臘月朔日,碧霄殿的討論基本已經告一段落。
廣成宮溫泉中,得到消息的邵勛決定出山了。
水汽氮氬,幾乎看不清面容,他隨意拽過一個白花花的大臀,也不管是誰的了,盡情釋放之后,起身到外間寬衣。
「昏君!」王惠風終于忍不住了,低聲說了一句。
「惠風你要匡正我啊。」邵勛笑道。
「這些美人比我好看的多了。」王惠風放下手中的文稿,溫柔地替邵勛整理衣袍,說道:「你當初纏著我,是為了瑯琊王氏一邵勛笑而不語。
「還是因為我是太子妃?」
邵勛臉色一僵。
「你啊
王惠風有些無奈,道:「司馬晉、劉漢宮婦的貞潔都被你壞了一個遍。」
「你懷上桑榆的那天,我欣喜若狂。」邵勛說道。
「讓太子妃懷孕,你很得意吧?」王惠風白了他一眼,道:「該去參會了。」
邵勛已經換上御袍,道:「這便去了。此事一結,勸朕南下攻取江東的聲音又要大上幾分。」
「襄陽不好打吧?」王惠風擔憂道。
「你給朕當個宮廷女官吧。」邵勛說道:「省得在湯池時,沒人進來傳話。」
「昏君。」王惠風嘆了口氣,道:「過完年就四十二了,不想著節制一下么?這個天下若無你,不知道又要怎么互相攻殺。”
「何至于此。」邵勛搖頭道:「若我仍是晉朝大將軍,或許會天下大亂。今已是大梁天子,再穩個數年,人心漸附。」
「你也知道這個道理啊。」王惠風說道:「開國才年余,人心能穩固到哪去?」
「惠風真是賢內助。」邵勛感慨道,募地,只聽他轉過身來,看向王惠風,
道:「其實,當年我尚未娶妻時,有人說你在家守寡,讓我娶你為妻。」
「那還不被你氣死。」王惠風笑道:「而且我若嫁了,可會真的匡正你,讓你當不成昏君。」
「或許真被你管得死死的呢。」邵勛說道。
王惠風輕笑了聲,道:「去吧,都等著你呢。’
御很快離去。
王惠風在廊下站了會,又回頭看了看溫泉「淫窟」,吩咐宮人道:「準備車去皇后那。」
「拜見陛下。」宿羽宮碧霄殿內,諸州士人、豪商紛紛拜倒,心悅誠服。
丞相王衍起身后,側身一讓,將主座讓了出來。
「丞相是長者,何須如此?」邵勛找人搬來御座,與王衍的胡床并排。
王衍又讓人將胡床搬到下首,這才坐下。
有那去過建鄴的,聽聞有次司馬睿與王導一起坐在御座上,看似無分高下,
再瞧瞧名氣更大的王衍,兩相一對比,天下局勢可知矣。
邵勛先看了一下眾人。
自漢以來,曹魏、司馬晉、邵梁自有國情。
國情很復雜,但最清楚的脈絡便是世家大族的存在。
對外征戰、國計民生,幾乎都離不開他們的身影,就連做買賣,他們都是主力。
前有公孫瓚與卜數師劉緯臺、販李移子、賈人樂何當(三人「富皆巨億」)結為兄弟,后有劉備與豪商糜氏結為親家。
不過在那時候,富商自己武力有限,他們主要投資軍閥。
到了曹魏時期,土族直接下場做生意,與之前的局面已經有所不同,似乎更「不要臉」了,蓋因在漢時,士族之所以成為士族,更多因為他們身上清高的文化屬性。
不管怎樣,事已至此,就要直面現實,在實際情況下加以引導、改造。
而且,凡事有利必有弊,要辯證看待。
至少,世家大族經商更容易在商人勢力脆弱的起步階段,得到政治上的庇護重商主義、重農主義、資本主義等等,都是工具罷了,最終目的是發展生產力。
「卿等皆大才。」邵勛說道:「貨殖,朕不太懂,你等方是大家。朕也不想著與民爭利,畢竟這本就是補償你等的好處,但有一條,須得在市中買賣,照章納稅。」
「長途販運貨物,過關卡無稅,入坊市則有市稅,暫二十稅一。若于坊市外私下買賣,萬錢以上者,嚴懲不貸。
這句話的意思是商稅暫時只有「市稅」一項,稅率5,沒有關稅或其他什么雜稅。
至于以后收不收,還要再看。
一般而言,這個稅率并不重,而且商人們現在非常樂意在坊市內交易,你趕他們去外面買賣都不愿意。
朝廷也非常容易收市稅,翻翻賬簿就可以了,一目了然。
這個收入初時可能不怎么樣,但一切走上正軌呢,會十分驚人的。
想當年,桑弘羊為漢武帝搞錢,不知道在工商上面弄來多少收益。
中國歷史上第一次商業大繁榮的中晚唐,商稅、鹽酒收入一度占到唐廷財政收入的四成以上,甚至接近一半。
這是一個巨大的財源,是邵勛留給后世子孫的禮物。
但商稅收入在歷朝歷代波動很大,西漢就很多,東漢、魏晉就很少,中晚唐、兩宋又暴增,明朝又驟減,有沒有能力吃到這份蛋糕,也要看子孫的本事,
邵勛是管不了了。
「今歲襄城等十九郡度田,比起去年大有增長,計有戶三十萬一千三百余、
口一百四十七萬五百余。」邵勛繼續說道:「三十九郡粗粗度田完畢,北地變局日益顯現,再過五年、十年,你們會發覺好處的。”
「這些錢你們可以拿走,然則朕更希望卿等行商之時,讓天下黎元都得到好處。朕聞關西、淮南等地竟然還有田,百姓刀耕火種,辛勤無比。卿等若想販賣農具、耕牛,便得讓他們改改種田的法子。」
「二十年前,朕的夫人們穿一件葛衫,都要在京中四處找尋。而今漸多,可仍然價貴,入不了尋常百姓家。然則淮南、江南此物多矣,山林中隨處可見。吳女每年割完一批葛藤后,因無利可圖,便不再割賣此物。卿等若能讓吳女逐利,
不懼劃傷指掌,多多進山割藤織布,成倍乃至上十倍輸往北地,則尋常百姓亦能享受夏日清涼。」
「這便是國富,也是朕希望看到的事。」
當然,邵勛這話里面有個漏洞,即殖民貿易中出現過的一個問題:農民不掌握經濟作物的定價權,因為市場波動,價格暴跌,于是為了彌補收益,有了種植更多經濟作物的沖動,然后進一步打壓價格,所謂越窮越種,越種越窮。
不過這都是以后的事了,就現階段而言,遠不至于如此。蓋因像葛藤這類經濟作物,基本都是淮南、江南野生的,沒人特意種植,吳女在農閑時進山割一批罷了,如果真無利可圖,她們就不會這么做,也不指望這個活命,主業還是種地。
當然,如果你搞的是種植葛藤的奴隸莊園,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不過話又說回來了,這玩意不應該出現在這個時代吧「行舟駕車,致遠窮深,還需道路。」邵勛又道:「打下江南之后,秦漢、
三國以來的溝渠水道,還得疏浚暢通,以利貨殖。此事緊要,朕后面會想辦法。
為了你們,朕這幾日都在苦思冥想,茶飯不思,將來可不要讓朕失望。」
「有什么話,卿等徑自發問即可,今暢所欲言。」
「陛下,何時攻伐江東?」有人忍不住問道。
邵勛悄悄瞟了王衍一眼,老登辦事還是靠譜的,遂道:「兵者,國之大事,
而今北地度田方熾,朕擔心有人作亂。」
「陛下何憂也?北失南補而已。」成公慨然道:「貨殖之事,陛下盡矣、
至矣。若還不領情,我亦不知該如何說。此等瘋魔之人,料也無人支持,瞬息可滅。」
邵勛文看向其他人,鼓勵他們發言。
「陛下,若攻江南,臣愿獻糧五萬斛。」又有人說道。
王衍微不可覺地點了下頭。
邵勛明白了,這也是托,于是說道:「朕怎好白拿你的錢糧?不妥不妥。」
「陛下,忠熱切之心,不好推拒。」王衍手捻胡須,道:「不如暫且記下,將來在會稽選個好地,賜其為家業。」
「唔,還是夷甫老成謀國。」邵勛笑道:「便依此辦理。」
其他人一聽,只覺臥槽,獻糧就能去會稽這種好地方?
那我獻錢帛、獻牲畜、獻人丁呢?
果然啊,江南那么大,誰去哪里,誰不能去哪里,都是有說法的。
有那家中還算寬裕的,已經有點想法了,準備一會私下里打聽打聽。
丹陽、會稽算是江東頂好的地方了,聽聞司馬睿小朝廷里不少人都在會稽置產業,定然差不了的。
「諸位。」邵勛站起身,掃視一圈,道:「既知新朝雅政,該當廣而告之。
卿等回鄉之后,可告知宗黨、姻親,一起商議。大勢之下,江東必無幸理,卿等皆有富貴,傳諸子孫后代。」
說完,又道:「朕明日于宿羽宮正殿置宴,卿等若有年輕子侄,可隨同赴宴。」
眾人聽了神色一震,紛紛以目示意,一切盡在不言中。
甚至就連王衍都頓了頓,暗嘆族中那幾個子弟不太成器啊。江南倒有一些少時便被人贊譽的,但那就和他沒關系了。
(有事出門,晚上回來再更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