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蒙蒙的原野上,一輛武裝越野車急速行駛著,車后掀起騰騰塵煙。
陶南歌坐在駕駛座上,注目前方,調整方向盤,避開了幾個連在一起的小水坑。
越野車后面用牽引繩拖著一輛軍用皮卡。
兩輛車都是風塵仆仆,車身遍布泥水迸濺的痕跡,在顛簸中朝著南郊遠郊的方向一路狂奔。
副駕駛上,周震整個人靠住椅背,閉目養神。
此刻,他正在整理著剛剛移植的記憶……
他剛剛移植的記憶,有一部分明顯是“灰燼醫生”的,對方說話的聲音非常特別,他不會記錯。
還有一部分,應該是“灰燼秩序”里的其他成員的。
這個“方程分離手術”,能夠用到的地方很多!
不僅僅可以用來幫助他分離陶南歌的“方程”,還能分離人格、分離寄生“數字”、分離攜帶體的“攜帶森林方程”,甚至是分離感染者身上的局部正常器官……
總體來說,這門手術有兩個大類。
其一是分離肉身組織中,不屬于自己的“方程”;其二是分離精神意識中,不屬于自己的“方程”。
分離肉身組織的“方程”,要比分離精神意識的“方程”,簡單不少。
比如剛才有段記憶里,一名患者的脖子上,寄生了第二個腦袋。
而且那顆寄生的腦袋,已經反客為主,跟原來患者的“生命方程”,融為一體。
如果單單從物理層面摘除寄生體,就相當于直接砍掉了患者的腦袋,患者會當場死亡。
而分離手術,是從“數學”層面移除寄生體。
手術的原理,是先區分出患者的“主體方程”,以及寄生體的“方程”。
然后把患者目前的整體,假定成X;寄生體的“方程”,假定成Y;而患者的“主體方程”,假定為Z。
用類似于超頻干擾的“數字域”,對三者不斷的進行標記,讓三者的信號,變成X、Y、Z。
然后,再制定一個X﹣Y﹦Z的“方程聲波”。
接下來,繼續使用超頻干擾,同步調整自己的“方程”信號,始終跟“方程聲波”中的減號一致。
在聲波開始的階段,同步進行物理手術;在聲波結束的剎那,同步完成手術,解除“數字域”的標記……
原理雖然十分簡單,但實際操作起來,卻極其困難!
首先,必須要有可以用來改變目標信號的“數字域”,超頻干擾算是一個,其他類似的“數字域”,他到現在為止,只見過一個!
就是他的另一個“數字域”,空投木馬!
然后是那個“方程聲波”……
“灰燼醫生”,應該也接觸過“數字雨”!
只有接觸過“數字雨”,并且對其進行過一定研究的人,才能模擬出那種聲波!
他現在已經聽“數字雨”講了很多堂課,但“數字雨”發出的聲波,他還是無法區分。
而“灰燼醫生”,應該已經從“數字雨”的聲波中,解析出了大量的數學知識!
“‘灰燼醫生’……應該也有‘數字雨’!”
“以前的009號幽靈,得到了一滴‘數字雨’,就成為了一個時期,最強的兼容者。”
“‘灰燼醫生’也有‘數字雨’的話,應該也是最強的兼容者之一……”
“不過,剛才的記憶里,就算是嚴格按照步驟進行,沒有任何出錯的地方,最后還是會有失敗的案例……”
“在數學領域中,對就是對,錯就是錯,沒有中間的選項……”
“同樣的步驟,有的成功,有的失敗,這說明‘灰燼醫生’解析出來的‘方程聲波’,可能并不全對……”
引擎轟隆隆的嗡鳴中,周震認真的思索著,這場手術,跟南姐的性命息息相關,他不得不謹慎!
分離肉身組織的“方程”,已經算是比較簡單的了。
但他剛才移植的那些記憶里,還是有很多失敗的案例。
而分離精神意識的“方程”,要比分離肉身組織的“方程”,難的多得多!
他接下來想要把南姐分離出去,這就是精神意識“方程”的分離!
分離精神意識,跟分離肉身組織,原理差不多,都是要先對精神意識體進行單獨的標記,然后再對患者的身體進行標記……
比如剛才有段記憶,一名患者,有四個人格,分別是41歲的爸爸、39歲的媽媽、17歲的姐姐以及10歲的弟弟。
患者自訴為17歲的姐姐,其他三個人格,都是分裂出來的副人格,需要去除。
記憶之中,“灰燼醫生”的操作,是把爸爸標記成A,媽媽標記成B,姐姐標記成C,弟弟標記成D,把患者的身體,標記成X。
手術其他步驟不變,但“方程聲波”,不再是X﹣Y﹦Z這種簡單的方程式,而是X+(A+B+C+D)-A-B-DX+C。
患者是人格分裂,其被標記后的信號,就是X+(A+B+C+D),手術相當于是做減法,需要減去A、B、D,讓患者的信號,最終變成X﹢C。
“灰燼醫生”的具體操作,是先給患者進行全身麻醉,讓患者進入沉睡,然后切開患者的顱骨,對其大腦進行刺激,調整人格出來的順序,保持與“方程聲波”相同。
再對大腦進行手術,在爸爸、媽媽、弟弟出來的時候,模擬死亡,令這三個人格陷入沉寂,切除對應人格的大腦記憶單元……
腦部手術的復雜程度極高,風險也大。
由于那場手術,患者沒有要求保存其他人格的“數字”,所以手術的難度,要低一些。
如果患者要求保存其他人格的“數字”,那么,還需要培養一個記錄“數字”的容器,對大腦進行手術的時候,也不能進行模擬死亡,而是對人格進行引導……
這需要一個精神類的“數字域”,比如精神迷宮……
移植的那么多記憶里,“灰燼醫生”的手術,技術明顯要比其他成員高出很多很多!
那么多的手術記憶,對方僅僅失敗過兩次。
這兩次失敗,全部都是人格分裂患者的人格分離手術。
一共三件人格分裂的手術,“灰燼醫生”只成功了一次,就是那名擁有爸爸、媽媽、姐姐和弟弟這四個人格的患者的手術。
而其他成員的手術記憶,成功與失敗,基本都是對半開。
人格分裂的分離手術,其他成員則壓根沒有成功的。
想到這里,周震微微皺眉。
南姐不完全是他的人格,手術難度,應該要比分離人格稍微簡單那么一點,但估計也簡單不到哪里去……
另外,在手術之前,他要先拿到南姐的那條斷臂。
那條斷臂是南姐現在僅存的原始“數字”,他把南姐的“方程”分離出來之后,需要那段斷臂來儲存。
還有最重要的一點,剛才“拾光”和“積羽”都沒有跟他說,就是那條斷臂,不是心臟和腦袋這種重要器官。
如果直接把南姐的“方程”,放進那條斷臂之中,南姐會立刻死亡!
因為南姐的“方程式”,本質上是一名人類,只剩下一條手臂的人類,當然會死。
想要真正意義上救活南姐,必須要在南姐的“方程”中,加入一個自我恢復類的“數字域”,比如說,肢體再生!
周震記得,“黃昏審判”的麥克·阮,就有肢體再生這個“數字域”。
而麥克·阮,就在他的游樂園里!
“一共需要三個‘數字域’。”
“超頻干擾、精神迷宮以及肢體再生……”
“超頻干擾沒有問題,肢體再生得去趟游樂園,精神迷宮……”
“紀雪薰的‘數字域’,就是精神一類,她肯定有類似的‘數字域’!”
“除了這三個‘數字域’之外,還需要一組固定的‘方程聲波’……”
“移植的記憶里,有好幾組‘方程聲波’,但那些‘方程聲波’,不一定是對的。”
“我最好想辦法,直接從‘數字雨’那里去弄!”
“只有十天,時間很緊。”
“而且,紀雪薰還一直盯著我……”
“看來,得冒一次險!”
正思索間,武裝越野車一個利落的甩尾,在一片平地上猛然停住。
周震的身體在慣性作用下立刻朝前沖去,旋即又被安全帶拉回座椅,他睜開眼睛,立刻看到了前方的倉庫式建筑。
陶南歌說道:“我下去解開牽引繩,先把這輛車開進去,然后再上來把皮卡開進去。”
現在皮卡無人駕駛,純靠牽引前進。
平地上還好,下樓梯的時候,很容易造成追尾。
周震點了點頭,本來他可以自己駕駛皮卡,跟在陶南歌的車后面進入隔離點,但陶南歌現在肯定不相信他自己開車,哪怕只是開這么一點點距離。
于是,陶南歌拉開車門,走到了車尾,很快,她重新返上,啟動越野車,朝倉庫式建筑里面駛去。
越野車在樓梯上如履平地,熟悉的人防大門轉眼出現在面前。
周震沒有遲疑,立刻使用“數字域”空投木馬,操控著人防大門緩緩打開。
入口處的燈光照了出來,YL020等四人端著槍,有點百無聊賴的站在走廊上,眼神茫然,有氣無力,好像是在發呆。時不時的,還朝身后的墻壁靠去。
四個人一點沒有看向大門的意思,也似乎還沒有發現武裝越野車的蹤影。
陶南歌一腳油門,把越野車開了進去,車完全開進走廊后,YL020四人才猛地一個激靈,趕緊立正站好,努力昂首挺胸,顯得精神抖擻。
越野車疾馳過走廊,進入交易大廳后,隨便選了一排三層商鋪之間的過道停了下來,陶南歌跳下車,讓周震留在車上不要下來,也不要睜開眼睛,她去上面把軍用皮卡開下來。
周震點了點頭:“好!”
很快,隔離點入口處的走廊上又一次傳來汽車的轟鳴,伴隨著引擎聲由遠及近,陶南歌把軍用皮卡也開到了這條走道里,停在了越野車不遠處。
她下了車,走到越野車副駕駛上,拉開車門,簡短說道:“你跟我來。”
周震睜開眼睛,走下越野車,跟著她走出交易大廳,來到醫療區,由于眼下隔離點人很少,也沒有什么傷員需要護理,YL024、YL025、YL026三人都很清閑,為了防止不干活觸犯“數字森林”的隱藏規則,他們每隔一段時間,都會把整個醫療區打掃一遍,連邊邊角角都不放過。
此刻,他們剛剛打掃完成,又通過對講機,跟其他區的同伴交流了下發現與猜測,決定翻箱倒柜的尋找線索。
剛剛撬開地上幾塊地磚,又開了兩個柜子,陶南歌就帶著周震走了過來。
正鉆在空蕩蕩的柜子里敲敲打打的三人頓時大驚失色,急忙站好,神色僵硬的說道:“南,南姐好!沈,沈爺好!”
說話間,三人頭皮發麻,心跳加速,冷汗直冒,顯得無比緊張。
陶南歌對他們的行為視若無睹,立刻指了指YL024號,對身側的周震平靜的問道:“你看這是雞,還是鴨?”
聞言,周震還沒有回答,YL024號渾身毛發倒數,臉上由于緊張升起的潮紅剎那間褪得干干凈凈,嚇得差點直接癱倒在地!
“我……別……南……沈……啊……”YL024急忙想要解釋,卻因為過度恐懼,腦中一片空白,嘴唇張合翕動,硬是連一句完整的話都說不出來!
周震看向YL024號,頓時說道:“這是人,是在玉欖隔離點醫療區工作的人。”
陶南歌聞言,稍微放下一點心,但還是謹慎的說道:“我現在送你回住處休息,接下來,如果你要出去,一定要跟我一起!”
周震迅速回道:“我知道了,南姐。”
陶南歌點了點頭,沒有理會YL024三人,直接帶著周震轉身朝生活區走去。
周震緊隨其后。
踏、踏、踏……
細微的腳步聲,在寬敞的地下空間中回蕩。
一路上,兩人都非常沉默,走進暹羅風情的開放式庭院,臥室就在眼前,經過睡蓮池的時候,周震忽然開口問道:“南姐,你不問我,剛才出去做什么事?”
陶南歌平靜的說道:“殺感染者,或者宣傳玉欖隔離點,你這幾次外出,基本就這兩件事情。”
周震干咳一聲,立刻說道:“我剛才進入了一次教室,翻開了聶朗那個人格的記憶。”
“他以前是牧沙市5號基地的研究員,我得到了他一些研究成果的記憶。”
聞言,陶南歌頓時停下腳步,望著周震問道:“什么成果?”
周震迅速回道:“跟人體實驗,有點關系!”
“可能不方便上報。”
“不過,應該可以在一定程度好,治療我的精神狀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