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后。
西北戈壁浩瀚的夜空之下。
四架外形豐滿的雙發軍用運輸機正閃著航行燈,按照預先劃定好的航線依序下降高度,并把機頭對準了經過擴建后的特種跑道。
總計7700米的驚人長度和一主一副的結構設計,允許這座機場在緊急情況下同時起降最多四架飛機。
這當然是足夠讓一般民航空管血壓爆表的操作,但相比于這座基地中所進行的其它測試來說,倒也算不得什么特別值得大書特書的事情。
但對于機上多數時候都待在深山老林里的810旅指戰員們來說,這個場面可就不太多見了。
梁彥剛坐在01號機的機艙里面,微微側過身體,把額頭貼在觀測窗的鋼化玻璃上,感受著發動機掀起的氣流裹挾的砂礫拍打在側窗玻璃上面。
他早就在軍報和新聞上看到過這種名為運9的新型運輸機,只是由于第二炮兵的裝備普遍大且重,哪怕把全空軍的運輸機集中起來也沒辦法完整運輸一個導彈營,加上又沒什么遠程快速機動的需求,所以過去跟空軍配合的機會不多,一直沒什么機會見到實物。
今天真坐進來之后才發現,雖然說是中型運輸機,但是這體感的機艙容積卻并不比伊爾76小太多。
甚至能夠支持跟后者一樣的三門四路跳傘。
“也是好起來了……”
梁彥剛在心中感慨著——
實際不僅他們810旅,在大約世紀之交接裝東風31之后,整個51基地都沒有再更新什么主戰裝備,某種程度上可以算是這一輪技術革新的漏網之魚。
如今跟其他軍種打過交道,才能直觀感受到最近十年解放軍技術水平的突飛猛進。
直到耳邊發動機的轟鳴聲出現了顯著的變化,才讓梁彥剛從思索中恢復過來,并把目光重新投向側窗之外。
隨著飛機高度逐漸下降,起伏的大地如同凝固的浪濤,朝他的眼前排山倒海而來。
作為高度保密的軍事基地,這里并不會像民航機場那樣的燈火通明,只有閃爍著微弱光芒的跑道引導燈,照亮著周圍每粒沙子的棱角。
“同志們注意,,馬上就要降落了!”
梁彥剛深吸一口氣,大聲向后面的另外幾十號人喊道:
“檢查一下身上安全帶,另外注意調整坐姿,小心你們的屁股!”
機艙內瞬間響起一陣哄笑聲。
作為從軍二十多年的老兵,梁彥剛只在集訓和進修過程中進行過幾次乘機遠程轉場訓練。
但自認還是比這幫部下懂得多不少。
根據他的經驗,空軍飛行員的操作相比民航普遍更加生猛,而且軍用運輸機的座椅在設計的時候也缺少人機功效方面的考慮,所以每次接地都是對屁股耐受力的考驗。
把一部分重心轉移到腳上反而可能更好一點。
就在他向眾人傳播自己的小竅門時,機艙下方傳來了“吱——”的尖銳聲響,同時伴隨著一陣輕微的晃動。
然后,便是劇烈的后向加速度,以及反推和減速板打開時所帶來的嗡嗡聲響。
沒有劇烈的震蕩。
也沒有梁彥剛口中可能導致屁股開花的沖擊。
甚至比一架波音737還要更平穩一些。
全機幾十道目光,幾乎在這一瞬間同時集中到了他的身上。
梁彥剛的聲音戛然而止,有些茫然地張了張嘴,一時間不太想得出應該怎么找補。
好在飛機的著陸過程很快,尷尬的場面僅僅持續了大約五分鐘,客艙通話器中就響起了飛行員提醒準備開艙的聲音。
總算是挽救了坐立難安的梁彥剛。
幾秒鐘后,機身兩側和尾部的三部艙門同時打開,戈壁夜間干燥的空氣涌入機艙,在短短幾個呼吸之間便仿佛抽干了每個人體內的水分。
梁彥剛不由得舔了舔嘴唇,解開安全帶,率先從左側艙門走下舷梯。
一名身穿新式空軍常服的上尉軍官已經站在旁邊,手里還拿著一個文件板。
看到一名大校離開飛機,他趕緊小跑幾步湊上前來,敬了個禮,然后把文件遞到梁彥剛面前:
“梁旅長您好,麻煩在這邊簽個字。”
后者點點頭,視線掃過上面的內容,無非是一些確認運輸任務圓滿結束之類的內容。
他提筆唰唰簽下自己的名字,然后故作隨意地問道:
“你們這飛機……舒適性不錯啊?”
空軍中尉是鼎新這邊的人員,自然不知道剛才在天上發生了多么尷尬的事情,只當是對方的稱贊,笑著回答道:
“運9雖然是軍用型號,但在人機功效上完全跟民航對標,尤其起落架和座椅都用了最新的自平衡減震器,可以把顛簸過濾成某種律動,除非是迫降,否則不會有特別激烈的感受,就連海灣那邊最懂享受的王爺們都贊不絕口……”
梁彥剛無奈地點點頭,心下明白自己這是太久不更新腦袋里的知識庫,被新技術給降維打擊了……
分別離機之后,810旅1營迅速在停機坪上完成列隊,等待著下一步的指示。
很快便有基地工作人員前來交接,然后把大部分指戰員帶往居住區,準備用餐和分配宿舍。
當然,作為旅長的梁彥剛肯定沒辦法這么快就就系,而是還需要跟技術人員見個面,領受具體的任務要求。
在其他所有人都陸續離開之后,一輛不太起眼的吉普車才從另外一個方向開過來,停在他的旁邊。
“梁旅長,上來吧。”
小車沿著被黃沙覆蓋了一半的硬化路面,晃晃悠悠地在毫無燈光道明的黑夜里行駛了十幾分鐘。
如果不是一車人都穿著軍裝,還有全套證件證明身份,梁彥剛甚至會懷疑自己是不是要被綁架了……
直到頭頂的夜空突然消失,他才意識到自己已經進入了一個地下或是半地下的堡壘式建筑。
果然,在他們開進去之后不久,身后就傳來液壓機構運行的嗡嗡聲,應該是關上了某一扇他并未注意到的隱蔽大門。
又經歷了一番七拐八繞,他們終于駛入了一個墻上標著巨大“37”數字的庫房。
里面大約二三十名穿著淡藍色工裝的技術人員,正圍攏在一處巨大的升降平臺前。
平臺上的東西從他的角度看不太清,但從尺寸判斷很可能是一枚導彈。
“梁旅長,你好。”
就在梁彥剛還在愣神的功夫,為首一人已經來到面前:
“我叫刑牧春,是高超音速武器項目的副總設計師,接下來一段時間,將由我來和你們對接有關技術測試的各項事宜細節。”
二人握了握手,但前者的視線仍然聚焦在不遠處的那個平臺上。
刑牧春當然也注意到了這點,伸手向后示意道:
“我知道你現在應該有很多疑惑,跟我來吧。”
說完,便帶著梁彥剛穿過人群,來到了平臺跟前。
氙氣燈將37號庫房照得亮如白晝,黑色彈體在升降平臺上泛著幽然的光澤,彈頭部位流暢的乘波體線條讓他想起敦煌壁畫里飛天的飄帶。
“這是……導彈?”
梁彥剛聽見自己的聲音有些發悶。
“嚴格來說,應該是高超聲速滑翔飛行器,我們暫時管它叫……”
刑牧春想了想,還是沒把嘉手納快遞這個諢名給暴露出來:
“叫‘玄鳥’高超音速飛行驗證平臺,當然最終服役之后可能會叫做東風24或者東風25……因為頭體分離的緣故,你們的首長更傾向于把它當做一種二級導彈。”
“當然彈頭部分目前還是個模型,而助推段則是采用了和你們之前訓練過程中一樣的東風16彈道導彈,在80公里高度分離后,會進入波浪狀軌跡的滑翔階段,最后以大約10馬赫速度命中2000公里以外的目標。”
在這個瞬間,他突然理解了這次換裝為什么到處都透露著怪異。
2000公里以上的射程,那仍然能滿足覆蓋本州島大部的需求,符合他們的裝備定位。
只是因為目前尚未完成研發,以及或許還有保密層面的考慮,才讓他們暫且用相同動力段的東風16進行訓練。
地下機庫的通風系統發出低沉的嗡鳴,梁彥剛感覺后背滲出冷汗。
他見過太多導彈在發射架上直刺蒼穹的模樣,但眼前這個修長的造物分明帶著某種生物般的靈動,當刑牧春展示末端俯沖攻擊的模擬畫面時,他注意到彈道軌跡在臨近空間劃出的詭異折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