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姐,你自去進行碎丹成嬰最后一步,剩下的交給我吧!”
背對著滄瀧的男子如此說道,平靜言語間充滿了毋庸置疑的自信。
滄瀧神色復雜的盯著那背影,如秋水般的眸子中既有震驚,亦有幾分崇敬之色。
在她完全沒有反抗之力的第三輪天雷下,對方僅僅只用一雙肉拳,就將其轟滅。
此間顯露出來的能為,已遠遠超出了她的想象。
曾經那個還需要她指點照拂的年輕男子,不知不覺間已經成長為了一株足以庇護她的蒼天大樹。
她沒有懷疑羅塵的話,只是擔憂的說了一句:“注意安全”,然后就飄然下了空中。
月華冰堡矗立在洞府中,滄瀧置身于內。
氣海間,金丹傳來破裂聲,一縷縷裂紋在上面接連浮現。
外界的大量氤氳靈氣沖入身體內,漸漸地一個粉嫩的女嬰從金丹中伸出了手臂。
三寶合一,碎丹成嬰。
一旦踏過這一步,這世間便又要多出一位元嬰真人了。
而在外界。
當羅塵現身的那一刻,嘩然之聲,響徹四方。
不是他們認出了羅塵的身份,畢竟羅塵也是有所易容改裝的。
而是羅塵的所作所為,實在過于顛覆常識了。
修士渡劫,最是忌諱他人“打攪”。
這“打攪”二字,可不僅僅是出手攻擊。
幫忙渡劫,也是打攪,甚至遠比滿是敵意的攻擊,來得還要影響甚大。
前者,會分散渡劫人的注意力和渡劫手段。
而后者,會讓天劫認為渡劫者實力不夠,試圖蒙混過關,從而加大雷罰力度。
當年羅塵渡劫之時,因為深厚到堪稱恐怖的底蘊,引來了世所罕見的天劫,黑王一度想幫忙,卻被韓瞻喝止,就是這個原因。
然而眼下羅塵的舉動,分明就是從頭到尾他都參與其中。
可偏偏,他成功了!
那九道雷霆,每一道都具備元嬰初期修士巔峰一擊的威能。
然而在他一拳之下,紛紛破碎。
這代表著,他擁有著遠超元嬰初期修士的實力。
只怕不僅僅是元嬰中期吧?
望著那屹立虛空,傲視黑壓壓劫云的男子背影,無數人口舌生津,不由自主的沿著唾沫,平復著心中的激動。
如此能為,非大修士不可!
這尊元嬰老怪,難道是東荒哪位成名多年的元后大修士嗎?
眾人分析著他的手段,他的風姿氣度,試圖和成名大修士對號入座。
然而不管怎么分析,都沒法應對上。
東荒曾經巔峰之時,大修士數量極多,光是溟淵派明面上就至少有六七位,其他元嬰上宗加起來也有著五六人。
但隨著兩百年人妖大戰,以及溟淵派覆滅。
現如今,就只剩下那幾位成名多年的老怪物了。
東陽宗的大長老,天都宗的天都子,五行神宗的神元真人。
然而不管是哪一位,都無法和這一位對應上。
“那他到底是誰呢?”
就在眾人猜測中,那男子動了。
五道光華從他身上飛起,竄入雷云之中。
伴隨而去的,還有大量金色液體。
那男子手指上下翻飛,不斷打出印訣,姿勢優雅熟練,氣度從容不迫。
有人遲疑道:“那是在……煉器?”
此話一出,眾皆嘩然!
天劫雷罰,常人避之尚唯恐不及。
這老怪物不僅幫人渡劫,居然還試圖借助天劫煉制寶物?
如此逆天之舉,他難道就不怕天地震怒嗎?
如眾人所想,羅塵這番作為,徹底激怒了天劫。
原本就厚重無比的雷云,開始瘋狂翻涌起來。
銀白色的電弧,猶如蛛網一般密密麻麻的噴涌而出,將昏暗的世界,映照得雪白一片。
它的憤怒在積蓄,它的威勢在提升!
電光倒映下面色有些發白的羅塵,此刻也不禁凝重了起來。
“幫滄瀧渡劫,本就是違逆之舉。”
“我又借這雷劫之力,煉制五枚劍丸,試圖將其中三枚晉升到真器級別,以此完整大五行劍陣。”
“如今看來,怕是很難善了了。”
羅塵抿了抿嘴,神色雖然凝重,但并沒有懼怕之色。
人有多大膽,地有多大產。
不冒出一點風險,憑什么一口氣收獲三枚真器劍丸?
他連珍藏多年的九陽庚金都投進去了,這一次決不允許失敗!
此刻,五枚劍丸,猶如魚兒一般,在雷云中不斷穿梭。
九陽庚金融入其內,讓其變得鋒利無匹。
劍丸延展之間,時而化作綢緞,時而又懸作鋼絲,好不靈動。
天劫不管這死物,只將注意力投注在了羅塵身上。
在不斷蓄勢之后,雷云終于有了異樣。
一只爪子,從雷云中緩緩探出。
爪分五趾,猙獰而又優雅。
見到爪子的一剎,羅塵一顆心就猛地提了起來。
“化形雷獸!”
不等他思索,下一刻隨著一聲咆哮,雷云齊齊震動。
一道金光從黑壓壓的雷云中,倏而飛出,以難以想象的速度沖向羅塵。
那是一條龍!
沒有羽翼,但不管是兔眼、鹿角,還是鷹爪魚鱗,都足以讓任何一名略具常識的修行者知道,那是神話傳說中的巨龍!
而且,還是一條五爪金龍。
以純粹的金色雷霆凝結而成的五爪雷龍!
面對這威脅,羅塵怡然不懼,蓄勢已久的法術,驟而釋放。
“吼!”
同樣的怒吼聲,自他口中傳出。
一條通體赤紅的巨龍,從他身上咆哮而出,直奔金色雷龍。
赤紅炎龍初始聲勢不及金色雷龍,但在飛出之后,天地間大量元氣開始投入其中,使得其身軀開始變得龐大起來。
尤其在這上幽廢城中,因為棲霞元君含怒一擊的原因,殘留了大量火屬性的靈氣。
在炎龍牽引下,盡數匯聚而來。
得了地利相助,炎龍威勢迅速增長,眨眼間就不遜于那金色雷龍,甚至有反超之勢。
這一切,說來繁復。
可實際上,發生得極快。
不過一念之間,虛空中便炸開一道璀璨無比的光暈。
天雷碰地火,毀滅性的力量,以難以想象的速度波及四面八方。
尤其是羅塵腳下那百里之地,更是遭受到了毀滅性打擊。
本就脆弱的廢城,在這一刻,又在劇烈的爆炸中,再次遭到摧殘。
戈忘機的洞府,瞬息間化作齏粉。
唯有一座月華冰堡屹立其中,散發著朦朧白光。
羅塵瞥了一眼那座冰堡,心中一松。
然后抬頭再次看向空中的厚重雷云。
伸手一招!
嗖!嗖!嗖!嗖!嗖!
五道光芒,乳燕歸巢,被其一口吞入腹中。
然后,羅塵冷眼再看雷云。
這天劫,如他所想,終究是基于渡劫者實力來判斷的。
而且此刻羅塵的真實境界,在消化完領悟火之本源之后,也才堪堪晉升元嬰六層。
兩者迭加之下,剛才的雷劫強度,已經是大修士層次強者才能應對的。
按理說,足以抹滅滄瀧和羅塵二人。
但羅塵即便是元嬰六層,可爆發出來的實力,絕不遜于普通大修士。
所以,那金色的化形雷劫,才沒有傷到他分毫。
“還有后續嗎?”
喃喃間,羅塵專注無比,神識不斷捕捉著雷云中的變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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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對又一次無功而返,天劫似乎更加憤怒。
雷云之中,變化接連不斷。
除開金色電光之外,若隱若現間甚至有紫色、黑色電光此起彼伏。
但最終!
呼……
隨著一陣風吹過,龐大的雷云徐徐散去。
天朗氣清下,仿佛什么都沒有發生過一樣。
那些躲得遠遠的低階修士,只覺得一切好似夢幻。
一些膽大包天者,竟往戈老怪所在洞府奔赴而來。
“我與那戈老怪關系還不錯,說不定可以攀附一二。”
“如此強者,卻要借無主之地渡劫,必然是孤家寡人。若能拜入對方門下,那我未來沖擊元嬰境界,也有人庇佑了。”
他們在想什么,羅塵毫不關心。
此刻的羅塵,正帶著滄瀧和戈忘機二人,坐在霜鷹飛梭中,遨游青冥之上。
“兩位前輩,你們聊,有事喚我一聲便可。”
戈忘機行了一禮,便告退而去。
滄瀧瞥了一眼那人,嘖嘖贊嘆道:“是個不錯的苗子啊!”
“能從人妖大戰中活下來的,總有幾分過人之處,哪怕是運氣,也說明是個有氣運在身的。”羅塵笑道。
隨后,他神色肅然。
“抱歉師姐,你剛突破,還沒來得及穩固境界,就要隨我奔波一趟。”
“無妨,不急于一時。”
滄瀧捋了捋臉頰上的發絲,露出溫柔的笑容。
她身上散發著劇烈的法力波動,那是境界還未穩固,紫府壁障尚未徹底成型,元嬰仍舊在和天地隱隱呼應的象征。
就好像人呼吸,會有微弱氣流。
元嬰與外界呼應,便會產生法力波動。
但凡剛剛突破境界,最重要的就是穩固境界,不讓法力波動那般劇烈。
滄瀧知道,那上幽廢城不是個適合鞏固境界的好地方,但她好奇的是羅塵為何不回丹圣福地,反而往東邊而去。
面對這疑惑,羅塵手中一晃。
一枚玉簡,正在隱隱閃爍光芒。
“故人傳音,總要去見上一見的。”
“故人?”
“對,神符宗的符老,你應該聽說過吧?”
“原來是那位老先生啊,何止聽過,年輕時還有緣見過一面呢。卻沒想到,你跟他關系還這般好?”
“來往多了,關系自然就好了。只不過,這一次重聚,怕是我們之間最后一面了。”
羅塵唏噓道,握著玉簡的手,也有著幾分沉重之意。
當年,在羅天宗開辟戰爭結束,九靈宗和神符宗開辟之前,羅塵分別給了九靈元君和符老兩塊可以直接聯系他的傳音玉簡。
那代表著遇到危難之時,二人可以請他出手相助一次。
九靈元君那一塊兒,用在了藥王域大戰中。
而符老這一塊兒,卻是因為對方大限將至,所以才特的聯系羅塵,想要見上最后一面。
這傳音,是在兩年前就發來的。
那時候羅塵才明悟法則真意不久,處于消化元氣,淬煉法力的重要關頭,因此不好及時相見。
并且,他也隱隱有些擔憂,會不會有天元道宗的人借此來引他現身。
兩年后再去,不知道還來不來得及,但至少可以規避一些風險。
滄瀧眨了眨眼睛,大致猜到了些什么。
以羅塵重情重義的性格,所謂最后一面,必然不是斷交之舉。
那說明,符老只怕已經快要走到生命盡頭了。
這才是“最后一面”的真正意思。
她寬慰道:“我輩修行,就是這般。任爾風華絕代,驚艷一時,可若不得長生,最終也只是一抔黃土。你大可不必傷感。”
羅塵自嘲一笑,“師姐說得對,倒是我矯情了。”
又聽見羅塵稱呼自己師姐,滄瀧也不由無奈了。
“我看那天劫都拿你沒辦法,你現在究竟什么境界了?”
羅塵如實相告,“元嬰六層,初初突破不久。”
雖然想到羅塵境界會很高,但沒想到會這般高!
滄瀧只覺得心中有些恍惚。
“當年你離開冰堡之時,好像才筑基期吧?”
“我沉睡的這些年,究竟發生了多少事,你又經歷了多少,怎感覺一覺醒來,什么都變了。”
羅塵也頗為感慨,“師姐啊……”
“別!”滄瀧突兀抬手,手指按住羅塵嘴唇,“要么叫我名字,要么叫我師妹,這師姐二字,我現在可是萬萬受不得了。”
指尖傳來男子呼吸之時的溫熱之感,滄瀧陡然察覺不妥,下意識收回纖纖玉指。
側眼看向飛梭窗外,那星光璀璨無比的青冥景象。
羅塵微微一笑,自然而然道:“師妹隨我分魂走出那夢幻泡影,難道不知我經歷了什么嗎?”
滄瀧搖了搖頭,“太過模糊。”
“也罷,此路迢迢,閑來無事,便與你說一說我那微不足道又波瀾壯闊的半輩子吧!”
羅塵帶著幾分戲謔,又有著幾分感慨,說起了往事。
很多事情,他無法與身邊親近之人訴說,因為怕她們擔憂。
可滄瀧不太一樣。
她過往與羅塵的關系,亦師亦友。
現在與羅塵的關系,則顛倒了過來,但也是亦師亦友。
一些塵封多年的往事,跟她說上一說,倒是無妨。
順便也讓她對如今的修仙界情況,有一個大致的了解。
“這一切啊,還得從落云宗進行開辟戰爭說起!”
青冥之中,飛梭如螢,渺渺而過。
星光之下,男女低聲細語,氛圍融洽。
直到月落星沉之時,幽語才停止。
取而代之的,是一道久違多年的蒼老聲音。
“你終于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