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貞從未想過那么信誓旦旦絕不嫁楊沅,還表現的對他非常嫌棄的小妹,竟然是這樣一個態度。
要就是不要,不要就是要?
金玉貞是個極聰慧的女子,可這一遭也是真的看走了眼。
一時間,倒弄的她里外不是人了。
在金玉貞結結巴巴地同意讓小妹嫁給楊沅,并擇日為她操辦之后,泰熙卻也只是告訴她一句:
完婚之后,妹妹會和夫君一起,為姐姐、姐夫餞行的。
等泰熙離開,金玉貞便苦笑不已。
她哪知道這小女孩究竟心意如何啊。
這回好,小妹對自己成見已深,把她當成一個惡毒、無恥的壞女人了,只怕很難再叫她信任自己。
一時間,玉貞心里好不難受。
“好啦,你不用放在心上,她那邊我自會幫你解說明白的。”
眼見玉貞滿懷愁緒,楊沅便把她拉進懷里,柔聲安慰了一番。
玉貞想到小妹對自己滿懷敵意,卻自始至終沒有對楊沅有半句惡語,想來楊沅的話她是會聽的,心里這才寬慰了一些。
“壞人,也不知道你給她灌了什么迷魂湯,那小妮子已經這么喜歡你,我偏眼瞎,一直沒有看出來。”
玉貞咬著唇,在楊沅結實的胸膛上輕輕捶了一拳。
因為泰熙表明心跡,本打算馬上啟程返回高麗的金玉貞只能再度延續了歸期。
大宋帝國戰爭總動員,如同深淵之下的暗流,它的力量遠比水面之上的波濤洶涌更加激烈,卻又不是那般明顯而激烈。
所以普通的百姓,只能意識到他現在所處置處的一切都在悄然發生著變化,加快著速度,卻無法擁有那種縱覽全局的視角。
不過,潛伏于深淵之下的寇黑衣是能夠察覺得到的。
他相信,大夏在大宋的秘諜,也已發現了許多蛛絲馬跡,并且回報了朝廷。
不過,他還是把自己所見所聞,以及自己的分析,通過他的秘密渠道,匯報給了大夏皇帝。
李仁孝最近的確收到了來自多個渠道的密奏。
這些消息最終都指向了一個結果:大宋要對大夏動手了。
金國把臨洮轉讓給了西夏,最終把戰火也引到了西夏。
實際上,完顏亮最初玩這一手花招時,是為了增加宋國在西線的壓力。
因為正面戰場有強大的金國存在,西夏和大宋重新接壤,只會給大宋增加更多麻煩,讓大宋再也不能全力以赴地應對金國。
靈壁之戰是個意外。
這一戰消耗了金國太多精銳了。
在失去整個東北地區之后,金國精銳戰兵便只剩下五十萬了。
這五十萬戰兵中,精銳步兵約三十五萬,騎兵十五萬。
但是入主中原之后,金國地盤大肆擴張,兵馬分散,每城駐軍不過數千人。無論進攻還是防守,都失去了當初打進中原之前的動員效率和機動能力。
更糟糕的是,騎兵開始缺少戰馬補充。
由于失去了東北地區,再加上完顏驢蹄那邊不停地向蒙古韃靼地區吸血,勒索兵員、女人和戰馬,對蒙古地區的控制力越來越弱的金國,戰馬制度崩潰了。
大量騎兵開始變成掛著騎兵旗號的步兵。
這一點,倒是和嚴重缺少戰馬的宋朝開始相似了。
完顏亮的大金國,正在迅速變成宋國的模樣。
完顏亮只能大量向西夏購馬。
雖然是盟友,但西夏一直嚴格控制著對金國的戰馬輸出。
直到大量情報顯示,宋國要對西夏出手。
李仁孝才決定,全面放開對金國的戰馬輸出。
不過,西夏軍就是以騎兵為主的,他首先當然是要先滿足自己的需要。
因此,他需要作為中間商,向吐蕃購馬。
吐蕃現在已經沒有一個統一的政權,甚至不能稱其為一個統一的國家。
因此西夏與吐蕃溝通起來非常吃力,他們的使者需要一個部落一個部落地去接觸、溝通。
可在此之前,西夏兵經常擄掠吐蕃部落,而且這些吐蕃部落現在都有了財大氣粗的川中吳氏財閥的合作,所以西夏與吐蕃諸部的接觸,成效甚微。
不管是加大對金國的戰馬輸出,還是動用國庫從吐蕃購馬,尤其是開始進行戰爭動員和準備,都離不開國相任得敬。
事關西夏存亡,雖然西夏皇帝和宰相一直明爭暗斗,可皮之不存毛將焉附?
如果西夏都亡了,還有什么皇帝宰相?
所以,李仁孝相信他能說服任得敬。
事實也是如此,李仁孝把任得敬請進皇宮,把事情對他一說,任得敬便爽快答應了,對李仁孝的諸般安排毫無異議。
不過,任得敬答應的這般爽快,對任得敬在將領任命上的一些小動作也毫不在意,倒是讓李仁孝有些不安了。
他和國相任得敬也有很長一段時間沒有見面了。
所以,哪怕是一些細微的變化,他也能感覺得到。
這次見面,他感覺國相的氣質與往昔越來越不同了。
任得敬的氣質愈發陰柔。
但他的眼神卻開始變得愈發年輕。
他對國事的掌控,還是一如這幾年的突然變化,有些漫不經心。
只不過,在他發生變化之前,西夏格局已定。
比如任得敬的兄弟任得聰是西夏太尉,另一個兄弟任得恭是興慶府尹。族弟任得仁南院宣徽使,侄子任純忠任樞密副都承旨,牢牢把持了軍政大權。
所以,任得敬哪怕對國政已經放松了掌控,甚至有些漫不經心,李仁孝一時之間也不敢向任得敬發起挑釁。
事實上,如果不是有金國的支持,任得敬早就可以隨意拿捏他,甚至一言可立廢之。
因此李仁孝對于任得敬的如此變化,心中總有些不安。
他擔心任得敬是韜光隱晦,別有所圖。
可問題在于,他是被動的一方,任得敬這邊沒有動作,他也沒有勇氣打破現在的和諧局面。
一時間,西夏這邊,陷入了一種詭異的和諧之中。
寇黑衣把他察覺到的大宋朝廷的意圖傳訊回西夏之,并向皇帝李仁孝再度請求回朝。
他想帶兵,他想征戰沙場,他真的厭倦做一只見不得光的老鼠了。
他在利州東路的布局很不順利。
從利州中路潛逃到利州東路后,他想重施故伎,利用溫家和郭家的矛盾,挑起利東的混亂。
但是溫家已經統治利中十多年了,十多年的時間,早已具備了“人走茶涼”的效果。
郭家一些人,還沉浸在郭家是這一方土地主人的輝煌過去當中,夢想著他們只要站出來振臂一揮,就能群起響應。
可事實上,就算是溫泫臣這位利中帥臣,對利中的控制,都遠不及吳璘和楊政,就更不要說郭浩后人了。
結果,寇黑衣費盡心機,好不容易取得郭家一些人的信任,還不等他進一步的動作,夔州路便易主了。
曾經令西夏諸名將為之膽寒、有深厚西軍背景的老將劉锜坐鎮夔州路。
他和楊沅這位身兼潼川路和利州中路之主的川中王并肩而立,宛如盤酌量在利州東路身側的兩頭猛虎。
這種情況下,皇帝只一紙詔令,郭家便被從利東連根拔起,打包送去了利中,受到了楊沅的監管。
在絕對的權力和實力面前,寇黑衣覺得他的諸多伎倆,簡直可笑到了極點。
好在這一回,李仁孝終于改變了主意。
也許,是因為任得敬越來越詭異的變化讓他愈發不安。
也許,是因為身邊實在沒有那么多的人才可用。
又或者是因為雖然有著皇族血統,是他不想賦予兵權的防范目標之一的拓跋黑衣,這么多年來一直遠離朝廷,甚至遠離了國土,李仁孝認為他現在已經對自己沒有了威脅。
他終于松了口,詔拓跋黑衣回國,另予重用。
與此同時,宋國緊鑼密鼓的戰爭準備,西夏和金國的緊張應對,也被遠在北方的新金帝國察覺到了。
新金帝國的“儀鸞司”當即派出了“狐字堂”的完顏萍、“猬字堂”的李清露,攜“儀鸞司”一批干將,隨百里冰一起離開了上京城。
百里冰重返成都府,這兩位小公主、小郡主則進駐“大興”(長安),建立監控金、夏、宋三國的前沿諜報組織。
新金打算,等金國深陷戰爭泥沼的時候,他們也將參戰,從中分一杯羹。
四月初的時候,王帥和金玉貞終于回國了。
金玉貞再度有孕的頭三個月已經過去,這時正好回國。
如果再晚,大腹便便的就又不宜遠行了。
這次回去,金玉貞還隨身帶了兩封密信和一封國書。
密信是給金家和王家的家主的。
國書是大宋朝廷給高麗王朝的。
一旦大宋對西夏開戰,風云驟起,天下震蕩,對新金的軍援是要做調整的。
而做為大宋的藩屬國,日本和高麗,就不能只是搖旗吶喊了。
楊沅從不滿足只要藩屬國一個名頭,得了許多利益,有事卻從不出頭。
在他的諫議下,大宋要求這兩國是要給予援助的。
要么出兵,要么出錢,這是國戰,藩屬國自然也不能置身事外。
劍州城外,一行長長的車隊。
初為人婦的泰熙,換上了高麗的傳統服飾,一身乳白色的衣衫,和姐姐玉貞執手相望,姐夫兼妹夫站在旁邊。
兩女眉眼神韻間,儼然有了六七分的相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