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雉側臥在榻上，手里女孩的試卷，一個接著一個看著。
最初她還很高興，可看著看著，不由得皺起眉頭。
又過了片刻，她竟然將卷子扔在了案上，伸手揉了揉太陽穴。
這時候一個女官端著茶飲過來。
“皇后，您不舒服？”
呂后抬眼瞧了瞧她，“你過來。”
女官連忙放下，小跑著伏身呂后近前，“皇后有什么吩咐？”
呂后抬手，按在她的肩頭，嘆道：“當初你我在楚營相逢，那時候我和你說過什么，還記得嗎？”
女官連忙道：“皇后說過，拿我當親妹妹，奴婢何其有幸，能得到皇后青睞。”
呂后點了點頭，“那我問你，替太子選妃的事情，你傳出去沒有？”
“沒有！”女官連忙擺手，“別說這么大的事情，就算是小事，奴婢也一個字不能往外面說。皇后，莫不是有什么事情？”她聲音惶恐。
呂后搖了搖頭，“不干你的事……我只是有些奇怪，為什么伱妹妹這一次的成績，差了那么多！”
女官驚了，“皇后，莫不是她疏忽懈怠？奴婢現在就去女學，把她叫出來，狠狠訓斥！”
“別！”
呂后搖頭，“我都說了，你是我妹妹，用不著整日小心翼翼的。你要是泄露出去，也是讓你妹妹好好考試。”
呂后想了想，就讓人把劉盈叫來。
差不多一個時辰，劉盈才趕了過來。
“阿母，您不會在查泄密吧？”
呂后白了他一眼，“是不是你的長樂宮出的事情？”
劉盈無奈道：“我已經把張不疑和灌阿給臭罵了一頓……這倆東西還振振有詞，說成親是好事，就沒想那么多。更何況他們也吩咐了，不讓告訴外人！”
呂后差點氣個倒仰，“確實不是外人，女學的人，不也是他們的姊妹……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壞事就壞在這里！”
劉盈氣哼哼道：“阿母，我回去繼續嚴懲，一定要好好痛打他們一頓！”
呂后擺手，“別費那個心思了……就算你打死他們，也不能不說。就像你兩個舅舅，他們得到了消息，還能不告訴我嗎？不管到什么時候，也不能讓人忘了骨肉之情啊！”
劉盈重重哼了一聲，道理是沒錯，但也不能放任東宮變成個篩子，回去還要嚴肅紀律，誰敢隨便泄露事情，必須付出代價。
呂后沉吟了少許，突然又笑了，“盈啊，你還別說，經此一事，我倒是覺得，給你找個尋常人家的女孩也不錯。出身清白，沒有那么多勾連，也省得給你添麻煩。”
劉盈不由得瞪大眼睛，“阿母，你真的同意？”
呂后一驚，“盈，你這語氣歡喜，莫非有了人選？”
劉盈笑道：“也談不上，就是考試那天，我去考場轉了一圈，看到了一個很有趣的人。”
“有趣？怎么說？”
劉盈道：“我發現她在控制自己的成績。”
“什么意思？”呂雉沒聽明白。
“就是故意放過一些題目，留白不做。”
“那她是不是不會？”
“不是。”劉盈直接搖頭道：“她做的題目，全都是對的，沒有一點錯誤，沒有一絲修改。阿母，你說這樣的人，剩下的題目，是不會，還是故意空下來？”
呂后不由得瞪大眼睛，半晌忍不住哈哈大笑。
她扭頭看了看女官，“聽聽這準是你那個好妹妹干的事情。”
女官大驚，“皇后，奴婢這就去問問她，怎么敢膽大包天！”
呂后把臉一沉，“你可不許吼她，也不許責備她。這孩子可不一般，聽見沒有？”
女官怔了怔，連忙答應，轉身下去。
呂后心情大好，臉上笑開了花，“盈啊，等你阿父回來，就把婚事定下來，明年成親，最遲后年就能抱孫子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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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盈黑了臉，“阿母，哪有那么快啊！再說了，就算后年，我也才十五……”
“十五就不小了……要是女孩子過了十五，就該交錢了！”呂后笑呵呵道：“長過兩年也能讀書了，正好，把他送走，我就安心照顧孫兒。”
呂后看了看，又對劉盈道：“你說，我這個椒房殿，是不是太空曠了些……用不用重新裝飾，最好弄些小孩子的玩具。”
劉盈直翻白眼，“阿母，八字還沒有一撇。更何況您這里本來就該添了。長弟都能走路了，你給他準備點玩具，還不是理所當然？你要是舍不得，我可把他接去上林苑。那邊玩的東西多。”
呂雉沉著臉道：“不行！長你不能帶走……除非你給我添個孫子！一換一才行！”
劉盈算是無言以對，只能轉移話題，“阿母，我收到了阿父的消息？”
“你阿父？隨便吧……反正無關緊要！”
劉盈又差點趴下，“阿母啊，那可是軍國大事，還是我第一次策劃的對匈奴的反擊……雖說是阿父領兵，但要是能贏，對我的威望也是個很大提升。”
呂后這才打起精神，恢復了昔日的狀態。
“盈……你這次用了章邯、李左車、季布、鐘離眛，又調動了齊國糧草，楚國兵馬……歸結起來，就是以陛下吸引住冒頓，用另一班名將，趁虛而入，打匈奴一個措手不及，我說的沒錯吧？”
劉盈連連點頭：“阿母一針見血，我這也是討巧而已。”
呂后輕笑，“盈啊，你就不用和阿母謙虛了……那幾個人連你阿父都用不了，你能用他們，那是你的本事。”
這話可沒錯，章邯會歸降大漢，是當初劉盈勸說的功勞，瓦解楚營軍心，致使季布和鐘離眛歸降，也有劉盈的功勞。
他們幾個在眼下的大漢，都屬于邊緣人物，在劉邦那里，排二十、三十位名將，也都輪不到他們。
不是能力不行，單純沒法服眾，那些漢軍老卒，都不會聽他們的。
到了劉盈這里，情況就不同了……劉盈雖然也有一堆心腹，但是他們普遍年紀太小，不到一展身手的時候。
劉盈的東宮兵馬，有一半是羌人，還有從各地招募的勇士。
簡言之，是一支全新的力量，沒有那么多包袱。
指揮起來，也輕松順暢，正好建功立業。
章邯身為當世少有的名將，肯定能想明白其中關鍵。
他這一生的名聲，能不能改變，全看這一次了。
“阿母，根據急報，冒頓領兵將劉濞城包圍得水泄不通，看樣子應該是想吸引漢軍主力過去。雁門和代郡那邊也傳來了消息，發現匈奴騎兵，如果猜得不錯，阿父真的去救劉濞城，他們就會趁機叩關，或是穿過代谷，截斷漢軍歸路，和冒頓一起，圍攻阿父的禁軍。”
呂雉點了點頭，“沒錯，這確實是一條不錯的計策……匈奴騎兵來去如風，若是你阿父被圍河套，還真就不好救援。”
劉盈笑道：“沒錯……所以這一戰真正的勝負手就在彭越，就在章邯和李左車他們……冒頓千算萬算，也算不到我大漢除了太尉和禁軍諸位徹侯之外，還有一大把名將。如果不出意外，彭越已經領兵直插草原，他的目標是左賢王所部，還包括匈奴在東方最大的牧場……曹參也會接應，一切順利，能截回大批牲畜。章邯他們也會放匈奴進來，然后再把門關上，來一個關門打狗！我師父那里，大約要迎戰匈奴主力圍攻。不過以他的本事，應該能輕松應付。畢竟阿父也在，還有彭越狠掏匈奴后路，此戰我大漢勝算，至少七成以上！”
呂后笑著道：“你這么排兵布陣，等于將中原豪杰，悉數拿出來……冒頓何德何能，有幸跟這些人對戰？戰事我看是沒什么事情了，戰后的事情，你可要小心。”
“小心什么？”
呂后道：“有功不能不賞……章邯、李左車、鐘離眛，這些人不能不賞。禁軍之外，怕又要成立一支兵馬才行。盈，你這可是分你阿父的兵權啊！”
劉盈心頭一震，“怕不只是阿父，還有諸將，他們也會不高興的。”
呂后笑道：“所以你現在必須想辦法，把你阿父哄好！”
劉盈渾身一震，確實不能馬虎。
單純老流氓不高興，劉盈不在乎，他可以聯合群臣，甚至是宗室，一起壓制老流氓，他已經成功了許多次。
單純諸將不滿，他也不在乎，畢竟剛剛收繳各府門客和甲士，就是頂著諸將壓力做的，因為這事老流氓愿意。
現在要在禁軍之外，再弄出一支兵馬，不但分老流氓的兵權，還會動搖諸將利益。
同時得罪他們雙方，劉盈可就沒有把握了。
“阿母，你會幫我對吧？”劉盈哀求道。
呂后輕輕一笑，“我幫你不管用，能幫你的人……來了！”
腳步聲聲，劉盈扭頭看去，只見女官帶著一個十幾歲的布衣少女從外面進來。
劉盈只看了一眼，就認出對方，正是那天在考場上挖空心思，控制分數的那個女孩。
呂后看見她，直接道：“你一貫排名第一，為什么這一次連前十都進不去？”
女孩一怔，忙伏身，惶恐道：“我也不想的，無奈……無奈她們給的太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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