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戈從永泰糧庫出來的時候,天邊已經泛起魚肚白了。
他算著時間,想要在天亮之前把活兒干完,然后讓繡衣衛帶著縣衙那幫廢物一起出來洗地,不令事態失控。
但他剛剛靠近豐裕糧庫附近,就嗅到了一股濃郁燒焦味兒!
他心頭頓時升起一股不好的預感,連忙跳到附近最高的一座閣樓屋脊上,放眼瞭望。
就見豐裕糧庫那邊燃燒著熊熊大火,無數身穿各色雜亂衣裳的百姓圍繞著烈焰奔走著,川流不息的端著木盆、水桶上前救火……
看清起火位置的一瞬間,一股酥麻之意爬上了楊戈的頭頂,他全身的雞皮疙瘩都冒起來了。
“人怎么能、怎么能……”
他死死的捏著拳頭,后槽牙咬的鏗鏗作響一個字兒一個字兒往外擠,倒映著火光的雙眸都微微泛紅。
他用腳指頭思考,都能猜出這把火必然是豐裕米莊的人自己放的。
百姓?
百姓只會搶糧,不會放火燒糧!
至于豐裕米莊的人為什么放火燒糧,道理也很簡單。
他張麻子搶糧,是為了給路亭百姓爭一條活路。
豐裕米莊放火燒糧,是為了不給路亭百姓活路。
只要路亭沒了糧,就依然是他們說了算!
而且眼下三大糧號在路亭縣大勢已去,一把火燒了糧,不但能表現三大糧號的決絕態度,還能杜絕其他地界再出現第二個張麻子。
你們這些張麻子不就是喜歡搶糧嗎?
恰好,我們也喜歡燒糧!
你們敢來搶!
我們就敢燒!
最終,你們依然得乖乖聽我們的……
這一招釜底抽薪,同樣也能達到殺雞儆猴的目的!
這些骯臟心思,楊戈懂。
但他依然憤怒!
人的心,怎么能爛到這個地步???
難道不是你們豐裕米莊先做爛事的嗎?
為什么明明都做錯了,還能錯的這樣理直氣壯、死不悔改?
難道你們將路亭百姓都逼到絕路上了,還不允許他們反抗?
他們就算是反抗,也沒想過要傷害誰啊!
他們僅僅只是想活下去而已……
你們為什么就不肯放他們一馬呢?
伱們為什么非要將他們往地獄里推呢?
野獸都知道物傷其類。
你們他媽的是同胞啊!
怎么下得了這種狠心?
無數個激烈的念頭,在楊戈的腦海中碰撞著。
他頭疼欲裂,不斷握緊長刀,再松開,再握緊,再松開……
三十六年的和諧社會教育,此刻都有些壓制不住他心頭激蕩的那股子殺人的沖動!
許久許久,他才徹底松開了刀柄。
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氣,一句一頓的對自己說:“豐裕米莊、李家,很好、很好,你們想玩兒,我就陪你們玩兒到底!”
言罷,他最后看了一眼那廂的烈焰,轉身跳下閣樓,朝著鑼鼓巷奔去。
……
“您可算是回來了!”
見到以真面目走進來的楊戈,方恪總算是松了一口氣。
楊戈鐵青著臉:“現在是個什么情況?”
方恪連忙回道:“回大人,縣衙和三大糧商都在催促咱們出面,盡快平息暴亂、捉拿悍匪張麻子!”
楊戈冷笑:“我們繡衣衛做事,什么時候輪到他們來指手畫腳了?”
方恪不敢吭聲,心頭卻嘀咕道:‘咱這不是收了人家錢嗎?’
楊戈:“李家人現在哪里?”
方恪:“都在縣衙!”
楊戈從懷中取出九筒面具遞給他:“此物是我在李家找到的,路亭縣內所有李家人,一概拿下!”
方恪接過九筒面具,小心翼翼的問道:“大人,咱這活兒,是不是太糙了點?”
楊戈不答,繼續問道:“李家護院頭領余剛在哪里?”
方恪想了想,答道:“不在縣衙!”
楊戈輕聲道:“找到他、打死他,將此物扣在他身上,是不是就不糙了?”
方恪看了他一眼,小聲道:“死無對證?”
楊戈面不改色:“是快刀斬亂麻!”
方恪想了想,小聲道:“卑職魯鈍,還請大人示下。”
楊戈:“你帶人去抓余剛……盡量把事情辦瓷實一點!”
“我這邊即刻起草公文,發往京城,將今日之事,定性為三大糧商為搶奪市場狗咬狗!”
“后續李家怎么洗脫自身的嫌疑,咱們不管,但我們要先讓三大糧商都忙起來、亂起來!”
“他們忙起來、亂起來,我們才有時間、才有機會,去對付他們!”
方恪聽明白了一些,當即就回道:“明白,人證、物證俱在,余剛便是張麻子!”
楊戈搖頭:“過猶不及,只需要證明余剛和張麻子有關就行了,還有,你想想辦法,給我將李家定性為暴亂的組織者!”
方恪鉆著眼珠子思忖了幾息,很快便一拍手道:“這也簡單,卑職立馬就去抓幾個李家的看家護院,讓百姓們辨認他們是否是組織者。”
楊戈看著他:“夠不夠理由拿下李家?”
方恪苦笑道:“夠肯定是夠了,但咱這么干,不就等于直白的告訴李家背后那些人,是咱路亭繡衣衛在和他們過不去嗎?”
楊戈坐回椅子上,喝了口茶水冷靜了一下,然后才說道:“李家背后的人怎么想,取決于我們怎么辦、辦多大!”
“只要我們將事辦得瓷實一些,他們挑不出我們的錯,就會懷疑是不是其他人在給他們使絆子。”
“三大糧商雖然合伙撈錢,但我不相信他們是鐵板一塊,風吹不進、水潑不進!”
“只要我們將事鬧得大一點,李家背后那些人就會優先自保,先拋棄李家給自己挖一條隔火帶。”
“畢竟李家也就是個白手套而已,丟了李家,他們還能找到周家、吳家、鄭家……”
“上邊的人怎么斗,那是上邊的人該考慮的事!”
“我們有多大碗吃多少飯……”
“只辦李家!”
方恪還是覺得這事兒始終糙了些,可瞧著楊戈陰冷的眼神,他也不敢再多言,只得抱拳拱手道:“卑職明白,必不讓大人失望。”
楊戈揮手:“你只管去辦李家的事,平息事態的活兒我會讓谷統去。”
方恪拱手,退出正堂。
不一會兒,谷統便快步入內,抱拳拱手道:“卑職參見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