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咣!!”
“轟隆隆!!”
天上驚雷陣陣,好似不將天砸破個窟窿來,誓不罷休。
一九陸陸年,農歷丙午年,八月二十四。
李源騎著自行車,在泥濘的路上用力的蹬著。
盡管身上披著雨披,可秋雨依舊浸濕了他渾身上下。
后座上,一個女人躲在雨披里,緊緊抱著他,瑟瑟發抖……
李源蹬的更用力了!
目光透過雨簾,盡力看清前方的路,可是雨太大,始終看不清。
只能在泥濘中,憑感覺前行。
好在路上沒什么人,只要用力向前即可,思緒難免翻飛……
這一年,國際上發生了不少事。
一月,小日子上映了首部關于奧特曼體裁的特攝片。
二月,老毛子的無人駕駛飛船“月球9號”在月球著落。
四月,美國首個人造泵植入心臟。
六月,美國無人駕駛飛船“觀察者”號在月球成功登陸,同時向地球發回大量月球表面照片。
七月,英國這個號稱現代足球鼻祖的國家第一次成為真正意義上的世界冠軍。
如果說國外精彩繽紛,那么國內唯一一件堪稱大喜事的事,就是1月28日,中國導彈核武器試驗成功,并在此之后,中程火箭首次飛行試驗基本成功。
這款大殺器的成功,結束了外界對中國“有彈無槍”的猜測,也確保了未來十年,不管亂成什么樣,也無人敢大規模入侵神州浩土……
五月以來,形勢就開始惡化,大幕正式拉開。
到了大前天,老人家接見了小兵們后,形勢便徹底崩壞了。
抄家、打、燒、砸成了主旋律,李源無力去改變什么,唯一能做的,就是讓張建國帶著他那些大多都是烈屬子弟的哥兒們們,將那些提前踩踏好的點,都收了回來。
才不過三天時間,李源覺得自己腦袋里多了一座博物館。
除了王世襄、朱家溍、還有那幾位姓愛新覺羅的藝術家們的珍藏外,還有被譽為中國最后一個“大儒”的梁漱溟家的字畫文玩,沈從文家里包括明代刊本《今古》在內的幾書架珍貴書籍,紅學家俞伯平珍藏的《紅樓夢》資料,中國特有的刻瓷藝術家朱友麟,對了,全中國也只剩這么一個傳人了,丞相曾經還特意下了文件,朱友麟的作品為國寶,不許出口。但原時空里,被砸了個稀巴爛,朱友麟也被打殘致死……
還有諸如齊白石家的“白石畫屋”,張大千前妻楊宛君家里存放的,張大千在敦煌石窟現場臨摹的260幅唐代壁畫……
原本悉數毀于一旦,如今大都得到挽救。
東西倒還在其次,至少如朱友麟、沈從文等,沒有受到毆打和過分的羞辱……
還有一樁大收獲,是李源得了信后,穿著一身學生服,混在人群里前往了郊區恩濟莊。
那里埋有同治、光緒兩朝的宮廷大總管李蓮英的墓,鑿開的墓穴里,只有頭骨,不見尸骸,但墓中滿是金銀珠寶和瓷器……
李源有些慚愧……總感覺有些趁火打劫的意味,可能有些卑鄙。
可這些東西他要不取,要么被燒,要么被砸爛,要么消失的無影無蹤,要么,成為權貴手里的珍藏……
還不如由他保存起來,終有再見天日的一天。
根本都不用去分辨什么真偽,一堆一堆的瓷器被堆放打爛,小山一樣的名人字畫被當街點燃。
至于什么宋、元孤本之類的書籍,隨意散落地上都嫌礙事,被人踢的零散,到處都是。
想想剛穿越過來時,還曾想著去買古董,那八千塊稿費到手后,險些就去搞收藏去了。
真要那么做了,這會兒就成哈批了……
“月香姐,到了!”
秦家莊,李家。
李源將自行車停下后,拍了拍后座上的人。
雨披里的人松開了雙手,從雨披里鉆了出來。
這是屋里也走出來人,李桂戴著斗笠,看著雨簾中的人,大聲道:“怎么這時候回來了?”
李源道:“爸,我師父在這還好吧?”
李桂大聲道:“好著呢,在西屋睡覺呢,你小點聲!”
李源:“……”
將自行車停靠在墻根,李源對正打量孫月香的父親道:“這是我師父的大女兒,在大學教書,現在教不了了,被人拉去挨批,我半路把人搶走了,送這邊來。”
李桂忙道:“好好好!閨女,到這就是到家了,快進去喝口熱茶。”
孫月香鞠躬道謝,李源拉著往里走:“快進去吧!都什么時候了……”
里面顯然已經聽到了動靜,趙葉紅披著一件外套走到了正間,見女兒一身雨水狼狽進來,皺眉道:“你怎么來了?”
孫月香開始哭,抱著趙葉紅嚎啕大哭道:“那些學生們都瘋了,要拉我去斗,還要給我剃成陰陽的頭,拿墨水涂臉……”
李源嘿嘿嘿笑了起來,李桂罵:“你笑個屁!這是好笑的事?”
李母心疼,勸道:“老幺是想哄他師姐呢,你別罵他。”
趙葉紅本來氣的發抖,經這么一打斷,再看自己徒弟那張笑臉,忽然又覺得沒那么氣了,問道:“那你怎么到這來的?”
孫月香抽泣道:“源子讓人半道上把我搶走了,說我有嚴重的錯誤,要狠狠批我。開始我快要嚇死了,那群人比之前那波學生還兇,幸好回頭把我送到源子這,不然我都不敢想象,還能不能活下去……”
趙葉紅看向李源,李源笑道:“師姐有些大驚小怪了,別說沒怎樣,就算真換個發型,讓人打罵一頓,也不能死啊。多少大人物這會兒都這樣,都尋死覓活啊?師姐,這世道就如此,活到最后才算贏家。您啊,道行不夠,還得修煉。”
孫月香擔憂:“我還得回去啊?”
李源搖頭笑道:“回去個屁!一會兒我就走,讓孫叔帶著小慧去你們學校要人。回頭我再把小慧送來,你們在這好好過日子吧。我二哥管著民兵連,幾個侄兒胳膊上也戴著紅袖標,哪個王八羔子敢跑這撒野,直接開槍。再說,那群兔崽子注意力都在大城市,誰愿意跑農村來吃苦受罪?”
趙葉紅目光柔和的看著李源,道:“你怎么樣?有沒有人難為你?婁家的干系,會不會牽扯到你身上?”
李父、李母也關切的看了過來,李源樂道:“我現在是軋鋼廠委員會的委員之一,要不是力辭,還是副主任。但副主任要分管許多事,還要經常去開會,我哪有這個時間?就掛了個委員的銜兒。”
李桂不解道:“這光景,你還那么忙?”
李源自然不能跟他說,自己滿四九城的挽救珍貴文物,收割金銀玉器,只道:“上千萬學生涌入四九城,水土不服的一大堆,上面吩咐下來,我們要保證他們的身體健康。”
李母忽然問道:“老幺,你沒見小十八?自己偷偷跑城里去了,幾天都沒回來了!”
小十八就是李垣,今年才十二歲。
李源氣笑道:“看到了,想參加小兵坐免費火車到各地逛逛,人家嫌他太小,不帶他玩兒。擠火車還被人踹下來,都快餓死了,哭哭啼啼的去找我,讓我一巴掌拍家里抄課文去了。他自己也害怕了,能老實幾天。十五他們還安分吧?”
李家前十四個,十個在大慶,四個在奉天。
還有幾個實在趕不上趟了,沒有法子。
李源笑道:“您放心,有我呢。”
他和趙葉紅是比較傳統的師徒關系,雖然他沒在孫家吃住,可打跟著師父以來,在錢糧上,甚至連自行車、手表這樣的大物件兒,都是趙葉紅出的錢。
結婚時的煙酒和肉票,也是趙葉紅強令他收下的。
用師爺趙云正的話說,這叫兒徒,是兒也是徒,不能客氣。
受了這么多的恩情,更別說傳藝之恩了,李源將趙葉紅當至親對待,一點沒問題。
李桂也說:“都是他該干的!”
李源忽然想到什么,從身邊解放包里掏出一個油紙包來,打開里面居然是一只肥雞……
他樂道:“差點忘了這個,家里今晚上可以吃頓好的。爸媽、師父、師姐,我先走了。過兩天再來!”
說完,也不給眾人多少反應時間,就風風火火的走了。
孫月香手里接過李母倒的熱茶,喝了口后對趙葉紅小聲道:“本來以為天要塌下來的事,怎么讓源子這么一折騰,又覺得好像沒什么大不了的……”
趙葉紅笑了笑,道:“那是因為你師弟有本事,不然,你現在連哭都沒地兒哭。”
大雨嘩嘩的下個不停,不知天公在為誰哭。
李源騎著自行車,一路回趕,臨回家前,猶豫了下,還是轉到了德勝門外城西北角上的太平湖公園。
他也就存了看一眼,趕得上就搭把手,趕不上就是命的心思。
沒想到,還真遇到了。
大雨里,太平湖面被雨水擊打出億萬點波瀾。
一個狼狽不堪,頭發凌亂的男人,在水里面撲騰著,但也是越來越無力了……
李源把自行車丟一邊,幾步趟水下去,一手抓住投湖人的腳踝,也不管他是不是嗆水了,就這樣拖上了岸,丟在了地上,大聲道:“就這一回啊,您要是再想往里跳隨您。”
說完,轉身離去。
雖然多管了回閑事,人家是自己跳的湖,可畢竟是文學巨匠,兩輩子都讀過他的書,算了,盡一份力吧……
回到四合院時,大雨將歇。
剛進門,就看到劉海中家的劉光天、劉光福、閻埠貴家的閻解曠、閻解放還有院里其他一些中學生們,正風風火火的往外走。
一個個意氣風發,目無余子的樣子。
不過看到李源后,眾人還是下意識的停住了腳。
但很快,劉光天摸了摸胳膊上的紅袖標后,膽氣就壯了起來,看著李源大聲道:“李源,現在是新時代了,要打破一切舊事物,建立新世界!把你房間的門打開,我們要進去檢查,抄家!”
牛逼了!
一群半大小子姑娘們眼睛都發光起來,挑戰權威,打倒權威,還有什么比這種事更刺激?
然后他們就看到……
“啪”一巴掌,“啪”一巴掌,“啪”一巴掌……
連續五六個耳光,把劉光天原本就包子似的臉,直接打的腫成了面鍋一樣。
眾人剛激起來的亢奮勁頭也滅了……
劉光福結巴道:“源子哥,我們……我們現在是小兵,是老人家的兵,您……您怎么還打人?”
劉光天原本被打懵了,這會兒聽這話,登時回過神來,怒視李源,一副要吃人的樣子,不過他剛張開嘴,李源又“啪”一個耳光甩了過去,劉光天哭了……
李源將自行車停好后,從口袋里掏出一本紅本本,大聲背誦道:“為了更好地保衛祖國,建設祖國,支援世界革掵,必須要有健康的身體,而疾病,卻是健康的大敵。老人家教導我們:‘對于病,要有堅強的斗爭意志,但不要急。’對待疾病,要同對待敵人一樣,在戰略上藐視它,在戰術上重視他……”至此一頓,看向劉光天等人,問道:“現在,誰繼續往下背?劉光天,你來繼續。”
劉光天繼續個錘子八八哦,他要有這個記性,也不至于一百分的卷子考八分了。
眼見他支支吾吾傻眼兒了,李源“啪”的又是一巴掌,罵道:“連老人家的語錄都還沒背好,就敢抄老子的家?我是軋鋼廠委員會的委員,現在命令你們回去背老人家語錄。飯可以不吃,語錄不能不背!如果讓我再發現,我們院的孩子連老人家語錄都背不出來,下次就不只是抽耳光了!對了,還有老三篇,《為人民服務》、《紀念白求恩》、《愚公移山》。下次見面要抽查,都滾蛋!”
一群小赤佬!
他干兒子張建國為啥能攪動風云,帶領一幫孩子無人敢惹?
光能打當然不成了,烈士遺屬的名頭也不是萬能的。
這個時候,鬧的最兇的就是大院的孩子。
可張建國比起他們來絲毫不遜色,憑的就是李源帶著他突擊了半個多月,生生將一本語錄背的滾瓜爛熟。
兩邊隊伍撞見了要搶人,先不動手,張口就來一大段語錄,對面接不上來自己就歇菜了。
就憑這個,張建國現在是紅的不能再紅的帶頭大哥,帶頭抄家沒人爭的過他們這一伙。
和他相比,四合院這幫犢子們差遠了!
一群半大孩子個個垂頭喪氣的各回各家,打定主意,往后見到這位活閻王一定得繞道走。
李源回到中院,就看到賈張氏抱著一個公雞,二大媽也抱著一個,還有王才亮他老娘,也抱了一只,一起往外走。
看到李源后,也沒不搭理,王才亮老娘還笑道:“源子回來了?”
李源點點頭,樂呵呵道:“你們老姊妹們,這又是要去打雞血了?”
二大媽呵呵道:“源子,你還年輕,醫術還得繼續往上提提,得多學學才行。看看咱們街道衛生院的大夫,打雞血打的多利索,治病治的多好!”
李源豎起大拇指道:“要不怎么說是二大媽呢,還得是您高明。去吧去吧,多打點雞血。瞧瞧,您抱的這公雞多神氣,和二大媽您一樣一樣的。”
他也曾試圖勸說人別信這個,可是沒人聽。
別說老百姓,連不少官員現在對雞血療法都深信不疑,不然也不會如此大規模的普及。
隨便去一個街道衛生院看看,門口到處都是抱著公雞排隊的。
當某一件事成為大潮流的時候,個人的清醒不僅沒用,還有罪……
李源就不去干這種吃力不討好的事了。
回到家里,打開門后沒看到李垣,轉了圈,在大立柜里面發現了。
李源還沒發飆,李垣就哇哇哭道:“八叔,剛才劉光天他們說要撬門進來,還要打死我……”
李源扯了扯嘴角,道:“你罵他們了吧?”
那群小子再怎么瘋,也不敢撬他的門,更別說打他侄子了。
再想想自家這貨的嘴賤程度……
果然,李垣一下就不哭了,耷眉臊眼的不吭聲了。
李源在他腦袋上拍了巴掌,道:“去燒鍋水,一會兒煮面條吃,晚上我還有事。”
李垣賴兮兮的去干活了……
剛才隔著窗把劉光天他們的祖宗都罵了,一人罵一群,這會兒確實有些餓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