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盤山上,已然白雪皚皚。
一支綿延盤繞于群山之中的隊伍,正在緩緩行進著。
虎蹲炮和糧食給養放在狗爬犁還有矮腳馬的爬犁上,隨著大軍行進。
這些狗,很多都是藏獒。
一只純種的成年蕃獒,體重一百多斤,身長四尺,肩高兩尺有半,身高體大,力壯如虎。
而且它極為耐寒,冰天雪地中也能露天臥睡。
用蕃獒拉爬犁,不僅僅是為了搬動物資,它還能辨識道路、提前發現山中猛獸。
對于雪崩、暴風雪等自然天氣,也能提前產生警覺。
楊沅沒有攜帶重炮,實在是太費周折了。
好在西夏本也沒有難以攻克的雄城,最激烈的戰斗都是野戰,所以楊沅帶了更輕便輕更易攜帶也更適合對付騎兵的虎蹲炮。
剛剛進入雪季,溪谷山坡上的積雪還不是非常的厚。
饒是如此,也是極大增加了翻山越嶺的難度。
楊沅把全部騎兵交由時寒、高敢負責,由天水經隴道赴蘭州,由此轉戰會州。
不只是騎兵,關中大叫驢和騾子也都載了士兵。
楊沅不只是要運騎兵過去,而是要運兵過去。
不過,更多的步兵,是由他親自率領,翻越雪山。
楊沅留了足夠的兵力和火力鎮守箭筈關、寶雞城和天水城、大散關。
由他親自帶隊翻越大雪山的人馬,約有近六萬人。
人跡罕至的六盤山深處,險峰插云,隆冬之際,更是孤凄、蒼茫而死寂。
這里極少有人來,但如今卻出現了數不清的人類,一些猛獸也察覺到了危險,早就溜的遠遠的,以至于那些獒犬也沒有嗅到它們的氣味。
楊沅挑選來翻越雪山的士兵,多是身材高大、虎背熊腰的。
而且,楊沅把最精于爬山的瘋魔兵團打散,以伍為單位,安插到各個小隊,帶領這些沒有深山生存經驗的士兵爬山。
所有的士兵,都配穿了羊皮襖、狼皮褥子、穿著青棉布的扎腳棉褲,手上套了厚厚的手套,頭上戴了有護耳的狗皮帽子。
他們的鞋子下邊,全都嵌了鐵齒,方便登山,防止打滑。
每一伍還配備長索和鉤耙兩條。
歷來曾經翻越來大雪山的軍隊,都沒有楊沅這支部隊的翻山準備齊全。
在毛茸茸的狗皮風帽下,都沒有暴露任何臉部肌膚,因為就連眼睛上都蒙了黑色的細紗,以防止他們長時間置身于白雪皚皚的世界,造成雪盲。
攀越大雪山的過程,是枯燥的、乏味的,但是士兵們會自己找樂子。
他們有吃的,有穿的,凍不著,餓不著,減員現象就降的極低。
連續幾天的行軍,只有極少數倒霉蛋滑落山澗或峽谷,而其中死掉的更是極少。
楊沅很少與士兵們同寢同食親裹贏糧,他并不覺得一定要這么做。
霍去病從不玩這一套,但是并不影響他的士兵驍勇善戰并愛戴主將。
只要能給他們謀求更多的保障、戰功和晉升的機會。
楊沅在這些方面可是做的極好的。
不過如今置身于莽莽山巒之間,大家全都裹成了球兒,他也不介意和士兵們蹲在雪窩子里,一邊喝著肉沫湯,一邊扯葷腔兒。
“大帥,等咱們打到興慶府,抓了他們的王妃給你當小妾,給你暖腳暖被窩兒。”
“哈哈哈,還是算了吧,聽說西夏女子兇悍的很,我怕她一口咬斷了我的命根子,僥幸活下來也只能進宮做個太監啦!”
楊沅想起了某個此時還未出生的大人物離奇死因的傳說,忍不住笑了起來。
圍坐在一團的士兵聽了,都曖昧地笑了起來。
大帥這么沒有架子,能和他們一起開玩笑,這讓他們也徹底放松了下來。
楊沅自己都往葷腔上扯,大家也就沒什么顧忌了。
所以,飯吃完了,嘴癮也過完了,大家裹著狼皮褥子,貓在雪窩子里睡覺時,心情也放松了許多。
這是很有必要的,如果這么多的士兵一直處于壓抑、沉悶、緊張的氛圍之中,一旦引發“營嘯”,那后果可不堪想象。
吐蕃四個部落的人在莽莽雪原上舉行了誓師大會,然后翻越祈連山,殺向瓜沙二洲去了。
吐蕃強大無比的時候,黨項還是個微不足道的小兄弟。
當黨項人建立了西夏帝國的時候,吐蕃卻表演了一波高臺跳水,王朝崩盤,諸部各自為政了。
不過,瘦死的駱駝比馬大,一些強大的部落,還是建立了一些地方性政權。
這些由吐蕃王室和貴族后裔們建立的小政權,都只能偏安于一隅,無力整合整個蕃區,開始了漫長的割據時代。
但是,他們雖然沒有能力統合吐蕃諸部,可不意味著他們來襲擾其他部落或國家的力量也不存在了。
在高舒窈、吳淵分別答應提拱刀槍鎧槍和茶鹽支持的前提下,又有金剛智上人一通忽悠,瓜沙地帶隔著祈連山脈的南麓,吐蕃四大部落結盟便翻山襲擾瓜沙去了。
而甘、肅軍司的西夏軍主力,已經南下涼州挾制吳家軍,瓜、沙兩州駐扎的總兵力,一共剩下不到八千人。
吐蕃人收了人家好處,本打算過來像個“擠神仙”的猥瑣漢子似的,在人堆里擠擠擦擦,揩人家小娘子一點油水就走。
可是他們忽然發現……把這小娘兒扛走也不會有人阻止。
那還顧忌什么?
于是,吐蕃人開始反客為主了。
瓜沙二洲遇襲,肅州祖儒唯恐有失,急命甘肅軍司回返,以增強肅州實力,伺機驅趕在瓜沙一帶打劫、攻城、洗掠的吐蕃兵。
此時,西夏主力軍團,幾乎盡數集結于柔狼山脈。
通過以前與宋國交戰的眾多經驗,他們很清楚,只要吃掉劉锜兵團,大宋籌備五年之久針對西夏的國運之戰,就要徹底失敗。
到時候如果吳拱不能見機得早,及時撤回大宋,連吳拱都再逃不了。
只不過,劉锜真的很會打仗,他失去先機,是因為在原本的計劃中,是和吳家軍做為一個武士的兩只手臂與人交手的。
誰料另一條手臂突然被人廢了,他才突然陷入被動。
及時收縮兵力,轉移戰場,背倚柔狼山,建立防御陣勢之后,雖然西夏軍集結了各個軍司的主力軍團,一時間也奈何他不得。
雙方就此進入僵持階段。
此時,即將進入隆冬季節,到時候大雪寒冬,缺衣少食的劉锜兵團會落得什么下場,可想而知。
有鑒于此,西夏人就沒有不計代價地進行猛攻,只是嚴密封鎖從會州到柔狼山一線。
他們不斷加固兩者間的工事,切斷宋國援軍和給養的運輸。
其實,劉锜軍團不打仗的時候,還真不是特別的冷。
后世的時候,柔狼山脈也是很蔥郁的,何況是這個年代,山上草木極盛。
伐木用來取暖,自是極好的。
劉锜軍團居然還弄出了好多的炭……
最麻煩的是吃的,靠挖掘植物根莖和打獵,顯然滿足不了數萬大軍的需要。
軍中攜帶的糧食一省再省的,也快耗光了。
劉锜自然不會坐以待斃,原來拉車的騾馬是最先被宰殺的,然后就是戰馬。
反正在山上它們只能空耗糧草,起不了作用。
在此期間,劉锜還組織了幾次反擊,擄走了一些西夏人的糧草。
不過,在西夏人加強戒備之后,這種機會就不多了。
在這個時候,西夏人在零度山下,居然搞起了冬季貿易大集。
冬天歷來是游牧民族的休牧窩冬期。
冬天不能放牧,牧人便失去了唯一的工作,不過在此期間,他們的窩冬并不是整天貓在帳蓬里不出門。
他們還會自發地到人口集中的休牧區舉行以貨易貨的貿易大集。
他們用一年積攢下來的皮張、筋角、牲畜、干肉、藥材、奶酪等,在這種集市上換回糧食、鹽巴、布帛、兵器、首飾及各種日用雜物。
所以,商賈、牧民,大量的財貨,都會集中于此。
由于半個西夏的大軍,如今都集中在這一區域,此處人口之密集前所未有。
而西夏兵團的士兵又是平時從事百工百業,戰時聚集為兵,他們本來就是一家之主,掌握著一家的經濟大權。
所以,這里就出現了一個最大的貿易大集。
一座座牧民、商賈的氈帳拔地而起,大量的貨物堆積如山。
無數的草原商賈和牧民,騎著馬兒唱著歌,趕來這里進行交易。
各個軍司的大營也善解人意地制定了輪休政策,讓士兵們可以有空去逛大集、以貨易貨。
隨著人口的愈發稠密,做皮肉生意的也多了起來。
于是乎,軍人們往貿易大集去的熱情也愈發高漲起來。
很快,劉锜軍的斥候就從抓來的“舌頭”口中問到了這件事。
“西夏最大的貿易大集么……”
劉锜動了心,如果能成功地從這樣的集市上擄走足夠的物資,那無異于搶劫了西夏的一座輜重大營。
那樣的話,他的人馬就算突圍不出去,也能在此安全越冬了。
可是,這個貿易大集是在西夏各軍司大營的中心位置,簡直就是一個明晃晃的陷阱擺在那兒。
西夏人想不到窮途末路的他,一定會打這大集的主意么?
這擺明了就是給他挖的一個坑,可悲的是,他還不能不跳。
不然,最多再有四天,軍中就會徹底斷糧,之后再撐三天,他們就只能束手待斃。
明知山有虎,可他不能不向虎山行。
時至今日,他已經徹底斷了等來援兵的念頭。
他懷疑吳家軍應該遭遇了比他更加惡劣的局面。
朝廷籌措五年的西夏攻略,至此就要畫上一個悲壯的句號。
他曾經是隴右都護,他就應該戰死在這片土地上。
下達動員令的時候,老將軍劉锜是抱著就此決戰的心態,下達的一道道將令。
如果一定要死,那就死個轟轟烈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