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叔華死了,破山幫的覆滅是注定的。
但苗文很欣賞羅塵的煉丹術,也很欣賞羅塵這個人。
是以,他提出了庇護羅塵,二人一起合作的事情。
苗文出的東西不多,甚至說很吝嗇。
就是他自己這個人,玉鼎劍宗筑基真修的名頭!
羅塵則負責組建新的勢力,煉制丹藥,售賣等諸多事情。
最后所獲得的靈石收益,在滿足羅天會內部消耗之后,他和羅塵對半分。
看起來,羅塵吃了大虧。
實際上,也確實吃了虧。
但里面蘊含的種種機會和好處,卻是長遠的。
羅塵看得很透徹,雖然初期可能會有點艱難,但只要羅天會做大了,他就能賺到足夠多。
而且,借著苗文這位筑基修士的名頭,他也可以擴展人脈,進入更高一層的圈子。
甚至,連筑基丹,苗文都給了他一個允諾。
允許他參與和其他筑基勢力,瓜分筑基丹的機會。
且不限次數,只要他有足夠的財力。
這都是米叔華曾經所不能給他,也不會給他的!
雖然沒有事實表明,但可以想象米叔華以前一直在阻止其余筑基接觸羅塵。
這是一種保護,也是一種監禁。
如今米叔華死了,羅塵對此心情很復雜。
但他絕不會就此停下自己的腳步,甚至要邁得更大,更堅決。
羅塵看得很清楚。
與苗文合作,吃一時的虧,享長遠的利。
而且,他也不一定會吃虧。
苗文分身乏術,丹藥卻是產自羅塵,出售也是交給羅天會來進行。
中間可以操作的空間,實在太大了。
羅塵有太多辦法,可以保證自己該得的那一份利益,遠超當初破山幫時期。
從此之后,他也算勉強把握住了自己的命運。
但未來,他會真正完全掌握屬于自己的命運。
羅天會的建立,就是第一步!
這個組織,必然是要以他為核心來運轉。
那么就少不了跟丹道有關的人和物。
斜月谷這一批修士,全部出自丹堂和藥堂,正合他所用。
可以說,他們一個個的加入,就代表著羅塵的班底越來越扎實。
最終,場間三十一人低階修士,幾乎全都加入了羅天會。
之所以說幾乎,就在于還有一人沒有表態。
米粒!
少女孤零零站在人群最后,她臉色蒼白,神色凄楚,眼眸中是抑不住的迷茫。
當所有人都看向這位米君萍之女,米叔華之孫的時候,她下意識的退后了一步。
“我…我…”
不知何時,羅塵已經來到了她面前。
高大的身影,和煦的笑容,輕輕地對他點了點頭。
“你是老幫主的孫女,不管你加入與否,羅天會都會厚待于你。”
米粒忍不住,忽的哭了出來。
“堂主,我想回家看一看。”
“只怕是不行了。”
沙啞的聲音傳來,封霞憐惜的看著她。
“我自內城來,就在昨天中午,南宮家族就已經宣布米家族地從此歸屬他們。”
“這兩日,南宮家族就會全部搬遷過去。”
好快的動作啊!
羅塵是第一次聽到這個消息,眼眸中有著忍不住的震驚。
米叔華怕是尸骨未涼,針對米家和破山幫的瓜分,就已經開始了。
其他的他不清楚,但至少米家建立了百年的族地,從此改名換姓為南宮。
而米叔華一手扶持起來的丹堂,也被苗文這位筑基,摘了桃子。
那么其他呢?
古原山脈的妖獸狩獵,安全山道、獸場、礦堂、青樓、酒肆還有許多隱形的產業。
羅塵深吸一口氣,自己的動作,也不能慢了。
拍了拍少女孤苦無依的肩膀,羅塵走上巨石。
“接下來,念到名字的人,上來領取伱的獎勵!”
一場瓜分戰利品的盛宴,就此展開。
三十個煉氣初中期修士,一人一百塊下品靈石,外加一人一件下品法器,一瓶修行所用丹藥。
這個獎勵,沒有人表示反對。
加起來,足有四五百塊靈石了。
對于任何煉氣中期修士來說,都是一筆不菲收入。
然后,就輪到了后期修士的分潤了。
丹堂內,在羅塵主持下。
劉強獲得了兩千塊下品靈石,以及一件上品法器,五瓶養氣丹。
顧彩衣獲得了三千塊靈石,一件上品攻擊法器,兩瓶化塵丹。
接過獎勵后,劉強不由嘆了口氣。
“可惜那幾個兄弟了,靚仔也沒活下來,不然這里也有他們的一份。”
東方靚死在了幾個煉氣后期的敵人圍攻下,尸體就擺在斜月谷中。
后續的安葬事宜,剛才也定了下來。
聽到劉強的感傷,周元禮拍了拍他肩膀,也嘆了口氣。
這一戰,破山幫損失慘重,他們丹堂和藥堂又何嘗不是。
不過悲傷之余,更多的還是興奮。
收獲都是幾千幾千靈石的,活下來的人,永遠是最幸福的。
這代表著,他們大道還有希望,甚至會比以前更進一步。
羅塵默不作聲,將一個藍色的儲物袋遞給段鋒。
對方打開之后,臉上露出明顯的訝然之色。
“這么多?”
“昨晚你出了大力,這是你應得的。”
羅塵淡淡說道,對于朋友他一向大方。
在那個儲物袋里,足有五千下品靈石,一件上品防御法器,一件上品攻擊法器,若干修行所用的丹藥。
甚至還有一本簡略的陣法書,和一套水系法術。
這些都是段鋒最需要的。
段鋒也不推辭,直接收了下來。
羅塵看向袁婆婆,對方露出慈祥的笑容。
“會長,可以多給我一個儲物袋嗎?”
羅塵微微一笑,也不拒絕,從那一堆破破爛爛的儲物袋里,挑出了一個相對品相完好的儲物袋,加上屬于袁婆婆的那一份,一起遞了過去。
至于多出來的這個儲物袋對方會給誰,其實很好猜。
無非是給她兒子袁東升罷了。
羅塵也不在乎這一點點,袁婆婆母子掌握著靈植夫技能,這對于煉丹師有大用。
尤其袁婆婆最后那一招,分明是二階靈植術草薙庚金劍術,以后或許可以學習一下。
現在處好關系,肯定沒大錯。
最后,就輪到了秦良辰夫婦。
“嫂子,這是你的。”
慕容青漣也露出了訝異的神色,五千靈石,外加上品法器和各種丹藥符篆。
分配這些之后,羅塵卻繞開了秦良辰,來到周元禮面前。
迎著那張沉穩的臉龐,羅塵贊嘆道:“前夜一戰,你做得很好,出乎了我的預料。”
“若不是有你居中指揮,只怕大陣早就破了。”
周元禮不卑不亢,“那都是屬下該做的。”
羅塵搖了搖頭,“沒有什么該不該,尤其最后突圍之時,你仍舊堅持保護我。就這一點,便值得重賞。”
“五千靈石,五瓶化塵丹,三盒安神香,一件上品防御法衣。”
“另外,你還可以在這些法器中,額外挑選一件。”
聽到這豐厚無比的獎勵,周元禮再也保持不住從容之色。
他倒吸一口涼氣,“會長,這會不會太多……”
“給你就拿著吧!”
羅塵拍了拍他肩膀,示意他以后再接再厲。
等他挑選完之后,最后就還剩下足足一萬塊下品靈石,外加上品法器數件,中品下品法器數十件,丹藥符篆等雜七雜八的東西一大堆。
哦,儲物袋也有十幾個,雖然破破爛爛不成樣子,但將將就就還可以用。
這些東西加起來,無疑是一筆巨款,但羅塵不分出來,卻沒有人表示異議。
羅天會既然成立了,后面需要花錢的地方,多了去了。
而且,大家各自所得,也都一點不少。
幾乎堪比正常煉氣九層修士的身家積累了。
可以說,羅塵這一次“分肉”做得很成功。
哪怕周元禮獲得了和他境界身份不匹配的獎勵,也沒有人表示不滿和質疑。
羅塵滿意的看著這一幕,分肉這種事情,最忌諱不公平,這樣很容易滋生不滿。
但也忌諱太過公平!
那樣,就會讓一些出力過多的人,感覺不值。
尤其,身處高位,還要考慮到過去和未來,絕不能只考慮當下。
周元禮的忠心,已經得到了驗證。
這人,羅塵未來肯定是要大用的。
或許,唯一讓眾人不解的,就是有關秦良辰了。
他雖然沒有參與斜月谷之戰,但為了馳援此地,獨自一人激戰南宮家族修士,為此還付出了一只手的代價。
甚至,道途都已經變得渺茫。
再怎么樣,這里也該有他的一份獎勵吧!
不過羅塵卻沒有解釋。
反而,他在主位上坐了下來。
“羅天會已經成立,那么就不能真當一個抱團取暖,小打小鬧的小勢力。”
“我們有人,我們上頭也有人!”
“所以,基礎的堂口架構,也要搭建起來!”
看著一個個若有所思的下屬,羅塵頗有點按捺不住的雄心壯志。
他并不打算按照破山幫以前的架構來。
那樣太過臃腫,受到敵人攻擊之時,力量也太過分散。
而且就目前而言,羅天會還不到真正成型的時候。
“我打算初步擬建四堂,丹、勛、戰、金。”
“丹堂很簡單,就是以我為主,以斜月谷幸存修士為輔,合并以前的藥堂而成。這也將是羅天會,最重要的一個堂口。”
“袁婆婆,你以后就為丹堂副堂主,可好?”
袁婆婆沒有遲疑,笑著點頭。
她能猜到,以后自己要做的事情,估計和以前差不多。
倒是把慕容青漣這位前堂主給剔出去了,或許藥堂的事情,也要全部交給她了。
也罷,還有些日子可以活,就努力一把。
為兒子袁東升,掙一份身家吧!
“勛堂,也不用多加解釋,就和以前破山幫的職能差不多。”
“主要就是核定功勛,修士名冊,獎懲賞罰這些東西。”
“而勛堂,我屬意嫂子你來當堂主,可好?”
慕容青漣頗為驚訝,回頭看了一眼閉目養神的秦良辰。
對方睜開眼,繞過她,看向羅塵。
羅塵也不言語,只是對他鄭重點頭。
秦良辰欣慰的嘆了口氣,也點了點頭。
如此一來,慕容青漣也無異議,就此定下。
實際上,從這里也能看出來羅塵對秦良辰夫婦有多看重。
曾經破山幫的勛堂,是誰在掌管?
米君萍!
米叔華的親女兒。
現如今,慕容青漣成為了羅塵在羅天會中最信任的那一位。
這份信任,不是憑空來的。
而是日常相處一點一滴積累而來。
直到前夜那一戰,慕容青漣孤身一人殺向藍天云,并且留下了那一句:
“彩衣,帶羅塵走!”
那一刻,羅塵就知道嫂子待他不薄。
是以,他將羅天會中,最重要的一個部門,交給了對方。
掌握了這個部門,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就掌握了羅天會未來上上下下所有修士。
他們的姓名,工作,薪俸等等。
勛堂之主,權勢地位之高,僅次于羅塵這位會長!
“接下來,就是金堂了。”
說到這兒,羅塵嘴角掛上一抹笑容。
其余人也好奇金堂是干什么的?
賺靈石的?
“對,就和你們想的一樣,金堂就是用來賺靈石的。”
“畢竟不管我煉出再多丹藥,都要有人拿出去賣,這樣大家才能有靈石賺,才能去買適合自己的修行資源。”
“但怎么賣丹藥,也是一門學問!”
“以前米老幫主大局觀可以,但細節方面,就太差了。”
“具體會怎么操作,以后我再說。今天,只定下金堂堂主人選。”
說這話的時候,羅塵目光落到了默默無聞的顧彩衣身上。
顧彩衣愣了一下,伸出嫩白如蔥的手指,指著自己。
“我?”
“對,就是你,我們最漂亮也最聰明伶俐的顧彩衣,顧大家!”
聽到羅塵這俏皮話,大家莫名笑了起來。
這一笑之后,不知怎的,空氣都變得歡快起來。
似乎前天晚上,那一場慘烈突圍戰的血腥記憶,也淡化了少許。
顧彩衣不安的扭了扭身子,臉頰緋紅。
她倒不是害羞,以前在天香樓經歷的場面,比這多多了。
讓她不好意思的是,羅塵在這么多人面前,當眾夸她。
尤其,慕容青漣袁婆婆還都是她特別熟悉的朋友。
等等!
顧彩衣像是意識到了什么,羅塵為什么屬意她來當這金堂之主。
“顧大家以前在我丹堂當個小小執事,著實大材小用了。”
羅塵贊嘆道:“你真正的長處,在于迎來送往,長袖善舞。討價還價,與人相處,自然也不在話下。”
“這新建的金堂,才是真正可以讓你才華綻放的地方。”
羅塵不是說恭維話。
相處那么久,顧彩衣的才華的確在這方面。
能在天香樓待那么久,還能潔身自好,最后毅然決然離開天香樓,在人際交往方面必然有其獨到之處。
別的不說,羅塵搬進了那個四合院的時候。
第一個和他熟絡起來的,就是顧彩衣。
哪怕是來到陌生,且根本不擅長的丹堂,顧彩衣也在盡可能的發揮她的優勢。
替羅塵籠絡人心,訓練內勤修士,同時努力結交旁邊藥堂的諸多修士。
可以說,顧彩衣戰斗方面或許不行,但她在其他方面,還是有獨到之處的。
聽羅塵這么一說,大家也都若有所思,默契的點頭認同。
唯有顧彩衣,她略顯哽咽。
最后站起來,堅定的說道:“雖不知金堂未來要如何運作,但彩衣必定竭盡全力,不讓大家失望!”
這算立下軍令狀了嗎?
對面的顧彩衣,忽而對羅塵眨了眨眼,二人會心一笑。
“會長,那戰堂呢?”
或許在羅塵看來,四個堂口里面,丹堂是核心,勛堂最重要,金堂也有其必要性,戰堂反而排名最末。
但是在修士眼中,戰力永遠是排在修行之后的第二重要!
這一點,從當初破山幫的堂口設置,就可見一斑。
九堂之中,戰堂獨占三席!
而且那三個堂口,大部分都是米叔華的心腹,而且也都是戰斗力極強的存在。
現如今,羅天會根本無法和逝去的破山幫相比。
能夠真正擺上臺面的戰斗修士,也寥寥無幾。
這戰堂,就跟花架子一樣。
這也怪不得有人忍不住問了出來。
對此,羅塵也早有腹案。
“戰堂的事,跟我接下來要說的事,可以一起辦。”
“大家也都清楚,目前羅天會就是個空架子,要錢就這一萬靈石啟動資金,要人,更是挑不出幾個來。”
“我嘴上說得好聽,但勛堂、金堂也就嫂子和彩衣兩個孤家寡人。”
“是以,擴充人手,就是羅天會當務之急!”
“招聘,不,召回令!”
羅塵看著眾人,神色鄭重的說道:“破山幫覆滅,但總有兄弟活下來了。場面話我就不多說,接下來我們要做的,就是盡可能以我丹塵子和米粒的名義,召回破山幫的那些漂泊修士。”
以羅塵丹塵子的名義,或多或少能召回一些人。
畢竟是煉丹大師。
以米粒的名義,可能就沒那么輕松了。
米叔華都死了,還有誰會念舊情,回到破山幫呢?
慕容青漣遲疑道:“不道出那一位的存在嗎?”
那一位?
苗文執事啊!
羅塵緩緩搖頭,“我們知道羅天會后面有他就行,但絕不能用他的名義。”
其中忌諱,羅塵沒有明說。
但大家或多或少也能了解一二。
苗文可不是散修,而是有傳承,有來歷的宗門修士。
他可以借助羅天會,借助羅塵撈外快,但這種事情絕不能擺到臺面上說。
不然,玉鼎劍宗那邊,他不好交待!
相信也沒人會到處嚷嚷。
大河坊雖然是玉鼎劍宗地盤,但距離宗門腹地隔著十萬八千里呢。
苗文在這邊,就是天高皇帝遠,一方霸主。
誰又敢觸他霉頭呢。
“可是這樣一來,我們怕是召不回多少人啊?”慕容青漣擔憂道。
羅塵搖搖頭,“沒事,有幾個算幾個,多了我們暫時也養不起。而且……”
環顧眾人,羅塵輕輕道:“最重要的,是召回那些我們需要的人!”
需要的人?
驀地,一個人名浮現在了所有人心頭。
王淵!
見大家都明白了自己的意思,羅塵也就不再在這個話題上多言。
又說了一些對于羅天會未來發展的想法。
四堂只是初設,未來或許還會增加新堂口。
而且每個堂口,隨著人員補齊,也會新設職位。
羅天會不再堂主之上,另設長老職位。
反而,會將長老下放到各個堂主之下,成為堂主和執事中間的存在。
另外,每個階層的薪俸,也要定個基調,最少是多少,最多又該如何分配,這些都要考慮進去。
當雜七雜八的事情聊完之后,天色都已經漸晚。
羅塵站起身來,“未來,斜月谷就將暫時成為羅天會總部,新的營地,我也會慢慢考慮。”
“大家應該都非常累了,不少人身上或多或少都有傷勢。”
“今天就散會吧,大家回去好好休養一段日子。”
“丹堂這邊,也勞煩袁婆婆費一點心了。”
袁婆婆對羅塵笑著點了點頭。
會議結束,大家也就不再多待,互相結伴回家。
羅塵也沒留在斜月谷,而是和眾人一起回了四合院。
夜深之時,看著顧彩衣服下療傷丹藥沉沉睡去,羅塵替她關上房門。
回頭間,月色下,有個略顯落寞的背影。
羅塵笑著走上前。
“秦大哥,去我屋,聊聊?”
秦良辰也不扭捏,跟著羅塵進了那座如今看起來略顯寒酸的倒座房中。
院子里,慕容青漣倚在門前,怔怔的看著二人背影。
時至盛夏,酷熱難當。
唯獨這座四合院中的倒座房,滲出絲絲涼意。
居于其中,羅塵從儲物袋中,取出了當初生日之時,原小月爺爺送來的五十年份黃梨酒。
再擺上幾盤仙豆,牛肉干、炸哨子等小吃。
“走一個!”
“嗯!”
酒杯相碰,一聲輕響。
坐于木案兩端的男人,美酒入喉。
放下酒杯之后,一者意氣風發如盛夏,一者落寞如雪好似仍在寒冬。
“時間過得好快啊!”
“明明你祭出大锏,追打我的記憶還依稀在目,但仔細想來,已經是去年的事情了。”
羅塵感慨道,又為秦良辰滿上一杯酒。
對方不言不語,只是默默喝下那一杯。
羅塵也不介意,再度為他續上,然后自言自語。
“那時候的我,只是個大河坊最底層的散修。為了躲避仇家,咬牙住進對我來說租金昂貴的內城。”
“煉丹其實不是最辛苦的,賣丹藥的時候,才是最累的。因為你想不到下一個客人,會拿什么理由來跟你砍價,所以需要一直保持一個高度專注的狀態,應對任何刁難。”
“論道臺上,我是真的很羨慕,也很崇拜你們。”
“即便有人戰死在上面,但勝者的意氣風發,萬人為之歡呼,無不令我心馳神往。”
“可惜后來我自己登上論道臺后,在初期的悸動后,就再也找不到我想要的那種感覺。”
“因為他們罵我打假賽!”
“猶記得鐘鼎家金丹宴上,你我站著如嘍啰,如今我卻可以獨掌一會,未來說不定也會是大河坊一號大人物。”
“哈哈,當真應了當初我說的那番話,大丈夫當如是也!”
“米叔華這人吧,生拉硬拽拖我入了破山幫,但他也是我貴人。”
“如果沒有他的扶持,我或許也能走到這一步,但絕沒有這么快。”
“說實話,得知他死了的那一刻,我的心情是很復雜的。”
“輕松解脫,彷徨無依,遺憾感慨,實在是說不出個具體滋味來。”
羅塵在說,秦良辰在聽。
黃梨酒,一杯一杯下肚,讓彼此的心情都變得燥熱起來。
看著羅塵那唏噓過往,暢想未來的模樣,秦良辰既為他高興,又為自己的處境感到辛酸。
時移世易,白云蒼狗!
他沒有打斷羅塵的談興。
因為他清楚,羅塵這一年來,尤其是這兩天,經歷了很多事情。
生死之間的壓抑,重組羅天會的興奮。
他知道,羅塵需要一個宣泄口。
只是可惜,自己的心情不算好。
不然也能陪他聊上幾句。
也罷,多聽他說幾句,多喝幾杯酒,回去之后自己也能睡得安穩一點。
至于未來?
何必想那么多,再不濟自己還有個兒子,前程遠大,值得期待。
“說實話,殺掉高廷遠的那一刻,我并沒有什么如釋重負的感覺。”
“他給我的壓力,遠遠不如日常相處時,笑呵呵的米叔華給我的壓力,來得大。”
“殺掉他的時候,我只是心里冒出個念頭,哦,他死了。”
羅塵飲下一杯酒,期待的看著秦良辰。
“秦大哥,你有沒有過那種擊殺大敵后的回憶,當初心情又是怎樣?”
秦良辰想了想,旋即悶悶的說道。
“我這性子,也不是經常結仇那種。真要說的話,可能就當初一個在山里陰過我的家伙,最后被我打殘雙腿時,我有點感覺吧!”
“具體說的話,大概就是一種,以后誰還敢再欺負我的豪情壯志。”
“不過很可惜,能欺負我的人,這世上太多了。后來,我也就看淡了。”
羅塵喔了一聲,是這樣嗎?
接下來,他又嘰嘰喳喳說了很多,像個絮絮叨叨的老人一樣。
明明他還很年輕,歲不過三十而已。
秦良辰也就安靜聽著,直到羅塵看向了他的手。
“哈哈,秦大哥你這手啊,接了又斷,這是注定要當一輩子獨臂大俠啊!”
秦良辰感到一絲悲傷,一絲難堪,更多的是在那戲謔中,得到一種正常而沒有歧視的平視感。
他笑罵道:“獨臂又怎樣,還不是能教訓你!”
“那可說不定喔!”羅塵得意洋洋的說道,“我怎么說也是陣斬兩大煉氣九層的高手,還是越階殺敵。”
聽他這么說,秦良辰也不由恍惚。
他雖未見到當初那一幕,但后來也曾聽慕容青漣講過。
羅塵的實力,出乎了所有人的預料。
簡直就像當初王淵橫空出世時,不斷越階挑戰。
七層平八層,煉氣八層時,碾壓煉氣九層的魔修。
難怪王淵如此重視羅塵這個小兄弟。
可是仔細想想,又覺得理所當然。
自己和羅塵對練過很多次,對方的速度,優秀的法術天賦,對法器的精湛使用,無一不具備越階殺敵的可能。
驀地,一句話讓他從恍惚中醒來。
“秦大哥,你這手,還接嗎?”
秦良辰一怔,如果能再次接上,誰又不愿意呢?
可是……
“我過兩天會去找一趟苗執事,或許能求他,再為你接一次手。”
秦良辰眼眸閃動,心中升起一絲希望。
但最后,卻苦笑一聲。
“這次和以前不一樣。”
“論道臺上,我手雖然斷了,但至少血肉碎末都在那里。所以玉鼎劍宗才能用秘法,為我重續斷肢。”
“可這一次,那只手卻是徹底化作齏粉,再無重續可能。”
羅塵搖了搖頭,“再怎樣,也不能讓這右臂空著。那不然和嫂子出門的時候,多不般配啊!”
“你看著辦吧!”
秦良辰意興闌珊,并沒有抱太大的期望。
不過對于羅塵的好意,他還是很感動的。
“接手只是一件小事,以秦大哥你的豁達,想來也不放在心里。”
羅塵哈哈一笑,放下酒杯,隨手取出個盒子。
“我這有個東西,你可以看做是我送你的禮物,也可以當做是馳援斜月谷的獎勵。亦或者,他本來就是屬于你的。”
“要不要看一下?”
秦良辰來了興趣,順手接過那個玉盒。
順量了一番,見其平平無奇,只以為羅塵送他的什么小玩意兒。
畢竟看起來羅塵也沒當一回事。
但當他打開玉盒之時,整個人都僵在了那里。
許久,許久。
他才干啞著嗓子,不可置信的說出那三個字。
“筑基丹!”
“嗯。”
秦良辰猛然抬起頭,身體顫抖的看著羅塵。
對方喝著酒,剝著仙豆,目光游離,一眼都沒有看那顆龍眼大的丹丸。
好似,完全不在意一般。
“這是,送我的?”
“也可以說,它本來就是屬于你的。”
“此話怎講?”
“嗯,這一顆筑基丹就是米叔華曾經允諾給你的那一顆。只不過一個月前,拿來和我做了個交易,換取我全力為他煉丹的承諾。”
羅塵頓了頓,笑道:“你知道的,那老頭很喜歡用這一招。”
米叔華確實很喜歡用這一手。
各種好話,激勵人心的話,不要錢一樣的撒出去。
偶爾也會給一些小恩小惠。
這一招用在低階修士身上,極其有用。
但隨著修士成長起來,米叔華就會變得摳門,不會將真正的好東西拿出去。
這一顆筑基丹,曾經勾動過韓當的心思,也曾讓破山幫九大煉氣九層,為其豁出性命。
最后在王淵和秦良辰之中,他將其允諾給了后者。
但說白了,一直都沒有拿出實物。
上一次,他選擇用來誘惑羅塵。
或許也知道,再這樣口頭承諾,很難取信于人。
是以,將其送給了羅塵。
可即便如此,依舊設下了層層禁制,讓羅塵看得見,摸得著,卻吃不了。
在他死后,羅塵請苗文出手,將上面殘余的禁制解開。
苗文也不介意,解開之后,發現是一顆筑基丹。
當時,苗文深深的看了一眼羅塵,卻也沒說什么。
在他們這等宗門修士眼中,筑基丹的價值遠沒有那么大。
但是,這玩意兒對于散修來說,就是值得豁出一切來換取的。
靈石、資源、功法、親戚、朋友、道侶,甚至是拿自己的性命去搏一搏。
但現在,羅塵將其毫不在意的送給了秦良辰!
是物歸原主,但又何嘗不是一種天大的舍得!
一時間,秦良辰久久無語。
他萬萬沒想到,羅塵會給他一顆筑基丹。
這讓他竟然不知道該說些什么。
拒絕?
沒有哪個煉氣修士會拒絕一顆擺在面前的筑基丹。
哦,現在有了一位——羅塵。
接受?
應該接受吧!
畢竟,這本來就是屬于自己的。
可是,又總覺得哪里不對勁。
秦良辰猶豫不決間,看向羅塵。
卻發現對方目光游離,一直在避開裝著筑基丹的玉盒。
不是不屑一顧,更像是怕看了就忍不住要收回來。
“原來,他也沒有表現得那么毫不在意啊!”
秦良辰嘴角微揚,輕聲道:“你真舍得?”
“嗨,我兩兄弟,說這些?”
羅塵大大咧咧的揮揮手,“快蓋起來吧,藥力都流失了。”
“來來來,繼續喝酒,以后一起努力,未來的日子一定會越來越甜的!”
酒杯再滿上,氣氛再熱烈。
好似所有對未來的迷茫,都消失不見了一般。
關上大門。
羅塵躺在床上,雙手枕于腦后,翹著腿,目光望著琉璃天窗外的朗朗夜空。
這一刻的他,心情是十分舒坦的。
脫去了米叔華的壓制。
有了一個屬于自己的小勢力。
唯一讓他如鯁在喉的筑基丹,也終于處理好了。
沒有煉氣散修,會對一顆筑基丹無動于衷。
羅塵也是如此!
但那一顆丹藥,卻是燙手山芋。
名義上,它屬于秦良辰。
實際上,卻在羅塵手中。
如果羅塵真的為米叔華煉制大量玉髓丹,且賣出去了,獲得了收益。
他或許能心安理得的使用這顆筑基丹。
但是,破山幫的覆滅,米叔華的隕落,讓這份心安理得,再無處安放。
羅塵仔細思考過,這顆筑基丹對他的價值。
沒有想象中那么大。
對,它并沒有那么大價值。
一來,羅塵的境界還在煉氣八層,距離突破九層,乃至突破筑基時必須的煉氣大圓滿,都還要很長時間。
短時間內,這顆筑基丹并不能發揮作用。
二來,自家事情自己清楚。
五靈根的資質,是天生。
修行就已經那般艱難,突破筑基之時,只怕更加艱難。
區區一顆下品筑基丹,起不到太大作用。
三來,他已經搭上苗文這條線。
即便羅塵還不是筑基期修士,但未來在購買筑基丹上,必然也有著先天優勢。
苗文不是米叔華那種容不下人的性格!
他來自元嬰上宗,見識廣博,眼界開闊。
比筑基丹好的東西,他見過太多。
比筑基修士強的人,他也認識一堆。
如果羅塵能筑基,晉升二階煉丹師,二者的合作,收益只會更大。
苗文根本不怕羅塵境界高了之后,和他反目。
說白了,玉鼎劍宗給了苗文這份自信。
是以,羅塵未來并不會缺那么一兩顆筑基丹!
既如此,又何必讓這燙手山芋留在手上,時刻折磨他良心?
將其物歸原主,羅塵既能安心,又能收獲秦良辰的感激。
而且秦良辰并不是孤家寡人,道侶慕容青漣同為煉氣九層,處理雜務方面又特別擅長。
他還有個兒子在落云宗深造,資質也很好,未來說不定也是筑基修士。
如此一來,羅塵付出區區一顆暫時用不到的筑基丹,就將收獲當下秦良辰夫婦的友誼,以及對方兒子的好感。
不管怎么說,這個決定,都是穩賺不賠的!
當然,這么想,或許會比較功利。
真正朋友相處,是不會考慮那么多的。
但修士與凡人不同,修行資源算得明明白白,才能將友誼綁定得更加牢固。
羅塵也希望,如果再遇到危險的時候,有人會為他阻擋敵人,為他斷后,為他不遠千里,只身獨劍趕來救援。
“財侶法地,這侶之一字,除了師長前輩、道侶親人,也該有朋友一席之地。”
“是以,我這何嘗不是在修行呢?”
想到修行,羅塵一個翻身就坐了起來。
今天的功課,可不能落下!
而在一屋之隔的隔壁。
夫婦兩口子沒有點燈,就那么圍在一起,目光灼灼的看著那個玉盒。
那一枚龍眼大小的丹丸,安靜的躺在里面,散發著讓人渾身顫抖的香氣。
筑基的希望!
良久,慕容青漣才澀聲道:“羅塵他不僅要為你續接手臂,還將這顆筑基丹也送你了?”
“娘子,這是你第三次說這話了。”
“死鬼!”
她扭捏的推了一把秦良辰,然后才感慨的說道:“你怎么想的?”
沒有回應,只有輕微的呼吸聲。
慕容青漣嘆了口氣,將盒子蓋上,珍而重之的塞到秦良辰手中。
“不管你怎么想,反正以后我會盡力替羅塵,把羅天會管好。”
“他孤身一人,打拼到現在,也不容易的。”
“我們總要幫襯著一些。”
“而且小虎如果以后能筑基還好,不能的話,有羅塵在,他也能多一個倚靠!”
聽著婦人絮絮叨叨的話,秦良辰拿著玉盒,躺到了床上。
他望著紗帳,許久才輕聲念道:“羅塵,我兄弟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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