陣問長生  第八百四十一章 抉擇

類別: 仙俠 | 古典仙俠   作者:觀虛  書名:陣問長生  更新時間:2024-09-02
 
這個馬師兄,果然有問題。

他身上的邪神氣息,原來竟是在胭脂舟里沾染上的。

那花如玉說的“公子”,就是這個馬師兄?

墨畫想了想,搖了搖頭。

這個馬師兄,應該還不夠格……

以他的地位,估計還夠不上公子這個身份。

另一邊,花如玉又和這馬師兄說了什么,馬師兄點了點頭,便轉身離開了。

花如玉沉思片刻,又警惕地向四周看了看,便向著另一個方向走了。

這兩人一左一右,方向相反。

墨畫琢磨了片刻,沒去跟花如玉,而是選了馬師兄的那條路,悄悄跟了上去。

馬師兄身材瘦長,走路如風,但警惕性并不高,并未察覺到有個人在偷偷跟著他。

他估計也想不到,這大霧籠罩,行事隱秘的胭脂舟里,還能有其他人混進來。

走了片刻,馬師兄也來到了一間密室前。

他略微沉思后,便敲了敲門。

過了一會,門開了,馬師兄進門后,又將門關上了。

時間倉促,墨畫根本來得及看清,房間內究竟是什么人。

不過這也難不倒他。

爬窗破陣,開洞竊聽這種事,他已經做了兩回了,如今不過再做一遍。

墨畫輕車熟路爬到窗外,故技重施,不消片刻,就能看見室內的情況,聽到室內的動靜了。

這間密室,就跟之前不一樣了。

花如玉和淺淺師姐被關的房間,一片粉紅,明顯是閨閣。

而這間密室,格局清雅,更像是書房。

四周有山水水墨屏風,有青花瓷器,有寫意書畫,有素色絨毯,屋中間有個茶案。

此時案中,便坐著一個男子。

這男子一身雅黃色長袍,身材英挺,劍眉星目,氣質沉穩。

墨畫一見之下,心中默默嘆氣。

這男子他又認識。

太阿門中嫡系出身,在同屆弟子之中位居翹楚,威望很高,同時也是小木頭嫡親兄長的……

歐陽楓。

墨畫與他交情很好,一直喊他“楓師兄”,剛進太虛門的時候,也都是由修為深厚的歐陽楓帶著做懸賞,賺功勛。

墨畫心情有些復雜,目光也有些凝重。

“楓師兄,竟也在胭脂舟上……”

馬師兄進了屋,徑直走到歐陽楓面前,自顧自地坐了下來。

歐陽楓并未理會他,馬師兄也并不在意。

室內一時有些沉默,片刻之后,馬師兄便開口道:“都安排好了。”

他把一枚玉牌,放在桌上,緩緩推到歐陽楓面前,“人就在房間里,這是開門的密令。”

歐陽楓并不接玉牌,也沒抬眼看馬師兄,仍舊只是默默喝著茶,神色木然。

馬師兄嘆道:“楓兄,這可是好事。你我有同門之誼,交情不淺,我豈會害你?”

歐陽楓驟然抬頭,目光鋒利,冷笑道:“你還知道同門之誼?”

馬師兄道:“楓兄,這都是為了你好。別人想上這個船,想進這個圈子,想入那個閣,都沒那個資格。”

“縱使煞費苦心,四處哀求,公子們也不會看他們一眼。”

“但楓兄,你不一樣。公子們看重你,百般請你過來,給你這個機會,讓你可以進這個圈子,入室登堂,將來你也可以成為‘公子閣’的一員。”

歐陽楓目露鄙夷。

馬師兄嘆了口氣,“楓兄,我知你清高,但清高又有什么用?清高能換靈石么?能振興宗門么?”

“別人未必清楚,但楓兄你應該知道,這個公子閣,可不只是一個尋常的,由世家公子,宗門弟子建來消遣的組織。”

“這個公子閣,很早很早之前就有了。乾學州界幾乎歷屆弟子之中,都有不少天之驕子,入這個‘閣’,位列公子。”

“如今這些曾經的‘公子們’,早已離開宗門,進入各大世家,各大宗門,道廷司上層,乃至道廷中樞。”

“他們的修為,至少金丹,羽化也有不少,甚至洞虛都不是沒可能……”

“這是一股多么龐大的助力!”

馬師兄沉聲道。

“楓兄,你只要進這個圈子,便打開了一條,通向修界真正上層的通路,我太阿門也會被公子認為是‘自己人’,受各方照顧。你和太阿門,此后都會飛黃騰達。”

“而以楓兄你如今的地位,日后一旦就任太阿門的掌門,把握住一些契機,讓我太阿門更進一步,發揚光大,直接晉升四大宗,都不是沒可能。”

“個人成敗,宗門興衰,皆在楓兄你一念之間。”

馬師兄神情慷慨,語氣有些激動。

歐陽楓無動于衷。

馬師兄見狀嘆了口氣,聲音便冷了幾分:

“反之,若是楓兄你不識抬舉,不進這個圈子,自然便是‘外人’,連帶著太阿門,也會處處受排擠。將來即便你做了太阿門的掌門,也必然獨木難支,行事處處受掣肘。”

“而且,不止如此,假如楓師兄你固執己見,不僅你自己,連你身邊的親人,朋友,恐怕都會遭遇一些不測……”

歐陽楓目光一冷,“你這是威脅?”

“這不是威脅,”馬師兄搖頭,“這是事實,譬如你那個資質駑鈍,卻又容易親信他人的好弟弟……”

歐陽楓的眼神,便如劍一般鋒利,透著絲絲殺意。

“上次的事,是你下的手?是你將小木頭送到了萬妖谷里?”

“果然瞞不過楓兄,”馬師兄微微笑道,并不否認,“但楓兄你也應該清楚,幸虧是我動的手,這樣我還能顧念一些舊情,若是別人下手,木師弟現在恐怕已經兇多吉少了。”

歐陽楓一言不發,只冰冷地看著馬師兄。

馬師兄頓了片刻,又誠懇勸道:

“楓兄,公子閣的勢力太大,且深不可測,甚至你都不知道,里面究竟都有哪些人物。你將來碰到的任意長老,典司,還是道廷的監察,提刑,監正,很可能暗中都是公子閣的人。他們若真的針對你,你根本防不勝防。”

歐陽楓臉色越發難看,“所以,連百花谷正統的嫡系,你們也敢下手?”

馬師兄無奈道:“她的情況……有些特殊,原本我們是不敢動她的,但她偏偏不識好歹,自己栽進這泥潭里,這也怨不得我們。而且,這說起來,也是你二人的緣分……”

馬師兄看了歐陽楓一眼,“你們二人相熟,家世身份相當,男才女貌,十分般配。這胭脂舟里,剛好可以作為你們玉成好事的‘婚房’。”

“至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這些繁文縟節,之后可以再補。”

“經此一晚,你們情投意合,歐陽家和花家,必然也是樂見其成的。”

歐陽楓神情漠然,“我和淺淺從小相識,我只當她是妹妹,不想傷害她。”

“這怎么能是傷害呢?”馬師兄皺眉,“有楓兄這樣的郎君,她應該高興才是,你又怎知她心底不愿意呢?”

“識時務者為俊杰,楓兄何必如此固執……”

可任由他怎么說,歐陽楓仍舊神情堅毅,不為所動。

馬師兄見說不動他,無奈道,“罷了……”

他搖了搖頭,將一枚丹藥,放在桌上,“我知你心有介懷,所以特意為你備了這枚丹藥。”

“吃下這枚丹藥,你便會忘掉一切,沒有任何顧慮,將身心交給本能,好好快活一晚。”

“明早醒來后,你有金玉良緣,亦有無量前程,還有很多‘志同道合’的道友……”

“志同道合?”歐陽楓冷笑,“是同流合污吧?”

“這個無所謂,”馬師兄道,“這世間哪有什么公道正義,人只要聚在一起,謀的都是私利,所謂志同道合,也都是在‘同流合污’。”

歐陽楓微怒。

馬師兄見此,也沒了耐心,態度漸漸冷了下來,淡淡道:

“楓兄,別怪我沒提醒你,公子抬舉你,但也不是真的非你不可。”

“花師妹的事也是一樣,今晚這個‘新郎’你不當,自然會有別人來當。”

“大宗門嫡女,天賦好,容貌好,冰清玉潔。”

“如此美人,不知惹多少人垂涎,如此美事,又不知有多少公子打破頭爭搶。”

“聽我的,吃下這枚丹藥,做你該做的事,對大家都好,否則的話……”

馬師兄冷冷一笑,“這一朵嬌花,便不知被誰折了去,這一晚上更不知遭受多少屈辱了。”

歐陽楓臉色一白。

“我只給你半個時辰考慮,服下丹藥,一切水到渠成,否則你便只能悔恨一輩子了。”

馬師兄說完,便轉身離開了。

屋內便只留下了歐陽楓一人。

他枯坐在茶案前,看著桌上那枚丹藥,整個人失了魂魄一般。

他心里清楚,今晚的事,是一封“投名狀”。

只要吃下這枚丹藥,從今往后他便走上了另一條路,再也回不了頭了。

看似光鮮亮麗,但卻腐敗不堪。

看似前途無量,但卻失了道義,昧了本心,淪為他人的走狗,為那些人做一輩子不干不凈的事。

失了道心的人,又如何能攀登大道?

歐陽楓的心情愈發苦悶。

可不吃呢……

龐大的公子閣,種種未知的危險,宗門的振興,親人的安危,還有淺淺師妹……

這一樁樁一件件,壓在歐陽楓的心頭。

歐陽楓的臉色越發蒼白,原本挺拔的背,也彎了幾分。

他是天之驕子,備受宗門和父母的期望,平日也一直做著“大師兄”的樣子,照顧同門,關愛師弟師妹。

更是從小就立志,將振興宗門的擔子,壓在了自己肩上。

但他畢竟也只是一個二十五六歲的少年,承受了太多的期許,太多的重擔,他也會累,也會支持不住,但這些他根本無從訴說。

而今,公子閣的事,又壓在了他的心頭,他無能為力,甚至不好透露風聲,對他人提起。

這件事就像壓垮心頭的最后一根稻草。

歐陽楓的心境,開始逐漸崩潰。

而與此同時,四周彌漫著的,淡淡的邪神氣息,也開始趁虛而入,侵蝕著他的心智,蒙蔽著他的道心。

歐陽楓的眼睛,在不知不覺中微微泛紅。

他的神情麻木,但眼角卻不知不覺流下淚水。

“罷了……逃不掉的……”

或許這都是命……

歐陽楓苦笑一聲,緊緊閉上雙眼,神情絕望,而后他睜開眼,微微顫抖著伸手,拿起了桌上的丹藥,緩緩往嘴里送……

他眼底的紅色,越來越深。

道心一點點蒙昧,心境也在一點點崩潰……

邪神的欲念,漸漸滋生。

恰在此時,一道清脆的聲音響起。

“楓師兄……”

這道聲音,便如一泓清泉,流淌過心間,帶給了他一絲清明。

歐陽楓一怔,吃藥的手也停住了。

他怔忡半晌,這才往四周看了看,可四周空無一人,歐陽楓的眉頭也微微皺起。

“我好像聽到了什么聲音……誰在喊我‘楓師兄’?”

這道聲音,十分悅耳而且熟悉,有點像……

墨師弟?

歐陽楓苦笑,搖了搖頭。

都這種時候了,我竟然能聽到墨師弟在喊我。

只是,我自甘墮落,入了歧途,今后再不配讓他喊這聲“師兄”了。

歐陽楓神情苦澀,而后繼續服丹藥。

“楓師兄!”

墨畫又喊道。

可這次,他的聲音似乎被重重迷霧阻隔,根本傳不到歐陽楓的耳中。

歐陽楓的耳邊,似乎有邪神的邪念阻隔,他眼底的紅色,越發深重。

便在此時,墨畫眼底劍芒一閃。

一道純凈的金氣光芒,直接穿過迷霧,破開邪念,映入了歐陽楓的眼眸。

歐陽楓只覺神魂似是被人用劍輕輕刺了一下,痛得頭皮發麻,但隨之而來的,便是更透徹的清明。

仿佛一個睡意沉沉的人,突然驚醒了。

他眼底的陰翳消失了,耳邊的朦朧也消散了。

一道清脆的聲音,變得更清晰了。

“楓師兄,是我!”

歐陽楓聞言,心中一顫,猛然站起身來,環顧四周之后,看向窗外。

窗戶上,有一個小洞,此時被割得更大了些。

洞外有一只閃閃發亮的眼睛。

歐陽楓心神一震,竟然真的是……

“墨師弟?!”

墨畫連忙“噓”了一聲,然后小聲道:“你把門開一條縫,讓我進去。”

歐陽楓愣了下,而后呆呆地點了點頭。

他到了門口,見門外沒人,便悄悄開了個縫。

片刻后,門縫自動擴大了些,似乎有一道看不見的人影,進入了屋內。

歐陽楓關上門,轉過頭,便見茶案前,墨畫已經自顧自坐了下來,取出干凈的杯子,給自己倒了杯茶。

歐陽楓的思緒一時有些凌亂,他怔怔站了半晌,怎么都琢磨不明白,這才困惑道:

“墨師弟,你……怎么會在這里?那些公子,也請你了?”

墨畫慢悠悠喝了口茶,搖頭嘆道:

“我倒是想讓他們請我,但他們沒請,甚至我自己掏腰包,他們都不讓我上船。我是另找辦法,自己混上來的。”

“那你……”

“這個說來話長,現在時間緊急,就先不說了。”墨畫道。

歐陽楓微怔,而后點了點頭。

隨即他意識到,墨畫既然早就在船上,那屋內的事,墨師弟可能全都看在眼里,一時心中有些慚愧。

“我……”

“楓師兄,”沒等他開口,墨畫便截口道,“人力有時盡,有些事,根本不是你能解決的。”

歐陽楓一怔。

“所以,”墨畫接著道,“解決不了的事,暫時放手就好,專心修行,等你實力強大了,再去嘗試解決便好。否則的話……”

墨畫目光微沉,“你會被根本承受不了的重擔壓垮的。”

這件事,楓師兄如此,他也是一樣。

他有很多想做的事,但以他現在微末的道行,根本什么都做不了。

他只能將一切放下,安心修行,有朝一日,有通天徹地,逆天改命的能耐,再去做自己想做而沒能做成的事。

歐陽楓略微明白了墨畫的意思,神色若有所思,只是心中顯然仍有茫然。

“我不知……”

“楓師兄,”墨畫眼神清澈而堅定,又道,“選對了路,縱使前途坎坷,也只需一心一意克服困難便好。”

“但若選錯了路,縱使一帆風順,也沒有任何意義。”

歐陽楓猛然一震,只覺這寥寥兩句,便道破了他心中的郁結,既是震驚,又是無奈,忍不住感嘆道:

“師弟果然……天生慧根,道心獨具,我雖虛長幾歲,卻遠不及你看得明白。”

上品靈根易有,上品的道心,卻無跡可尋。

難怪,太虛門的老祖,會如此看重墨師弟……

墨畫謙虛道:“當局者迷,旁觀者清罷了,那個長著馬臉的師兄,沒有用利益勾引我,不然我也不一定能把持得住。”

歐陽楓失笑,“墨師弟,還是這么會說話。”

墨畫瞇著眼笑了笑。

原本覺得孤立無援,差點迷了心志,失了道心的歐陽楓,此時豁然開朗。

他長長舒了一口氣,心中迷茫盡去,不由感激地看了墨畫一眼。

隨后他又想起什么,皺起了眉頭,“淺淺她……怕是有危險。”

“嗯。”墨畫點頭,干脆道:“先救下淺淺師姐,然后再想想下一步怎么做。”

“好。”歐陽楓點頭。

之后兩人,又商議了片刻,門外便有了動靜,似是有人過來了。

歐陽楓和墨畫對視一眼,點了點頭,而后墨畫便重新施展了匿蹤術,消失了身影,沒露出一點痕跡。

仿佛他從來就沒來過一樣。

歐陽楓暗自感嘆,而后神色肅然,起身去開了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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