彤福市,郊區。
廢棄工業園。
陶南歌站在原地一動不動,她的整個身體,除了頭部之外,幾乎都已經變成了數字。
難以計數的數字如同活物般快速蠕動著,似乎在瘋狂掙扎脫離她的軀殼。
有部分數字,已經蔓延到了她的脖頸,正在朝著她的頭顱擴散。
望著卡爾·阿克斯朝著“環”的缺口逃去,陶南歌正要繼續出手,忽然整個身體定格,仿佛瞬間化作一座雕塑,充斥渾身的強大能量,開始迅速下降。
季元濤、程思源、施心宏、戚靈、馬欣欣……環繞在她身側的一道道人影,也全都在這一瞬間定住,一動不動,如同一幕暫停的視頻。
下一刻,所有這些人影,開始緩緩消失。
四周景象變化,平整的地面,重新現出原本的深坑。
坑中煙塵飛騰,新鮮的泥土散發出濃郁的土腥氣,到處都是火力傾瀉留下的灼燒痕跡。
夢幻神國,開始瓦解。
楚晶妍出來的時間到了!
轉眼之際,卡爾·阿克斯沖出“環”的范圍,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循環往復的景象彈指煙消云散,周圍房屋坍塌,地面彈殼密密麻麻,夜風在工業園的遺址中縱橫穿梭,拖拽出歇斯底里的怒吼。
陶南歌無力倒下,殘存的泥柱微微一晃,一條數字手臂從柱子邊沿耷拉下來,整個人一動不動。
夜風吹拂著垂落的發絲,似嗚咽,似傾訴,又似彷徨。
最后一蓬塵沙簌簌落下,細密的拍打在她僅存的血肉上。
風聲獵獵間,稀疏的植被戰戰兢兢。
沒多久,一道血腥氣息濃重的身影,出現在遠處。
僅僅一眨眼的功夫,這道身影已經拉近了一大截距離。
仿佛閃現一般,來者一次次的瞬移過原野與廠房,很快出現在陶南歌身邊,他此刻滿臉血污,雙手也沾滿了血漬,正是周震。
看到陶南歌躺在地上,人事不省,周震臉色微變,但俯身查看,發現對方還有微弱的呼吸,頓時松了口氣。
他立刻在陶南歌身邊蹲下,將她扶了起來:“南姐,你怎么樣了?”
說話間,周震忽然發現,陶南歌裸露在外的軀體,幾乎都布滿了快速蠕動的數字,望去格外瘆人。
他眉頭一皺,4個小時前,陶南歌說過,她還能支撐15個小時,但現在這種情況……對方可能馬上就要被完全感染!
這個時候,陶南歌忽然爆發出一陣劇烈的咳嗽,嘴角也滲出一縷血水,她微微睜開雙眼,看到周震之后,明顯愣了愣,然后迅速說道:“‘十二賢者會’,第十一賢者,卡爾·阿克斯。”
“把這個消息,告訴上面。”
“上面會派人來處理卡爾·阿克斯。”
“還有,我……咳咳咳……我支持不住了,立刻殺了我!”
周震回過神來,急忙說道:“不!”
“你還有救!”
“我已經知道救你的辦法了!”
“只要把我的‘數字’,分一部分給你就行!”
“我現在就給你輸血!”
一邊說著,他一邊脫下自己帶血的T恤,現在他身上到處都是血,但不是自己的血。
此刻他整個看起來仿佛是個血人,連頭發都被血漬黏得一縷一縷,散發出濃郁的腥甜味。
脫下原本是軍綠色的T恤之后,赤裸的上半身仍舊印了不少血漬的痕跡,好在有織物的阻隔,部分皮膚還算干凈,只是稍微有點血痕凝結。
周震迅速打開陶南歌腰間的特殊醫療包,里面以鑲嵌的方式,裝著急救用品。
最顯眼的位置,放著一只已經吸取了藥液的一次性針管。
針筒里面的藥液非常熟悉,是抗保護機制的藥劑!
陶南歌為了防止他忽然觸發保護機制,特意給他留的!
周震拿起這支針管,直接按動推桿,把里面的藥劑,對著空氣噴射一空。
時間緊迫,現在沒有時間給他驗血,或者準備那些正規輸血工具,甚至沒有功夫給這支針管消毒!
他直接拿著已經打空的針管,對著自己肩膀上一處比較干凈的血管扎去。
伴隨著推桿被拉起,空針筒里立刻開始充塞深紅色的血液。
很快,整個針筒,都已經被抽出來的血液充滿。
緊接著,周震拉下陶南歌胸前的拉鏈,想要直接把這管鮮血,給對方注射進去。
然而,他剛剛把幽靈戰衣的拉鏈拉下幾厘米,就發現,陶南歌的整個身體,全部都是蠕動的數字,看不到半點血肉的痕跡。
周震臉色一變,他這管血液,就是他的“數字”,如果注射進了陶南歌的身體里,會幫助陶南歌抵抗“數字雨”的感染,但如果注射進了這些數字里……就會反過來幫助這些數字更快的擴散!
而陶南歌現在的身體,只有頭部、以及脖子上半截還沒有受到感染!
周震深吸一口氣,他不知道自己的血型跟陶南歌合不合,而且,就算兩人血型相同,這樣直接注射血液,危險性同樣很高!
只不過,陶南歌是“數字兼容者”,普通的身體問題,應該可以抵抗。
現在最重要的,還是身上的數字感染!
心念電轉間,周震直接一針扎在陶南歌脖頸上,緩緩推動推桿,將自己的血液全部注射進去。
他一邊給陶南歌輸血,一邊沉聲說道:“南姐,你堅持住!”
“只要有了我的‘數字’,感染就會失效!”
“堅持住!”
“一定要堅持住!”
彤福市,郊區。
廢棄的廠房矗立在荒蕪原野上,植被稀稀拉拉,在夜色下望去,四野都是一片無垠的死寂。
謝瓊寧穿著白色連體衣,在坑坑洼洼的原野上深一腳淺一腳的行走著。
她沒有周震那種可以瞬移的“數字域”,所以趕路的速度慢了點。
這個時候,她一面朝著周震所在的位置走去,一面還在盯著自己手機的屏幕。
屏幕上,購物APP的界面打開著,但界面顯示的,卻是另一套兔男郎服裝。
這套兔男郎服裝,打著“爆款”的標簽,它由一個外黑內白的兔耳朵發箍、白色領口黑色蝴蝶結領帶項圈、黑色袖口以及帶兔尾的黑色丁字褲組成,領口的蝴蝶結上,還綴著一根金屬鏈條。
主圖旁邊,用醒目的大字標注著,購買即送十八式秘籍,以及胡蘿卜羽毛棒、大白菜造型散鞭等道具。
她剛才挑選的那套,被周震拒絕了。
原因是黑色蕾絲馬甲擋住了整個腰腹,體現不出對方的腹肌……
謝瓊寧覺得,周震這個理由非常有道理!
所以,她現在正在重新挑選,所有影響腹肌的服裝,全都被她點了“不感興趣”。
這套衣料無比環保的兔男郎裝,暫時被她加入了購物車,接下來,她又點下了“尋找類似”選項,很快,系統又給她推薦了同樣暴露程度的男仆裝、偵探制服、鏤空治安員裝、性感醫生制服、網格超人裝、附贈雙節棍的特種兵制服、蕾絲空軍裝……
謝瓊寧目光如炬,在眾多想象力豐富的圖片中,精準的挑選著一套套兔男郎……
很快,她走到了周震不遠處。
這個時候,她終于選到了一件合適的套裝,珠光粉系列兔男郎,跟她最喜歡的座駕,定制版寶奧S9000L一個色系,還附送粉紅色散鞭跟鐐銬。
這套兔男郎不但完全符合她的審美,而且非常適合在寶奧S9000L上穿給她看……
想到這里,謝瓊寧立刻抬頭望向周震。
她看到面前的大坑中心,一根僅存的泥柱頂端,周震獨自蹲在上面,背對著她,單手摟著空氣,口中不斷重復:“南姐,你堅持住!”
“……堅持住!”
“……一定要堅持住!”
謝瓊寧頓時看的有些奇怪,她沿著大坑的坑沿走到周震前面,然后就看到,周震左手摟著空氣,右手拿著一支一次性針管,針筒里面是剛剛抽出來的血液。
此刻,周震神情焦灼的盯著左手摟著的空氣,與此同時,右手的針管,已經扎進自己左手手心,正在給自己的左手注射血液。
“南姐!有效果了!”
“你的身體開始恢復了!”
“這個方法果然有用!”
“南姐你等一下,你的身體還沒有完全復原,我再給你輸一管血!”
謝瓊寧看到周震一邊驚喜的說著,一邊拔出左手手心已經打空的針管,然后扎在自己左肩肩膀上,開始抽自己的血。
很快,他抽完一滿管自己的血液,又對著自己的左手手心扎去,開始給自己的左手手心輸血。
“南姐你放心!按照這個進度,再輸三次血,你就可以完全恢復!”
“不用擔心!我不會有事!”
“我說過,一定會治好你的……”
周震不斷自言自語,第二管血液輸完,接著又輸第三管。
謝瓊寧在旁邊看的眉頭緊皺,這情況,是對方的精神出問題了?
還是她自己的精神出問題了?
一時間,謝瓊寧就站在大坑邊沿看著,沒有過去打擾周震。
彤福市,近郊。
遠處是龐大城市的廢墟,如同巨獸般匍匐。
略顯起伏的原野,矗立著一座廢棄的小鎮,鎮上沒有什么高層建筑,絕大部分的樓房都已經倒塌,只有五層以下的房屋,還保留著大概的輪廓。
此刻,原本應該是小鎮中心花園的位置,枯死的草木,連同精心設計的花壇,統統都被暴力推平出一塊平地。
十幾輛改裝車停在附近,呈一個大概的橢圓,圍出了一片營地。
營地中,幾頂帳篷搭建完成,旁邊的石板上扔著的自熱飯盒,也都冒出汩汩熱氣。
一群全副武裝的壯年男女,正在一邊收拾著一些零零碎碎的活計,一邊聊著天:“……老易?真是他賣的?艸!老子怎么沒有那個好運氣?”
“媽個雞,今天忙了一天,就撿點破爛……老大,要不明天我們也走遠一點看看?”
“別找死!老易已經完了,全軍覆沒,整個車隊一個人都沒留下來,你們不知道?”
“就是,反正日子還能過下去,咱們還是茍一點的好……哎,飯是不是好了?”
“應該好了,這藤椒雞是誰挑的?聞起來好像還不錯……”
幾人正說著,一道破破爛爛的身影,忽然從高空直直墜下,重重的落在營地中央!
這道身影絕大部分都是機械,僅存的半張血肉面孔,已經全部都被天藍色的鱗片遮蓋,看起來仿佛是叢林中的某種蜥蜴,機械義眼中,散發出赤紅色的光芒。
車隊所有人頓時臉色一變:“感染者!”
“小心……”
話還沒有說完,卡爾·阿克斯肩頭的重機槍瞬間開火。
與此同時,他肋下翻出炮管,胸口的炮口同樣打開,密集的彈藥,猶如狂風驟雨般傾瀉向整個營地。
噠噠噠……僅僅幾秒鐘的功夫,整支車隊就被屠戮一空!
連帶著他們的物資與旁邊的車輛,都被掃射得千瘡百孔,滿目瘡痍。
卡爾·阿克斯慘不忍睹的機械身體,以及僅有的半張血肉面孔上,濺滿了濃稠的血液與肉沫,正順著他的軀殼,緩緩滑落。
濃郁的新鮮血腥氣中,機械義眼中的赤紅色光芒,緩緩熄滅。
他頭部發出的電子音逐漸變得清晰而有條理,不再是各種亂碼般的囈語。
那半張血肉面孔上,鱗片開始退潮般消去,露出原本的蒼老面容。
呲呲呲……一陣細微的電子雜音后,卡爾·阿克斯頭部發出冰冷的電子音:“能量吸收限制,成功關閉……”
他低頭看了眼地上血肉模糊的尸塊,正要轉身離開,忽然抬頭,看向某個方向。
踏、踏、踏……
黑暗中,一道高瘦的身影,大步走來。
來者整個籠罩在一件黑色的連帽風衣中,帽沿壓的很低,里面一片黑暗,看不到任何面容與眸光,就好像是一片虛無的黑暗。風衣裁剪合身,勾勒出寬肩窄腰的輪廓,一直垂落到地面,衣擺露出一雙黑色長靴,即使在柔軟的泥土地上,每一步落下,仍舊鏗鏘有力。
“卡爾·阿克斯,交出你剛剛偷竊的實驗體數據!”
說話間,黑衣人影走出了夜色,攔在了卡爾·阿克斯面前,夜風吹拂間,來者胸口掛著的天平吊墜微微搖晃,黯金色折射著一點一點的微光。
卡爾·阿克斯看向那枚天平吊墜,立刻認出了來者的身份:“黃昏審判”,黑衣使者!
“實驗體?”卡爾·阿克斯搖了搖頭,剛要否認,忽然想到了什么,很快就發出冰冷的電子音,“你們那具實驗體的數據,非常有趣!”
“我這次來彤福市,就是為了你們那具實驗體。”
“數據我已經上傳給賢者會,你來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