陣法?
為什么要換陣法?
這陣法有什么用?
換了之后,為什么要帶出去……
一時之間,李三心中疑惑紛呈,但下一瞬,這些疑惑便都被他壓在了心底。
“尤長老需要的,是絕對的忠心,是不顧一切,視死如歸的忠心。自己只需要按命令行事便好,不需要有太多想法。”
“只有忠心,才能換來尤長老的認可。”
這段時日來,他通過誅殺同門,已經賺了七八千點魔勛了,如此豐厚的報酬在以前,是根本不可能的事。
這便是尤長老對他忠心的賞賜。
“尤長老放心,弟子定不辱命!”李三道。
“我期待著你的表現。”墨畫道。
“是!”
之后李三沒有遲疑,去了趟功勛閣,花了三千點魔勛,兌換出了那副“逆靈陣圖”。
功勛閣的管事有些詫異,皺眉道:“你不是陣師……換陣法做什么?”
李三冷著臉,“我做事,需要向你交代?”
不久之后,他是要成為長老的人。
這是尤長老對他的許諾。
而有這份底氣,他的心中也沒有絲毫忐忑,對其他人坦然無畏,根本沒意識到,他其實是在替魔宗的“內鬼”,盜竊魔宗的傳承。
管事被他這股氣勢所攝,一時間竟也不疑有他。
無非是一門古怪的陣法,有冤大頭愿意花這份功勛,他還能說什么。
管事將逆靈陣圖,封存在木匣中,遞給了李三。
李三接過后,鄭重存放在儲物袋中。
整個過程,十分簡單。
根本無人知道,這一看似簡單的“交接”,到底意味著什么,
魔宗上下也沒人知曉,他們到底將一副什么樣的陣法,送到了一個“怪物”的手中。
此后一切順利。
李三本就是筑基巔峰的魔修,在魔宗資歷也老,他的行動,一般也不會引人懷疑。
他就這樣,帶著逆靈陣,離開了魔宗,行了半日,來到了墨畫指定的那個小山坡,進了墨畫指定的小樹林。
小樹林外。
墨畫和顧長懷,正躲在草叢里,看著喬裝打扮后,扮成一個老者的李三,進入了小樹林。
顧長懷忍不住問墨畫:
“你給他灌了什么迷魂湯,他這么聽你的話?”
“也沒什么,”墨畫道,“我就假扮魔宗長老,跟他說了幾句話。”
顧長懷顯然不信,但想了想,似乎也不是沒可能。
畢竟墨畫這張嘴,天花亂墜的,說起話來,真的能把活人氣死,把死人騙活。
眼見著李三進了小樹林,走進了陷阱,周圍也沒有其他魔修跟著,墨畫便拍了拍顧長懷的肩膀:
“顧叔叔,靠你了。”
顧長懷身材頎長,墨畫個頭不高,盡管兩人都蹲著,但他這肩膀拍得還是有點吃力。
顧長懷默默看了墨畫一眼。
迄今為止,整個道廷司的同僚,都沒人敢拍他的肩膀。
但他也沒辦法。
顧長懷嘆了口氣,默認了這個事實,“行吧,我去去就來。”
而后顧長懷便起身,走進了樹林。
樹林中傳來了靈力和邪氣的波動,爆烈聲響起。
青光和紅光閃過,過了幾個回合,顧長懷便走了出來,一手拎著遍體鱗傷,人事不省的李三,另一手拿著一個匣子。
墨畫沒看李三,反倒是一臉震驚地看著顧長懷,“顧叔叔,你金丹中期了?”
顧長懷淡淡地“嗯”了一聲。
表面上,顧長懷還是一臉淡然,但墨畫臉上驚訝的表情,還是讓顧長懷心情好了很多。
金丹境界,一階一個坎,突破起來,比筑基就難多了。
而因為結丹后,靈力結晶,周天數增加,再加上本命法寶的增幅,金丹之后的初中高三境,每一境實力差距都比之前要大不少。
他從金丹初期,修到金丹中期,也算是向前邁了一大步。
不過在這件事上,兩人都沒聊太久。因為還有正事要辦。
“這個李三,你打算怎么辦?”顧長懷道,“殺了么?”
墨畫沉吟。
按理來說,魔修作惡多端,這個李三還是個“資深”的魔修,手里的人命肯定不少,自然是要殺了。
但這人不知為何,被洗腦洗得太過了,太“忠心耿耿”了。
忠心到連墨畫覺得,殺了他都有點浪費的地步。
“先留他一命吧,關進道獄,將來或許是一枚關鍵的棋子。”墨畫道。
顧長懷點頭,“行。”
他又將手里的匣子,遞給了墨畫,“這是你要的東西?”
墨畫眼睛一亮,連連點頭,“嗯!”
接過木匣,墨畫檢查了一遍,確認沒問題,這才小心翼翼將木匣打開。
普普通通的木匣內,裝著一張古老的皮紙,皮紙之上,畫著古樸晦澀的紋路,與一品逆靈陣,近乎一脈相承。
墨畫幾乎能看到,靈力逆變的法則,在其中緩緩流淌。
這種逆變法則,就像是一縷火苗,一旦有東西給他點,便可引發劇烈的爆炸,產生匪夷所思的殺傷力。
墨畫目光炯炯。
一旁的顧長懷,卻不由皺起了眉頭。
這陣法表面上看著,只是艱深晦澀,但竟隱隱透露出一股,令人心悸的詭異氣息。
再加上,這是墨畫千方百計,從魔宗內部得來的陣法……
顧長懷目光微沉,“這是什么陣法?不會……是邪陣吧?”
“不是,”墨畫搖頭,“我怎么可能去學那種東西?”
顧長懷還是有些懷疑。
墨畫便又搬出了荀老先生:
“我是跟荀老先生學的陣法,他怎么可能讓我學壞?顧叔叔,你放心好了。”
顧長懷果然放心了。
太虛門的荀老先生,一身正氣,德高望重,的確不可能讓墨畫行差踏錯。
不是邪陣就好。
但顧長懷心中,還是有些疑惑:
“那這是……”
“放煙花用的。”墨畫道。
顧長懷一愣,差點以為自己聽錯了,“煙花?”
“嗯,”墨畫點頭,神秘秘道:“大煙花!”
顧長懷不知說什么好,便沒再繼續問下去了,反正問了也白問。
不過既然是“放煙花”,想來也沒什么大不了的。
他是世家子弟,從小在大仙城里長大,逢年過節的,什么“煙花”沒看過?
顧長懷便沒放在心里。
此時事情辦完了,陣法到手了。
李三躺在地上,傷勢很重,人事不省,周身也已經被縛靈鎖捆住了。
顧長懷喂了他一粒丹藥,吊著他的性命,又加了幾道縛靈鎖,將他捆得結實,而后對墨畫道:
“回去吧。”
“嗯。”墨畫點頭。
顧長懷拖著李三,和墨畫一起,向山下走去。
沿途是一片幽靜的山色,山林俊秀,草木蔥翠。
只是偶爾會遇到幾灘血跡,還有幾具尸體。
“這塊山頭,經常有魔修出沒。”顧長懷言簡意賅道。
因為有魔修出沒,自然就有戰斗,就有死傷。
這很正常,墨畫也沒說什么。
兩人繼續往前走,沿著山道,拐過一個山腳,面前忽然出現幾排低矮的茅草屋,沿山勢而建,周圍布著簡陋的籬笆,看樣子是一個散修聚居的山村,十分靜謐安詳。
墨畫看著有種莫名的親切,情不自禁,邁步向山村走去。
顧長懷一把拉住了他,“你做什么?”
墨畫指了指那個山村:“我去歇歇,順便找人問點事情。”
顧長懷搖頭,“不用去了,都死了。”
墨畫一愣。
顧長懷嘆了口氣,“這里常有魔修出沒,聚居在這里的散修,怎么可能幸免?”
墨畫心底微微發寒,他放出神識,仔細感知了一下,果然察覺到這小山村里,一個活人的氣息都沒有。
這不是靜謐,而是死寂。
墨畫沉默片刻,對顧長懷道:“我能去看看么?”
顧長懷想了一下,也沒拒絕,“行吧,不耽誤你回宗的時間就行。”
墨畫點了點頭,便沿著山道,一步步走進了山村。
山村破舊,木墻茅屋,有些寒酸。
但一個院落,就是一個家。
院子里有打獵的陷阱,有曬干的草藥,有晾著的破舊的布衣,有孩童玩耍的木馬,以及竹草編織的螞蚱等等。
一家人,雖然窮苦,但卻努力且和睦地活著。
至少曾經是這樣。
墨畫默默看著殘破的院落。
看到了地上的殘肢,看到了地面模糊的血肉,看到了木馬和竹螞蚱上沾染的污血,看到了蛆蟲和嗜血的蒼蠅……
“附近的村子,都是這副景象么?”
顧長懷點了點頭,聲音冰冷道:
“在魔修眼里,人其實就是活著的‘靈石’和‘食物’。”
“他們修行也好,傳功也好,都要用人做媒介,所行之處,必伴隨著血腥的殺戮。”
“這些普通的散修,一旦與魔修接觸,要么被吃,要么被殺,要么被吸收入教,成為為虎作倀的魔修。靈根好些的,還有可能被豢養成‘血奴’,生不如死。無一幸免。”
“道廷司人手有限,想救也救不過來,偶爾得到消息,趕到現場,見到的就已然是這副場面了……”
顧長懷深深嘆了口氣。
墨畫一言不發,默然看著眼前血腥殘破的院落。
他是獵妖師出身,也曾云游四方,見到過更慘烈,更血腥的場面。但那些場面,都沒現在讓他感觸更深。
眼前的院落,貧窮但溫馨,讓他情不自禁想到通仙城,自己家中的那個小院子。
死去的散修,也讓他想到了爹娘,想到了自己。
他的爹娘,是通仙城內普普通通的散修。
而他自己,若非有了這些機緣,也只會是一個不起眼的小散修。
其他散修,若是會被魔修當成“草芥”殺死。
他們一家人也會。
一瞬間,天機隱隱浮動。
墨畫仿佛看到了自己的另一條“命運”:
和全天下其他散修一樣,如草芥一般,慘死在邪魔外道的手里,被殺,被吃,被煉成丹,被吸干血,被養成奴……
墨畫的心,止不住地顫動。
當他坐在太虛山內,通過元磁陣,窺測著魔宗的動向的時候,也知道魔修殺人,知道魔修吸血,知道魔修“血宴”。
這些事,他都知道。
但不親身經歷,不親眼看到,根本不知道這些苦難的深重。
死掉的,不是一個個名字,不是一個個數字,而是一個個活生生的人,是子女,是父母,是家人。
墨畫抬頭,望向遠處。
遠處的乾學州界,宗門如云,世家林立,樓臺高聳,宮殿巍峨。
“站在高處的人,不會往下看……”
自己其實也是一樣。
若是一直待在乾學州界里,與世家宗門,往來交游,或許也會覺得歲月靜好,富貴安逸,根本不會意識到,不遠處的角落里,這些默默無名死去的,如塵埃一般的散修。
不會看到魔修所造的冤孽。
或許也會對死去的修士漠然……
墨畫心情很沉重。
“墨畫……”顧長懷輕聲道,“你沒事吧?”
他見墨畫站在原地,一言不發,神情幾度變幻,有些擔憂。
墨畫回過神,搖了搖頭,“沒事。”
顧長懷環顧四周,嘆了口氣,安慰墨畫道:“魔宗會被剿滅的,你安心修行,其他的事,與你關系不大,別太放在心上。”
“嗯。”墨畫低聲道。
顧長懷怕墨畫多想,便道:“時辰不早了,早些回去吧。”
“嗯。”
之后兩人去了趟道廷司,將李三打入了道獄,顧長懷又將墨畫送回了太虛門。
臨分別前,顧長懷見墨畫似乎心事重重,便想安慰他幾句,但他這個人,冷言冷語倒挺擅長,安慰人的話,實在想不出來,最后還是憋出了那兩句:
“好好修行,其他的別想。”
“嗯,我知道。”
墨畫點頭道。
回到弟子居后,墨畫一夜沒睡。
雖然他平常也不睡,而是在道碑上練陣法,但這次他連畫陣法都靜不下心來。
白日里的種種場景,還浮現在他的腦海中。
小山村里,貧寒但仍舊努力活著的散修,一轉眼,無論男女老少,全都血淋淋地慘死了。
墨畫的神魂隱隱作痛。
一絲戾氣在他心底浮起。
不知是不是修行了水獄門七魄血獄瞳術,并將水獄圖烙印在神魂里的關系,墨畫心中漸漸生出了一絲“殺戮”的渴望。
這世間,所有邪魔外道,全都該殺,全都該死!
要將所有濫殺無辜的妖魔修士,鎮壓入道獄,以嚴刑折磨至死!
“殺!”
墨畫的眼睛變得通紅,濃烈的煞氣,開始在他眼眸深處匯聚。
神念化身的四周,黑氣若隱若現。
那一瞬間,墨畫仿佛變成了一個嫉惡如仇,鐵面無私的“小閻王”,心如屠魔劍,意圖鎮殺世間一切邪魔罪修。
墨畫很快意識到了不對,連忙打坐冥想,收斂了心中“殺戮”的欲望。
但“斬妖除魔”這四個字,卻仿佛隨著水獄門的水獄圖,深深刻在了他神魂里一般。
他的心中,恨不得將魔修全殺了。
墨畫靜心冥想。
可無論他如何努力,如何平心靜氣,都遏制不住這股殺意。
墨畫只能無奈放棄。
“既然壓抑不住,那就不壓了……”墨畫目光冰冷,“想個辦法,將這魔宗的魔修,全給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