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兄....”
瞧著陸棠不自然的紅潤臉色,宋鈺眸中紫意一閃而逝,心中忽然一黯。
望氣所見,陸棠身上死氣凝而不散,只怕是只有半年好活了。
“怎么?師弟,連這點面子都不肯給我?”
陸棠裝出一副慍怒神態,片刻后,才笑容可掬道:“不逗你啦....這傳道教頭人選一再更改,師兄我啊,恐怕是沒這個精力教導這些年輕人咯。”
“交給師弟你,我放心。”
“師兄....您言重了。”
迎著陸棠滿懷期待的明亮目光,宋鈺終是難以拒絕,恭敬拱手道:“既然師兄有命,師弟斷然不敢推辭。”
“好,好。”
陸棠眸光清澈,欣慰地點點頭。
“不請我進去坐坐?”
“自然!師兄請!”
在拜過新任“傳道教頭”后,那五十余名少年在陸棠囑咐下前往山下演武堂等候,而那俊美男童,卻攙扶著陸棠進了院內。
“你這地方,缺點靈氣....有空不妨栽棵樹。”
“師兄說的是,這小院剛剛建成,還未有功夫打理。”
淺抿幾口溫茶,陸棠與宋鈺隨意聊上幾句,而后,將那男童拉到了宋鈺身前。
“還不見過宋師兄。”
“宋師兄。”
男孩低眉垂眼,聲若蚊吶,宋鈺卻隱隱在他身上一絲“緊張”、“畏懼”。
“師兄,這位是?”
“徐澤澄....徐卿師兄的獨子。”
“往后,你且多多關心。”
“他根骨不俗,日后,或許也能成為觀主親傳。”
宋鈺頓時恍然,對這孩子生出幾分憐惜、親近之意,于是轉向后者,斟酌著道:“澤澄,抬起頭來,讓我看看。”
那男孩渾身一顫,卻依言抬起頭。
嗯。
唇紅齒白,面貌俊秀,待長大之后,大概率也會是一位美男....只是,此刻他滿頭大汗,額前發絲凌亂黏在一起。
看著像是很緊張。
宋鈺點點頭。
卻詫異發現那男孩在他點頭之際,竟是微不可查地退了半步,心中疑惑更濃。
‘我很可怕嗎?’
‘他到底在怕些什么?’
不過,宋鈺并未將此事放在心上。
既然受陸棠師兄托付,接過‘傳道教頭’一職,自然是要將其職責弄個清楚。
“師兄,傳道教頭可是需要每日下山,去演武堂指導?”
“非也,這些小少年身子骨還未長開,只能學些架勢,強身健體罷了。”
“你每三日下山一趟,演示下‘八極拳’武學精要,抽空指導下那幾名年齡稍大的少年,就行了。”
“我知道了,師兄。”
兩人簡單交接過后,帶著徐澤澄下山,到了演武堂。
宋鈺展開八極拳一層拳法,一絲不茍地打完一套。
虎虎生風的拳法威勢,頓時引起滿堂喝彩,而陸師兄也是老懷大慰,摸著胡子不住點頭。
然而,宋鈺還是在幾名年齡稍長的弟子身上,察覺到一絲詭異。
那就是單獨指導時,他們態度上的扭捏。
這種積攢下的郁悶不快,使得宋鈺在教完今日課業,與陸師兄告辭后,便徑直離開了演武堂。
他沒有上山回院,反而是換了副面孔,跑到茶樓中喝茶、聽書、解悶。
不料。
卻在茶樓里見到了,安夫人。
已是深秋時分,可她依然穿著單薄修身的襦裙。
上身紫色交領襯衣,包裹著沉甸甸的胸襟,一襲白狐兒披肩將將蓋至胸脯,墜珠腰衱恰到好處的束住柳腰。
她只是坐在茶案前淺啜茶水,
那玲瓏曲線與紅潤朱唇,卻不經意地吸引著四處視線。
“妖精!”
宋鈺心底暗罵一聲,就不再關注。
只是同桌的削瘦漢子,卻不時打量向安氏,眉飛色舞,這種舔漢姿態看得宋鈺眉頭大皺。
“咳咳。”
“呃,兄臺,”那漢子有些窘迫,不由解釋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嘿嘿,莫要見怪。”
“窈窕淑女?”
宋鈺嗤笑道:“不是被方府趕出來了嗎?”
“兄臺有所不知。”
聽得此言,那人像是賣弄般,忽然打開了話匣子:“這安娘子在被方立收入房中前,已是頗有艷名,鎮上多少富商都惦記著呢!”
“在被方府逐出之后,很快就跟梁記茶莊的梁老板好上了,如今,已是這座茶館的主人了。”
“哦?”
聞言,宋鈺再次向那處打量,果然看見掌柜模樣的人物,低頭附耳在安氏耳畔說些什么。
‘這女人,還真會利用優勢啊!’
宋鈺忽然想到安氏來找自己的那夜,不禁嗤之以鼻。
這等蒲柳之姿,對自己毫無吸引力!
“不過,前陣子卻是有件怪事從梁府傳出。”
那漢子嘿嘿一笑,四下打量了眼,接著道:“據說這安氏在嫁入梁府之前,還有意委身于那位小宋道長。”
“咳咳咳咳!”宋鈺差點沒把茶水噴那漢子臉上,震驚不解道:“這種事,是從哪里傳出來的?”
“是安娘子自己說出來的。”
“怎么可能?她還要不要臉了?!”
宋鈺聲音高了幾分,引得附近幾桌訝異望來,那漢子連忙打起手勢,讓他輕點。
“唉唉唉,此事,還事關小宋道長的另一個秘密!”
“哦?!”
“愿聞其詳。”
宋鈺悄悄推過一錢銀子,漢子淡定收下,愈發眉飛色舞,興奮道:“據說那位面冠如玉、武功高強的小宋道長....”
“有龍陽之好!”
聞言,宋鈺一張臉‘刷’的慘白,腦子宕機了一瞬。
他隱隱感覺到哪里不對勁,卻不知道這種離譜的傳聞到底起源于哪里,只得強忍怒火問道:“此話怎講?”
“等等,讓我梳理一下。”
那漢子竟是皺著眉沉思了半晌,才向宋鈺說道:“這消息最早是何道爺的無心之語,說是小宋道長不好女色,設宴春風樓他都不去....”
“嗯,何遠勝,林無涯。”宋鈺冷冷道。
這事他知道,林無涯為了幫宋鈺解圍,將宋鈺誆他的話拿去騙何師兄。
宋鈺似乎還因此白嫖了一筆劫運。
“這消息當然沒人信了,只不過,正是這安娘子,在成了茶館老板娘之后,某天傍晚醉酒,聽到說書先生說起小宋道長的故事,竟是直接道破自己的丑事。”
“她說啥?!”
“她說自己夜訪宋道長家,欲托付終生,卻被小宋道長狠心拒絕,而后,竟言之鑿鑿稱那位宋鈺小道長啊....是喜歡男人!”
“這女人....”
宋鈺臉皮緊繃,手一抖,竟是捏碎了茶杯。
這一手頓時將那漢子嚇了一跳,只是話說到一半,他像是不吐不快,自行說了下去。
“這本身是件丑事,可宋道長有龍陽之好的八卦傳出之后,卻成了一樁趣事,就連梁老板聽說都嘖嘖稱奇,連帶著幾家茶館生意都是好了起來。”
“如今啊,這安娘子反倒成了梁老板掌中寶了。”
“她隨口胡謅的....大家就都信了?”
宋鈺雙目無神,嘴唇打顫,猶自不死心地問道。
“當然不會啊,畢竟,那可是小宋道長!”
“咱們這幫茶客,自然是多方求證,以免這失心瘋的婦人污了小宋道長威名!”
“只可惜啊....”
那漢子忽然幽幽一嘆,話音止住,像是模仿臺上的說書先生。
宋鈺強忍將其打死的沖動,沉靜問道:“可惜什么?快說!”
“可惜清源商會的沈道長,親口證實了此事....他說,這小宋道長在春風樓住了將近半月,卻愣是是沒碰過一位姑娘!”
那漢子似是恨其不爭地惋嘆道:“那可是春風樓啊!”
“咱靈溪鎮的銷魂蝕骨地啊!”
“莫說尋常的紅倌人,樓里四位花魁,個個生得傾國傾城,而且技藝超絕,居然沒讓小宋道長動了歹念!”
“所以說,不可能是傳聞有誤,這小宋道長必然是....”
砰!
碎裂的茶杯被狠狠地扣進了木桌。
宋鈺咬牙切齒,再沒心思聽下去了。
他終于弄明白了。
清荷塘畔那一聲聲“可惜”,演武堂的“男男授受不親”,徐澤澄驚懼中略帶鄙夷的眼神!
到底是緣何而來!
踏馬的!
至此!
這些重重疑點,全都解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