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長老口中的‘古陣法’,究竟會是什么樣的?
墨畫目露思索。
上古異紋陣法,得自無盡蠻荒淵藪,經大巫祝改良,被大荒皇族封禁,刻在人面羊角白骨邪神像里……
二長老不知這陣法是什么,甚至都不曾親眼見過,為什么會覺得,這副陣法,適合當自己的本命法寶?
墨畫將龍殿之中,二長老的一些細微的表情,重新回憶了下,在心里細細琢磨。
一開始,二長老似乎也沒打算說這件事。
甚至,這個“古陣法”,只是他埋藏在心底的一個古老的大荒秘聞。
他應該會一直壓在心底,到死也不透露。
但龍殿的事,似乎讓他改變了想法。他心中天人交戰一番,這才將這秘密,告訴了自己。
表面上看,這是二長老人之將死,無可奈何之舉。
但這個二長老,用龍骨續命,活得太久了。
人一旦活得久,城府就深,尤其是這種精于算計的老魔修。
他最后對自己的感激和祝愿,或許是真的,但這里面,又未必沒有他自己的算計。
“真的有這副陣法?”
“二長老會不會是拋了個魚餌,來釣自己?”
墨畫皺眉。
問題是,這種古陣法,哪怕是“魚餌”,他也根本拒絕不了。
而且,二長老說這蠻荒古陣,適合做自己的本命陣圖,這應該并非空穴來風,一定有他的根據。
“那這副蠻荒古陣,究竟會是什么陣法?也是大荒的一類龍陣?又或者是別的東西?”
只可惜,二長老已經魂飛魄散了,很多細節,都沒辦法再問他了。
這陣圖是什么,也無從得知。
墨畫不由嘆了口氣。
他這本命法寶的事,果真是一波三折,搞了半天,還是只有一個模模糊糊的影子。
墨畫搖了搖頭。
不過修道本就艱難,珍貴的傳承,也無不稀缺至極。
想要好東西,不付出一番努力,是不可能的。
以前,有師父幫自己,在太虛門,有荀老先生和一眾長老照顧自己,但大家也不可能幫自己一輩子。
要學會自己去克服困難,謀求自己的道基。
這樣才能真正憑借自身的能力,立足于九州大地。
將來才有能力,去孤身云游天下,探訪險惡絕地,尋覓失傳的道藏,搜羅上古的陣圖,讓自己一步步變得更強。
墨畫道心又堅定了幾分,目光也越發明亮。
蠻荒古陣的事,他已經打定了主意,便不再多糾結。
之后,他又將龍脈拿起。
如今龍殿沉寂,龍皇死了,似乎是斷絕了一部分傳承的淵源,龍脈也安靜了許多。
龍脈中的氣息,也沒那么暴虐了。
墨畫嘗試著,用自己的神念,去溝通龍脈。
但失敗了。
龍脈一點反應沒有。
墨畫皺起了眉頭。
“不應該……”
在他的設想中,自己吞了龍魂,那理所應當,應該會與龍脈有所共鳴。
怎么會一點感應沒有?
墨畫又將神識,沉入識海,感知了一下自身神念的狀態。
內視片刻之后,墨畫這才發現,雖然吞了龍魂,但他的神念,并沒什么本質的變化,只是沾上了一絲絲龍氣。
呼喊的時候,清脆的嗓音中,會帶一些龍吼。
這與墨畫的預期嚴重不符。
他還以為,吃了龍魂,即便不能化成龍,至少也能化出一些龍鱗龍爪。
他的神念,也會變得越發堅硬。
但現在,情況根本沒他想得那么好。
這個龍魂,也根本沒他想得那么“大補”。
“為什么?”
“因為大荒的龍皇,活得太久,已然腐朽了,所以龍氣老邁,吃了也沒‘營養’了?”
“還是說……龍魂本源太過堅韌,我雖然吃了,但不曾真正的‘消化’?”
墨畫皺了皺眉,覺得兩種都有可能。
但此前,應該沒人能“吃”龍魂,所以應該也沒人會知道,龍魂到底好不好消化。
“反正吃都吃了,以后慢慢煉化,看會變成什么樣子吧,只不過……”
墨畫心中嘀咕。
“神識證道,神念道化,再融了龍力,那這就是……神念龍化?”
“龍化的話,那我的神念化劍,是不是就變成了‘神龍化劍’?一劍下去,劈出一條龍來?”
這是不是……又學歪了?
不知不覺間,他又把問題搞復雜了。
墨畫嘆氣。
“罷了,虱子多了不癢,債多了不愁,已經夠亂了,也不差這一條龍了。”
慢慢消化,以后再說吧。
墨畫將神識從識海退出,睜開眼,盯著龍脈看了看,又意識到了另一個問題:
“這個龍脈,怎么處理?”
目前看來,這根‘龍脈’,暫時是用不上了。
儲物袋不能放。
研究也研究不了。
自己的“養”龍大計,也還剛開了個頭,距離集萬妖之精華,養出一條真正完整的龍紋,還不知要多久。
畫龍點睛,還沒到時候。
這個龍脈,留在手里就顯得很“雞肋”了。
不只雞肋,還很“燙手”。
這可是大荒皇族的秘寶,是大荒道藏傳承的入口,一旦讓人知道,必會掀起一陣血腥腥風,不知會給自己帶來多少麻煩。
而且,私藏龍脈……
“道廷不會判我一個‘謀反’吧?”
“大荒是業龍,業龍之脈,又不是真龍,應該不至于吧……”
墨畫心里有點犯嘀咕。
他可是清白的,從沒想過造反的事。
墨畫想了想,便將龍脈用黑布裹著,好好收了起來。
次日一大早,他就去拜訪了荀老先生,將龍脈“上交”了。
墨畫心里清楚,他帶了什么東西進了宗門,荀老先生肯定一清二楚,只不過看在自己的面子上,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罷了。
這是荀老先生的信任。
但自己也要有數,不能沒有分寸。
就目前來說,這個龍脈,不是自己能把握得住的,因此,還是先交給宗門比較好。
果然,荀老先生見了墨畫遞上來的黑布,還沒打開,便明白了里面是什么。
“玩膩了?”
墨畫有些不好意思,“玩不明白……”
荀老先生點了點頭,“那我先替你保管著,哪天你有本事,能玩明白了,再來找我要。”
墨畫心中感激,又有些擔憂,小聲問道:
“老先生,這個龍脈,我們自己留著,會不會……引起道廷的怪罪?”
荀老先生眉頭一挑,“無妨,道廷有什么可怪罪的?這天下的龍,又不是他一家的。”
“你又沒扒了真龍的皮,抽了真龍的筋,煉了真龍的龍脈,撿了個業龍之脈,道廷也不至于,真找你的麻煩。”
“更何況,此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這龍脈,收在我太虛門,道廷又不知曉,不會有什么麻煩。”
墨畫這就放心了,笑瞇瞇對荀老先生道:“那就拜托老先生了。”
荀老先生擺了擺手,“你放心便是,好好去修行吧。”
“是。”
墨畫點頭笑道,行了一禮之后,便告辭離開了。
荀老先生無奈搖了搖頭,轉頭看著面前,氣息似乎弱了一點的龍脈,心底也不禁有些疑惑:
“也不知這孩子,都研究了些什么……”
離開荀老先生后,墨畫照常修行。
過了幾日后,恰逢旬休,他便出了一趟門,去了枯山。
孤山和龍脈的事,都大致處理了,墨畫這才有空跑這一趟。
他打算將黃山君的“本命神像”,物歸原主。
這是孤山黃山君的囑托。
受人之命,忠人之事。
既然答應了,自然要做到。
更別說,黃山君死前還送了自己一份大禮。
既然要出遠門,荀子悠自然也要跟著。
墨畫就將那個,別人看不見,也察覺不到的神像,背在了荀子悠身上。
兩人坐著馬車,一路到了枯山。
山間靜謐,林木叢生。
落葉成毯,厚厚迭迭的,一直從山腳鋪到山頂。
兩人拾階而上,踩著軟綿酥脆的葉子,一直走到了破廟前。
墨畫便道:“荀長老,到這就行了,我自己進去吧。”
荀子悠看了眼這杳無人跡的荒山上,空蕩蕩的一間破落山廟,眉頭皺起。
“你一個人去?”
墨畫點頭,“我去看望一位老朋友。”
“老朋友?”荀子悠不解。
“嗯,”墨畫悄悄道,“我這朋友,有點怕生,而且不太喜歡被人打擾。這個廟的位置,荀長老,您可千萬別告訴別人。”
荀子悠將信將疑地點了點頭。
墨畫有點奇怪。
但墨畫平日里稀奇古怪慣了,所以做出一些奇怪的事,反倒并不奇怪。
他只是心中有些感慨,墨畫這孩子,認識的人真多,人脈還真的挺廣。
就是……
荀子悠看了眼空無一人的山廟,心里疑惑:這好像應該,不算是“人”脈?
而另一邊,墨畫已經背著神像,走進了破廟。
這本命神像有點重,但好在一路上,都是荀子悠長老在背,墨畫背這點路程,倒也沒什么。
進了破廟,墨畫一抬眼,就看到了泥塑之中的黃山君。
它還是老老實實地待在這破廟里。
也沒辦法,它這個條件,基本上沒辦法串門。
也沒客人來訪。
真有客人來訪,黃山君也高興不起來。
荒山野地,狼蟲虎豹遍地,孤魂野鬼游離,他這個破落山神,哪會有什么好“客人”。
黃山君同樣神情復雜。
幾天前,素來孤苦,窮得一塵不變,寂寞得安安穩穩的日子里,不知為何,突然又有了心驚肉跳的感覺。
它就知道,肯定又有什么事要發生了。
而且,還是一件天大的事。
它又為此惴惴不安了許久,心神不寧,嘴里也沒滋沒味的,吃著餿饅頭,都不覺得餿了。
今日陽光正好,黃山君剛抬頭一看。
果不其然,墨畫這個“小祖宗”又來了。
黃山君像往常一樣,從泥塑中飄起來,臉上掛著和善的笑容,對著墨畫拱手相迎。
“小友別來無恙,不知怎么有空,又來小神的破廟了?”
墨畫將背上的神像,放在了地上。
“我給你帶了個‘禮物’。”
神像外面蒙著灰布,四周被墨畫畫上了神霧陣,以掩藏氣息,防止因果泄露。
看著眼前的物事,黃山君一時呆愣住了。
灰布裹得嚴實,它不知里面是什么東西。
但現在離得近了,那一縷若隱若現,同本同源的氣機,還是被它漸漸感知到了。
一個它此前,做夢都不敢想的念頭,緩緩浮在了心頭。
一股不可思議的興奮與激動之情,從心底涌出,流遍了全身,令它渾身顫抖,心緒澎湃,頭皮發麻,腦袋都嗡嗡作響。
黃山君的心中,充斥著難以置信之情。
“這……”它的聲音顫抖。
墨畫小聲道:“我看著像是你的‘家底’,恰好碰到,就給你帶回來了。”
說著,墨畫掀開了灰布的一角。
黃山君只看了一眼,就忍不住渾身哆嗦,甚至兩眼都開始盈著熱淚。
“你……替我……取回來了?”
“嗯!”墨畫點頭。
黃山君胸口一窒,差點喘不過氣來。
它再看向墨畫,只覺得這一刻,墨畫眉若遠山,目若朗星,唇紅齒白,無比得英俊瀟灑,風華絕代,風姿無雙。
這世間,再沒比墨畫更好看的人,神,甚至是仙人了。
墨畫甚至好看到,渾身都冒著金光。
這個小小修士,竟然……將它的“本命神像”,給取回來了?!
從那尊古老邪神的手里,從那已經孵化的邪胎手里,將它失落在孤山之底,被邪祟占據的本命神像,給帶了出來?!
對它這個山神來說,如此大恩大德,說是再生父母,都不為過。
這個小祖宗,可當真是它的“祖宗”。
與此同時,黃山君心中也十分震驚。
它根本想象不到,筑基修為的墨畫,到底是怎么做到這一切的。
孤山之底,萬尸大葬,邪胎神殿。
黃山君都不敢想象,這里面到底面臨著多少艱難險阻?
即便它這個山神,僥幸再修個千年,重回三品之巔,都未必能殺進孤山之底,將自己的本命神像奪回,并全身而退。
墨畫這個小修士,他……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黃山君心中震撼,整個都傻了。
墨畫見它愣著不動,好心提醒道:“快點收起來吧,別又弄丟了。”
黃山君猛然一驚,這才想起正事。
它不再猶豫,將手伸向自己的本命神像,可下一刻,又有些猶豫,似乎在考慮,要不要背著墨畫。
但想了想,這本命神像,本就是墨畫尋來的,他若想貪墨,早就貪掉了。
這種情況下,自己背著墨畫,實在有些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黃山君不再猶豫,身形一晃,鉆入了本命神像之中,片刻之后,半身金光的黃山君,又走了出來。
它的模樣,有了些變化,衣袍名貴了點,身形魁梧了些,臉上少了些菜色,多了些神采。
整體看上去,也更威武了點。
本源也更厚重了。
“你將本命神像融了?”墨畫好奇道。
黃山君道:“分離太久了,要先溫養一陣,然后……”
黃山君頓了下,也沒有隱瞞,“然后待本源同位了,再另擇一隱秘之地,存放這本命之物。”
墨畫點了點頭,也沒多問,見黃山君的供臺上,破碗里盛著雨水,碟子里放著半截餿饅頭,就知道它這日子,還是一如既往,沒一點起色,便從儲物袋里,掏出雞鴨魚肉,擺在桌子上,又開了壺小酒,招呼黃山君道:
“來,邊吃邊聊。”
黃山君心里感動得不行,拱手道:“那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于是一人一神,并坐在神臺之上,一邊吃肉喝酒,一邊聊天。
墨畫主要還是想問一些孤山的往事。
黃山君也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但可惜的是,它似乎本源缺失,連同記憶也損失了一份,說來說去,其實大多也都是墨畫知道的東西。
而當年那位,斬了它的太虛門前輩,在它的印象中,也只有一襲白衣的模糊身影,和一柄鋒利至極的太虛劍,其他都記不清了,甚至連面容也很模糊。
這件事,有點蹊蹺。
墨畫皺了皺眉,心中隱隱覺得,有兩種可能。
一種就是,黃山君的確是被斬掉神骸之后,記憶喪失,忘了這位前輩的樣子了。
還有另一種可能,是這位太虛門的前輩,另有其他不可知的因果,為了保密,不知以什么手段,抹去了自己的過往。
甚至有可能,是因為某些隱秘,被其他人抹去了過往的因果。
所以,黃山君才記不起他的樣貌。
但這只是墨畫修習因果之道后,心中憑直覺,而產生的推測。
事實究竟如何,就不好說了。
除此之外,墨畫又問了另外一些問題。
這些問題,都是他修行神念之道,長久以來積攢下來的種種疑惑。
包括修士神識發展的方向,神明的進階,神明的品與階的關系,道化的本質,尤其是,神明的神念,是否會隨著品階的提升,而產生“質變”。
很早之前,他遇到的三品血色神骸,身上就堅硬如鐵。
而三品邪胎,周身更是披著“魔甲”,堅不可摧。
可修士的神識,就沒這種變化。
墨畫自己,似乎也只有一絲絲這種“質變”。
因此,他就有些困惑。
是不是在神念之道上,他還忽略了其他“強化”的方向。
只不過,他的神念,人神混雜,成分太復雜了,神念的本源也修得太亂了。
以墨畫自身的閱歷,根本捋不清這里面的關系,便只能來請教一下黃山君了,希望能得到一些啟發,進一步強化神念。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