陣問長生  第九百八十四章 大魔殿

類別: 仙俠 | 古典仙俠   作者:觀虛  書名:陣問長生  更新時間:2025-01-19
 
大魔殿?

墨畫有些錯愕,而后緩緩點了點頭。

當初圍剿魔宗的時候,他從道廷司,還有太虛門的經藏中,查閱過一些魔宗的源流,知道“大魔殿”這三個字。

邪修的終點,是傳功的魔修。

魔修的終點,是傳道的魔宗。

而魔宗的終點,便是由魔君統領,凌駕于億萬人之上,豢養無數“血奴”和“靈奴”,吃人入骨髓,壟斷一切的“大魔殿”……

但大魔殿,距今太過遙遠了,很多人都不記得了。

鄭長老肅然道:“兩萬多年以前,也就是道歷元年之前,道廷尚未一統,修界混亂,一片黑暗。”

“那時支配著整個修界的,便是統御萬千魔宗的‘大魔殿’。”

“大魔殿一手遮天,魔道猖獗至極,萬千魔宗林立,魔修遍布天下。”

“尸修煉尸,血修吸血,妖修吃肉,邪修采補,魔修煉魂,……是真正血淋淋的‘弱肉強食’。”

“魔氣蔽天,鮮血染紅大地……數不清的弱小修士,被殺,被屠戮,被劫掠,被豢養為奴,被煉為爐鼎,被生吞活剝,被抽魂煉魄……”

“再加上種種天災,邪祟滋生,成千上萬的修士,接連死去。”

“修士人口銳減,人族勢力急劇衰退,赤地千里,杳無人煙,一度瀕臨滅絕的境地。”

“當此危難之際,有正道修士,以苦難礪心,以大道明志,懷一腔熱血,替天行道,以一身修為,斬盡世間妖邪尸魔,在遍布荊棘的世間,開拓出一條磊落的正道。”

“而后,正道宗門一一發源,正道勢力步步壯大。”

“所有正道修士,無不堅定道心,以除魔衛道為己任。”

“經歷數千年,無數正道前輩,拋頭顱灑熱血,不惜性命,披荊斬棘,終于將這世間的魔修,屠戮殆盡。”

“那些邪力滔天,不可一世的魔頭老祖,也不得不偃旗息鼓,龜藏于世間。”

“殘存下來的魔道余孽,也只能蟄伏于陰暗的角落,茍延殘喘。”

“天地清明,而后道廷建立,統一九州,遵循道律,推行正法,焚禁一切魔道功法和典籍,方才有了修界兩萬余年的承平和繁衍,以及如今這不可億計的修士,和繁榮昌盛的九州……”

“至于罪孽滔天的大魔殿,以及無數修士,那段悲絕凄苦的血淚史,經歷兩萬余年歲月,漸漸都湮滅在了修界的歷史長河中,很少有人再想起,也幾乎無人再提及了……”

談起這些修道往事,鄭長老語氣激昂,有無盡感慨。

墨畫聽著,也心緒澎湃。

但隨后,他又不禁有些疑惑,不明白鄭長老為什么突然跟自己說這些。

鄭長老看著墨畫,問了一個問題:

“墨畫,你覺得,這世間的‘魔’,會被徹底消滅么?”

墨畫皺眉,思索片刻,搖了搖頭:

“人心只要有貪,有嗔,有癡,有欲,有障,便會生‘魔’。”

“魔來源于人,只要有人,便會有魔,有修士,就會有魔修。”

鄭長老聞言,欣然頷首:“人心會化生出魔,若不修道心,早晚會生出魔念。”

“一旦道心不堅,有了魔念,人早晚會行差踏錯,走火入魔,成為修行魔道功法,殺人害命的魔修。”

“這是從人的角度來說,那若從勢力的角度來看呢?”

鄭長老注視著墨畫,低聲問道,“魔道宗門與正道勢力,有何不同?”

墨畫皺眉,沉吟道:“人之道,損不足以奉有余……”

“魔宗修行邪魔之法,屠殺,奴役弱者,自弱者身上喝血,吃肉,吸靈,抽魂……這是對于修士身家性命,以及大道本源的‘剝削’,這就是‘人道’的孽。”

鄭長老點頭,嘆道:“說得好。”

而后他目光一凝,又問,“那正道勢力呢,那些大世家,大宗門呢,他們行的是天道,還是人道?”

墨畫一愣,瞬間明白了鄭長老的意思,心底一點點冒出了冷汗。

鄭長老緩緩道:“大世家,大宗門,攫取散修的資源,壓榨他們的勞力,剝奪他們的立身之本,之后將他們棄如敝屣,不同樣是‘剝削’么?只不過,手段溫和一些罷了……”

“但這種溫和,終究會一點點演變。”

“沈家的事,你應該……是知道的吧?”鄭長老意味深長地看了墨畫一眼,緩緩道。

墨畫點了點頭。

“這就是最典型的例子,”鄭長老道,“底層的修士,被剝削光了靈石,勞力,時間和精力,那他們唯一剩下的,就只有那一副無用的‘殘骸’。”

“既是無用的殘骸,自然只能丟棄,坑殺掉了。”

“但沈家這件事,做得其實還不夠絕……”

鄭長老的語氣,帶著一絲客觀的冰冷和殘酷:

“因為,他們到底還殘存了一點‘道義’,只是坑殺了那些被他們壓榨完的‘無用’的礦修。”

“但無用的礦修,真的無用么?”

鄭長老搖頭,“不,他們還有用。他們的皮,可以用來扒,他們的血,可以用來喝,他們的肉,可以用來吃,他們的魂,可以用來煉,死后他們的尸體,可以用來養尸……”

“這就是魔。”

“沈家沒做到這一步,但人的貪欲,是無限的,‘剝削’是無止境的……久而久之,總會有世家突破底線,去做這一步的。”

“一旦他們做了,突破了這個底線,那世家,就成了魔宗,‘正’,就變成了‘魔’……”

墨畫臉色一變。

鄭長老目光深邃地看著墨畫,一字一句地沉聲道:

“因此,正魔對立統一,彼此涇渭分明,但又本自一體。”

“所謂的‘魔’,不是胎生,不是卵生,而是‘化生’。”

“人心會化生,世家會化生,道廷同樣如此。”

“一旦統一了整個修界,底蘊最深,實力最強,勢力最大的道廷最終完成化生,很有可能,就會重新演變成新的……”

鄭長老頓了一下,語氣森然:

“……大魔殿!”

墨畫瞳孔一縮,心中悚然。

鄭長老這番話,他此前從未考慮過。

但整個孤山,沈家的經過,一件件冰冷的事實,都浮現在腦海,墨畫越想越是心寒。

“這些事……”墨畫聲音滯然,“正道的宗門,那些世家老祖,自己沒意識到么?”

鄭長老漠然道:“人是很難自覺的,一旦有了好處,就會去爭搶,不會意識到,自己究竟在做什么。”

“這些事,有些人不知道,有些人不愿知道,而有人即便知道了,也無可奈何。”

“更別說還有一些人,是樂見其成的……”

墨畫目光微顫,有些沉默。

“此外,還有一個更嚴峻的問題,”鄭長老嘆了口氣,又道。

“更嚴峻的問題?”

鄭長老問墨畫:“你覺得,正道與魔道,區別在哪?”

墨畫本想說,是修行的功法體系,但想了想,又覺得這個回答,太過于淺顯。

思索片刻后,墨畫緩緩道:“是……道心?”

鄭長老點頭,“兩萬余年前,魔道猖獗,正道修士之所以能披荊斬棘,除魔衛道,就是因為有一顆不墮邪魔,摒棄私欲,心懷天下,悲憫蒼生,堅毅無比的‘道心’。”

“唯有如此,才能在極其惡劣的環境下,自強不息,在幾乎不可能的情況下,以弱勝強,最終一步步,推翻了當時盛極一時,權勢遮天的大魔殿。”

“才能為九州修界,為蒼茫眾生,開辟出一條未來。”

“正道修士,最應該傳承的,其實就是這一顆道心。”

“但是……”

鄭長老仰頭,看向乾州的天空,看向遠處蒼茫的群山,和坐落于山間,門庭林立的宗門,搖頭嘆道:

“我們今日,功法也傳,道法也傳,陣法,煉器,丹道,符箓什么都傳,但唯獨不傳的,就是道心。”

“徒有修為,而無道心,自私自利。”

“攫天下之利,謀一己之私,這就是乾學州界,最頂尖宗門教出來的,最頂尖的‘天之驕子’……”

鄭長老神情自嘲而無奈,繼而痛苦道:

“修為只是空殼,道心才是本質。徒有修為,而無道心,這樣的修士,即便修為再高,實力再強,最終也只能淪為,魔道的‘容器’……”

“而且,還是靈根,資質絕佳,且吞噬了海量修道資源,傳承了最上乘法門的,最頂尖的魔道‘容器’……”

鄭長老的話中,帶著深入骨髓的憂慮。

一旦有一天,倘若真的有天地大劫降臨,邪神蘇醒,天魔復蘇,魔道卷土重來,以當今修士的道心,究竟會發生什么事,他簡直想都不敢想。

再加上世家為了鞏固地位,壟斷傳承。

世家弟子,和底層散修,資源和傳承的懸殊太過巨大,情況還會進一步惡化。

鄭長老神情悵惘,“當年,我一腔熱血,離開震州,到了乾學州界,入了乾道宗,成為四大宗的長老,本以為能靠一己之力,改變什么。”

“結果這么多年,苦心孤詣,到頭來碰得滿頭是血,心灰意冷。”

“大局之下,人微言輕,有些事,我即便去據理力爭,也根本于事無補……”

鄭長老喟然嘆息,目光沉郁。

墨畫的神情,同樣很凝重。

鄭長老又看了眼墨畫,緩緩道:

“這些話,我只在這里,跟你說一遍,你默默放在心底便好,切不可對外人提及,尤其是……‘大魔殿’的事。”

墨畫認真點了點頭。

鄭長老手一揮,撤了周遭的陣法,輕聲囑托道:

“好了,時候不早了,我還要收拾些行李,就不留你了。”

“把這些陣圖,玉簡帶回去,好好學,你天賦很好,將來前途必然不可限量。”

墨畫將鄭長老送他的陣圖和玉簡,鄭重收好,起身行禮,告辭道:

“多謝前輩,前輩的話,我一定銘記于心。”

鄭長老微微頷首,最后又深深凝視了墨畫一眼,心中忽而涌起濃濃的不舍。

不日他就要走了。

此去一別,跨越乾震兩州,相隔萬里之遙。

下次再見到墨畫,就不知是什么時候了。

甚至這輩子,能不能再見到,都是個未知數。

畢竟修士一生,門檻太多了。

一旦跨越不過,幾百年便是大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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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加上天有不測風云,人有旦夕禍福。

墨畫若突遇不測,意外隕落,或修行受阻,無法精進,壽元耗盡而亡,就實在太可惜了。

即便修行順利,道緣未盡,彼此能再見上一面,恐怕也隔了數十年,乃至數百年。

光陰荏苒,那個時候,墨畫又會是個什么樣子?

是堅持本心,砥礪前行,還是遭逢變故,性情大變,乃至墮入歧途,走火入魔,都不可知。

人這一輩子,變數太多了。

真正能從始至終,貫徹道心的人,實在太少,也實在太難了。

鄭長老一念及此,忽而便忐忑起來,耳邊便聽墨畫道:

“鄭前輩,山高路遠,您千萬保重。”

墨畫聲音清冽,目光清明,透著一絲堅毅,還有充盈的神采。

觸及墨畫的目光,受到一股莫名的神韻影響,鄭長老的心情,忽而平靜了下來。

他釋然地笑了笑,萬千思緒,涌上心頭,最終也只匯成了一句誠摯的祝愿:

“保重……”

墨畫恭敬地行了一禮,而后便有些不舍地離開了。

鄭長老一直站在門口,目送著墨畫遠去。

天色已晚,夜色降臨。

鄭長老在門口站了很久。

他就這么一直看著墨畫,就像是在看著,長夜將臨之時,這昏暗天地間的,唯一一點微弱的“燈火”。

辭別鄭長老后,墨畫回到太虛門,一個人坐在弟子居的桌前,對著燭火發呆。

鄭長老的話,還回蕩在他心頭。

“所謂的‘魔’,不是胎生,不是卵生,而是化生……”

“正魔涇渭分明,但又本自一體。”

“大魔殿……”

墨畫隱隱感知到了,一股天地大局,眾生命格上的“道”。

一股深深的緊迫感,在心頭涌起。

墨畫意識到,情況可能比他想的,還要更加嚴峻。

而且,他不禁有了一個更可怕的猜想。

“天之道,損有余而補不足;人之道,損不足以奉有余。”

得天之道,方能成仙。

倘若如此,那這蒼茫世間,無數修士,明面上都是在證道修仙,但實際上卻是走在了另一條,截然相反的道路上。

他們證的,根本就不是天道。

他們修的,也根本就不是真仙。

墨畫心頭,涌起了深深的寒意。

而在這種格局下,他若真的要證天道,去修真正的仙,那勢必會與整個修界,最強大最頂端的勢力為敵。

其中的艱難險阻,生死殺局,光是想想,都令人窒息。

甚至可能還不止如此……

這些還只是,明面上他能看到的格局。

暗中是否還有,某些未知的恐怖存在,在圍繞“成仙”而謀劃著,更宏大,更古老,更陰深的布局?

墨畫心中悚然,沉默良久。

“太難了……”

墨畫嘆了口氣,隨后他的目光,反倒漸漸堅定了起來。

難才是對的。

成仙如果真這么簡單,那這世間,早就有大把大把的人飛升成仙了。

正因為難,才有追求的價值。

正因為難,才能顯得自己厲害。

若只是貪圖安逸,隨波逐流,豈不荒廢了自己神道上的天賦,浪費了自己與師父的際遇,也辜負了爹娘,還有一路以來,所有對自己有教誨之恩的,前輩長老們的恩情?

夜色深沉,燭火搖曳,映得墨畫的眼眸,也如星火一般明亮。

“必須要變得,很強很強才行……”

次日,墨畫照常修行,練習逆靈陣。

空余的時間,他就一字一句地琢磨著,從黃山君那聽來的神道知識,用來規劃自己神念進階的方向。

短時間內,他的肉身,靈力,都不會有長足的進步。

陣法可以進步,但不急于一時。

此外,唯一能增強的,還是神念,這也是他參悟陣法,以及神識證道的根本。

墨畫的神念已經很強了,但還不夠強。

尤其是與邪胎一戰,墨畫很不滿意。

表面上,邪胎死了,是他贏了。

但墨畫知道,他根本沒贏。

他是鉆了空子,以斬神劍,切割了邪胎和山君的神骸,讓邪胎內部“分裂”了。

最終,是黃山君施展神通,與邪胎共歸于盡了,他才能逃出生天,脫離夢魘。

這期間,還有孤山的冤魂厲鬼,也幫了他。

也就是說,孤山一戰,他是靠“人脈”和“面子”才贏的。

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

有人幫他,說明他的道是對的。

但墨畫也意識到了,這樣其實不好。

不能將成敗,寄托于他人的幫助,他也不太喜歡,這種生死命運,不由自己掌控的感覺。

他的神念,必須更加強大!

而強大的方向,一是如黃山君所說,繼續走神明之道,突破“人”的限制,讓自己的神念,擁有神明品階的“形變”,神念結晶,宛如鎧甲。

另一方面,就是繼續消化龍魂,看能不能讓自己的神念,擁有龍魂之力。

這樣,他說不定也能化出龍鱗,龍爪,身披龍甲。

他神念的強度,還能更上一層樓。

這樣雙管齊下,再加上陣法磨礪,神念道化,還有天衍訣的變化,他的神識就能一直無限地強大下去。

甚至有朝一日,能強到手撕邪神的地步。

但是,現在距離這個目標,還有點遠。

而且這同樣不太夠。

神識再強,仍舊只是神念虛界的殺伐。

現實世界,同樣需要一定的殺伐之力。

墨畫已經有思路了。

這也就是,他此前一直在琢磨,練習了很多遍,但因神識不到二十紋,都失敗了的“斬神”出竅之法。

如今他神識已然結丹了,總算有資格再進行嘗試了。

將神念凝結的太虛斬神劍,通過目竅,外放出識海,打破虛實的界限,進行神念殺伐。

以識海中的神念之劍,斬殺現實中的血肉之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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