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妃妃咬了咬唇,然后鼓起勇氣,落落大方地站了起來。
她今天穿的是一身風格鮮明的擺夷族服飾。
緊身的上衫和艷麗的條紋筒裙,盡顯她的曼妙身材。
她的頭上、項上和腰間,有恰到好處的銀鏈、銀環和銀玲,愈發增添了她的魅力。
刀妃妃款款地走到大堂中間,雙耳下的銀耳珠輕巧地擺動著,向楊沅的方向羞澀地一笑。
楊連高不知何時變出一架“葫蘆絲”來。
他向眾人微笑頷首道:“此間樂師,怕是未必有合適的曲子,就由學生來為表妹伴奏吧。”
說罷,楊連高便吹奏起了“葫蘆絲”。
今日的客人中,只有吳淵知道楊連高是隨楊沅同來的客人。
就連陳知州,那日參加了迎接楊沅,他也不曾注意楊連高這個客人。
如今楊連高坐在次席,又讓表妹當眾舞蹈。
此舉不免就讓很多人看輕了他們,誤以為他們兄妹就是普通的大理商人。
也不知他們走了誰的門路,特意參加今日雅集,目的就是想要結識蓬州豪紳。
拓展人脈,這也正是今日不少與會者的真實心態。
所以,眾名流便對他看輕了幾分。
其實他們這倒真是誤會楊連高了。
雖然楊連高在他極力想要巴結的楊沅面前伏低做小,卑躬屈膝。
但是這些蓬州名流豪紳,身份地位遠不及他,他還真不大放在眼里。
如果只是為了讓表妹色誘楊沅,其實他大可選在吳府客舍之內。
那樣他還能趁熱打鐵,順水推舟,說不定楊沅和表妹的好事就能一氣呵成了。
他之所以要選擇在這個場合讓表妹舞蹈。
首先就是因為,在他們那兒,當眾舞蹈并沒有什么。
不是說了么,大理被大宋承認為藩屬國之后,大理皇帝段和譽就曾當眾手舞之、足蹈之,凌波微步。
實際上,不僅周邊諸國都有這樣能歌善舞,也習慣于隨時起舞歌唱的習慣,就是中原王朝的大唐也是一樣。
曾經大唐時候,在聞聽邊關大捷后,就由李淵彈琵琶,李世民攜房玄齡、杜如晦下場,滿朝文武在宮中大殿上載歌載舞。
只是到了大宋時候,這種風氣便沒有了。
楊連高選擇讓表妹當眾舞蹈的第二個目的,就是這樣的公開場合,讓表妹奪盡風采,這樣更容易激起楊沅的占有欲和征服欲。
楊沅對刀妃妃遲遲沒有動作,表哥他很急呀!
再說了,這樣讓楊沅得到表妹之后,也會更珍視、更寵愛她,那對自己的幫助也更大吧。
在“葫蘆絲”優美的曲調聲中,刀妃妃舞蹈起來。
她身材頎長,身姿柔軟,再加上特有的民族服飾,優美的曲線和迷人的風采盡得展現。
少女的舞姿輕柔而充滿活力,她旋轉跳躍著,靈動的眼神仿佛能映照出瀾滄江的碧波。
蓬州豪紳吳秦奕不禁看呆了眼睛。
吳秦奕也姓吳,但是和吳淵的吳家沒什么關系。
雖然他對外自稱是蓬州吳氏的旁支,但吳家族譜追溯上去,根本沒有他這一支的來路。
吳秦奕家的生意介于黑白之間,算是灰色產業,和吳家做的正當生意沒有沖突。
所以,吳淵雖不屑于他的攀附,倒也從未主動撇清。
久而久之,吳秦奕便以吳家旁系自詡,自己都有點相信了。
做為一方豪紳,他府中自然不乏嬌妻美妾。
但是像刀妃妃這樣美麗的姑娘,卻也不常見。
尤其是她獨特的風情,因為那獨特的服飾,讓吳秦奕更是看的目不轉睛。
他少年時去大理做生意的時候,曾經見過一位這樣舞蹈的少女。
只是身在他國異鄉,他這個蓬州大戶人家子弟,在那里也就只是一個普通的商人,所以也就只能戀戀不舍地看了一場舞蹈,旁的心思也不敢生起。
但,那時他正年少,看過的那少女倩影也不知在他心里徘徊了多少個回合。
想不到,今日再次目睹這么動人的舞蹈,而且這位少女比他當年見過的那個姑娘還要美麗許多。
本已有了七分醉意的他,一時間看的竟然有些口干舌燥。
吳秦奕忍不住抓起酒碗,又狠狠灌了一大口。
他那雙眼睛,就像刮骨的刀子沿著舞蹈少女曼妙的曲線上下不停,狠狠地地刮著。
一旦舞蹈起來,刀妃妃心中的忐忑和緊張便消失了。
跳著跳著,她便完全沉浸在了自己的舞蹈世界當中。
身邊似有竹葉隨風輕響,足尖似有鮮悄然綻放。
她伸展雙臂,旋轉跳躍,將少女的青春活力和無盡魅力展現得淋漓盡致。
一舞完畢,堂上頓時爆發出雷鳴般的掌聲。
刀妃妃羞澀地低下頭,臉上泛起了淡淡的紅暈。
她那纖長的手指,則悄悄探到了腰間。
微微抿唇,她便摸出了一只荷包。
只是,荷包雖然取出來了,她卻躊躇著,鼓不起足夠的勇氣上前獻給楊沅。
刀妃妃正做心理建設的時候,吳秦奕正在盯著她的小蠻腰貪婪地看著。
于是,他一眼就看到了柔荑中那只荷包,雙眼頓時一亮。
這是要向人示愛么?
吳秦奕知道,這是那一方民族的一種習俗。
少女一旦有了心愛之人,就會送上自己親手繡的荷包。
男方一旦接受,這份情緣便也定了。
刀妃妃手指微微一頓,忽然轉眸,望向了楊連高。
看到表哥那隱含鼓勵的眼神,刀妃妃一時間心中說不出是個什么滋味兒。
吳秦奕看到了兩人這一番眉眼交流,哈!這位擺夷少女是要向她表兄示愛?
吳秦奕輕蔑地瞟了一眼還捧著“葫蘆絲”的楊連高,嘿嘿一笑,便踉蹌起身子向刀妃妃撲了過去。
他也是坐在次席的,距離刀妃妃的站位倒是不遠。
“多謝姑娘美意,我來也。”
吳秦奕輕佻地笑說著,伸手便去抓荷包。
刀妃妃吃了一驚,急忙手臂一縮,吳秦奕便抓了個空。
吳秦奕趔趄了一下,伸手又抓,刀妃妃情急之下舉高了手臂。
吳秦奕比身材修長的刀妃妃要矮了半頭,如何還能夠抓到荷包。
他抬手一打,打在刀妃妃的手臂上,荷包一下子被打落在地。
吳秦奕哈哈大笑,想要俯身去拾,只是他已醉了八成,站立不穩,一腳便踩在荷包上。
刀妃妃一見,心中氣苦,淚水涌上眼眸。
楊沅皺了皺眉,他很討厭酒品不行的人。
眼前這人明顯喝多了,所以有些浮浪無行。
吳淵窺見了楊沅不悅的神色,心頭一驚。
他立即拍案而起,怒喝道:“吳秦奕,你好大膽子,在撫帥面前,也敢耍酒瘋,還不請罪。”
“嗯?啊!”醉醺醺的吳秦奕被他一直想要巴結,卻又巴結不上的吳家主一罵,突然反應過來。
哎呀,這是楊撫帥的宴會啊。
這一驚,吳秦奕的酒力便嚇醒了三分,連忙跪倒在地,大驚道:“撫帥恕罪,吳……吳某人孟浪了。”
吳淵汗了一下,趕緊道:“撫帥,吳秦奕此人,可并非我蓬州吳氏。”
楊沅皺了皺眉,擺擺手:“讓他出去吧。”
吳淵趕緊道:“吳秦奕,你當眾失禮,浮浪無行,還不快滾出去。”
“啊,不是,不是,吳老爺恕罪,這……這不怪我。
哪個……她,對,她和小吳我早就認識,我們早就有了肌膚之親。
所以,所以小吳我剛才跟她才沒見外。吳老爺勿怪,撫帥開恩。”
刀妃妃剛拾起自己的荷包,這是用來情定終身的信物,卻被人踩在了腳下,刀妃妃心中氣苦不已。
忽然聽吳秦奕信口開河,竟然污辱她的清白,刀妃妃頓時驚愕地張大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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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連高聽了也是勃然大怒,如果不是身在此地,他真想一記“大手印”,拍爛了這個混賬東西的五腑六臟。
楊連高怒道:“你胡說,我表妹幾時與你認識了,又哪來的肌膚之親?”
“就……就兩天前。對,兩天前,你們到蓬州做生意,乞求我吳秦奕的關照。
你表妹就……就眉來眼去地勾搭我,接著……,大家都懂得。”
刀妃妃聽到這話,只氣的嬌軀亂顫。
吳秦奕越說越順嘴了:“正因有了這層關系,所以……所以今日見了你們,我才沒有見外,一時忘形,惹得撫帥不悅。
你們快向撫帥說明情況,平息撫帥之怒……”
他一邊說,一邊向楊連高使出狠厲的眼色。
他相信,這個大理商人既然到蓬州來做生意,一定聽說過他吳秦奕的名號。
他可是黑白兩道通吃的,這個大理商人獨在異鄉,一定不敢得罪他。
只要他們懼怕自己的權勢,承認彼此早有關系,想必撫帥和吳家主也就息怒了。
楊連高冷笑:“吳先生,你還真是信口開河啊。你說我們早就與你相識,那么你可知道我表妹叫什么?”
吳秦奕把白眼一翻,曬然道:“老子又不打算娶她,問她名姓作甚。”
“你……”
兩人還要理論,楊沅忍不住發話了。
他微笑道:“吳秦奕?你……確定是兩天之前與他兄妹相識的?”
吳秦奕眼神兒飄忽了一下,斷然道:“不錯。”
“完了!”
吳淵聽楊沅發話時,就知道這位小爺動了怒,哪敢向吳秦奕示意開脫。
是死是活,全看他自己了。
結果,他果然在找死。
兩天前?
兩天前楊連高和刀妃妃還在隨楊撫帥的車隊往蓬州而來啊。
楊沅笑的愈發親切了:“吳秦奕,你沒有欺瞞本官吧。”
吳秦奕見楊沅笑吟吟的笑的十分隨和,心中勇氣更壯了。
他一挺胸道:“草民怎敢欺騙撫帥。草民如果撒謊,便讓小人家道敗落,窮困潦倒而死。”
楊沅悠然道:“可是,兩天前,這位刀姑娘,還在本官的車隊之中,隨本官一起往蓬州來啊。
難不成,刀姑娘她,還會分身術么?”
吳秦奕一聽這話,不由得面如土色。
他怎么可能想得到,坐在次席的這兩個大理人,居然是和高高在上的撫帥一起來的。
“我我我……撫帥……”
吳秦奕渾身發抖,已經說不下去了。
楊沅環顧四周,嘆息道:“諸位,這就是本官準備建學宮書院,必以儒學為基的原因啊。
仁、義、禮、智、信,歸根到底,就是一個德字。
德行不好,哪怕是有著滿腹的才學,也只會化作誤國害民的尖牙利爪,如豺狼一般,為禍一方。”
楊沅揮蒼蠅似的擺擺手:“把他逐出別院。”
“撫帥恕罪,撫帥恕罪,草民自己走,自己走。”
這個時候,吳秦奕哪里還有心思考慮巴結的事兒,他只想趕緊逃走。
楊沅看著他倉惶的樣子,慢條斯理地道:“對了,你剛剛當眾發過的誓,你可要記住。
人在做,天在看!”
吳秦奕一時不明白楊沅究竟在說什么,他現在腦子里渾醬醬的,只想趕緊逃走。
楊沅用空杯斟了杯酒,又拿起自己的酒杯,走到刀妃妃面前,微笑道:“刀姑娘的舞,跳的非常好。
楊某這是第二次有幸看到了,只可惜那晚無酒,索性今日敬姑娘一杯。”
這番話……
四下里眾人聽著,不禁紛紛互相遞起眼神兒來。
撫帥這杯酒,分明是在說,她是我罩的人啊。
吳淵急急揮手,示意侍婢奴仆,趕緊在正席給楊連高兄妹重新擺桌置酒。
他,好溫柔。
刀妃妃聽了,心中涌起一陣暖流,忽然就不那么難過了。
她捏了捏腰帶,荷包踩臟了,可惜,不能現在送給他了。
她要重新繡一個荷包,繡一個新的荷包給他。
楊沅見她忽然出神,不禁恍然道:“啊,是楊某莽撞了,刀姑娘應該不會飲酒吧?”
“不!我會!”
刀妃妃從楊沅手中取過酒盅,與楊沅一碰,一飲而盡。
白玉似的臉頰,忽然就染上了一層紅暈。
刀妃妃向楊沅嫣然一笑,道:“那晚雖然無酒,但是有楊枝甘露啊。妃妃謝撫帥的甘露,也謝撫帥的酒。”
“咳咳咳咳……”
楊沅一陣急咳,刀妃妃不禁好笑,俏皮地問道:“撫帥的酒量,不會還不如人家一個小女子吧?”
“怎么可能?”
楊沅瞪了她一眼,肅手道:“姑娘,請回座。”
刀妃妃吐了吐舌尖,腳步輕盈地走向席位。
席間已有丫鬟等著,直接把她和楊連高引去新的座位了。
楊沅擺手道:“大家不要被一個腌臜小人壞了興致。來來來,接著奏樂,接著舞……”
楊沅剛剛回到座位坐定,陳知州便笑吟吟地起身了。
“撫帥,諸位,陳某失陪片刻。”
吳淵正因吳秦奕的事兒心生懊惱,沒有多想,下意識地就問出了口:“太守去哪里?”
陳知州瞪了他一眼,壓低聲音道:“出個恭,這也問!”
一出廳堂,陳知州就微笑起來,室外冷肅的風,很冷。
可他的笑,卻和春天一樣溫暖。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