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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就在瑜郡各方震動時。
皆以為正在閉關抑制魔氣的陳牧,此時正一個人悠然來到余家駐地東邊的院落。
這里是古院,院落十分寬敞,在位于庭院中央的一張躺椅上,一個須發皆白的老者正躺在那里曬著太陽,肩頭忽而飛來幾只翠鳥,嘰嘰喳喳鳴叫著。
老者悠閑的一伸手,從旁邊抓起一把谷子,在掌心攤開,幾只翠鳥撲騰過去,落在他掌心旁邊,一下一下啄食,景色和諧。
“老爺子如今可是好生悠閑了。”
陳牧踏步走進院內,沖著躺椅上的余九江悠然開口。
幾只翠鳥仿佛完全沒察覺到陳牧的出現,直至陳牧一路走到近前,依舊沒有一只飛走,仍然在那里啄食谷子,其中一只啄了幾下后,有些納悶的看了看陳牧,然后撲棱撲棱展動幾下翅膀,飛到了陳牧的肩頭,疑惑的上下打量起陳牧。
在翠鳥眼中陳牧仿佛只是一株小樹,但卻奇怪這株小樹是怎么突然冒出來的。
“我當是誰,跑來瞧我這個行將就木的糟老頭……你這收斂氣息的功夫,只怕已遠遠超過我年輕時不知多少了,進了這院里,我都感知不到你的存在。”
余九江笑呵呵的看向陳牧,眼眸中滿是感慨之色。
他年過九旬,雖為五臟境人物,練的更是坎水一脈,但也已步入垂暮之年,早在陳牧去了七玄宗之后,就每況愈下,直至去年已徹底無法維持五臟境的內息循環,元罡散去,不再是有能力庇護余家的老祖,變成一個身子骨稍微強些的尋常老人。
不過如今的余家,也并不需要他的庇護了,雖說陳牧婚喜之后便搬出了余家駐地,不像過去的許一川那樣定居在余家,但任誰都知道陳牧和余家的關系,尤其在陳牧登上風云榜之后,余家在瑜郡的地位也是節節攀高,雖然整體勢力上還不及薛家,但薛家在如今的余家面前也要退讓三分。
當然。
硬要說的話,如今的余九江其實也還有些實力,畢竟坎水意境第二步是不會衰退的,只不過元罡消散之后,行動力大大降低,即使還能調動一些天地之力,但隨便一個鍛骨境的人物,只要不離他太近,保持一定距離,他就奈何不了對方。
不過也正因為意境不會衰退,所以余九江時隔近三年之久,再次見到陳牧,感知著陳牧身上的氣息,心中也是感慨萬千,因為明明陳牧站在他面前,他的坎水意境全開,都感知不到陳牧的存在,仿佛那里完全空無一物。
能看得見,卻感知不到。
光是這份對天地之力的把控深度,就已遠遠的超過了他不知多少。
一想到幾年之前,陳牧還是剛剛進到余家內部的一個晚輩,僅僅只是略有些出彩,現在卻已是寒北新秀第一,直追宗師的風云榜高手,便覺得世事之夢幻莫過于此。
“學了些微末手段,讓老爺子見笑了。”
陳牧沖著余九江笑了笑,他也在感知余九江的狀態,此時也能感覺到面前的老人,除了氣血上還比較渾厚,的確已經斷開了與外天地的元炁循環,心中也是有些輕嘆。
這么多年作為余家的定海神針,過去也曾多次暗中護著他,如今終于還是老去了,已經是一位在頤養天年,打算安度最后一段歲月的尋常老人。
余九江神態慈祥的看著陳牧,忽然環顧一眼四周,神色收斂一些,嘆息道:“先前的事我聽說了,可惜我已元罡散去,內息消退,否則的話讓我這個糟老頭子來替紅玉截下那份魔氣,不至于牽連到你。”
陳牧微微搖頭,道:“他們時機掐的很準,要的就是我動手,那么短的時間里其他事都是來不及的,不過我并無大礙,老爺子也不需憂慮。”
“唉。”
余九江嘆了口氣,道:“你已踏入六腑之境,的確能輕易抑制魔氣,只是……”
只是若沒有魔氣侵蝕,縱然陳牧走的是乾坤一道,說不定也很有機會沖擊玄關,這一下被耽擱延誤,要修成宗師的機會就渺茫了些,雖說陳牧如今的身份地位,對于他乃至整個余家來說,就已經遠遠夠高,但他又怎么會不希望陳牧能走到更高呢。
說到這里余九江也沒有繼續講述,而是語氣一轉,道:“你應當已有懷疑對象了吧,如今可調查出了結果?”
“暫時沒有,不過快了。”
陳牧語氣平靜的道。
“嗯。”
余九江點點頭,然后又寬慰一笑,道:“你特地過來,應當不只是單純來看望我這個老頭子,可還有什么別的事?要是去殺人的話,老頭子我現在稍微有點勉強,不過也還能有幾分力氣。”
陳牧笑笑,道:“老爺子您身子骨硬朗著呢,不過總不可能一點小事還叨擾到您,我這趟過來是想同您說一聲,之后有無打算安排一支余家的血脈,去玉州的州府落戶。”
“這瑜郡地處偏僻,如今又形勢混亂,魚龍混雜,已不宜發展,我打算過些日子就將紅玉她們都帶去州府,另外也要問問老爺子您去不去。”
余九江聽罷陳牧的話,感嘆道:“州府好啊,能去州府,那自然是該去的,這種事你找祖義商量就好,至于老頭子我……年輕時這玉州七郡我也算是都踏足過,到老了落葉歸根,就留在這瑜郡挺好,亂也罷,安也罷。”
實際上。
早在瑜郡因四大宗門入駐而漸漸亂起之際,余家就有分散枝葉的想法,只是余家勢力畢竟不夠強大,而玉州的州府又不比瑜郡這種偏僻之地,至少也得有五臟境的人物護持,才能勉強立足,余九江年紀大了,更分身乏術。
陳牧在成為風云榜高手后,自然是有這個能力了,甚至單憑他的名號,就足以安排余家一支血裔在州府立足,但這種事總歸要先和陳牧商量。
沒想到陳牧才剛回來,便主動提及了此事。
“嗯,也好。”
陳牧對余九江的反應也并不意外,余九江曾經是七玄宗執事,玉州各地都曾去過,到了這個年紀,不打算再去州府也十分正常了,畢竟生于瑜郡,長于瑜郡。
余家在他一路武道修行上,也算是給他提供了諸多便利和助益,如今的他有了身份和能力,自然也不介意伸出援手,拉上一把,替余家安置一支血脈到州府立足。
陳牧隨手抓起一把稻谷,喂了喂蹲在他肩頭的那只翠鳥,同余九江又閑談了幾句,忽的外面傳來一陣清脆的聲音。
“祖爺爺。”
“祖爺爺。”
幾個聲音不同的呼喚從門外傳來。
余九江自從散了元罡內息,不再需要靜養以維持境界后,便不再像過去那樣整日呆在古院后方,也準許余家的諸多嫡系晚輩常常過來問安。
“進來吧。”
余九江沖著院外和藹的開口。
接著就見一群少年少女進了院子里,先是熱鬧鬧的向余九江見禮,然后才有人注意到站在旁邊,整個人恍如不存在一般的陳牧。
來的人基本都是余家第四代的年輕小輩,有些比余茹年紀還小許多,不過再看到陳牧短暫驚愕后,還是很快都認出了陳牧。
雖說余家家大業大,但上到嫡系子弟,下到一脈脈旁支,如今對陳牧的名號那可都是如雷貫耳,即使有的人只是在幾年前婚喜時見過陳牧一次,也不可能遺忘。
“陳哥哥。”
“姐夫。”
各種不同的呼喚喊了上來,一雙雙眼睛里全都閃爍著光芒,盡皆是一片仰慕的神色。
陳牧目光掠過一片少年少女,卻是在為首的一個女子身上停頓一下。
“姐……姐夫……”
余蕓注意到陳牧的視線,語氣有些磕磕絆絆,一時間有些手足無措,連臉都紅了起來,一想到自己過去曾在陳牧面前放過的囂張言語,這會兒就心底一片發虛。
時過境遷,早年那點想法,早就不知拋到了九霄云外哪里去,每次聽到陳牧的事情,想到自己過去曾在陳牧面前跋扈妄言,就每每覺得臉上發燙,甚至在陳牧婚喜的時候,都是跟著長輩躲在角落里的,沒想到在這里又撞上了。
而且。
如今的陳牧比當初地位更甚,都已經是名動寒北的存在,比及晏景青的人物。
陳牧對余蕓自然還是有印象的,不過那個時候他就對還只是一個十來歲小丫頭的她并不怎么在意,如今自然更不會在意了,也不至于因多年前的幾句囂張妄語而一直記著,說到底也就是個生于世家,有些過于驕縱的小女孩罷了。
如今世事變遷,在他面前早已不復當初那樣驕傲的神態,甚至面對他都有些手足無措,忸怩且糾結,似也是仰慕他這個姐夫,但卻又心底訕訕,不太敢面對他。
“慕強是好事,人皆慕強,才有上進之心,但人當有敬畏之心,慕強而不當凌弱,千年的王朝,亦會腐朽,百年的世家,亦會歸于塵土,再是出身低微的人,亦有屬于他們的力量,縱橫天下的絕代武圣,亦可能生于草莽之中。”
“何家,余家……甚至七玄宗,天劍門,他們最初也是起于微末,沒有人生來就注定高高在上,數百年的強盛也是一代又一代人的積累。”
陳牧看著余蕓,語氣輕淡的開口,又目光看過一眼其他眾多少年少女。
聽到陳牧的話,不管是余蕓還是其他一些余家小輩,這會兒都是小心翼翼的低著頭,豎著耳朵傾聽,規規矩矩的站在陳牧面前。
“說的不錯。”
余九江感嘆一聲,道:“可慕強而不可凌弱,沒有人生來注定高高在上,也沒有什么能永遠不朽,心中懷強,又有敬畏之心,謹小而慎微,代代相承,方能久存于世。”
陳牧可謂一語道破關鍵。
何家又如何,屹立于瑜郡頂點,統轄數千里瑜郡上百年的世家,一夜之間歸于塵土,而這并不是他們招惹了什么高高在上的了不起的大人物,那個時候的陳牧也遠遠算不上是什么大人物,他們只是沒有敬畏之心,自始至終不曾瞧得起陳牧,終至一日而滅亡。
那些死去的何家人,何明軒,何明振,何光宗……他們也許直到最后都想不到,何家最終的結局不是滅亡在余家的手里,而是滅亡在陳牧一人的手里。
“謹遵姐夫教誨。”
“謹遵祖爺爺教誨。”
余家眾多少年少女接連行禮并小聲開口。
余蕓也是紅著臉局促的跟著其他人行禮,然后看著陳牧,結結巴巴的道:
“姐夫,我……我……”
“你記著我說的話就好。”
陳牧沖著她語氣平和的開口。
“嗯,嗯。”
余蕓用力點點頭,知道陳牧是在點她,但不提過去的事,讓她心中的忐忑終于稍微緩了一些,看向陳牧的眼神,敬畏中又帶著幾分慕意。
這就是陳牧,整個寒北十一州的年輕一代魁首,不足三十歲踏入風云榜的絕世人物,在余家再也找不到另一人能有這樣的氣度,哪怕到如今她都仍感覺夢幻。
甚至。
現在的她都只覺得幸運,陳牧是許紅玉的夫君,是她的姐夫,是余家的姻親,否則若想想她那個時候對陳牧驕縱無禮,說不定到今日就如何家那樣,給整個余家埋下禍根。
“好了,記住了就行。”
陳牧看著余蕓微微頷首,接著又將目光投向其他人,語氣平緩的道:“伱們也是一樣,不要因為有我這個姐夫,就在外面肆意驕縱。”
一眾少年少女又連連應聲。
陳牧這才收斂視線,看向余九江,神色恢復隨和,道:“一點微末諫言,有些僭越了,讓老爺子見笑了。”
余九江笑呵呵的道:“余家這些不成器的小輩,你隨意管教就是,他們的長輩也都巴不得你能管教一二。”
“修行修心皆在于個人,我也只能規勸引導一二罷了。”
陳牧笑笑,然后說道:“好了,我再去找外公說一說,就不叨擾老爺子了。”
“嗯。”
余九江微微點頭。
陳牧轉身出了院落,身影很快消失不見。
而直到陳牧離開,院子里一直都有些緊張的氣氛才終于一緩,先前大氣都不敢喘一口的一群余家嫡系少年少女,這才紛紛松了口氣,你瞧瞧我,我瞧瞧你。
“祖爺爺,祖爺爺,姐夫什么時候回的瑜郡……到底已經是風云榜高手了,氣勢和比三年前嚇人多了吶。”
“剛回來不久罷。”
余九江慈祥的摸了摸一個小姑娘的頭。
也有人偷偷打量著余蕓,有人在余蕓旁邊小聲的說道:“蕓姐姐,姐夫怎么對你……好奇怪的樣子,你們之前有過什么……”
“沒,什么都沒有。”
余蕓不假思索的回應道,同時心底又忽然想到余茹,一時間又有些羨慕起來,她和余茹同許紅玉的關系沒有什么遠近之分,只是許紅玉更照顧余茹,而今陳牧也是和余茹遠比她親近的多。
過去年紀小的時候她總嫉妒家里哥哥姐姐更照顧余茹,但現在年紀漸漸大了,就明白了許多,對余茹更也嫉妒不起來什么,說到底她和陳牧偏遠,也是她自己的原因,羞慚之余也有些懊悔和遺憾。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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