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父，你能稍微成熟一點不？都一把年紀了，還玩脅迫這種老套路！我就不信了，您真的敢均分天下？”
劉盈不客氣說道。
屬實，這下子把老流氓也弄無語了，他摸了摸鼻子，算是默認了。
不能分，真的不能分。
繼承人選擇，著實關乎生死。
秦始皇就是在這件事上猶豫了，沒有安排好繼承人，結果胡亥上位……雖說換了扶蘇，也未必就能挽救大秦命運。
但是胡亥幼子上位，誅殺所有親兄弟，造成秦朝宗室空前削弱，大秦動蕩不安，陳勝吳廣甚至打著扶蘇的旗號起兵，覺得算是下坡踩油門了。
同樣的問題，還發生在匈奴，頭曼單于也想立幼子，但是他遇到了冒頓。這家伙決然弒父，又除掉了其他兄弟，帶著匈奴南征北戰，打造出一個前所未有的草原帝國。
雖說冒頓弒父，看起來對匈奴的發展是好事，但是有這么個榜樣在，后人無不想著行冒頓故事。
哪怕匈奴消失了，草原之上，也一直沒有形成穩定的繼承制度，每一次新舊權力交替，都意味著血雨腥風，很多赫赫揚揚的強大國家，就在一次次的動亂之中，瓦解冰消，不復存在。
其實這一點，周朝就已經發現了。
所以周朝繼承制度上面，是堅定嫡長子繼承制。
不過周朝也出現一個問題，那就是分封。
雖說嫡長子是大宗，繼承基業，但是其余諸子，全都是實封，是給土地兵馬的……即便以當時看來，分封的土地屬于蠻荒邊境，不是好去處。
可經過幾代人的經營，這些土地也都變成了熟地，產出豐富。
周王室的天下看似擴大了，但實際上卻是相當于增發股票，諸侯就好比小股東，他們手上的股份越來越多，稀釋了周王室的股權。
偏偏周王室又無力收回分出去的股份，然后就是一天天衰落，最終無可奈何走向滅亡。
所以站在漢初反思歷史，第一，必須堅定不移地奉行嫡長繼承，第二，絕對抵制分封。
就算不得已分出去的，也要想辦法收回，不能任由他們野蠻生長。
異姓王如此，同姓王也是一個樣！
所以劉盈是真的沒開玩笑，如果犬父真敢冒天下之大不韙，他也不得不讓老流氓瞧瞧，什么是天下人心向背！
“豎子，乃公就是說笑……你這一招，倒也算是高明。對了，你不會這么安排英布吧？”
這一句話，算是說到了關鍵，劉盈忍不住露出了笑容。
“阿父總算圣明了一次！”
原來我以前一直糊涂啊？
劉邦翻了翻白眼，不過說實話，現在異姓王里面，也就彭越和英布兩塊難啃的骨頭。
劉盈把遼東許給了彭越，那么將嶺南許給英布，也就合情合理了。
“阿父，遼東和嶺南，都有廣袤的土地，可以大舉開拓……而且這兩處眼下和中原風俗迥異，一口吞不下來。如果硬要吃下來，治理的開支也會拖垮朝廷的。秦朝的教訓時刻不能忘記。所以只有用推恩之法，讓他們開拓疆土，卻又不至于威脅大漢。等些時候，經營好了，再想辦法收回。”
劉邦斜了眼劉盈，“豎子，你這么算計彭越英布，是不是太過無情了？”
“怎么會？”劉盈怪叫道：“阿父，他們還要感激我呢！真要是這么弄了幾代人，遼東遍地都是姓彭的，嶺南遍地都是姓英的，我幫著他們開枝散葉，壯大家族，延續血脈……他們要是不愿意，我去跟陳平、灌嬰他們講，看看他們愿不愿意？”
老流氓眨巴了一下眼睛，貌似也有道理。
“就算你這個豎子說得對……那也不能光是他們開枝散葉，壯大家族。”劉邦哼道：“我皇家也不能落于人后，尤其是你這個豎子，伱不是選好了太子妃嗎？在哪呢？讓乃公瞧瞧！”
劉盈也無奈點頭，“去看看倒是沒什么……只是她一直陪著太上皇。”
“太上皇？他老人家還好嗎？”劉邦問道。
“還算好，能吃能喝的，每天還會聽人給他讀書，只是……”
“只是什么？”劉邦的心莫名懸了起來。
“前些時候，仲父巡視楚地回來，進宮拜見太上皇，太上皇突然不認識他了。”
劉交是劉邦幼弟，也最受劉太公喜歡，前些時候，是送二哥劉喜就藩吳地，在那邊待了好久，幫著劉喜穩固地方。
誰知道他樂顛顛返回，來拜見老爹。
劉太公居然沒有認出他……事后劉太公雖然想了起來，卻也是懊惱了好些日子。
幸好有竇家女陪在身邊，給老太公講各種故事，老太公才漸漸恢復過來。
“年紀大了，免不了忘事，不過你放心，阿父其實最疼我的，他肯定不會忘記的。”劉邦信心滿滿，拍著胸脯說道。
只是他的語氣明顯有些急促，神色慌里慌張。
劉盈看得出來，也沒多說什么，就在前面帶路，領著劉邦，到了劉太公的住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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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院干干凈凈，和老家一般不二。
劉邦站在門口，向里面眺望，發現劉太公正拄著一棍拐杖，在緩緩踱步。
劉邦連忙喊道：“阿父！您還認識我吧！”
劉太公抬起眼皮，把臉一沉，“劉季！乃公倒是想忘了你！”
劉邦頓時咧嘴笑了，還扭頭瞧瞧劉盈，得意洋洋。
看看吧，乃公就知道，太上皇一定記得我。
我才是阿父最喜歡的兒子。
劉邦樂顛顛攙扶起太上皇，“阿父，孩兒這一次凱旋歸來，正好要跟您說呢！”
“凱旋？什么凱旋？是領著樊噲偷狗去了，還是帶著周勃偷雞了？我早就告訴你，做人要本分，學你二哥，老老實實耕田種地，別游手好閑，好歹攢下一點家業，免得讓人笑話！”
劉邦頓時怔住，臉上的肉抽搐了兩下。
喜訊是阿父還記得自己，可不幸的是阿父只記得以前的自己！
“那個……阿父，咱們在長安，不是沛縣，我早就不偷雞摸狗了。”
劉太公昂起頭，像四周看了看，突然哼道：“你騙我干什么？這里和家鄉一模一樣！”
劉邦頓時瞠目結舌，竟不知道怎么跟老太公解釋，只能看向劉盈。
劉盈也沒什么好辦法，正在這時候，一個瘦削的小女孩跑了過來，她正要跟劉盈施禮，劉盈連忙指了指老太公。
女孩瞬間明白過來，忙跑到了太上皇近前，笑道：“今天聽什么？是讀史書，還是讀邸報？”
老太公怔了怔，喃喃道：“讀，讀過秦，過秦論！”
女孩笑著點頭，“好的，那您老先坐下。”
安排老太公坐好，竇家女笑盈盈念書。
清脆好聽的聲音，很快讓老太公平靜了下來。
他瞇縫著眼睛，默默聽了一陣子，突然抬手，竇家女連忙停下來，“太上皇，有什么吩咐嗎？”
老太公搖了搖頭，“沒有了，是陛下回來了。”
竇家女點頭，“沒錯，是陛下來看您了！”
劉邦聽到這話，才敢湊到近前，“阿父，您還好？”
老太公滿臉愧疚，“好，就是有時候糊涂，記不起來了……阿父老了。”
劉邦忙道：“您老人家福壽雙全，是孩兒的運氣……別想什么，舒心過日子就好。”
老太公點了點頭，又看向劉盈，問道：“盈，你成親沒有？”
劉盈忙搖頭，“沒有！沒有！”
“那就好！”老太公欣然招呼劉盈，讓他靠近，還沖著竇家女擺擺手，“去準備點酒菜。”
打發走了竇家女。
老太公才道：“盈，你看她怎么樣？”
劉盈含笑道：“您老人家說唄！”
老太公點頭，“盈啊，大父告訴你，這孩子好……別覺得當了太上皇，皇帝，就有什么尊貴的。我聽說啊，秦始皇死了，還和臭魚放在一起。還有齊桓公，趙武靈王……人老了，不頂用了，隨便一個阿貓阿狗，都能欺負你。這女娃照顧著我，從來不馬虎。哪怕我糊涂了，記不起什么，她也沒有厭煩，不容易，真的不容易，你說是不是？”
劉盈立刻點頭，“大父教訓的是，我聽大父的。”
劉邦笑道：“阿父，盈這孩子素來聽話，您給他挑的，肯定錯不了。”
老太公點了點頭，“季啊，你這個兒子很厲害的，他寫的文章我聽了好多次了，那么厲害的大秦，土崩瓦解了，咱們家可不能重蹈覆轍。有本事發揚光大這份家業的，也就是這個孫兒了。你明白嗎？”
劉邦忙道：“明白，阿父放心，我明白，這個豎子比我還有本事，咱們劉家江山，肯定會興旺發達，長長久久的。”
“那就好啊！”
劉邦看著蒼老的父親，心中傷感，突然想起來一件事，把劉盈拉到了旁邊。
“盈，你以前是不是說過，要給太上皇辦個蹴鞠斗雞的大賽？”
劉盈點頭，“是有這個提議，阿父準備現在就辦？”
“辦吧，盡快……趁著太上皇還明白，讓他老人家高興，我就是怕，有朝一日，就算辦了，太上皇也看不懂了。”
劉盈心頭一震，連忙點頭，“我知道，我這就安排。”
劉邦又道：“盈，先把婚事辦了吧！我知道你年紀小，不愿意過早成親……但不看阿父面子，也看太上皇的面子，讓他老人家高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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