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沅今天是按時放衙的,但是右副都御史談琦還有左僉都御史王晨坤,都被都御史朱倬留下了。
留下談琦也還罷了,王晨坤和楊沅是平級,只留王晨坤而不留楊沅,顯然是有些事情不想讓他參與。
這也算是朱倬對他的維護。
楊沅已經很出風頭了,如果再讓他參與辦他頂頭上司的案子,對楊沅的官聲影響是很壞的。
楊沅也知道這是朱倬的一番好意,因此到了下值的時間,便立馬帶著劉大壯乘上牛車,逍逍遙遙地回了仁美坊。
仁美坊中,樊實、鄧大娘和樊冬的屁股都被抽爛了。
不過,他們現在已經是爛命一條,一想到楊家現在是侯爵,聽那位大官人說,自己女兒手里還打理著許多的酒樓,僅臨安城里就有七八家。
這等大富貴,讓他們忘卻了身上的痛苦。
石牌坊,他們不敢碰,因為仁美坊的坊丁們就等著抓他們把柄呢。
石牌坊這條線,他們也不敢過,因為楊家那些家丁是真舍得下手啊。
罵人,現在也不敢了,廂公所的人剛換了一批新藤條,就等著他們開口。
那我訴苦總可以吧?
唾沫星子,一樣能淹死人!
于是,一家三口就趴在石牌坊外賣起了慘,又是痛哭又是訴說,聲聲慘,字字淚。
不知道他們真實嘴臉的,聽了難免生出義憤。
就算知道他們一早來時那副丑惡嘴臉的人家,也只是鄙棄他們。
對于他們和楊家的恩怨,這些人家是不知道的。
所以他們就覺得,雖然這一家人粗鄙,可楊家如此對待,未免也有失寬厚。
所以,非議聲還是慢慢傳起來了。
呂學士派在暗中盯著他們一家舉動的人,至此總算是松了口氣。
這一家子廢物,從早上到現在就剩下出乖露丑了,什么正事都沒干成。
對!就像現在這樣,賣慘才是王道,等到形成巨大輿論,任誰也吃不消。
有悖孝道的下場,楊沅一定完蛋!
薛良瞧這一家子如此頑強,倒也暗暗佩服,屁股都被抽爛了,也不去尋郎中敷藥,還在這兒賣慘。
有這韌勁兒,一家人干點什么營生不能發家致富,怎么非得在這訛人呢?
“老董,他們現在守起規矩來了,咱們可不能硬上了,叫你找的人找來了么?”
董一行扭頭道:“郝正,人找來了么?”
郝正道:“早該到了呀,壞了,別是他們那副窮形惡相,進不來仁美坊吧?我瞧瞧去。”
郝正一拍額頭,忽然想起仁美坊住的都是達官貴人,所以此間坊正非常注意坊中安全,那些一看就是潑皮無賴的貨色,是不會讓他們進來的。
此時,仁美坊外,還真有一幫潑皮被堵在那兒。
薛良沒跟李有才打招呼,李坊正不知道這些潑皮是來干什么的,潑皮們又自覺廂公所的老爺們難得找他們干一次臟活,務必要把嘴閉嚴了,因此不肯說他們的來意,雙方就僵在那兒了。
這些潑皮,戴著眼罩的獨眼龍、剃著光頭袒著護心毛,戴著鐵護腕的大漢、站沒站相坐沒坐相一扭八道彎的二尾子……
就這形象,真是討飯的都能進,但是李坊正是絕對不會讓他們進仁美坊的。
你看,人家石蛟就順順利利地進了仁美坊,根本沒有人攔他。
石蛟在鄉下也挺橫,但是在這群精典潑皮面前,簡直就是一個面相憨厚、土的掉渣的鄉巴佬,這種人能鬧什么事呢。
楊沅的牛車到了石牌坊下,車把式忽見前面有人匍匐于地,聲音嘶啞地大聲哭訴著,正擋住自家老爺去路,不由驚咦一聲,勒住了韁繩。
“老爺,前邊路上有人哭訴鬧事,擋住了去路。”
“哦?”楊沅一聽,彎腰走了出來。
他早晨去上衙時,樊家一家三口還沒來鬧事,對于此事,楊沅一無所知。
他從車中彎腰出來,還沒看清石牌坊下面的情形,一道人影就飛上了“洛氏醫館”的一角飛檐之上。
一口壇子緊跟著飛到了半空,然后一只瓦片便“啪”地一聲,把那口壇子打的粉碎。
一團迷霧紛紛揚揚的,以楊沅為中心向下潑灑下來。
這藥粉無孔不入,不似冷箭暗槍一般還能抵擋。
只要你置身其間,除非一直閉著氣又或是有解藥,否則吸上一口,就會酥軟無力。
楊沅一手掀著轎簾,挺身站在車上,忽然見此一幕,目芒不由一縮。
他伸手一扯,轎簾兒便旋轉著飛了起來,兜向空中那團粉塵。
那粉塵大部分還沒散開,就被轎簾兒卷在一起,遠遠地飛開了去。
楊沅凌厲的目光,已經望向站在飛檐之上的顏青羽。
洛承安持著劍,從側面“洛氏醫館”的大門里猛然沖了出來,一見楊沅的動作,洛承安頓時暗吃一驚。
但事已至此,自然沒有收手的道理,他仍一劍向楊沅刺去。
楊沅在車上奮力一縱,像一只大鳥,撲向了檐上的顏青羽。
與此同時,人群中四五道人影,紛紛掣出兵刃,圍向了洛承安。
那是楊沅的暗衛,本來只等楊沅過了石牌坊,他們就要悄然散去的,卻不想正看見有人對楊沅動手。
“叮叮叮叮……”
屋頂上,楊沅一口刀連連劈斫而出,顏青羽揮刀格擋,一步步后退,腳下屋瓦片片碎裂。
地面上,洛承安和四五個“同舟”的秘衛殺的有來有回。
雖說那秘衛任哪一個身手都不及洛承安,但是這群用著武人技擊之術的人,似乎還精通軍伍合擊之法。
你進我退,你近我遠,你左我右,你上我下,總之,打配合那是珠聯璧合,極大彌補了他們個人武力的不足。
你想傷這個,那個就能趁機給你一刀。
你想打近處的,遠處的那個拋來的飛刀你就忽視不了。
一時間,洛承安竟然手忙腳亂,招架不及。
車把式和劉大壯連滾帶爬地就逃進了車去。
老牛處變不驚,只是感到車子晃動,以為主人催促它往前走,于是慢吞吞走了幾步,車輪一下子輾到了趴在側面的樊冬。
樊冬足踝被輾,明明斷了腿的人,竟痛得人立而起,雙手扶著車輪尖叫道:“壓人啦,壓人啦,狗娘養的壓人……”
還沒喊完,忽見一個郎中一手持劍,一手握著“虎撐”,“虎撐”揮舞,不時還有鈴聲傳出,擾得人心煩意亂。
那口劍颯颯生風,劍光繚繞,就在身前,嚇得他尖叫一聲就想爬走。
這時,隱在暗處本想捱到晚上,等那一家子不要臉的畜牲離開仁美坊去找宿處時,再伺機干掉他們的矢間花音、椿屋小奈不禁對視了一眼。
“機會難得啊。”
“弄他們!”
兩人四目一對,就了然了對方的心意。
于是,二人齊齊把頸間的青巾往上一扯,各自戴著一頂竹笠,便從暗處躍了出來。
她們這副打扮,暗衛的人也不知她們是敵是友,立即出手攻擊。
洛承安趁機沖出重圍,一個箭步上了屋頂。
顏青羽是他的晚輩,如果把這孩子交代在這兒,他如何向顏家交代。
如今看來,想帶楊沅走是不可能了,但至少得把顏青羽帶走才成。
“啊呃!”
樊冬正在尖叫,花音如峨眉棗般的細劍,已經刷地一下從他后頸刺了一下,又迅速拔了出來,架向一名暗衛的刀。
這一劍,血都沒流幾滴,花音的劍直接攪到了樊冬的腦髓,立時取了他的性命。
那邊,小奈似乎嫌地上趴著的人礙事,這邊與暗衛交手,那邊就一腳踢了出去。
樊實正在地上拼命地要爬開,小奈的足尖就踢到了他的太陽穴。
“砰!”
只一腳,樊實就全無痛苦的失去了知覺,腦袋“咔”地一下折向一側肩頭,頸骨折斷前,他已喪失了性命。
花音和小奈練的是殺人的功夫,只求如何有效、快速、靈活地殺人。
因為不想動用獨門暗器,暴露兩人的身份,所以就只有用手中兵刃卻敵。
好在這三只不咬人膈應人的癩蛤蟆也沒什么本事,要殺他們,就如捏死一只螞蟻。
“殺人啦,救人啊!”
鄧大娘狂叫著撲向薛良、董一行他們。
他們是廂公所的人,是公人,所以會救我的吧?
會吧?
董一行、郝正他們“嘩”地一下便讓向了左右,和鄧大娘迅速拉開了距離。
花音這時沖上一步就能扭斷鄧大娘的脖子,但那樣一來就顯得過于刻意了。
所以她手中劍一蕩,便拍在了一個暗衛的手腕上。
那暗衛手腕一麻,手中刀脫手落下。
花音的劍“嗖”地一顫,繞著那刀柄轉了一圈兒,細劍一振,那刀便“嗖”地一聲射向鄧大娘的后心。
鄧大娘騰騰騰地向前沖著。
已經退到墻根兒底下的薛良高舉著雙手,眼看那鄧大娘就要撞到自己身上,急忙深吸一口氣,頂住了胸腑,免得吃這胖大娘子一撞,便撞斷他的肋骨。
卻見那鄧大娘子忽然一跤便撲在他的腳下,背上明晃晃一口鋼刀,已沒入一半。
薛良剛剛吸進去的一口氣,立刻化作了一聲嘹亮的吶喊:“啊,死人啦”
洛承安撲上屋頂,替顏青羽解了圍,向楊沅攻出幾招,便喝道:“走!”
這時,任務達成的花音和小奈也躍上了屋頂。
她們剛剛還與楊沅的侍衛交手,這時順理成章就冒充了洛承安的同伙,假意與楊沅交手兩招,便嬌呼道:“點子扎手,我們走。”
本來就要撤走的洛承安和顏青羽心中滿是茫然,她們是誰?我們也沒有幫手啊。
兩人剛一躍上屋頂,楊沅就認出她們來了。
這兩個丫頭,全身上下還有哪里是他不熟悉的,怎么可能不認識?
對于花音和小奈突然成了洛藥師的幫手,楊沅自然是不信的,但是見她們向自己攻來,該抵擋也還是要抵擋的。
洛承安和顏青羽趁機逃走,花音和小奈緊隨其后,楊沅怕她二人有失,也追了上去。
這時,飛檐走壁之中,小奈才道:“主人,神主讓我們結果三個無賴,只好暫借刺客身份一用了。”
“無賴?姬香又搞什么?”
楊沅聽的一頭霧水,只不過這時也無暇問個明白。
前方洛承安跑在上風頭里,趁著三人騰空而起,向他躍來。
而他腳尖剛在前方屋檐上有了立足之地,忽然大袖一甩,一團白霧“蓬”地一下就炸開來。
“小心!”
楊沅知道此人用毒厲害,急忙一拉花音和小奈,腳下使一個“千斤墜”,三人便像鉛墜一般呼地一聲向下墜去。
“走!”
洛承安趁機一扯顏青羽,向人多的坊巷沖了進去。
方蛟一路向人尋問著,慢騰騰地趕到了那座石牌坊下。
目標還挺明顯,老遠就看見了。
方蛟連忙加快了腳步,就見前邊好多人圍在那里。
方蛟個子不高,到了近前,只能踮起腳尖往里邊看。
就見青石板的地面上,躺著兩具尸體,兩個坊丁正又抬來一具,和那兩具尸體并排放著。
方蛟驚訝地拍拍前邊那人肩膀,賠笑拱手道:“兄臺,這里發生了什么事呀?”
那人道:“你剛來啊?”
“是。”
“嘖嘖嘖,你看看,他們是到楊侯爺家尋晦氣的,姓樊。一家三口,全沒了。殘暴啊,太殘暴了!”
“啊?”
方蛟驚恐的眼珠子都快要瞪出來了:“到楊侯爺家尋晦氣的?這……一家三口,就這么沒了?”
“可不,你是沒看到啊,說死就死,可干脆了。”
方蛟渾身的汗毛都豎起來了,結結巴巴地道:“這……這……那,楊家沒事嗎?”
“嘁,人家能有什么事啊。”
“啊這……?”這事兒完全打破了方蛟的認知,他不理解,很不理解。
這時候,就見一個家丁模樣的人快步走到石牌坊下,揚聲道:“坊正何在?”
已經聞訊趕來的李有才急忙上前道:“老朽在此。”
那家丁抱拳道:“我家夫人說了,這三人的棺材,我們楊家管了。一應后事,有勞李坊正操辦。”
說完,他一擺手,后邊就有另一個家丁,用托盤托了五錠錠大銀走上來交給李有才。
家丁豪爽地道:“夫人吩咐,多出來的錢便充作辛苦錢,請李坊正和各位兄弟喝口茶潤潤嗓子。”
“夫人仁義,楊家仁義啊!”
四下里頓時一片贊嘆之聲,和方蛟說話的那個漢子也不禁挑起大拇指,連聲贊嘆:“楊家仁義,楊家太仁義了。”
方蛟不好不合群,忙也跟著大家一起挑起大拇指,賠著笑臉,越想越害怕。
這……當街打死三條人命,都不犯法的么?給了口棺材,這就仁義了?
太殘暴了,真是太殘暴了。
方蛟不敢多停,趕緊趁機退出,慌里慌張地去找方老太爺報訊去了。
楊沅帶著花音和小奈再度躍上屋頂,已經不見了洛承安、顏青羽師徒蹤影。
楊沅這才向她們問起,姬香要她們殺什么無賴。
剛剛解說清楚,暗衛就追了上來,看見剛才與他們交手的那兩個勁裝女子竟與自家主人站在一邊,不禁暗暗稱奇。
楊沅也不解釋,便吩咐道:“去一個人,向曲大先生報告此事。”
洛承安和曲大先生他們是舊友,洛承安今日之事,他們還不知道。
楊沅生怕此人對曲大先生他們不利,所以第一時間就得叫人去報知消息。
一個暗衛答應一聲,轉身就走。
楊沅又道:“再去一個,向臨安縣衙報案。關于洛承安藥師師徒身份,只管據實以告。至于‘配合’他們動手的兩個黑衣女子……”
楊沅看了眼花音和小奈,二女向他拋了個媚眼兒。
楊沅微微一笑,加重語氣道:“不明身份、不知來歷!”
楊府中得知楊沅在府前遇刺,行兇者竟是他們都熟悉的洛藥師后,頓時亂作一團。
鹿溪強自鎮定,控制了消息。
府里頭好幾個快要臨盆的女人呢,把她們嚇到了怎么辦?
鹿溪獨自鎮壓著局面,直到聽說二哥主動追敵,且有護衛跟隨而去,這才有心思聽家人詳細匯報,然后就知道了樊家三人受了“無妄之災”。
鹿溪一聽,要不是那歹人想對二哥不利,這怎么也得打個賞啊,真是干了一件上合天心、下稱民意的大好事呢。
鹿溪轉念一想,第一時間就讓家人出去,宣布楊家會負責這三人的善后之事。
直到家人又來報告,說侯爺已經回來,正在府前與廂公所一干人等敘話,這才叫人去把事情告訴丹娘。
青棠聽人說明情況,馬上歡天喜地跑進去。
待她進了丹娘的臥房,這才換上一副肅穆模樣,把樊家三人遭遇不幸的事對丹娘說了一遍,然后便偷偷地瞟她臉色。
丹娘正在臥榻休息,聽青棠說明了情況,急忙坐起,追問道:“二郎無恙吧?”
青棠道:“侯爺沒事呢,如今正在府前和廂公所的人說話。”
“好,好!”
丹娘怔忡了片刻,喃喃地說了兩個“好”字,便重新躺回榻上,閉上眼睛。
雖然她不言不動的,但青棠分明感覺到,仿佛忽然有人從師父肩頭搬走了一座大山似的,她的呼吸都輕松了許多。
故意裝著嚴肅的青棠,便輕輕吐出一口氣,臉上露出了歡喜的笑容。
“有人想利用我的事,為難二郎。我原想的,就是‘水云間’酒家,所以做了些防范。倒沒想過他們還會去富春,把那一家人尋來惡心人……”
榻上,丹娘忽然說了一句:“如今能夠威脅到二郎的,還有一處‘水云間’。”
小青棠忙斂去笑容,道:“要我說,咱家現在也不差一幢酒樓,就給了他們也無妨。”
丹娘搖搖頭,苦笑一聲,道:“當初,我怎想到咱家會有今日這般局面?我甚至沒想過能成為二郎的女人,那這酒樓,就是你我安身立命的保障啊。”
青棠走到榻邊坐下,握住丹娘的手,感動地道:“要不是我拖著師父的后腿,師父原也不必做這些打算。”
丹娘睜開眼睛,道:“現在,我倒不是不舍得這么一幢酒樓,而是……不能讓。咱們現在讓了,就代表咱們之前做錯了,你懂了么?”
青棠恍然,喃喃地道:“原來如此,難怪師父叫我做些安排。”
“扶我起來。”
青棠忙把丹娘扶起,給她腰后墊了個枕頭。
現在丹娘已經是大腹便便,久了會腰酸,所以時常要躺下歇歇。
丹娘道:“雖然二郎不嫌棄,鹿溪又把我當親姊妹,可楊門上下,旁人可沒見給家里惹這些麻煩。
這事兒,咱們自己解決了最好,要不然,又要勞煩夫君和鹿溪姐姐操心,人家不嫌棄,咱們姐倆兒自己都覺得沒臉。”
青棠聽了,小臉兒便嚴肅起來,用力點了點頭,道:“嗯,人家都按師父說的,做了準備了。”
“好!”
丹娘答應一聲,便去穿鞋子。
她現在腳有點浮腫,換穿了一雙柔軟的較肥大的蒲草鞋子。
“青棠,給我更衣。”
青棠驚訝道:“干嘛,你要出去呀。”
丹娘道:“不錯,樊家三口人的喪事,該露面時,我得露面呀。”
青棠聽了大感不忿,氣鼓鼓地道:“他們何曾拿姐姐你當過親人,反正鹿溪夫人都有安排了,你還懷著身子呢,何必還要拋頭露面。”
丹娘搖頭道:“他們活著,他不仁,我不義。他們死了,他不仁,我便義一義又何妨?
我的聲名雖無所謂,卻可以因此讓小人閉嘴,免得二郎繼續受他們指摘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