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人機響起了冰冷的機械合成音:“尊敬的一等兵鹿不二,目前你已成功加入調查作戰序列,你有四小時準備時間!戰備物資與設備已經發放,請注意查收!四小時后,請到第六停機坪集合!”
鹿不二晉升了軍銜以后,就連軍備系統都對他客氣了不少,他拎著從軍需庫兌換來的物資,慢悠悠回到前線營地。
映入眼簾的,是慘烈的戰場。
西城壁壘的缺口外,能看到巨大的圣潔光幕。
無法計數的異鬼如潮水般被阻攔在光幕外,一具具腐爛的軀體聚集在一起,只能讓人聯想到地獄里的惡鬼。
真是可怕。
前線受傷的士兵們基本都被抬到了醫務室,所以之前才沒有牧師來給他療傷,這種情況醫療系統肯定是過載的,倒也可以理解。
而在金屬壁壘上,架在高墻上的焚城炮還在冒著煙。
黑煙滾滾,隱約響起了一陣驚恐的尖叫聲。
有人從煙塵里連滾帶爬的出來。
仿佛背后有大蟲追趕。
鹿不二一愣,只覺得那家伙有點眼熟。
但看到被灰塵覆蓋的黑炭般的臉,又不太敢認。
“鹿哥救我!”
那家伙仿佛看到了救星,崩潰大哭。
鹿不二吃了一驚,卻看到了他背后追趕的東西。
根本不能確定對方是什么物種,只見它一襲紅衣四腳著地,以飛快的速度在地上飛爬,時不時發出桀桀的怪笑聲,聲嘶力竭地呼喚道:“我的好學生,別跑啊!我是你的老師啊!快停下,讓老師好好的看看你!你就是諾亞機關的希望!不準跑!回來!”
一群機械師們宛若喪尸般在后方追趕,嘴里流著哈喇子。
“臥槽,有異鬼!”
“什么異鬼,那是萊納大主教!”
“什么?他老人家是怎么了?”
“可能是瘋了吧,諾亞機關就沒有一個正常人。”
鹿不二茫然地看著這一幕,完全不知道具體發生了什么。
何賽把他當成了柱子,圍繞著他逃跑。
萊納大主教喪心病狂地在后面追趕。
“鹿哥,快幫我干掉這老頭!咱們還是不是兄弟?”
“小子,快幫我抓住這愣頭,本大人重重有賞!”
這才一天不見,到底發生了什么?
鹿不二困惑不已的時候,后面趕上來的機械師交代了原委。
所謂的焚城炮,就是諾亞機關制造出來的新型火炮,他們將超凡的力量運用到現代的科技里,從而制造出一種名為煉金武裝的究極武器,可以對異鬼造成大規模的殺傷,減少士兵們近身戰的頻率。
然而這種武器的使用,必須要由進化者注入生命能量。
也就是需要炮兵來手操。
但因為技術的不到位,才會導致焚城炮爆炸。
主要原因還是因為焚城炮的煉金矩陣不具備普適性,每一位士兵的隱藏屬性又不一樣,直接就會導致類似電路短路一樣的故障。
砰的一聲,就炸了。
“你們的武器爆炸,關我屁事!”
“有了伱的加入就不會爆炸了!我雖然也算是半個無屬性進化者,但終究還是殘留著一些屬性,并不是純粹的無屬性。但你不一樣,一看你的屬性就非常的干凈,快讓老師來測測你的純度!”
“我不,我拒絕!”
“你是珍貴的無屬性進化者!當兵參軍不是你的路子,跟在我的身邊才能發揮出你的價值!你是注定要成為偉大的機械師的人,你的心血將印刻在機器上,就像是給它們注入了靈魂。它們轟鳴,它們咆哮,它們歡呼!它們就像是你的孩子,會走遍世界的每一個角落!”
這瘋狂的老頭,描述起機械師的工作時,竟然還有點浪漫。
看來的確是非常熱愛這項事業的人。
但何賽根本不領情,一路哭爹喊娘地逃跑。
鹿不二大概懂了。
何賽不知道為何被抓去當了炮兵。
好在沒傷到也沒被炸死,就是被嚇破膽了。
而萊納大主教發現了機械師的天才,然后就失了智了。
“你們慢慢玩,我回去忙了。”
鹿不二樂了。
反正前線的戰事緊張,哪怕是高能種都隨時有可能死亡,再加上創生母巢這條進化鏈的恐怖威脅,誰都不知道會發生什么。
包括他在內,也只能想辦法變強,然后生存下來。
這時候何賽如果能離開前線,也算是好事。
諾亞機關雖然看起來有點不太靠譜,但他們的身份地位還是很高的,只要何賽能抱上大腿,后半輩子都不用愁了。
畢竟是諾亞機關口中的天才嘛。
帳篷門口,安妮尷尬地看著這一幕,手足無措。
“不用管他們,跑累了總有一個妥協的。”
鹿不二看到這女人,吩咐了一句:“幫我跟他說一聲,讓他好好了解一下以后再慎重考慮。但無論他怎么選,我都尊重他。”
安妮一愣,輕輕應了一聲,然后壓低聲音:“請您回去看看思嫻那個孩子吧。今天的她……似乎有點不正常。”
鹿不二吃了一驚,轉身推開了房門。
·
·
幽暗的帳篷里沒有點燈,隱約響起了窸窸窣窣的聲音。
鹿不二借著窗外微弱的光,能夠看到窈窕的少女蜷縮在墻角,似乎在用手里的木炭,在木板墻上奮力涂抹著什么。
她是那么的投入,絲毫沒有意識到有人進來了。
鹿不二沒有選擇打擾她,而是擦亮了打火機。
光芒照亮墻壁,他卻愣住了。
因為墻壁上全都是用木炭畫的畫,淋漓著黑暗的圣山如惡魔的犄角般探向天空,千絲萬縷的黑色物質如血管般蔓延下來,最后勾勒成一道觸目驚心的圖騰,看起來就像是一座畸形的蓮花。
圣山下是恐怖的群魔,她用的線條非常的簡單,寥寥幾筆卻能描繪出一種抽象的恐怖,暈染的黑色就像是魔鬼在尖叫。
這些魔鬼的行跡,赫然就是蓮花的藤蔓!
鹿思嫻在畫畫的時候非常專注認真。
不,與其說是認真,倒不如說是猙獰。
她的嘴里還在念念有詞,仿佛中了邪似的。
“薩塔,阿巴路亞……薩塔,阿巴路亞……”
鹿不二的腦子轟的一聲就炸開了。
其實他早就意識到,眼前這個少女非比尋常。
首先是她異于常人的報告。
其次是她知道的超凡知識太多了。
最后,她甚至知道有關第三代神圣君主的隱秘。
這顯然不可能是一個作為軍需品分配過來的低能種。
直到這一刻,她甚至喊出了尸食教徒的口號!
如果不是男女有別,鹿不二都想看看她身上有沒有腐爛了。
當然,他手上的暗質沒有跳動。
大概率證明,這個女孩是干凈的。
“鹿思嫻?鹿思嫻?”
鹿不二不得不去打斷她。
鹿思嫻扭過頭來,空洞的眼神死死盯著他。
“你為什么要畫這些東西?”
“做噩夢了。”
“噩夢里的東西為什么要記下來?”
“因為害怕。”
“畫出來就不害怕了嗎?”
“媽媽教過我畫畫,畫畫可以靜心。”
“你嘴里喊的口號是什么意思?”
“不是口號。”
“那是什么?”
“不朽信仰。”
鹿思嫻抬起一根蔥白的手指,指向墻壁上的那幅畫。
鹿不二扭頭望去,看到的是創生母巢的圖騰。
這一刻,他才理解了尸食教徒們喊的東西是什么。
不朽信仰!
說的是創生母巢么?
他猶豫了一下,起身把墻上的畫記錄在了小本子上,然后擦起一塊濕抹布把墻上的所有痕跡全部擦掉,絕不能暴露在外界。
沒想到鹿思嫻一旦不畫畫了以后,就開始瑟瑟發抖起來,像是看到了什么恐怖的東西,手腳并用在床上瘋狂倒退。
鹿不二吃了一驚,急忙抓住她的手。
卻不料她就像是應激的小貓,一把抓傷了他的手腕。
鹿不二看著手腕上汩汩流出的鮮血,眼瞳微微一縮。
這小姑娘爆發出來的力量,可不像是個普通人。
鹿思嫻縮在墻角滿臉驚恐,把頭發埋進了臂彎里。
鹿不二看著這一幕,就好像看到了當年的自己。
他沉默了一下,終究還是把紙和筆都遞給她,輕聲說道:“好吧,讓你畫。但是不要畫這么恐怖的東西了行不行?噩夢里的東西就讓他去死好了,你可以畫點美好的東西。”
鹿思嫻接過紙筆,雙手依舊是顫動的,朱唇微動。
“沒有美好,沒有美好……”
鹿不二搖了搖頭,伸出雙手擁抱她,嘆了口氣:“怎么會沒有美好呢?其實我曾經也是個病人,得了治不好的絕癥。但支撐我活下去的,恰恰就是那些美好的東西。比如你小時候的家,比如你的爸爸媽媽,比如夏日的蟬鳴和星光,冬日的陽光和積雪。我小時候家門口五毛錢一根的冰棍,還有一起在院子里踢足球的小伙伴。”
“就算那些東西已經不在了,但恰恰因為你失去了,它們才顯得格外美好對不對?而且總有一天,你可以把它們給找回來。”
其實鹿不二不太會哄孩子,說出來的也都是自己都不信的謊話。
然而鹿思嫻卻真的安靜了下來,不再表現得那么驚慌失措,而是默默地抬起頭,在紙上畫出了寥寥的幾筆。
太陽,平原,山脈。
河流和木屋,草圃和圍欄,羊群和牧羊犬。
還有手牽著手的三個小人。
鹿不二看到這一幕,就變得欣慰了起來。
果然小姑娘的心里還是有一些美好的東西的。
然而下一刻,他忽然意識到了什么。
這顯然不是在城內能夠出現的東西。
以鹿思嫻的身份和地位,也不可能離開神根城。
那她是在什么地方見過的這些?
總不能又是噩夢吧。
“這是哪里?”
鹿不二摸了摸少女的頭,輕聲問道。
鹿思嫻默默蜷縮在他的懷里,嗓音低沉。
“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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