那大不了,你把西邊那位請回來她,她不軟。”
接著,她忍不住道:“那幾個省的八旗裁撤,哪里需要你親自去啊?左宗棠去就可以了呀。”
蘇曳道:“我去要辦兩件事情,一個是裁撤這幾個省的八旗,另外就是籌建招商局。”
慈安太后道:“一起進行的嗎?”
蘇曳道:“是啊。”
慈安太后道:“這件事情很重要對嗎?”
當然重要,蘇曳四項新政,招商局是單獨的一項大政。
“既然很重要,為何不單獨做,為何要和裁撤八旗軍放在一起?”慈安太后道。
蘇曳道:“因為他非常重要,所以要輕描淡寫一些。”
慈安太后道:“因為旗務改革的事情,整個京城氛圍這么詭異莫測,你偏偏這個時候要離京。”
這個美貌的小太后比較單純,不懂里面的復雜性。
事實上,現在蘇曳是面臨兩個戰場,一南一北。
北邊的戰場中心在京城。
他的敵人是八旗勛貴,王公大臣。
南邊的敵人是湘軍。
現在北邊的戰場陷入了僵持,蘇曳斬首了一千多人來絕食請愿的八旗無賴,而對方的進攻手段是惠親王綿愉請辭。
他一個人請辭沒什么,但可能僅僅只是開始。
接下來,斗爭是肯定會升級的。
蘇曳暫時先離開京城,對付南邊的敵人。
不搞定湘軍,那全面的洋務運動就無法展開。
蘇曳的舉動在其他所有人看來是非常不智的,你北邊的斗爭都沒有搞定,又跑去南方挑起斗爭?
不是應該先搞定一個敵人,再去搞定另外一個嗎?
你一個人,要掀起兩場斗爭?
何其昏聵?你就不怕南北兩個敵人聯手嗎?
慈安太后忽然道:“綿愉請辭了,你覺得應該讓誰進入政事堂?載垣,還是奕譞?”
蘇曳道:“太后您的意見呢?”
慈安太后道:“還是七爺吧。”
她口中的七爺,就是咸豐皇帝的七弟,醇親王奕譞。
這位七爺歷史上曾經很長時間執掌中樞,算是中規中矩吧,另外他還有一個身份,慈禧妹妹的丈夫,光緒皇帝的生父。
蘇曳搖頭道:“不行的。”
慈安太后道:“為什么不行?”
蘇曳道:“因為他不會接受。”
慈安太后道:“怎么說?”
蘇曳道:“因為旗務改革,現在整個八旗勛貴,王公大臣都在孤立我,不愿意與我為伍。奕譞也不例外,此時讓他進入政事堂,而后他開頭拒絕,我們也只是自取其辱。”
慈安太后道:“有這么嚴重嗎?”
這個小太后單純幼稚,還沒有品出味道了。
蘇曳決定推行旗務改革后,他和八旗勛貴就已經是你死我活的斗爭了。
他要竭盡全力,按住所有八旗勛貴,讓他們服從,并且執行旗務改革。
而八旗勛貴,王公大臣們則是要想盡一切辦法,把蘇曳趕出中樞。
但是現在蘇曳掌握軍隊,僧格林沁也站在蘇曳這邊,所以八旗大臣就失去了軍事解決的可能性。
他們只有兩個選擇,要么完全走政治斗爭路線。
要么另尋他法,走軍事斗爭路線。
但是他們手中沒有軍隊,而湘軍那邊又有軍隊,所以雙方可能會合流。
而蘇曳的招商局,表面上是想要招安湘軍勢力,實際上則是磨刀霍霍。
懿王府。
蘇曳的核心要員正在議事。
陳玉成,李秀成、林啟榮已經離開京城,前往天津了。
局勢如火,第二批新建帝國陸軍六個師,原本需要等到地方八旗裁撤完畢,招募新兵源后一起進行的。
但顯然已經不可能,從民間的募兵,已經開始一段時間。
從太平軍,捻軍中挑選精銳力量進入帝國新式陸軍,已經完成了兵員挑選。
過去一兩個月時間,從民間良民已經挑選兩萬人,從蒙古騎兵中挑選了六千人,從太平軍和捻軍中挑選了三萬人。
總共五萬六千人,進入了天津兵站進行訓練。
等到地方八旗裁撤完畢后,會招募兩萬四千人,再進入天津兵站。
這個動作其實有些風險,太平軍和捻軍畢竟是造反者,一下子招募三萬人,超過在巡新軍的一半。
如果在兵站中造反作亂,后果不堪設想。
所以,蘇曳的第一師一半人,榮祿的第三師,僧格林沁的第四師,以及第五師,第六師,此時都在天津。
但接下來,幾個陸軍大臣都要帶走一部分軍隊,前往各方進行裁撤地方八旗,萬一有亂子,也能隨時鎮壓。
所以,李秀成,陳玉成,林啟榮、張宗禹,賴文光,陳得才等威望高的太平軍和捻軍首領,都要去天津兵站,一邊學習,一邊鎮住這三萬訓練的新軍。
“你們覺得,接下來他們的進攻會是什么?”蘇曳問道。
左宗棠道:“根據下官的思考,接下來這群八旗王公大概會有兩個方向。”
“第一個方向,就是所有旗人大臣,全部請辭,讓整個朝廷中樞停轉,逼迫太后做出選擇,要么讓您下野,要么朝廷停轉。”
“第二個方向,軍事斗爭,南北合流。旗人大臣和湘軍,以及其他地方軍閥合流。趁著西北大亂,俄國人南侵的機會,用軍事的手段,逼迫王爺下野。”
“按照目前綿愉請辭的動作來看,他們可能先采取第一種方案,如此一來,就會在道德上對我們進行一場前所未有的進攻。”
“而他們第一種方案的進攻,下官覺得有兩個節點需要注意,一個是首席議政大臣,恭親王奕的請辭。另外一個是被您舉薦進入旗務改革大臣的載垣和倭仁,兩人承受不了巨大的壓力,進行請辭。”
“這兩件事情,不管發生哪一件,都代表矛盾徹底激化,無可挽回。”
林紹章道:“我同意季高先生的分析,但我還是要補充一點,那就是旗人的軟弱和妥協。”
“綿愉請辭之后,他們會暫停下來,等著蘇相您的動作。因為從他們內心深處,是渴望您后退一步的,然后在旗務改革上進行談判。您退一步,他們退一步,這樣尋找到一個雙方都能接受的方案,進行旗務改革。”
左宗棠道:“但這種改革,肯定是換湯不換藥,沒有意義的。”
林紹章道:“所以,明日朝會很重要,所有人都會等著蘇相您的下一步,看您如何出手。”
蘇曳緩緩道:“如果,我把八旗勛貴和湘軍一起打包,進行徹底解決,會不會太冒險?”
頓時,幾個人驚詫地望著蘇曳。
林紹章顫抖道:“是冒險,但是……也很徹底。”
但是這一手,左宗棠卻有些熟悉的。
好像依舊是蘇曳的韭菜戰術。
發起一個巨大的改革,把反對者引起出來,然后用一場軍事手段,徹底解決。
把反對者的腦袋,全部砍掉。
把潛在的地方軍事力量,全部解決。
徹底推行新政,鞏固權力。
次日朝會!
議政大臣,惠親王綿愉,正式在朝堂上請辭。
慈安太后批準,并且沒有填補政事堂空缺,所以六個議政大臣就變成了五個。
這本身已經引發了動蕩。
所有人都在等著,蘇曳接下來會如何出招。
蘇曳出列。
所有文武大臣的目光,再一次落在他身上。
“啟稟太后,臣有本。”
慈安太后道:“說。”
蘇曳道:“臣想要親自去南京主持東南幾省的八旗軍隊裁撤。”
慈安太后道:“中樞離不開你,這件事情難道不可以叫別人去辦嗎?”
蘇曳道:“另外招商局大會,臣也想要一并進行。”
慈安太后道:“招商局大會,是為了接下來全面洋務進行募資是嗎?你說要募資五千萬兩?”
蘇曳道:“是的,臣想要向民間資本募資五千萬兩,開啟下一批洋務的相關項目。”
慈安太后道:“當時你九江經濟實驗區的招商大會,都進行了整整幾年的預熱,這才大獲成功。而這一次招商局大會,要募資五千萬兩,是不是需要預熱更久?你想要什么時候舉行?”
蘇曳道:“八月十七!”
慈安太后道:“這么急?”
蘇曳道:“是的,因為裁撤地方八旗,也需要在那個時候進行。”
慈安太后道:“中樞確實一日都離不開你,但是裁軍和招商局確實也很重要,四個新政里面,其中兩項新政都在這其中了,本宮也不好攔你。”
蘇曳道:“臣領旨,謝恩。”
八旗王公大臣們都在等著蘇曳出招,結果蘇曳出了這一招,很多人就有些看不明白了。
這個關鍵時刻,你蘇曳要離京?
什么意思?
這是要妥協退讓嗎?
惠親王府內,奕、寶鋆在內。
肅順、端華、載齡是上一波的反對者,他們腦袋搬家后。
新的一波八旗王公又冒出來。
這也算是一種默契。
總要有人站出來吧,否則真的讓蘇曳徹底把八旗基業全部毀掉?把大清江山給篡奪了嗎?
但是,這群八旗王公又帶著一種妥協性,軟弱性。
他們不站出來對抗的話,蘇曳一招比一招狠,用不了幾年就會把八旗根基挖得干干凈凈。
但是,又不能明晃晃地正面對抗。
寶鋆想了一會兒道:“根據下官的猜測,蘇曳這一手,是想要徹底杜絕南北合流。”
綿愉道:“你細說。”
寶鋆道:“蘇曳要推行旗務改革,幾乎整個八旗王公勛貴都是他的敵人。但現在僧格林沁支持他,榮祿一聲不發,景壽也埋頭不動,所以我們手中已經沒有軍隊了。現在有軍隊的只有湘軍。”
“在北方,我們是蘇曳的政敵,但努力維持斗而不破。”
“在南方,湘軍是蘇曳的敵人,但也努力維持斗而不破。”
“而對于蘇曳來說,最不利的局面就是南北合流,我們和湘軍徹底聯合起來。”
“所以,這個招商局大會,可能就是蘇曳對湘軍的招安。”
“這近十年來時間,湘軍的軍費不靠朝廷撥款,也不靠幾省協餉,主要是靠各地厘金局,說白了就是商人的納稅。所以,湘軍的背后有一股非常強大的商人力量。”
“蘇曳下一批洋務運動,會開啟十幾個大型項目。他想要代表中樞主導這批洋務,引一部分洋人入股,而另外一部分,就是想要引湘軍入股。”
“他想要用巨大的利益,收買湘軍,換取湘軍和我們斷絕合作可能性。”
“所以,與其說這是一場招商大會,不如說這是對湘軍的招安大會。”
恭親王奕點頭道:“說得有理。”
綿愉也點頭道:“說得有理。”
寶鋆道:“所以,如果我們想要阻止蘇曳對湘軍的招安,想要南北合流的話,就需要趕緊派遣使者去見曾國藩和李鴻章等人了。”
奕道:“我們能給他們什么?”
寶鋆道:“讓他們繼續保有湘軍,并且讓他們自主洋務。”
奕道:“就是說,把洋務大權交給他們手中?”
寶鋆道:“是的。”
這聽上去很了不得,不是主動把權力交給漢人嗎?
但是歷史上,清廷中樞就是這樣做的,讓地方督撫去搞洋務,而后朝廷中樞漸漸徹底失去南方幾省的控制權。
而現在這個世界,他們更有理由這樣做了。
奕道:“如此,就去吧。”
而后,京城立刻派遣使者南下,前去和湘軍大佬進行會晤。
幾日之后!
蘇州。
湘軍幾個巨頭,正在進行密會。
因為接下來的選擇,完全關乎湘軍的命運。
蘇曳那邊,沒有派任何使者過來,就是直接在朝堂上宣布,他要南下,主持東南幾省的地方八旗裁軍,并且開啟招商局大會。
“蘇曳此人,還是這樣霸道,完全目中無人。”曾國荃怒道:“他說要來召開招商大會,就說召開,沒有提前任何商量,就是讓我們安排商人代表參加。”
“這是什么意思?就差直接了當和我們說,立刻投降!”
對于蘇曳這種霸道的作風,曾國藩完全是深惡痛絕。
他想要做什么,就做什么,根本不顧其他人的意見。
李續賓道:“上一次我們攻打天京,差一點點就成功了。結果陳玉成詐降,讓我們傷亡慘重,最終功敗垂成,蘇曳直接伸手摘了勝利果實,整個發逆全部投降于他。”
“我和蘇曳也算是有交情的,但這個深仇大恨,我過不去。”
李續賓和羅澤南當時率領五萬人進朝陽門受降,結果羅澤南慘死,李續賓斷了兩條腿,五萬人幾乎全部覆滅。
曾國藩沒有說話。
蘇曳此人霸道跋扈,但是一直以來戰績全勝,與他為敵,實在是太有壓力了。
曾國藩道:“朝廷那邊派人過來說,如果我們愿意配合他們,趕蘇曳下臺。我們湘軍繼續保持自立,并且把洋務大權交給我們。”
曾國荃道:“洋人那邊,也完全支持我們。蘇曳的九江經濟實驗區珠玉在前,我們完全可以復制啊。英國人那邊,蘇曳有政敵的。威妥瑪正在競爭中國公使一職,他背后的勢力完全擁有足夠的資本和技術,還有美國人那邊,也可以扶持我們辦工廠,搞洋務運動。”
李鴻章道:“蘇曳在英國最大的支持者就是女王的丈夫,阿爾伯特親王,站在他的立場上,可能也未必希望見到蘇曳一家獨大。我們開啟另外一批洋務運動,他大概也是樂于見成的。”
曾國藩沉默了一會兒道:“但這是我們最后的選擇了。”
“這一次選擇,將徹底決定湘軍的命運,我們所有人的命運。”
“這是蘇曳給我們最后的機會了,要么參加招商局大會,登上他的戰船,要么徹底為敵。”
李鴻章道:“就是用巨大的利益,換取我們放棄整個湘軍,放棄南方幾省的控制權。”
曾國藩道:“對,就是未來洋務四分之一的股份。”
這個決定太難了。
曾國藩內心是絕對不想要同意的,這就等于徹底想蘇曳投降了。
放棄幾省的權力,放棄十幾萬大軍?
誰放得下?
但是,讓他和蘇曳徹底為敵,兵戎相見?
這個決心,又很難下。
于是,今天的密會,依舊沒有一個結果。
當天晚上,曾國荃前來拜見曾國藩。
“大哥,別忘記赤壁之戰啊。”曾國荃道:“其他人都可以投降曹操,唯獨孫權不能降。”
“蘇曳在京中一而再的說過,招商局成員,就是未來的洋務大臣。他領銜,后面是沈葆楨,還有李鴻章。”
“這里面沒有你曾國藩的名字。”曾國荃道:“所以,李鴻章能投降蘇曳,因為那邊有他的位置,但是沒有你的位置,也沒有我的位置啊。”
曾國藩道:“他點名李鴻章,大概就是粗淺的離間計。”
曾國荃道:“假假真真,又有誰知道啊?”
曾國藩道:“但是和蘇曳開戰,確實讓人畏懼。”
曾國荃道:“未必的,大哥。因為接下來的局面是前所未有的,蘇曳未必抽調得出來多少軍隊對付我們,甚至他面臨的局面都捉襟見肘。我還是那句話,其他人皆可降,唯獨你不能降!”
“另外,我覺得李鴻章那邊,大哥要注意。”
曾國藩道:“脫離我們這個體系,李鴻章就算要投過去,也沒有太大意義。”
一個時辰后,曾國藩和李鴻章密談。
“少荃,蘇曳那邊慧眼識才,多次主動說招商局,有你名字,求賢若渴。”曾國藩道:“如今他執掌中樞,你若過去了,便能大展拳腳了,為師也只會為你高興。”
李鴻章道:“老師,您得罪蘇曳得厲害,我又何嘗不是?尤其是陳玉成和石達開率軍攻打蘇州、常州、丹陽等地,我主動退卻到松江府,這是對他最大的刺激。而后他剛剛南下去打杭州,我就出兵去攻打蘇州,斷絕他的大功,這是在他最脆弱的地方捅刀子,他內心對我的恨意,完全不亞于你。”
“所以他公開招攬我,只是粗淺的離間計而已。”
曾國藩道:“不管是不是離間計,但只要你愿意投過去,他這點容人之量還是有的。”
李鴻章道:“我還是那句話,我對老師馬首是瞻,我完全服從湘軍的利益。”
“如果老師決定和蘇曳對抗到底,那我們就對抗到底。”
曾國藩嘆息道:“這個決定,不好下,不好下啊!”
李鴻章道:“不管如何,我們都必須做決定了,蘇曳八月十七就要來,時間不等人。”
曾國藩道:“是啊,總要有一個決定。”
投降,還是對抗?
注:今天又十一點半,不能再這樣。我先給自己定一個目標,明天十一點之前更新,免得自己拖延。
恩公,我……我還可以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