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畫輕聲念了一個“爆”字。
與此一瞬間,整個山谷,密密麻麻的陣法,仿佛全部聽到了墨畫這個主人的“召喚”,紛紛顫動著,亮起了鮮艷,乃至刺目的光芒。
這些陣法,都是炸藥。
是墨畫自論劍至今,不停畫陣法,一副接著一副,不斷堆迭起來的。
一絲逆變的光芒,微微亮起。
這是墨畫,事先埋好的半步逆靈陣。
這半步逆靈陣,便宛如火苗,點燃了整片山谷之間“蓄勢待爆”的全部陣法。
一縷靈力,先開始逆變,將五行靈力,逆解成了漆黑色的崩解之力。
而這縷崩解之力,宛如“瘟疫”的源頭,迅速傳染開去,沿著墨畫衍算過的靈力路線,以掩耳不及迅雷之勢,擴散至整個山谷,如漆黑的“罌粟”之花,在谷中次第盛開。
一朵朵,一片片,一陣接一陣崩解,乃至漫山遍野,堆迭成恐怖的力量,瞬間引發極大規模的陣法崩解與爆炸。
方天畫影之上,滿是靈力逆變,陣法崩解,而形成的漆黑而恐怖的“罌粟”之花。
整個論道山,全在震動。
天地一片漆黑之色。
但卻沒有一絲一毫的聲音,仿佛這些崩解,連聲音都吞噬掉了……
滿場修士,無不震驚失聲。
恐怖之色,布滿不少修士的面容。
即便是一些金丹修士,也滿臉駭然。
這是絕大多數修士,此生從未見過的,蘊含大規模靈力逆變,陣法崩解,萬物湮滅的可怖畫面……
即便是見多識廣的各大宗門掌門,都一時因震驚而失神。
觀劍樓上,一些正在高層喝茶的貴人,也紛紛震驚起身,滿眼的難以置信地看向窗外。
而洞虛大殿中。
原本不動如山,閉目養神的老祖們,也都不得不睜開雙眼,看向了方天畫影之上,那駭人的,漆黑一片的,靈力崩解的畫面。
一股震撼之情,在這些古井無波的老祖心間回蕩。
末了,所有洞虛的目光,全都不約而同,看向了太虛門的荀老先生。
這些目光中,摻雜著費解,疑惑,震驚,問詢,冷漠種種情緒。
荀老先生感到極大的壓力,瞬間頭皮發麻。
他衣袖里的手掌,都在微微顫動。
眼前這一幕,同樣令他心中震撼。
此時此刻,他才真的相信,曾經他差人去打聽到的,墨畫在老家布大陣,崩大陣,殺大妖的,這些駭人聽聞的“事跡”,恐怕真的是真的……
但此時被這么多洞虛老祖,無聲地看著,荀老先生也不能露怯。
他便對一切不聞不問,裝作云淡風輕的樣子,自顧自喝著茶。
仿佛眼前這一切,還只是小場面。
更大的場面,你們都還沒見過,不值得大驚小怪……
而陣法崩解,方天畫影上一片逆變的漆黑之色。
天地之間,也久久寂靜無聲。
過了許久,堵在眾人胸口的驚駭之情,緩緩消散。
觀戰的修士,這才漸漸回過神來。
震驚得忘記了呼吸的眾人,這才深深喘了一口氣,喃喃道:
“這是……什么東西……”
“陣法爆炸?”
“這又是……墨畫的手筆?”
“也就是說……這個墨畫,他以陣法布局,引發這等恐怖的爆炸,將乾學四天驕,包括四大宗七大門,五十多位最頂尖的天之驕子,一次性全都給炸死了?!”
“全!炸!死!了?!”
“這他媽的,是人能做出來的事么?”
“逆天至極……恐怖如斯。”
場間響起倒吸涼氣之聲。
也有人皺眉驚疑,問道:“他用的這是什么陣法?威力如此之大?”
這個問題有點高端。
大多數修士面面相覷。
萬陣門中,絕大多數弟子和長老們,同樣眉頭緊皺。
唯有一些資深的,學識淵博的長老,才以近乎不可思議的口氣喃喃嘆道:
“這是靈力逆變……是逆靈陣。”
“逆靈陣?”
“是二品二十紋的……絕陣。”
此言一出,滿座駭然,一眾長老無不神情劇變,顫聲道:
“二十紋?!”
“這個墨畫,他神識結丹了?”
“想什么呢?”一位鶴發年邁的長老搖頭,“筑基修士,神念怎么結丹?”
“那他這……”
“不是完整的逆靈陣,”鶴發長老皺眉道,“你們可能忘了,上屆論陣大會,最后封頂的題目,其實就是一副,蘊含靈力逆變的,二品十九紋之上的,半步逆靈陣法……”
“若我所料不差,當時這個墨畫,是現學現畫,將這副陣法融匯貫通,記了下來……”
“所以這逆靈陣法,得自論陣大會,用于論劍大會。說起來,也算是一種因果吧……”
一眾長老聞言,紛紛頷首。
鶴發長老說完,也不由嘆了口氣。
無論是現學十九紋之上的半步逆靈陣。
還是將這逆靈陣,用來引發陣法崩解,滅殺五十多個乾學最強天驕。
這當真都是極其離譜的事。
他活了大半輩子,教了不知多少年陣法,見過不知多少陣法天驕,經歷過不知多少屆論道大會,也親眼見證過,不少陣道魁首的誕生。
歷屆陣道魁首,無一不是天驕中的天驕。
但墨畫還是他所見過的,最為離譜的一屆陣道魁首。
神識嚴重超階,根基無比深厚。
可神識御墨,畫地為陣,再加上這一手靈力逆變,陣法崩解……
別人封陣道魁首,是因為他的實力,到了陣道魁首這個層次。
但墨畫封陣道魁首,實在是因為乾學州界論陣大會,最高也只能封個“陣道魁首”了。
甚至他都覺得,“陣道魁首”這四個字,已經有點……配不上墨畫了。
這四個字,完全詮釋不了,墨畫在陣法上的水準,究竟到了何種地步……
而“逆靈陣”的來歷,同樣也被不少修士查到了。
觀劍樓上。
一處密閉,但華貴的殿堂里。
天樞閣的一眾陣法大師,也在交頭接耳:
“這是……靈力逆變?”
“逆靈絕陣?!”
“這怎么可能……”
“乾學州界竟能有此等天賦逆天的弟子,能學會此等逆天的陣法?”
“是從上次論陣大會上得到的,不是完整的逆靈陣。”
“原來如此……”
“即便如此,也不得了了。”
“你們不明白,逆靈陣法學會不可怕,可怕的是,用得如此精妙……”
“他這個崩解法,明顯是精心算過的,布陣的框架,陣法的數量,靈樞的聯系,崩解的點位,靈力的流轉和逆變的擴散……等等,這個一般陣師,連門道都看不出來……”
“是衍算法?”
“不錯……就是不知用的是何種衍算之法。”
“他自己算的,還是別人替他算好的?”
“估計是有高人事先替他算好的,要真是他自己算的,那可就有點恐怖了……”
“哪怕是有高人替他算,他能臨戰之時,將這些陣法一絲不差,悉數構建出來,也相當了不得。”
“是個絕佳的陣法人才,足以入我天樞閣……”
一眾陣法大師,議論紛紛。
而高座之上,一個中年模樣,尊貴儒雅的修士,卻目光深沉。
此人,正是天樞閣的監正。
此時他看著方天畫影,神色平靜,口中默念:
“墨畫……”
他總覺得,這個名字中,蘊藏著很多耐人尋味的因果,但細細去想,卻又一片空白。
監正忍不住微微皺眉。
而觀劍樓外,方天畫影仍舊一片漆黑。
爆炸的余波不止。
觀戰席上的眾人,仍舊議論不休,論道山一片喧囂,過了許久,忽然有人愣住了:
“不對……論劍怎么還沒結束?”
“有人……還沒死?”
在這種恐怖的爆炸中不死?
眾人心中全都驟然一緊。
所有人的目光,同一時間,全都匯聚向了方天畫影,沒有人說話。
又過了片刻,爆炸終于徹底停歇,靈力逆變的氣息,漸漸消弭,畫幕上的黑色開始消退。
天地山川又有了色彩。
只不過,這色彩是灰暗的,到處是靈力崩解,湮滅萬物之后,殘留下的黑色殘渣,
偶有一絲絲黃綠色的林木山石殘留。
而在這片天地荒蕪,山川湮滅的景色之中,那一道單薄的身影,仍舊坐在原地。
而從始至終,他就坐在原地,任天驕圍殺,陣法崩解,山川破滅,而巋然不動。
“是……墨畫?!”
滿座修士神情劇變。
整座論道山,一時嘩然大作,喧聲沸天。
“墨畫他……竟然沒死?!”
“不僅沒死,他甚至連動都沒動一下?!”
“怎么可能?他怎么可能不死?這種爆炸之下,他都死不掉?”
“這絕不可能……”
萬陣門觀戰席,滿臉皺紋,一頭鶴發的長老猛然睜大雙眼,難以置信地喃喃道:
“這是……生門?”
墨畫這小子,已經到了,能自算生門的地步?!
這究竟是……何等妖孽?
鶴發長老瞳孔震顫,胸中情緒一時難以用言語表述。
而觀劍樓上。
天樞閣的陣法大師們,紛紛皺眉嘆道:
“連生門都算好了……”
“果真是有高人,替他提前謀算。”
“他自進山谷,便一直坐定不動,想必那個位置,就是事先算好的‘生門’。”
“他坐在‘生門’上布陣,引爆全部陣法,崩解之力湮滅一切,唯有他可借陣法生死之理獨活。”
“天地萬物,有殺必有生。”
“妙啊……”
“以陣法構局,步步為營,層層為彀,于一瞬間,殺機盡暴,屠滅強敵,留存自己一線生機。”
“想不到在論劍大會上,還能看到如此陣法手段,不虛此行。”
“就是不知,這謀劃出自哪位高人之手。”
“莫非是太虛門的五品陣法大能,荀老先生?”
“是洞虛老祖……”
“確實,這的確有點像是‘老祖’的手段……”
眾人驚嘆紛紛。
唯有高座之上的監正,看向天地一片荒蕪之中那一道看似年輕但透著一股說不出的詭異的身影,瞳孔微縮,眼眸流露出一絲不可思議之色。
一瞬間,他甚至有種錯覺。
仿佛一個幼年的“詭道人”,在對著他微笑。
天樞閣的大人物們,心思各異。
而整個論道山,仍舊炸了鍋一般,議論紛紛。
他們未必知道,什么逆靈陣,什么生門,但眼前的事實,卻明明白白。
墨畫引發驚天的陣法爆炸,無差別抹殺掉了所有天驕,只有他一人活了下來。
那也就意味著,墨畫是修羅戰第一。
是地字論劍最終決戰的第一名!
太虛門從上到下,完全傻了。
三山掌門,也激動得手都打顫,此時一切言語,都難以形容他們心中的震撼。
第一!
不是八大門第一。
雖然具體的分值,還沒算出來,但墨畫得了修羅戰第一,贏了海量的勝點,那按照大致的估算,太虛門很可能就會是……
四大宗第一!
是乾學論劍第一!
這是一個他們此前,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如今這個事實,就擺在眼前,三山掌門只覺胸口一窒,幾乎就喘不過氣來了。
乾學第一啊!
在天驕云集,世家林立的乾學州界,這可是多少宗門,多少掌門,多少長老,多少弟子,一生夢寐以求但都求之不得的東西啊。
盡管,只是地字論劍的第一。
但此后只要在天字論劍努努力,這個第一未必保不住。
即便保不住第一,至少四大宗應該是穩了。
保底四大宗,可以爭第一。
這種巨大的名利帶來的狂喜,讓三個數百年道行的掌門,都差點有了道心不穩的跡象。
可很快,三人都漸漸冷靜了下來,并紛紛皺起了眉頭。
狂喜之下,他們一時無心他顧,但此時冷靜下來,他們才意識到一個問題。
論劍……還沒結束?
若是僅存墨畫一人,他得了第一,那這修羅戰也就結束了。
沒有結束,就意味著……并不是只有墨畫一人,活了下來?
適才的狂喜退卻,三山掌門的心,開始漸漸變涼。
而觀戰的人群中,很快也有人意識到了這點。
“還有人?”
喧囂漸漸停止,所有人目不轉睛,盯著方天畫影。
方天畫影之上,煙塵進一步消散,逆靈之力進一步消弭,視野也越來越清晰。
而于一片灰渣遍地的山形廢墟中,果然,緩緩浮現了另外幾道身影……
沈麟書,面無血色,身上的血脈金麟紋破碎。
端木清一臉蒼白,護身的玉佩碎掉了,靈力透支,用來護身的道法萬霄靈衣訣,也徹底消散。
蕭無塵目光含煞,護身的天生劍痕,碎裂殆盡,手中的天劍也漸趨暗淡。
敖戰一臉焦痕,戰甲被炸得粉碎,露出鋼鐵鐵骨般的上身,后背的龍鼎煉體紋,血肉模糊。
乾學四大天驕,全都活著。
而在遠處,另有一人,緩緩站了起來,他承傷最重,氣息微弱,但周身劍氣歸一,籠罩自身,顯然仍有一戰之力。
正是大羅門的大師兄,葉青鋒。
足足五人,都在那可怖的爆炸中,幸存了下來。
這下滿場震動,引起了更大的嘩然。
“乾學四天驕!”
“大羅門葉青鋒!”
“這些人竟也活下來了,不可思議……”
“墨畫活下來,是因為他是陣師,陣法沒炸到他。而這幾人活下來,完完全全,是因為承受住了那可怕的爆炸威能……”
“不愧是乾學州界,最頂尖的天之驕子!”
“修為渾厚,道法通天,當真世所罕見……”
“這下局勢又不一樣了。”
眾人神情驚嘆,不吝贊美之詞。
而太虛門眾人,瞬間如墜冰窖,心徹底涼透了。
人群中,張瀾,顧長懷,聞人琬,慕容彩云,花淺淺等人,也心中遺憾,緩緩嘆氣。
觀劍樓上,三山掌門也苦笑嘆道:
“這就是……命啊……”
“血脈天驕,頂尖翹楚,竟強大如斯。”
“而四大宗,也當真如四座大山,根本無法逾越……”
“論劍能比到這地步,已經是極限中的極限了,若還沒辦法,那真的是……”
“萬般皆是命,半點不由人啊……”
三位掌門神情悵然。
而洞虛大殿之中。
四大宗的沈家老祖,端木老祖,敖家老祖,蕭家老祖,包括大羅門老祖,都暗自松了口氣。
差一點……就陰溝里翻船了。
太虛門的這個荀老祖,當真不是個“善茬”。
太虛門那個叫墨畫的小子,也當真是個妖孽。
竟能以一人之力,將他們四大宗的頂尖天驕,逼到這個份上,讓他們這些老祖,都有些提心吊膽……
好在,上天還是眷顧四大宗的。
大羅門老祖看了眼荀老先生,輕哼了一聲:
“陣法這種東西,終究是身外之物,是靠不住的。”
“論劍大會,還是要靠自身實力說話。”
“修為,體術,法術,劍術,這些才是修士殺伐的本事,是修士立身之本,也是論劍的根本。”
“你太虛門的路,走錯了。明明來論劍,弟子卻連劍都拿不動,全靠陣法這種旁道,像什么話……”
荀老先生受了奚落,但卻仍舊一言不發,只是目光深邃,不知在想著什么。
而論劍場內。
沈麟書幾人,雖然沒死,但顯然都受了重傷,臉色都很難看。
他們全都目露殺意,看向墨畫。
墨畫是迄今為止,唯一一個,能將他們這幾個天之驕子,逼到如此狼狽地步的修士。
適才那陣法爆炸的威力,可怕無比,令他們幾人,現在還心有余悸。
若非他們有血脈預警,有上等道法防身。
再加上場內五十多個天驕,以肉身承傷,削減了陣法的崩解之力。
如果不然,適才那一炸,他們真的全都要死。
而現在,四周滿目荒蕪,山川成了廢墟,空蕩蕩一片。
墨畫再無一副陣法可用。
無陣法可用的陣師,就是個廢物。
這下他真的回天乏力,必死無疑!
沈麟書舉劍指著墨畫,蕭無塵凝劍氣,端木清掐法訣,敖戰蘊龍鼎勁,葉青鋒也運起歸一劍。
五大頂級天驕聯手,所有殺招,全部直指墨畫。
場外所有修士,看著這一幕心中震撼。
這是乾學州界,最強的五個天驕,五人要殺一人。
放眼四宗八門,估計也就墨畫有這排面了。
而被乾學州界最強的五個天驕弟子,以殺招相對,墨畫的神色仍舊十分平靜。
他淡淡地問了一句:
“你們五人,都去過那艘船上吧?”
這一句話,如平地驚雷,鋒芒無比。
沒人答話。
但沈麟書五人的臉色,卻全變了。
他們的臉上,全都露出冷漠,憤怒,乃至更赤裸裸的殺意。
恨不得將墨畫碎尸萬段的殺意。
墨畫輕輕嘆氣。
他料到那個“公子”,應該就在這五人之間。
究竟誰是那個公子,墨畫猜不到,但事到如今,這個問題也沒意義了。
反正結果都是一樣的……
墨畫緩緩站起身來。
他坐著的時候,是一個操控大局,掌控生死,御墨如蛟蛇,陣法如妖魔,覆手滅強敵的詭異陣師。
而當他站起身的時候,氣勢驟變,眉眼變得凌厲,神色變得冷漠,如塵封出世的寶劍,顧盼之間,氣勢凜然,似睥睨天下的蒼龍。
墨畫語氣蔑然,不可一世道:
“我有一劍,一旦使出,你們全都得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