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成糧食在你手、九成糧食在富禾,開糧庫、救萬民……”
楊戈大聲疾呼著,轉身沖進糧庫里,一刀劃破一袋糧食,黃橙橙的麥粒登時就如同流水一樣涌出了出來。
跟著他沖進富禾糧庫大門的周邊百姓們見到這一幕,都不知所措的站在糧庫外邊,遲疑著進又不敢進、退又舍不得退。
楊戈見狀,大步走出糧庫,劈手從一人手中奪過他手里的光亮,照亮自己臉上的九筒面具,奮力高喊道:“三大糧商把持糧食運轉通道、囤積居奇、哄抬糧價,逼著大家伙兒賣房賣田、賣兒賣女,用幾十倍的天價去買他們用賤價收來的糧食,法理不容、天理不容、人情不容!”
“現在我已經打跑了富禾糧莊那些喪良心的狗雜碎,開倉請大家伙兒來取糧,有什么罪過,我張麻子一人承擔!”
“請大家伙手腳麻利一下,再耽擱下去,天就亮了!”
“也請大家伙拿了糧,日后能盡自己所能的幫一把那些沒拿到糧的街坊鄰居!”
“張麻子在這里,代他們謝過諸位了!”
他將光亮交還回去,側開身軀讓出糧庫大門:“快啊,時間不等人!”
院子里越聚越多的周邊百姓們在他與糧庫里流淌著的麥粒之間,來回的移動著目光。
吞咽口水的聲音,到處都是。
卻遲遲沒有人敢上前。
做慣了順民的人,是很難打破舊有的行為模式,選擇用非法的方式,去解決問題的。
得有人帶頭。
這個人,不能是以強人的面目出現的張麻子。
得是他們所熟悉的人。
得是和他們一樣的人。
楊戈明白這一點,是以哪怕他心頭很是焦急,卻也別無他法!
時間一秒一秒的過去。
每一秒都顯得格外的漫長,格外的焦灼……
就在楊戈忍不住要再次開口催促之時,終于有人抵擋不住糧食的誘惑,甩開大步上前,“噗通”一聲就跪下連磕了三個響頭:“張大俠的大恩大德,俺記一輩子,來世俺給張大俠做牛做馬,報張大俠大恩!”
楊戈伸手去扶他,可已經又有人沖到他面前要跪,他只好先拉住這人。
而先前那人起身之后,淚流滿面的嚎叫道:“肏他姥姥,這破日子老子過夠了,就算是砍頭,老子也要做個飽死鬼!”
他大叫著沖進糧庫里,一手拽住一包糧食,死命的往外拖。
挨餓的滋味。
他真的受夠了。
比挨餓更加折磨的……
是兒子餓得整夜整夜睡不著,被褥上全是牙印。
是婆姨餓得都在家篩木灰煮湯了,卻還先緊著他。
是老母親躺在床上不聲不響,卻連端到床前的木灰湯都不肯吃上一口……
而他這個所謂的頂梁柱,卻什么都做不了!
什么都做不了!
他是個爺們啊!
爺們啊……
有人帶了頭,圍墻里的百姓們終于不再遲疑了。
一窩蜂的沖上來給楊戈磕頭。
一窩蜂的沖進糧庫里取糧。
楊戈一邊拉扯著身前給他磕頭的百姓們,一邊聲嘶力竭的大喊著慢些、慢些,注意著人……
先前他嫌他們太啰嗦。
現在又唯恐擠進來的人太多,發生踩踏事故。
眼見里里外外的人頭越聚越多,楊戈一把抓起身畔的柳葉刀,扯著喉嚨大喊道:“附近的兄弟姊妹們繼續搬,住得遠的父老鄉親們隨我去永泰糧號……帶上板車推車,盆盆罐罐!”
他一個旱地拔蔥,從人群中跳上墻頭,出門朝著永泰糧號的糧庫疾馳而去。
擁擠在門外的百姓們見狀,悶頭就跟上了他的步伐。
火光越聚越多,腳步聲越來越沉。
“開糧庫、救萬民”的口號,如同星星點點的火種散布出去,將夜幕下的路亭縣點燃。
有人推出了自家的板車、獨輪車。
有人扛出了自家的米缸、木盆。
還有人拎出自家的柴刀、菜刀……
某種火熱而暴躁的氣息流淌在空氣里。
不斷升溫、升溫……
仿佛只需要再添一把火,就能真將路亭縣化作一片火海!
事情的發展順序,正如楊戈所料的那般。
但好像,隱隱又有超出……
比如,衙門的那些捕快、衙役、縣兵,哪還需要繡衣衛出面去約束?
這時候,就是有人推他們出門,他們都會找個洞鉆回去!
作威作福的膽子他們有,還很大!
鎮壓……暴亂的膽子,他們真沒有,也不想有!
……
“嘭。”
楊戈一刀轟碎永泰糧庫的大門,聞訊守在門內的凌觀見了他,臉色青一陣、紫一陣。
他解下佩劍,攤開手主動迎上去:“張大俠,咱們不是說好了的嘛?每三天三千八百斤粟米……”
楊戈提刀指著他,不允他靠近:“我為什么會如此,你們自己心頭有數兒,你是個敞亮人,我不想對你下重手,你最好別擋我的路!”
他逼著凌觀,大步踏進大門內。
凌觀隨著他的腳步,一步步后退。
大批百姓從楊戈身后沖進來,直奔糧庫而去……
凌觀見狀,欲言又止、止復欲言,最終重重的嘆息一口聲:“如此一來,可就再也沒有緩和的余地了!”
楊戈笑道:“一直都沒有啊!”
凌觀嘆息著搖了搖頭,沒說話。
楊戈輕聲道:“你人不壞,以后若不在王家做事,興許我們還能交個朋友。”
凌觀苦笑著抱拳道:“張大俠抬舉了。”
楊戈搖頭:“伱若肯給我面子,就讓王家不要對這些百姓動手,糧庫是我開的、糧也是我發給他們的,冤有頭、債有主,沖著我來便是。”
凌觀想了想,再次嘆了一口氣:“凌某人微言輕,恐怕要令張大俠失望了。”
楊戈:“最好不要讓我失望,我現在只想取糧,不要逼著我殺人,王家不懂一個即將煉精化氣的高手有多可怕,你應該懂。”
“真把我逼急了,我想整垮永泰糧號或許很難,但我若只想殺光王家人,我敢保證他們背后的人必定保不住他們!”
凌觀震驚的深深看了楊戈一眼。
他知道楊戈武功極高。
但卻不知道楊戈已經逼近歸真境!
氣海稱高手,大嘴吃四方。
歸真稱巨擘,只手鎮一方。
二者之間,沒有任何可比性!
江湖上公認的,哪怕是最弱的歸真巨擘,都能在十招之內打死最強的那一批氣海高手!
彈指之間,凌觀心頭已轉過無數念頭,當即便鄭重鄭重的向楊戈拱手:“凌某必盡全力,規勸主家不要為難路亭百姓。”
楊戈收刀,頷首道:“我就知道,我沒有看錯人……你先走吧,就別在這兒盯著了,他們面皮薄、害羞!”
凌觀的面皮抽搐著,無語的向楊戈一抱拳,轉身就走。
楊戈守在院墻內,直到來來往往的百姓們已經搬空大半座糧倉后,他才轉身跳上墻頭,高聲呼喊道:“來一部分人,隨我去豐裕米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