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山之上,顧家的大型靈械聳立。
嗡隆聲中,巨大的靈械臂,像是巨人的臂膀,在開鑿著山體,挖掘出礦井,將坍塌掉的孤山,重新整平,按照墨畫的規劃,重新整成地基,作為陣法的根基。
墨畫要在孤山之上,重建一個宏大的陣法。
這個陣法,當然還達不到大陣的層次。
構建二品大陣,即便以墨畫的神識強度還遠遠不夠。
除此之外,龐大的人力,物力,以及漫長的時間,和巨大的靈石靈墨的消耗,都不是墨畫能負擔得起的。
墨畫構建的,只是一個大型復陣。
但這個復陣,規模極大,涵蓋大半孤山,陣型多樣,五行八卦齊備,需要兼容各類陣紋,某種意義上,可以說是一個大陣的“雛形”。
這是墨畫用來“練手”的。
二品大陣,他現在還構建不出,因此只能退而求其次,用大型的復陣,堆迭出一個偽大陣。
盡管是“偽大陣”,但因為體量很大,難度也極高。
這需要極其深厚的陣法底蘊,極其淵博的陣法知識,以及掌控極其多的二品陣法。
除此之外,構建大型復陣,還需要陣師有大格局,對陣法的大脈絡,總體陣樞,核心陣眼,陣法兼容,從宏觀上進行調度,排布和掌控。
真正有這類能力,或相關經驗的陣師,屈指可數。
自離開孤山,墨畫回到宗門后,其實一直都在考慮這件事。
只要有空,他都在規劃著,這副孤山的大型復陣圖。
而琢磨了一段時間后,墨畫總算是將陣圖給畫出來了。
復陣圖規劃好后,墨畫不太放心,也特意去征詢了一下荀老先生的看法。
荀老先生看到這副大型孤山陣圖的時候,內心的情緒,是難以言喻的。
他也看出來了,這其實是一副大陣的“雛形”。
只是目前能力有限,以及人力,物力,財力的匱乏,這才改成了次等的復陣。
但這其中的鴻篇構思,大陣的脈絡,卻是顯而易見的。
尤其是,在荀老先生這等淵博的五品陣師眼里,只一眼就看出了,這里面包含了大陣的手法。
荀老先生想起了,當初從通仙城探聽到的消息,心底頓時又掀起了驚濤駭浪。
“這孩子當年……真的有可能,主建過一品大陣?”
一品大陣的主陣師……
那個時候,他才多大?
荀老先生整個人都有些怔忡失神。
他微微感嘆,而后將墨畫的孤山陣圖,反復看了看,點出了幾處錯謬,改良了幾個節點,刪減了幾條陣樞……而后畫龍點睛一般,使得整副陣圖更凝練,更完善了。
墨畫細細琢磨后,受益匪淺,對荀老先生的陣法造詣,越發佩服。
而有了荀老先生“批改”,墨畫也就徹底放下心來。
他開始正式按照這副陣圖,展開自己的規劃,來踐行自己大型復陣的構思,從而循序漸進,為自己將來構建出真正的二品大陣,奠定基礎。
而在墨畫各方統籌下,大型孤山復陣,如今正式開工了。
這是道廷司“特許”的。
這種大型修道工程,是一項“大政績”,孤山道廷司自然樂見其成。
甚至夏監察,也動用了監察之力,調撥了一部分靈石,用以支援孤山復陣的建設。
此外,顧家也出了不少物力。
二品大型靈械,基本都是從顧家調用過來的。
顧家愿意幫忙,一部分是因為,顧家在孤山的確有一部分煉器產業。
雖然這產業很微薄,但在顧師傅的努力下,如今已然是孤山城的“支柱”了。
沒有顧家的煉器行,孤山城會餓死一大批人。
顧家門風正直,有此緣故在,自然不會坐視不理。
更何況,這是墨畫統籌的“陣法工程”,不看僧面看佛面,他們怎么也要賣墨畫這份人情。
聞人琬一心向著墨畫,也幫了不少忙。
既是聞人家嫡女,又是上官家少夫人的她,甚至自掏腰包,填平了一部分復陣建設的支出。
至于人力,大多出自孤山城的散修。
孤山城的散修,十分貧窮,大多吃了上頓沒下頓。
墨畫便“以工代賑”,借助構建大型孤山復陣,讓他們有事做。
而只要他們幫了忙,無論出力多少,都會有一口飯吃。
哪怕是那些,身體孱弱,孤苦無依的孤兒,只要幫著搬幾塊石頭,也都能有一頓飽飯。
之后的問題,就是陣法了。
大型的復陣,包含了大量的陣法,雖比不上大陣,但也比一般陣法工程,浩繁太多。
這些陣法,即便是墨畫來畫,也要花費不少時間。
但他沒那么多時間,也不可能在孤山這里,呆上太久。
可如果雇傭其他陣師,需要花費不少靈石,墨畫也不放心。
思來想去,墨畫便想到了一個好主意。
他又去找到荀老先生,說想給他的小師弟和小師妹們,一個陣法實踐的機會。
荀老先生明白了墨畫的意思,稍稍琢磨了一會后,便眼眸一亮,欣然同意了。
這的確是一個好機會。
陣法不能“紙上談兵”,最重要的,是要“學以致用”。
但在宗門里,學以致用的機會不多。
孤山城就是一個好的契機。
同時,這也是一件造福一方的,極有意義的事,很符合太虛門的宗旨。
荀老先生頷首道:“一切你去安排”。
于是幾日后,還在上課的時間,墨畫就帶著太虛門的一幫小師弟們,來到孤山進行“課外陣法實踐”了。
這群小師弟們,是在陣法一道有特長的,而且將來也是勵志要成為卓越的陣師的。
他們雖家學淵源,但一直都是在紙上畫陣法,幾乎都是第一次實際參與構建,這種規模宏大的修道工程,既覺得新奇,又覺得有趣。
這件事,是墨畫這個“小師兄”牽頭的。
墨畫甚至還從自己,早已經溢出,目前看來,根本用不完的功勛中,劃撥了一部分,當做他們畫陣的“酬勞”。
因此所有弟子都畫得很認真。
他們本就有深厚的家學,能拜入太虛門,又都是各自家族的“佼佼者”,是陣法天才,在太虛門中,陣法學得也都刻苦,因此畫出來的陣法,又快又好。
不少弟子,也都在暗中較勁,比誰畫得更快,畫得更好。
所有人都斗志昂揚。
但很快,他們便親眼見到了墨畫畫陣法。
在宗門,都是在紙上,一副一副畫,墨畫畫得再快,但看起來也就那樣。
但在孤山這里,在這等大型陣法的工程上,需要浩繁的陣法數量時,他們就見識到了墨畫真正的“恐怖”。
墨畫提著筆,筆下行云流水,如走龍蛇,在別人剛畫下幾道陣紋的時候,他已經勾勒出了一連串陣法。
筆法爐火純青,陣紋工整精美,宛如從陣圖上拓印下來的一般,沒有一絲一毫錯謬。
一張張陣圖爛熟于心,嫻熟至極,甚至都不用看一眼。
而且快得令人發指,無論什么陣法,靈墨蜿蜒,幾個呼吸間,便自墨畫的筆下,勾連成陣。
一股渾然天成的氣蘊,在陣法間流轉,令人嘆為觀止。
所有弟子都看呆了。
他們這才知道,小師兄平日里還是低調了,他的陣法實力,遠比想象得還要可怕。
所有小師弟們都有些頹唐。
不過頹唐之后,反倒生出了斗志。
有“小師兄”做榜樣,他們哪怕追不上,但也不能落下太多,讓小師兄看不起。
所有弟子,看著墨畫的背影,都開始神情專注,全力以赴,盡最大的努力,將自己手頭分配下來的陣法,畫得又快又好。
墨畫畫累了,停下來喘口氣,本想鼓勵一下大家,轉過頭卻見大家全都鉚足了勁,一絲不茍地在畫陣法,意外之余,也十分欣慰。
“都是可造之材啊……”
有墨畫這個“大天才”,帶著一堆太虛門的“小天才”,整個孤山復陣的構建,出乎尋常地快。
不到十日,陣法的主體,便構建好了。
后面一些零碎的陣法,墨畫自己隨手畫畫就行,他便打算帶著這些小師弟們,返回太虛門了。
從孤山下來,到了孤山城,一路上景色并不算好。
山中荒涼,城中破敗。
街邊有衣衫襤褸,面色蠟黃的散修,以及黑炭一般,骨瘦如柴的孤兒。
鄭方眉頭緊皺,躊躇許久,終于緩緩開口,問墨畫道:
“小師兄,這些修士……怎么會窮苦成這樣?”
來的時候,他們乘著馬車,孤山之上又在封閉施工,因此他們沒真正看到城里的景色。
其他太虛門的弟子,也都看向墨畫,目露不忍。
墨畫一怔,問道:“你們之前,都沒見過這類修士?”
鄭方“嗯”了一聲,其他人也都點了點頭。
墨畫目光微頓,而后明白了過來。
鄭方他們,都是世家子弟,哪怕出身再不好,也都有家族護持,算得上是“養尊處優”,結交的都是世家子弟,出入的地方,要么是大世家,要么是大宗門,或者是繁華的仙城。
他們不是沒見過窮人。
大小仙城中,都有一些貧寒的修士,穿得樸素,吃得簡單,買不起名貴的靈器,也沒多少靈石修煉。
這在他們的認知中,就已經是很窮的修士了。
但真正的“窮苦”,還是遠超出了他們的想象。
就像窮人,想象不到真正的“富有”,到底會有多富。
富人也想象不到,真正的“窮苦”,到底會有多窮。
墨畫心情有些復雜。
鄭方問道:“小師兄,這樣的窮人多么?”
墨畫默然片刻,只能保守道:“這個世上,至少一半以上,都是這樣的修士。”
剩下的一半中,大多數可能過得好點,但也好不了多少。
仍舊要為生計發愁,為修行吃苦。
真正的世家子弟,只是極少數。
但九州太大了,修士太多了。
世家子弟盡管占比小,但人數卻絕對不少,他們聚在一起,互相交集,會有一種,舉目皆繁華,世族滿華堂的錯覺。
但繁華只是一角。
繁華之下,掩蓋著更真實的殘酷。
這些小師弟們,也第一次撕開了繁華的一角,見到了這世間,最窮苦不堪的真相。
所有人,一時都有些沉默。
墨畫見狀,微微嘆氣。
這些弟子們,都是世家子弟,長大后,或許也會汲汲于名利。
但至少此時,他們涉世未深,尚存一顆赤誠之心,會對這世間的窮苦,心存憐憫。
墨畫便溫和地笑了笑,寬慰他們道:
“你們在孤山畫下的陣法,會作為基底,構建起一座大礦井,為孤山城這些窮苦的散修,提供一個未來,讓他們一點點,過得更好。”
“體悟天道,造福萬生……”
“你們的陣法,改變了他們的境遇,也改變了他們這一代,甚至此后數代人的命運。”
“這就是,陣法的奧妙,也是陣師一生所尋求的‘道’……”
包括鄭方在內,所有弟子都愣了一下,而后目光漸漸明亮了起來。
“體悟天道,造福萬生……”
這句話,令他們心中觸動,也像一顆種子一樣,留在了他們心中,一點點生根發芽。
送走了鄭方他們,墨畫沒回太虛門,而是到了孤山城的煉器行。
孤山的大型復陣,只是第一步。
原本孤山的礦石,已經被采得差不多了,但沈家不顧一切,炸掉了半座孤山,使得一些埋在地底,或是此前不好開采的礦石,又暴露了出來。
這些礦石,自然比不上明黃銅礦名貴,但精煉之后,也會有相當不錯的收益,足夠孤山城的散修謀生。
可關鍵,就在于“精煉”。
孤山的大型復陣,是重構礦井用的,就像墨畫當初在南岳城做的那樣。
但孤山已經很貧瘠了,因此開采的礦石,還需進一步“精煉”。
精煉,就需要更高深的陣法。
這些陣法,無一例外,全都是二品高階陣法,甚至包含一部分二品十九紋的陣法。
目前太虛門的同屆弟子中,也只有墨畫能畫出來。
這些陣法,畫在一個大型的熔爐內。
此后,孤山之上開采出的礦石,都會送到煉器行,經這規模宏大的熔爐,精煉成更純粹的靈礦,然后再進行煉器加工。
顧師傅帶領著全部煉器師,已經將熔爐初步建好了。
巨大的熔爐,像是一只可以吞吐礦石的異獸,幾乎占據了煉器行一大半的場地。
之后再由墨畫,將熔爐所需的陣法,一副一副畫上去,就算完工了。
十九紋陣法,是大眾范疇內,二品陣法的極致了,對尋常二品陣師來說,畫這類陣法,是極艱難的。
但墨畫神念已經結丹了,這些陣法他畫起來,大抵也跟吃飯喝水一般,費不了多少事。
而這熔爐雖大,但體量肯定比不上孤山的復陣。
因此,涉及到的陣法雖然不少,但這些數量,陣法“怪物”般的墨畫,一個人就能解決。
花了一些時日,將熔爐上的陣法大致畫好后,墨畫便讓顧師傅屏退眾人,自己一個人留在熔爐里,準備畫最后一副陣法。
這是一副絕陣。
二品二十紋,次生雷流陣。
這是聞人琬從上官家,偷偷拿出來送給墨畫的那副元磁絕陣,也是墨畫掌握的,第一副二品絕陣。
不知是不是因為,墨畫歸源了雷磁陣流,領悟了一部分雷磁本源的緣故。
這副“次生雷流絕陣”,他學起來竟意外地順暢,根本沒花多少時間。
而這次生雷流陣,功能其實也簡單,就是通過陣法,定向衍生“次生雷流”。
但次生雷流,涵蓋極廣,用途也各異。
墨畫特意去請教了鄭長老,這才弄明白,這副次生雷流陣,竟然是一門“生產”類的絕陣。
其衍生出的次生雷流,只有一個用途,就是磁化墨類礦石,生成“磁墨”。
磁墨是很珍貴的。
因此,生產“磁墨”的陣法也極稀有。
但墨畫此前也萬萬沒想到,上官家的這副次生雷流陣,竟然是生產磁墨用的。
不過大的世家,都經營著各類不同的產業,上官家收藏這類產業陣法,也不足為奇。
這陣法似乎還是道廷賞賜的,里面估計還有其他的緣由,但涉及到上官家和道廷,墨畫就不得而知了。
他只要將這陣法學會,然后學以致用就行了。
而且,這副絕陣是琬姨給他的。
現在,他將這絕陣,用在顧家的煉器行上,產出的一部分收益,也會回饋給琬姨,算起來也是投桃報李了。
墨畫思索過后,開始將這副,二品二十紋的次生雷流陣,畫在最后一副熔爐上。
這樣一來,這最后一小座熔爐,也就變成了一座“磁墨爐”。
只是表面上,沒人看得出來罷了。
更沒人知道,墨畫在這孤山煉器行的爐子里,神不知鬼不覺地畫上了一副絕陣。
就連顧師傅也不知道。
墨畫只告訴他,這最后一座爐子,可以生產少量名貴的磁墨。
但生產磁墨的方法有很多,而且十分機密,顧師傅也不大懂,他只是驚嘆于墨畫,化腐朽為神奇的陣法造詣。
墨畫又叮囑顧師傅道:“這磁墨爐后面,用來磁化墨石的地方,有一塊玉簡,大概每一個月替換一下,替換下的玉簡,記得收好,有空帶給我。”
“玉簡?”顧師傅不太明白,但也沒多問。
墨畫雖然只有筑基,但在顧師傅眼里,已經算是個深不可測的“高人”了。
尤其是經歷了孤山一行之后,墨畫在顧師傅眼中,更加深不可測起來。
顧師傅鄭重道:“公子放心,我一定記住。”
墨畫滿意地點了點頭。
這些玉簡,他有大用。
“磁墨爐”通過靈石,驅動陣法,產生次生雷流,“磁化”礦石,生成“磁墨”。
既有次生雷流,自然而然會留下次生雷紋。
這些次生雷紋,在磁墨爐里生成并反應,最后會被墨畫一一記錄在玉簡上。
這些次生雷紋,是完全另類的陣紋。
墨畫將用這些玉簡上的次雷紋,從另一個角度,深度歸源雷磁陣流。
換句話說,這個磁墨爐一經運轉,就會產出磁墨,為煉器行增加收益。同時也會為墨畫,源源不斷地產出大量的“次生雷紋”。
這些次生雷紋,會提供豐富的雷磁素材,以方便墨畫更快速,更便捷地歸源雷磁陣流,強化他的“雷磁小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