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玉尾巴一晃:「巡察使老早就是個虛銜了。」
羚將軍一怔:「他代表了靈虛城,也就是說,靈虛城知道這些兇手殺我族人是為取珠?」
一路奔行也不妨礙這些妖怪對話,焦玉搖頭:「靈虛城的勢力盤根錯雜,不能簡單一言括之。」
賀靈川接著道:「這里就有個悖論。仲孫謀說,妖帝呃帝君認為白肩雕信差被殺是女干細所為,才派他下來查究,但仲孫謀卻又明白殺妖取珠之事。」
賀靈川嘆氣:「水很深哪,這件事恐怕不單純。」
他嗅到了陰謀的氣息。
焦玉忍不住道:「仲孫謀要是知道他漏接一句話,就被你分析出這么多東西,一定會后悔到腸子都青了。」
賀靈川笑了;「我看他未必是個懂后悔的。」
「最煩這些事跟靈虛城扯上關系。」焦玉顯得有些暴躁,「從來沒有好結果。」
赤鄢國太子特使連夜離開霜露鎮的消息,很快呈到了仲孫謀那里去。
仲孫謀一愕:「什么,你說他們去哪?」
「往東去了。」
東邊有啥?他們就是從東邊來的,現在要重走老路嗎?
而且還是連夜。
姓賀的能接到什么重要線索?
但仲孫謀手里的線索,統一都指向北邊。
他思忖片刻即道:「派人跟過去看看。」
至于他自己則是按兵不動,準備次晨出發前往齊州。
返程沒有來時那么急迫,走夜路也要放慢速度,因此賀靈川多用了一個時辰才抵達友田鎮。
這會兒已到后半夜了,鎮上靜悄悄地一個人也沒有,連狗都不叫。
鎮上發生那么多亂糟糟的事,白石縣令白天花了老大力氣處理,只覺血槽都被清空,晚上一沾枕頭就睡著了,鼾聲如雷。
幸好他續做了昨晚的夢,辦完燒尾宴之后就走上了那套標準流程,升官、發財、死老婆。
黃臉婆飛快病死之后,續弦嬌美如花、柔若無骨,跟他夜夜笙歌、夜夜笙歌,夜夜
他這里正春風得意,忽然肩膀被人用力搖晃:「醒醒,快醒來!」
他一睜眼,就看見了自家黃臉婆的橫眉冷對:「做什么夢哪,笑得這樣Yin氣?」
「沒什么"不對,他是被吵醒的!縣令膽氣一壯,「大半夜你吵什么!」
「你縣衙來稟,說太子特使又來了,現在大牢里審犯人呢。」
「啊?」
此時賀靈川憑借特使身份,已經在大牢里重審萬大戶了。
此時的萬大戶灰頭土臉,滿面困頓,哪有早晨的勁頭?賀靈川見他兩手的手指青紫腫大,顯然受了刑吃了苦。這人也是養尊處優慣了,這一天受苦下來,人就變乖了,基本上有問必答。
賀靈川就要了供書來看。
他和焦玉等雖然匆匆離鎮,但縣衙還有自己一套流程要走,因此隨后就抓了萬大戶來審。
供書上多了一條新訊息:
萬大戶的侄子萬嵩的住址。
這廝早年混得不太行,雖然萬大戶給他找點事做,但也只是謀個溫飽。不過前年他就在鎮上買了一套宅子,雖然算不上豪宅,至少住得舒舒服服。
另外萬嵩還購置了幾畝水田,真正當上地主,實現了階級越遷。
「果然歪門斜路來錢快。」賀靈川邊看邊道,「他這幾年靠著捕妖取珠賺了多少錢?」
「我,我也不太清楚。」萬大戶小聲道,「他從
來也不會跟我說。」
此時白石縣令也趕了過來,對賀靈川道:「特使大人,我們已經派人去萬嵩的宅子盯梢;另外縣里對外統一口徑,只說萬賢能漏稅嚴重,我們才上門緝查,以免走漏了風聲。」
「嗯辦得好。」賀靈川又問萬大戶,「他沒娶妻生子?」
「呃,沒有。」
「那就是有相好?」男人有了錢,惦記的事兒能有幾件?
「有,有,我知道他常去攬翠坊,熟識的相好叫作青姑。」
賀靈川看看供狀,上面并沒有記錄。
「萬嵩通常什么時候回家?」
「他想回就回,沒有規律,有時會消失數月又突然出現。」萬大戶弱弱道,「大人,我就知道這么多了。」
「既然萬嵩通常在外流連,手底這些產業也不好打理。」賀靈川看著他道,「是不是都托付給你了?」
「.....是的。」
「那我怎么沒看到清單?」
萬大戶表示我這就寫。
可他手腫得像蘿卜一樣,筆都拿不穩。白石縣令立刻接過紙筆,親手蘸墨:「我來吧!」
接下來就由萬大戶口說,白石縣令手寫。
萬嵩的產業倒也不多,一個宅子,七畝水田,五畝藥田,兩個鋪面,另外還有一個貨倉靠近藥田,因此價格很便宜。
「貨倉?」賀靈川指著這一條問,「他又不是商販,要個貨倉能裝什么?」
「田里收上來的藥草。」萬大戶咽了下口水,「他還讓我定期幫著收購草藥,都囤在貨倉里。每過一段時間,他會回來轉賣草藥,把貨倉清空。」
白石縣令氣惱:「這么重要的事,你之前不講?」他審案的時候,這姓萬的怎么不說這些?
「這,這都是小事。」萬大戶囁嚅,「我以為不值一提。」
賀靈川盯著他道:「你這侄子只有殺人的本事,對經商卻一竅不通。他自己倒賣草藥,你竟不覺奇怪?」
見過洪承略之后,他才知道世上真有人是不能做買賣的,十做九虧,最后一次連底褲都要當掉。
「我,我」成大戶當然知道侄子隨意找個借口,他只是沒管。
「還記得我們的協議?」賀靈川打了個呵欠,連軸奔波十幾個時辰,他還有點困了,「你不老實,協議就要作廢!」
「我不知道他把草藥賣去哪了,也沒見過賣家!「萬大戶趕緊道,「但每次那貨倉都空了,這是真的!」
「他都進什么草藥?」
萬大戶念了一串藥名出來。
都是常見藥材,在芝田鄉收集這些真是再容易不過。
見萬大戶已經被壓榨得差不多了,沒剩什么干貨,賀靈川站起來滿意道:「不錯,很有收獲。」
而后他交代白石縣令幾句,就帶著全程旁聽的妖怪入住客棧了。
覺還是得睡的,查案子很耗精力。
一個半時辰后,也就是天蒙蒙亮,賀靈川就醒了。
他把樓下呼呼大睡的老羊叫醒,眾人又去解鎖新地點了:
萬嵩的宅子。
這廝挑地點的眼光還不錯,選了個鎮西的湖塘邊,鬧中取靜。宅院的面積居然比麥先生的還大,至少有七八百個平方。幾乎每間屋舍都能吃到陽光,窗明幾凈。
進門前,賀靈川在宅邊的大樹上看見一只白臉貓頭鷹,這家伙單腿站立還穩得一B,正面無表情看著他們。
白石縣令說過,有專人在萬宅盯梢,而且不虞被發現。
其實不是人,而是這貓頭鷹妖。
不過顯然萬嵩一直沒回家,至少貓頭鷹沒看見,否則它會飛去縣里報警。
賀靈川和焦玉在宅子里走了幾個來回,沒發現什么有用的線索。
他們看得出萬嵩不常在這里住,因為箱柜里的衣物僅是寥寥幾套,廚房里只扔著兩三只臟碗沒洗。
賀靈川忽然道:「這家伙遠不如麥先生細致。」
麥先生的家,所有東西都擺在合適的位置,一絲不茍;但萬嵩家里,物件擺放就隨性多了,廚房里扔著個話本子,院子里掉著幾瓣干透的柚子皮。
焦玉轉到后院,虎鼻子就湊在地面,到處嗅來嗅去,時不時打個噴嚏般的響鼻。
「有味兒?」
「嗯。」焦玉還在轉圈子,「到處都是那頭怪物的腥氣!它在這里待的時間真夠長的。」
萬嵩的后院也是一片泥地,但不像麥先生那樣種上植物,而是直接荒廢掉,到處都是雜物。
賀靈川挑了一點泥土,在手上搓了搓:「很潮,幾乎能掐出水。看來我們找到它的老窩了。」
潮氣重得連他都能聞到。
「外頭就是湖。」羚將軍伸蹄在泥地里刨了幾下,「我們該找點什么?」
賀靈川的目光在泥地里逡巡,看見羚將軍從泥里刨出來的一樣東西,忽然走過去揀起來,攤在手心里細看。
這是一小段花穗,上面長著幾朵紫色的小花。
他問羚將軍:「知道這是什么?」
羚將軍湊過來嗅了嗅,嘴巴跟著動了幾下:「哦,這是夏枯草。我吃過。」
他可是頭羊。
賀靈川道;「麥先生的后院就種著夏枯草。」
「這種草在芝田鄉太常見了,田間地頭就有,我見過農人割去喂豬喂兔,甚至不需要專門種植。」羚將軍道,「說不定麥先生沒種,它自己長出來的。」
「在這塊泥地里,你見過自己長出來的夏枯草么?」
這塊地里的野草都倒了,像被重物壓過。但羚將軍看來看去,那幾株夏枯草連根都袒露在外,并沒落土。
就像有人把它酒在地面上。
羚將軍不明白:「這夏枯草有什么重要的?」
不就是隨處可見的草藥嗎?
「夏枯草,夏枯.」賀靈川卻恍惚記得,他好像從誰那里聽說過這味藥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