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的上幽廢城,早已不復作為圣地門戶的輝煌光景。
那個從天而降的巨大掌印,硬生生把偌大仙城分做了七個區域。
中間的巨大凹坑,終日巖漿滾滾,被稱作為“天火盆”。
其余六處相對完整的,則是容納了大量散修棲息修行。
有人會哀嘆仙城崩潰,但住在這里的散修則是拍手交好。
若溟淵派不覆滅,他們哪來這等修行寶地?
以金丹后期大修士戈老怪為首,串聯一眾金丹修士,疏通靈脈阻塞,逐漸恢復了上幽仙城些許光景。
一眾強者,分居其中,各自霸占一方。
這一日。
一位滿面紅光的修士,靜靜候在一座迷霧陣法之外。
半晌,迷霧散開,楚墨訝異的看著來者。
“馮道友,怎有空來我這兒啊?”
馮一諾哈哈一笑,晃了晃手中寒氣森森的葫蘆。
“這不尋到了一瓶簌冰酒嗎?附近就你和我同為酒道君子,自然要與你分享一般。而且,上次你助我打退死敵,我一直惦記著怎么報答你來著,想來一瓶酒你應該不會拒絕。”
楚墨面露驚喜之色,搓了搓手道:“可是當年迭云宗釀制的簌冰酒?”
馮一諾自得一笑,“正是!隨著迭云宗覆滅,各種暢銷靈酒在市面上越來越少,尤其是這簌冰酒。我也是花了很大功夫,才從黑市里面淘來這一葫蘆的。”
說完,他向里面努了努嘴。
“還不請我進去?”
楚墨嘿嘿一笑,“里面請,里面請!”
若是馮一諾拿其他東西來報答他,他或許還不會接受,畢竟當時幫忙也就是舉手之勞而已。
可對于嗜酒如命的他來說,有著偽四階之稱的簌冰酒,絕對算是極品中的極品了。
哪怕是當年自己那個小家族還沒破滅的時候,一年到頭也享受不了幾杯。
既如此,又何必拒絕!
二人入了洞府,開始你一杯我一杯的暢飲起來。
口中,則是毫無顧忌的聊著種種事情。
“你們楚家,當年也算天極禪域的豪門大族了,怎說沒就沒了。”
“城門失火,殃及池魚啊!”
“可我聽說妖皇襲擊天都宗的時候,并沒有對天極禪域下手啊?”
“唉,禍不在那些妖皇。而是慧平和尚那老禿驢當初留下的孽障啊!”
“你是說,鎮魔塔?”
“對,慧平和尚死在百萬大山里面,鎮魔塔就無人主持。時隔多年,封印松動,里面被鎮壓的邪魔外道終于破封而出。馮兄你想想就知道,他們被鎮壓那么多年,心里會有多大怨氣。一出來,那就是大開殺戒。若不是小弟當初在凌天關戰斗,只怕也死在家里了。就是可惜我那些族人啊!”
“誰又不是呢,我曾經也建立了個小宗門,稱宗做祖,好不威風。如今山門都沒了,成了以前最不屑的散修。”
那場前前后后持續了近兩百年的人妖大戰,帶來的影響實在太大了。
已然完全顛覆了東荒穩定三千載的秩序。
縱使現在還有幾個耳熟能詳的元嬰上宗依舊矗立,可多少小宗小家毀于一旦。
像這上幽廢城的諸多金丹期散修,又是真的散修嗎?
只怕不見得吧!
就說那最厲害的戈老怪,聽說以前還是某個元嬰上宗的真傳弟子,有望結嬰呢!
聊及往事,二人無不唏噓感慨。
楚墨敲了敲桌子,“說這些傷心往事作甚,喝酒喝酒!”
馮一諾哈哈大笑,“對,今日只談風月,不聊傷心事。我等現在逍遙自在,雖說有今朝沒明日,可也不必為家族宗門拖拖累,這美酒啊,終于不用省著喝了!”
二人開懷大笑間,喝得更是起勁。
只是漸漸地,楚墨覺得有些不對勁。
“馮兄,你這簌冰酒勁頭也太大了,我怎覺得渾身發冷啊?”
馮一諾也覺得有些寒意森森,但他并不介意,“涼快點不好嗎?如今這上幽廢城,被那天火盆影響,燥熱無比。或許是這簌冰酒上了年頭,才有如此神奇功效吧!”
楚墨哦了一聲,也覺得理所當然。
但又過了一小會兒,他終于察覺到不妥之處。
“非腸胃,在外界!”
他倏而散開神識,感知情況。
馮一諾在一怔之后,也這般作為。
很快,他們就發現了寒意森森的源頭。
一處殘缺山頭上,正有著大量靈氣不斷聚集,往外散發恐怖寒意。
靈氣所過之處,凝結成霜,猶如寒冬。
連那天火盆散發的炙熱之氣,都暫時被壓了下去。
看見這一幕,二人對視一眼,不由咽了口唾沫。
“勾動天地靈氣,異象誕生,這是有人在突破元嬰期啊!”
“那地方,莫非是戈老怪?”
“不對,戈老怪雖然主修水屬性功法,可普通五行靈根修士突破元嬰之時,并不會引發這等奇特異象。難道是另有其人?”
二人不再猜測,離了洞府,尋了處地方遙遙觀望。
他們反應算是慢點的了。
在他們之前,上幽廢城各處地方,都已經有不少金丹修士發現了異變。
一個個無不仰望著戈老怪修行之所的上空。
當大量靈氣聚集之時,殃云匯聚,云層中絲絲縷縷銀白色的電弧開始不斷閃爍。
靈氣聚,異象生。
劫云現,天雷至。
這赫然是金丹修士突破元嬰期的大劫!
而這一幕,出現在上幽廢城中,意味著什么,眾人非常明白。
那代表著有一位散修道友,融合精氣神三寶,終于成功跨出了最后一步。
會成功嗎?
他們希望渡劫之人成功,這代表著散修也是大道可期!
但隨著雷云越加厚重,銀白電弧閃爍越加瘋狂,每個人心頭都變得越發沉甸甸起來。
“這不是普通雷劫啊!”
“如此大的陣仗,比我上次所見的那位天驕渡劫還要恐怖,這位渡劫之人的底蘊究極多么深厚?”
“他真的是散修嗎?”
在一片議論中,身為當事人之一的戈老怪此刻正小心翼翼的恭敬立在一旁。
他的目光在那具冰棺中含丹沉眠的女子與附近盤膝而坐的年輕男子身上不斷徘徊。
恐怖的不是那位渡劫女子。
而是幫助其渡劫的年輕男子!
究竟有何等大能為,才能做到讓一位沉眠的女修,引動雷劫?
尤其是對方口中所含的那枚丹藥,若他猜得沒錯,只怕是一枚中品層次的結嬰丹吧!
結嬰丹已是世間難求,便是戈老怪曾經所在的元嬰上宗,也沒幾顆積蓄,都是當做宗門底蘊珍重收藏起來的。
而中品結嬰丹?
戈老怪想不到世間,有誰能夠煉制出來。
或許有那么一位。
丹宗羅塵!
一想到傳聞中的那一位,以及過往彪炳戰績,戈老怪就不由屏住了呼吸。
若面前這人真是對方,那他之后又該如何自處?
忽而,他心頭一跳。
冰棺中的女子,睫毛輕顫,緩緩睜開了眼。
好看的眸子中,蘊含著無數復雜滄桑情緒。
她眼中根本沒有戈老怪的存在,唯有那位操縱寶鏡的年輕男人。
咕咚一聲,結嬰丹徹底被煉化。
周遭靈氣匯聚得越發快速,天空中的劫云也厚重得仿佛要把上幽廢城徹底壓垮一般。
女子生澀的張了張嘴,最終吐出一聲。
“真是麻煩你了啊!”
羅塵微微一笑,收回了遮掩滄瀧的塵緣仙鏡,將其收入囊中。
隨后指了指外面,“更大的麻煩還在外頭呢,師姐待會可得小心一些。”
滄瀧從冰棺中緩緩起身,看了一眼外面,然后對羅塵點了點頭。
“我當盡力而為!”
隨后飄飛而起,突破洞府陣法限制,往空中而去。
不僅如此,身旁一座寶塔,一柄飛劍,也同樣跟隨而去。
那寶塔,足有九層,半新半舊,是羅塵幫忙修補好的冰堡鎮宗上品法寶月華冰堡。冰堡之名,也是由此而來。
那飛劍,造型優雅,劍柄與劍身相連處,鑲嵌有一顆滄瀧寶珠,乃是冰堡開宗老祖本命法寶。甚至滄瀧仙子的名字,也是因此命名。
此刻,滄瀧渡劫,能夠依靠的就是這兩件傍身寶物,以及一身實力。
能成功嗎?
便是滄瀧自己本人,心中也沒多大底氣。
蓋因為這一次的雷劫,遠遠超過了她上一次所經歷的。
這其中的原因,固然有第二次渡劫難度加大,也有羅塵幫忙的因素在里面。
尤其是后者!
才是惹來如此恐怖雷劫的主要原因!
但滄瀧義無反顧!
經歷了塵緣仙鏡中那場持續數百年的大夢,她已經明白了太多。
若沒一往無前的氣勢,若無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決心,這天地又豈能讓你成為“真正的人”
而且,背后注視自己的那道目光,給了她絕對的信心。
她相信,在自己堅持不住的時候,對方會出手的。
因為這場雷劫,不只是她一個人的雷劫。
“當盡力而為之!”
面色仍然略顯蒼白的女子,奔赴雷劫。
好整以暇的羅塵,卻并未徹底松懈下來。
他手中一晃,一塊巨大的石頭,倏而浮現,懸浮在了空中。
張嘴一吐,一縷青白相間的火焰如火蛇噴發,開始灼燒大石。
火焰雖不大,但溫度極高。
短短片刻,那通體金色的大石,開始不斷融化,滴落為一縷縷金色液體。
如水銀一般,在空中緩緩流淌著。
戈老怪看著這一幕,不由咽了口唾沫。
庚金!
而且還是庚金中品階最高的九陽庚金!
甚至,如此大一塊!
光是此物,一旦現于世間,就不知道有多少修士會為其大打出手,掀起腥風血雨。
但他此刻,絲毫不敢心生貪婪之意。
因為那塊庚金,正被恐怖真火給一點點熔煉為液體。
相傳,丹宗羅塵一度在藥王域和古妖帝天之子黃蠻生死大戰!
那場戰斗,以丹宗羅塵御使神秘而又強大的火焰,將古妖之子焚為灰燼,才宣告結束。
怎樣強大的火焰,能夠做到焚滅一位大妖皇?
或許,唯有眼前這一種可以融金鍛鐵的青白火焰吧!
羅塵瞥了他一眼,淡淡道:“你猜出我身份了?”
戈老怪毫不猶豫,噗通一聲半跪在地上。
“前煙花古嶼真傳弟子戈忘機,見過丹宗前輩!”
“煙花古嶼?”羅塵嘴角微揚,“竟是故人之后嗎?那蕭十娘,與你什么關系?”
“正是家師!”
“我記得蕭道友隕于凌天關大戰之中,你既是她弟子,為何不在恩師隕落之后,重建宗門,反而到這廢城當一無名散修?”
“晚輩一人修行尚且戰戰兢兢,又何談光復門楣。而且,如今這東荒修仙界,被天元道宗掌控奴役,大有和妖族再起爭端之勢。如此大勢之下,縱使我重建煙花古嶼,也不過是炮灰一個而已。既如此,不如當一散修,自由自在,不受操控。”
羅塵聽見這番回答,不由微微一嘆。
散修勝在自由,可艱難之處,也只有自家知道。
戈忘機,倒是個好名字。
于刀戈之中,選擇忘卻機心,圖一個自然無為,超脫世俗。
“今日借你洞府渡劫,也是緣分一場。”
“但本宗身份敏感,不好暴露。而且,今日之后,只怕這洞府也難保存,你再無修行之地。”
“是以,本宗給你兩個選擇。一是入我羅天宗,當一客卿。二嘛……”
戈忘機毫不猶豫,徹底跪在地上,對羅塵磕了個頭。
“晚輩選第一個!”
甚至連第二個選擇是什么,他都沒聽。
羅塵哈哈一笑,區區一金丹修士,又哪談超脫世俗?
這戈忘機,倒是個知情識趣的。
當然,自己這番作為,也的確有些以大欺小的嫌疑。
揮手一拋,一個玉瓶落到了戈忘機面前。
“見你盯著那結嬰丹入神,想來你也快到修行瓶頸了,這便是我給羅天宗客卿的第一份薪俸吧!”
戈忘機接過玉瓶,心臟不由砰砰跳動了起來。
他雖說不想陷入俗務之中,也不想與人爭斗。
可何嘗沒有懷念過有大勢力庇佑,自己只需要專心修行的美好光景?
丹宗,果然大方!
也在此時,外界滄瀧渡劫已漸入險境。
修士一生,若順暢走下去,會經歷三九天劫,一共三次,一次三輪。
滄瀧已然渡過了前兩輪天劫,可第三輪天劫久久沒有降下,只是在不斷蓄勢。
難言的等待中,滄瀧不斷喘息,一顆心不斷往下沉。
光是這前兩輪,就完全超過了當年所經歷的完整三輪。
她無法想象最后那一輪天劫,會是何等威能?
一道道水桶粗的雷霆閃電,于云層中不斷閃爍,漸漸浮現身影。
一共九道!
滄瀧倒吸一口涼氣,附近觀望者更是一片嘩然。
怎會有這般恐怖雷劫?
醞釀已久,天罰不再給人反應時間。
九道雷霆,轟然落下。
便在此時。
一道身影,突兀出現,擋在了滄瀧面前。
五指冀張,握掌成拳。
旋即,一拳轟出!
浩蕩的聲音震得無數人腦子嗡嗡,不斷湮滅的電芒刺痛眼睛。
在滄瀧震驚目光中,羅塵沐浴在雷霆雨露之中,身上輕飄飄的飛起了五枚劍丸,包裹著大量九陽庚金融化后的液體,徑直沖入雷云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