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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霄劍宗的太上長老，四位景神境之一的劍神，有一個優雅的名字——懷雨。
單看名字，意境悠遠，可她還有一個很煞風景的姓——馮。
她叫馮懷雨，已近兩百歲，即將到達景神境的壽命終點。唯有傳說中的紫府，才能大幅增加壽元。
歲月在生命的前期是一份恩賜，賜予智力的增長和體力的增幅，到中期便成了慢性毒藥，以難以察覺、極其緩慢的速度，啃食著人體，收回它曾予下的寶物。
到馮懷雨這個階段，歲月的毒性猛烈增長，她可以見到一只荒獸盤踞在時間長河的下游，等著吞下她虛弱的身體，衰退的魂靈。
終日面對那荒獸，心情自然難以平靜，情緒自然起伏不定。
她有景神境的力量，她是劍神，是尋天大陸的最強者之一，但她沒有辦法也沒有資格朝著那荒獸拔劍，更無力斬斷時間奔騰的河流。
她的憤怒不得不轉移，移到那凌厲的目光里，移到飛舟下那妖族，那多頭蛇一族里。
她瞪回來的李春成：“為何不打？”
李春成在一旁坐下，船艙房間里，只有他們兩人。
“是故人的朋友，打不得。”李春成苦笑。
他去挑釁，除了饞那宵夜，還因為面前的女人。
“那去打那蛇王。”
“我哪里打得過？”
“你傷了，我殺了她給你報仇。”
“她不過碰到了景神的邊，哪里是你的對手？我可不記得懷雨劍仙是個欺凌弱小的人。”李春成搖搖頭，“再說，那蛇王的聲音也挺好聽，想必容貌不差，說不定也是故人的朋友。”
“你哪來的故人？”馮懷雨皺起眉，“我當然不只是為了她，打了小的，才能出來老的。”
李春成沒回答第一個問題，夏遠還小，說出來怕是會遭馮懷雨的嘲笑。
他拿起桌上的酒，倒一杯飲下：“為了那中央妖域的妖王？他已經到了景神？”
“可能近了。”馮懷雨回答。
“那一關哪里是那么好邁過的。”李春成不以為意，“近了近了，就是遠了遠了。”
“怎么也能過上幾招。”
“那我下去，殺個別的族的去？我看那鳥域的就不錯。”
“罷了。”
“你果然還是在想上上任蛇王的事，你和她到底發生了什么？”
“看伱的洞天去。”
馮懷雨一揮手，一股龐大的力量包裹了李春成，脅著他起身，飛出了船艙，又合上了艙門。
李春成嘖一聲，回到甲板邊，看下方的妖族。
下方的妖族也在看他，悄悄地看。
安雅低下頭，看手上的酒葫蘆，她不好酒，無視了一旁勸她邀飛舟修士同飲的二長老，準備將酒葫蘆交給溫蒂妮處理。
除了二長老，還有許多妖族在注視她。
他們已經明白了飛舟上那位的身份，知道了對方的尊貴與崇高，李春成發難時，他們一邊歡喜，一邊憂愁。歡喜蛇域倒霉，憂愁那火焰燒到整個妖域來。
他們覺得有一點可以肯定，蛇域要吃個大虧。
這份一定的感覺，很快成了錯誤。
對方提到“他”，便放過了蛇域，放過了妖族。
他是誰？
他有著什么樣的身份或是什么樣的力量，能夠讓飛舟上那男人讓步？
安雅也在困惑。
她知道少年厲害，但見到少年如此厲害，又不自信了。
對方說的，真的是那少年嗎？
她看妹妹拉雅，拉雅眨眨眼，同樣迷茫。
她們一齊看向燭龍之環，環內的畫面重又籠上了黃沙，無人知道環內的情況。
也無人擔心什么，龍門洞天開啟了這么多歲月，就連人類勢力，都對龍門十分了解。
安雅很快放下了剛剛的事。天暗了，在中央妖域妖族的安排下，飛舟降落在附近的空地上——那空地是妖族拆了一片屋子清出的。
讓妖族意外的是，除了那劍神和涅槃修士，飛舟上只有幾個操控飛舟的修士，沒有來觀光的后輩。
赤霄劍宗不屑帶著弟子過來妖域。
其他妖們，也紛紛離開了高臺下，去自己的房間休息。
不多時，月輪升起，燭龍之環旁，只剩各族負責盯著洞天動靜的小妖，以及另外三個人影。
安雅和拉雅望著臺上的李春成。
黃色的竹椅擺著，李春成躺在上面，一手飲酒，一手拿著妖族們送上的燒烤。
兩方都沒有說話，直到月亮到了半空，李春成停了動作，在躺椅上不動了。
安雅拉住妹妹拉雅的手，轉身離開。
燭龍之環這么久都沒有少年的影像，兩人都有些失望，這份失望不濃不重，因為她們都覺得，半個月后，就能和少年重逢——在婚禮上。
夏遠一開始覺得半個月不夠。
他的原計劃，是在龍門洞天里等待“龍門”，等待那機緣，需要好幾個月時光。
現在，“龍門”已不重要。
他、冷秋和葉籠煙，在一處山洞里休息。
山洞是用燭龍之火燒出的，墻壁化作了美麗的幽藍晶體，坐在其中，夏遠竟覺得自己身處一塊水晶球中。
在這水晶里，夏遠看著曾龍虎和馬小馨的人生畫冊。
兩人都是天母教的人，來龍門洞天，執行天母教不可告人的秘密。
馬小馨是抱丹巔峰沒錯，但她隨時可以突破，成為洞玄。
曾龍虎是抱丹巔峰沒錯，但他是從洞玄硬散了修為，掉到抱丹來的。
在龍門洞天里，沒有妖是他們的對手，沒有妖能阻攔他們的計劃。
之前的未來的確都是如此，妖們甚至沒有察覺到他們的計劃，夏遠也未能知曉。
直到用歲月寶鑒照了，少年才發覺了這件事。
他們的目標簡單又大膽，想要獲取龍門洞天里的燭龍殘魂。
龍門洞天是墳墓，有著無數大妖殘存的魂靈，這其中，當然也有燭龍自己。
妖族們找尋了千年，未能發現那魂靈，天母教從古籍里找到了方法，可以用術法，召喚殘魂。
術法是燕國巨鼎洞天里，那邪修憑借頭發尋人的術法的進階，同樣也需要引子，這引子不是頭發，而是血脈。
若沒有夏遠的破壞，他們理應能夠在趙國的洞天里，借用古居士的手，在古居士用換血法的時候，截胡一些燭龍血脈。
現在，血脈獲取失敗，卻陰差陽錯的，又完成了條件——血脈的主人來龍門洞天了。
血脈的主人，可比一小點兒血脈好用多了。那術法需要的儀式簡單隱蔽，他們完全可以在葉籠煙不知道的情況下，借用她完成，得到燭龍的殘魂。
若夏遠不去阻攔，他們會成功割下燭龍殘魂里的一半，離開洞天。
但夏遠現在在這個洞天里。
燭龍殘魂可是個好東西，普通大妖的殘魂，就能快速幫人和妖提升境界，何況是燭龍的殘魂？
曾龍虎和馬小馨覺得自己幸運，夏遠同樣如此。
小冷秋和葉籠煙不覺得。
葉籠煙雖然可以安慰自己，但這安慰無法一直持續下去，看著一直待在夏遠懷里，就不離開的女孩，她瞇起了眼。
她想要氣氣女孩，也想為自己壯壯膽勢，對少年說：“聽說妖域里成婚，流行白色的紗布，我們是用他們的，還是自己辦？”
小冷秋從少年懷里抬起頭，瞥她一眼。
葉籠煙覺得女孩平靜的臉下，定然有著翻涌的情緒，得意地昂起頭，同時握緊了手掌，妖力流轉，怕女孩暴起傷妖。
小冷秋的確有著情緒波動，不過不是憤怒，而是一點點滑稽。
那挺妖嬈，但無論是屁股還是胸脯都比不過含月姐姐的少女，如此自鳴得意，是一件分外可笑的事。
少女這么說，問婚禮怎么辦，就是說還沒有辦，婚禮肯定不能在洞天里辦，就是說要在洞天結束后。
可冷秋早就知道，少年等洞天結束后就會離開。
那婚禮，是注定無法到來的幻影，是水月鏡花。
少女捧著幻影在歡喜。
除了那少女，洞天外還有兩條蛇也在瞧著那幻影。
低下頭，重回少年懷中，她不去理會那少女，覺得她聒噪煩人。
她的手掌向下，要去按赤蛇劍，將葉籠煙趕出去。
夏遠拉住了她的小手，放在自己的大手里摩挲。
女孩瞇起了眼，覺得舒適。
葉籠煙哼一聲，覺得自己的拳頭打在了空處，她不是個會動嘴動舌的人，若不是女孩一劍殺了一個抱丹后期，她一定會拔出自己的劍，與對方比劃比劃。
壓下動手的欲望，她又說起自己和少年一路上的事，說起自己對少年的依賴，說自己不懂事，一直逃跑，少年一次次將她抓回來的事。
小冷秋的眉頭越皺越深了。
夏遠拍拍她的后背，不阻攔，也不插口，就當葉籠煙說的不是自己，就當自己只是個負責擁抱的機關人偶。
說完那些，無話再說，葉籠煙不得不挖出內心自己掩上的浮土，將那秘密講出。
那夜晚的拍打與輕撫。
她沒講完，一道紅光擦過她的頸項，釘在了洞穴墻壁上。
劍光掠過幾個呼吸后，葉籠煙才反應過來發生了什么，汗毛立起，匆匆后退兩步。
她看女孩，女孩沒看她，只留一個背影，墻壁上的赤蛇劍輕輕顫動著，這就是女孩的言語。
她又看少年，心中委屈。她可是跟著少年，一路出生入死，逃到妖域的戰友，即將成為夫妻，不比一個沒胸沒屁股的小侍女重要？
少年也沒理她，只給了她一個側臉。
她鼓起臉，縮到洞穴的角落，也將自己的背影給那狗男女。
龍門洞天里的黃沙太大，遮蔽了天光，白日與黑夜的分界并不明顯。三人剛到洞天，都不疲憊，夏遠到這洞天來，是想要靜靜抱抱女孩，用歲月寶鑒瞧瞧未來，做做計劃。
他從靈戒里取出紫玉葫蘆，將竹葉酒倒入口中，補充著消耗的神魂。
他見到角落的葉籠煙又有了動靜。少女模仿之前的逃跑，從洞穴里悄悄跑了出去，希望少年再去抓她，懲罰她。
夏遠沒去。
半個時辰后，少女自己走了回來，這次臉上的不滿更深了。
夏遠沒在意，抽空打一頓就好。
他暫時中止了歲月寶鑒，取出小冷秋送的葫蘆。
那是一個白玉葫蘆，比紫玉葫蘆小一圈，沒有紫玉葫蘆剔透，看起來平平無奇，只是會放毫光而已。
但他不敢小瞧這個葫蘆，因為在歲月寶鑒里，有著葫蘆的畫面一片模糊，極其模糊。
這葫蘆，是可以媲美寧國國器的寶物！
寧國國器可以讓洞玄發揮出景神的力量，這個葫蘆，是否也有這樣的偉力？
夏遠不清楚。《飛升》出名的寶物他都知曉，里面沒有這樣葫蘆，那些出現在傳說和書頁里的寶物太多太雜，他需要一段時間來檢索。
等有空再慢慢想。
又將葫蘆塞回靈戒洞天，他看一旁的葉籠煙。
葉籠煙忙移開自己的視線，假裝看頭頂的水晶。
“我們該分開了。”夏遠說道。
“我不。”葉籠煙抱起手臂。
她才不走，走了讓那可惡的女孩獨自享受疼痛？
“你得去尋龍族的魂靈，你有燭龍血脈，不需要交手，它們會自愿給你吞噬。等出去，慢慢消化，一年內，可以進入洞玄。”
“這么厲害？”葉籠煙瞪大了眼，也顧不上和少年斗氣了。
她當然明白洞玄的地位，不論在哪，就算在赤霄劍宗，洞玄也是長老了！雖然只是外門長老。
“當然。”夏遠點點頭。
妖域的妖們，也不知道這份秘密，上一份燭龍血脈還是千年前的燭龍。
“那你們跟著我，我讓它們給你們吸收。”葉籠煙本想只給少年，憂心少年不答應，不情愿地加上了女孩。
“我們要去別的地方。”夏遠的話語很平靜，也很堅決。
“行吧，結束了我們在哪匯合？”葉籠煙沒有糾纏，反正龍門洞天就短短十幾日。
“不用匯合，直接出去便好。”
“那你仔細想想，我們的婚禮用什么樣式。”
“好。你跟著心里的感覺走便好，路上可能會遇到龍族的兩只妖，不用擔心，他們不敢對你做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