彤福市,郊區。
圓弧形飛行器墜落時引發的燃燒已經熄滅,零件亂七八糟的散布在棕黑色的泥土上,不遠處,白色集裝箱側面打開,簡潔干凈的臥室,與四周格格不入。
周震站在原地一動不動,他的思維已經變得無比遲鈍,完全分不清楚現在的情況。
各種各樣極端的情緒,如同驚濤駭浪般流轉激蕩,充斥著他的腦海。
他感到自己似乎急著要去做什么事,但卻怎么都想不起來究竟是什么事?
此刻,他的思維沉重無比,仿佛是一座山岳,沉甸甸壓在每一個念頭上,無法轉動,無法交互,無法推理……而情緒則是混亂不堪,萬千想法交替閃爍,越來越多的暴怒、戾氣、怨憤洶涌澎湃。
近乎本能的,他想要破壞,想要殺戮,想要肆意發泄這種無法描繪的焦灼與暴躁。
渾渾噩噩之間,周震感到自己好像抓住了什么,剎那之際,他腦海中的極端情緒,立刻找到了宣泄口。
周震舉起手術刀,朝著自己抓住的那個未知事物,一刀一刀的扎下。
噗噗噗噗噗……
才捅了沒幾刀,周震感到,自己似乎喜歡上了這種暢快的手感,他手臂揮舞的頻率立刻加快,捅下的力道加大,不知不覺間,嘴角也一點點揚起一個無比猙獰的笑。
利刃不斷貫穿肉體的悶響在原野上靜靜回蕩,間或伴隨著液體迸濺四周的響聲。
漸漸的,鮮血蜂擁而出,染紅了他的雙手。
周震的面龐與衣服上,也被濺上一蓬蓬溫熱的血漬。
“呵呵呵……”
“呵呵……呵呵呵……”
“哈哈哈哈……”
捅刺聲與鮮血灑落的聲音里,逐漸出現了斷斷續續的笑聲。
笑聲起初還帶著壓抑與迷惘,很快,就變成了歇斯底里的發泄。
周震嘴角高高翹起,臉上掛著無比夸張的笑容,笑聲充滿了難以言喻的喜悅與放松,他的內心深處,似乎得到了莫大的滿足。
呲呲呲……呲呲……
不知道什么時候,耳畔傳來雜亂的電流聲。
電流聲嘈雜了一段時間后,慢慢變得清晰起來,似乎是什么人的慘叫。
“啊啊啊啊……”
“啊啊啊……啊啊……”
慘叫聲越來越尖利,也越來越清晰。
“放……啊……放過我……啊!!!”
“我什么都說!什么都說……啊啊啊……”
“蘿拉!是蘿拉·霍克把你的電話號碼給我的!”
“啊啊啊!”
“不要!不要殺我……”
“啊!!!!!”
咚咚咚……
咚咚咚咚……
很快,噪音全部消失,周圍只剩下純粹又悅耳的剁肉聲。
不知道過了多久,周震猛然清醒過來,他迅速游目四顧,墨綠色的毒瘴已經消失得干干凈凈,他獨自站在廢棄加工廠的院子里,旁邊是坍塌的建筑,身后是白色集裝箱,圓弧形飛行器的殘骸,孤零零的砸落在不遠處的幾座廠房間。
穿著白色連體衣、胸口有銘牌編號的謝瓊寧就站在他身邊。
他低頭朝自己望去,原本的軍綠色T恤跟黑色長褲、黑色運動鞋,此刻全部都是一片赤紅,還散發出濃郁的血腥氣。
除此之外,他的雙手,同樣滿是鮮血,手中緊攥著的手術刀,卻雪亮依舊,只有一抹還沒有干涸的血水,正順著刀刃緩緩滴落。
周震看到,自己腳前散落著一灘被剁得無比細膩的肉泥,肉泥之中,有微弱的能量反復掙扎,拉扯著細膩的肉臊,艱難的恢復出一寸寸皮膚的模樣。
只不過,僅僅恢復出半張麥克·阮的面龐,殘存的一絲能量便已經煙消云散。
半張臉皮無力的落在紅白相間的肉臊間,再也沒有任何動靜。
那半張臉皮還保留著無比驚恐的神情,似乎在死亡之前,經歷了什么難以想象的絕望。
望著這一幕,周震頓時愣住,這名“黃昏審判”的混血,怎么死了?!
他還要用對方這個籌碼,威脅對方那個同伴的!
等等!
陶南歌!
周震立刻拿出手機,看向倒計時,他一開始的時候,定了14個小時后的鬧鐘,剛才從精神世界醒來的時候,還剩12個小時,而現在,手機上的倒計時,還剩10個小時!
已經過去了2個小時!
周震臉色一變,但很快反應過來,剛才楚晶妍出來過!
如果是平常時候,楚晶妍出來,并不是什么好事,對方會加快陶南歌的感染速度。
但現在這種情況……陶南歌那邊遇到的對手,“數字階梯”很高!楚晶妍這種時候出來,反而不是什么壞事。
不過,現在他恢復了理智,說明楚晶妍那邊已經結束,得趕緊過去看看!
想到這里,周震顧不得清理身上已經開始干涸的血漬,立刻起身,朝著剛剛那個高強度能量體出現的方向走去。
但他剛剛走出去兩步,謝瓊寧迅速攔在了他面前,把手里的手機舉到他面前。
謝瓊寧的手機屏幕上顯示著一套兔男郎圣誕暗夜戰袍,由黑色漆光兔耳朵發箍、黑色漆光眼罩、蝴蝶結領帶、黑色蕾絲系帶式馬甲以及帶兔尾的丁字褲組成。
她兩眼放光的指著這套衣服,神情振奮的問道:“這套怎么樣?”
彤福市,郊區。
廢棄工業園。
卡爾·阿克斯的燕尾服已經破損的不成樣子,完全看不出來原本的優雅,他的手杖、高頂禮帽也不知去向,六條機械手臂中,四條都已經出現了斷裂與融化,無法戰斗。
其他部位的機械軀殼,也有著不同程度的損傷。
此刻,他頭部正發出急促的電子音:“危險警報!剩余能量不足25%,請立刻撤離!”
“危險警報!請立刻撤離……”
卡爾·阿克斯沒有半點遲疑,機械身體變化形態,剎那組合出最適合移動的構造,體內的能量也快速匯聚到雙腿部分,立刻朝著遠方沖去。
他的速度猛然提升,如同一架小型飛行器起飛,耳畔甚至傳來了音爆般的轟鳴,兩側的景物以混亂色塊的形式快速后退。
很快,他出現在了一片空曠的原野上,四周一片荒蕪,看不到任何工業痕跡,已經完全脫離了廢棄工業區的范圍。
但就在這個時候,卡爾·阿克斯一個恍惚,再次出現在廢棄廠房簇擁的空地間。
在他面前,是一個巨大的深坑,坑中塵土飛揚,煙氣滾滾,大坑的中央位置,殘留著一根泥柱,泥柱頂端,躺著小腹被轟成空洞、只剩下一條被感染的數字手臂、奄奄一息的陶南歌。
陶南歌一把摘下臉上的視覺傳感器,朝他扔了過來。
轟!!!
卡爾·阿克斯再次被砸得倒飛而出,重重的摔落在地上。
他重新站了起來,就看到陶南歌周圍正在快速浮現出一道道身影,病號服、白大褂、修理服、保安服……大坑已經消失不見,荒蕪的地面上,人影幢幢,數目越來越多,一雙雙冰冷的眼睛,直勾勾的望向他。
卡爾·阿克斯環顧人群,剛才的戰斗里,這些人影,他全部殺過。
但現在,又都活了過來!
他心里非常清楚,這些無法殺死的醫生、護士、病人、家屬、修理工、保安……全部都是“環”里的角色。
如果他也死在了這個“環”里,也會成為這個“環”的一員!
這是“環”,同樣也是“數字森林”!
官方的研究方向,不是人體實驗,這名官方幽靈現在這么強,一定是吸收了“福迪游樂園”里那滴“數字雨”的緣故!
不過,很奇怪!
根據他收集的情報,“福迪游樂園”的“數字森林”,應該是跟“時間”有關,跟這個往復循環、似乎無窮無盡的“環”,沒有半點關系。
心中快速分析著,卡爾·阿克斯的頭部,頓時發出冰冷的電子音:“能量吸收限制解除:10%……”
下一刻,他體內爆發出機械超負荷運轉特有的尖銳爆鳴聲,與此同時,周圍的空氣,忽然開始飛速旋轉,化作一個巨大的漏洞狀旋渦,朝著他體內涌去。
各種各樣的能量,光、溫度、風、微量輻射、粉塵、電子信號……全部都在旋渦的旋轉中,匯聚成絲絲縷縷的能量,朝著卡爾·阿克斯的機械軀殼中灌注。
他那一半的血肉面孔,立刻出現了扭曲,機械義眼中不斷閃爍著赤紅色的光芒,頭部發出的電子音也開始斷斷續續,混雜不清,仿佛是毫無意義的囈語。
似乎解除能量吸收限制的同時,他的精神狀態,也出現了一定的問題。
刷刷刷……
就在這個時候,一堵堵墻壁憑空升起,從四面八方朝著卡爾·阿克斯圍去。
所有墻壁合攏成一個四四方方的鋼筋混凝土盒子,圍住他的剎那,立刻開始了收縮,似乎要把他擠壓成一團血肉,封存進這口水泥棺材。
卡爾·阿克斯右肩的重機槍,與肋下的炮管立刻開始蓄能,噠噠噠……密集的射擊聲響起,混凝土簌簌落下,磚石碎屑漫天飛舞,火力爆發間,轉眼將正前方的墻壁打出一個大洞。
塵沙飛揚如濃霧,他轉眼沖出墻體圍成的盒子。
咔嚓!
就在他沖出來的剎那,快門聲響起。
卡爾·阿克斯立時折轉方向,速度奇快的朝上空飛去。
他剛剛離開地面,正要繼續加速,忽然發現自己的左腿有問題,低頭一看,就見整條左腿從正前方看起來跟之前一模一樣,沒有任何變化,但從側面看,卻是什么都沒有……只有在前面,才能看到他的左腿。
他的左腿,剛才被相機拍到了!
卡爾·阿克斯沒有絲毫遲疑,螳螂刀寒芒閃過,瞬間切掉這截二維化的左腿。
左腿剛剛被切下,立刻從半空飄飄蕩蕩的下落,下落的過程里,它化作一股密密麻麻的數字、公式、定理……隱入天地,悄然消失不見。
卡爾·阿克斯再次發出冰冷的電子音:“能量吸收限制解除:20%……”
環繞在他周圍的漏斗狀旋渦,速度頓時加快,有更多的能量從四周被抽取過來,灌注入體。同一時刻,他的機械義眼中,赤紅色的光芒閃爍更加迅速,頭部發出尖銳刺耳的電流雜音,斷斷續續的囈語,逐漸變得連貫,但都是一些毫無意義的字句,連在一起顛三倒四,混雜著各個國家的語言,根本聽不出任何意義。
四周所有電子信號,也全都被他當成能量吸收一空!
他的精神狀態,顯然問題更嚴重了!
下一刻,卡爾·阿克斯那僅存的半張血肉面孔上,忽然生長出一枚淺藍色的鱗片。
他胸口的擋板忽然上下分開,露出一口銀灰色的炮管,管口不是常規的圓形,而是變化之后的維格維西爾符號,近乎圓形的十二邊形,每一個面都鏤刻著一道線條簡潔的茨冠花紋,炮管剛剛出現,內中能量已然開始涌動,瞄準了遠處,開始再次快速蓄能。
忽然,無形的手臂從他身后探出,抓住他的機械腿,像是要把他拖入黑暗之中。
卡爾·阿克斯肋下的炮管當即倒轉,鎖定身后,瘋狂開火。
彈藥傾瀉之下,無形的手臂立刻消失不見。
就在這雙手臂縮回黑暗中的剎那,掛著“施心宏”銘牌的醫生出現在卡爾·阿克斯面前。
卡爾·阿克斯迅速后退,遠離施心宏。
冰冷的電子音又一次響起:“能量吸收限制解除:30%……”
環繞著機械軀殼的漏斗狀旋渦速度進一步加快,拉扯著四周飛沙走石,原本透明的空氣旋渦,此刻已經變成了渾濁的實質颶風,駁雜的能量浩浩蕩蕩,仿佛瀑布倒垂,蜂擁著灌入卡爾·阿克斯的體內,他那半張血肉面孔上,鱗片出現的速度越來越快,轉眼間,已經覆蓋了他大部分面頰。
與此同時,他胸口炮管的蓄能完成,青藍色的能量波,頓時爆發。
轟!!!
凝練磅礴的能量束,瞬間貫穿了浩浩夜空。
能量束如同一柄巨大的光劍斬落,夢幻神國頓時被這暴虐一擊,打出了一個臨時的缺口。
這個缺口仿佛是一道光門,鑲嵌在一個巨大的圓環上,門中的光線并不算明亮,卻與四周渾然一體的環境格格不入。
它剛剛出現,立刻開始迅速恢復。
卡爾·阿克斯沒有半點遲疑,當即以最快的速度,沖向光門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