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兩天一夜的激烈戰斗,在萬歷二十年十一月初二,大明天兵收復朝鮮國東北重鎮咸興府姑且算是收復吧,反正一片焦土暫時不好住人了。
倭國第二兵團鍋島直茂部基本被全殲,倭兵除了千余人零散逃亡,數十人被俘,其他萬余人未留活口。
本時空的《經略復國要編》記錄道:天帥林泰來故做輕敵狀,引誘倭兵夜襲,而后反擊至北門。
后天帥再次不忍見將士傷亡,再次親披重甲率先登城,持鐵蒺藜碎倭賊頭顱十數人,遂奪門破城,惜太祖咸興本宮焚毀于兵火。”
《萬歷邸抄壬辰卷》中說:“經略林泰來拂曉先登奪門,王師遂入城,共計斬首三千有余,燒死六千有余,倭賊主將鍋島直茂父子自焚而死。
又,經略林泰來入朝鮮國不到一月,兩戰或斬或燒或溺斃倭兵二萬五千,遂被倭人稱血魔王。”
攻克咸興府后,大明經略三標營和第二兵團重新合兵,并且在上風口重新扎營。
林泰來召來麻貴問道:“老麻啊,知道戰報怎么寫嗎?”
麻貴胸有成竹的答道:“此戰陣亡二百九十九人,另由于林軍門疏忽大意,未能保護朝鮮國太祖咸興本宮,致使咸興本宮被倭人焚毀。”
林泰來有點詫異,你麻總兵這么醒目的嗎?不用自己悉心指點就知道怎么寫戰報?
如果老麻你有這種頭腦,去混文官圈子不好嗎?
忽然林泰來心有所悟,直接問道:“你是不是在李如松身邊文書幕僚里安插了內應?”
麻貴辯解說:“怎么能叫內應?這叫互通有無,互相學習。
萬一李如松寫本子詆毀我,也好有個防備。
還有,我身邊的文書幕僚里,一定也有李如松的內線!”
林泰來:“.”
你們兩人要是一起攻城,是不是還要各自分出一半兵力監視
對方?
麻貴又嘆道:“我軍現在其實相當于孤軍,寫了戰報也沒有路線送出去。”
往北二三百里大概是加藤清正部,往南是倭兵占據的江原道,往西是沒有成熟傳遞路線的崇山峻嶺。
現在寫了戰報,能往哪個方向送?
又因為大明天兵占據了永興,切斷了咸鏡道倭兵和其他地區的關聯,咸鏡道就像變成了一個與外界斷聯、完全獨立的板塊。
林經略稍加思索后說:“大捷的戰報可以激勵士氣、震懾倭兵,還是要往外送的,讓那些朝鮮國人試試看吧。
一批人沿著來路,重新橫穿山區,將戰報送回西線已經收復區域;
另一批人攜帶戰報向西南而去,看看能否穿越倭占區,找到其他大明官軍。
全部用朝鮮國人去送,他們更熟悉地理風土,誰能將戰報送達,重重有賞。”
麻貴看了看地圖,疑問說:“從咸鏡道向西南,穿過倭占區,能找到大明官軍?”
林泰來答道:“如果李如松兵團南下速度足夠快,那就能!”
聽到“李如松”三個字,麻貴立刻人間清醒起來,忍不住問道:“以軍門之估算,李如松在西線已經推進到哪里了?”
林泰來又回答說:“平壤城大捷后,分散把守黃海道各處的倭寇必定震恐,并且主動南撤。
小西行長一萬六七千兵力都被全殲,那些分兵各處的倭寇又有什么膽量死守?
所以李如松兵團一路南下時,大部分地方都是兵不血刃,推進速度只受限于糧草供應速度,以及接收沿途城池的速度。
如今距離平壤城大捷已經過去半個月,李如松南下可以推進五六百里。
如果不出意外,李如松現在應該已經抵達朝鮮國三京之一的開城。
開城和王京漢城距離很近,對倭寇意義也不大,故而南撤的倭寇肯定
放棄開城,全力守衛漢城。
此時此刻,估計李如松正暫居開城,偵察和評估王京漢城的形勢。”
麻貴愣了愣后很不服氣的說:“李如松居然平白撿了一個收復開城的功勞。”
再怎么說,開城也是名義上的“三京”之一,政治地位在那擺著。
而咸興府只是一個蟒飛蛇興之地而已,和開城相比,就像是鳳陽和南京的區別。
麻貴又不爽的說:“李如松若是一鼓作氣將王京漢城打下來,那以后還有我們什么事?”
林經略神情有點復雜的說:“他應該打不下來吧.”
麻貴愕然,怎么聽林經略這消極語氣,似乎也不希望李如松一鼓作氣打下漢城?
林泰來解釋說:“漢城是倭寇必守之地,已經云集數萬倭兵,沒那么容易攻克。
我向李如松建議過,到了開城就暫停南下,先等待大軍集結。
至于他聽從不聽從,全看他自己的造化吧。”
麻貴聽得更迷糊了,怎么連“造化”這種詞都出來了?林軍門這是在講玄學了?到底想表達什么意思?
在歷史上,李如松就是在這樣背景下,加上內心對倭兵的輕視,以及軍糧困頓的壓力,急躁的以數千騎向著漢城冒進。
結果在漢城以北數十里,遭遇了一個碧蹄館之戰,李大將差點被倭兵包了餃子。
當然明軍五千兵馬能從三四萬倭兵里突圍出去,戰斗力還是很猛的,但戰略層面確實受挫了。
而且還有個后果就是,李大將的親衛家丁死傷慘重,讓李大將心理受到巨大打擊,失去了心氣。
不得不說,李大將其實是個情感充沛、十分情緒化的人物。
而此時此刻林泰來的心情復雜在于,第一,他不想這時候就攻克漢城,他想放慢節奏多打一段時間。
進入朝鮮一個來月就攻下漢
城,有點太快了,不利于對朝鮮國北部地區的慢慢布局和掌控。
另外,如果朝鮮國小朝廷又開始吵吵還都,就更難找借口阻止了。
所以他沒去西線南下,就有這個不想打下漢城的因素。
第二,他在明面上又不能對李如松強制說,不要去打漢城,多給朝鮮國和倭國放放血。
否則的話,李大將必定以為,自己這是不愿意讓他立功,人情關系就破裂了。
第三,歷史上的碧蹄館之戰還是很兇險的,李大將運道稍微差點,就真有陣亡危險。
萬一在本時空又出現類似情況,誰知道李大將這次運道如何?
總而言之,林經略不想這時候拿下漢城,但他又不能阻止李大將打漢城;同時他覺得李大將不能成功,但他又更擔心李大將運道變差遇險陣亡。
所以這是獨屬于穿越者的復雜心情,別人是完全理解不了的。
“算了,不要提李如松那邊了!”林經略便又對麻貴問起說:“我們還剩多少軍糧?”
麻貴回答說:“扎營時點檢過了,從順安出發時攜帶了三十日份干糧,已經消耗了將近半數。
所幸又從永興繳獲了幾百石,總得算下來,手里軍糧還能勉強支持二十日。”
林經略又感受到了些許壓力,“也就是說,必須要在二十日內殲滅加藤清正,收復咸鏡道,并且打通補給線。”
就像林泰來所預估的那樣,進入朝鮮國作戰,最大的壓力永遠來自于糧草補給。
受限于技術條件,就算準備的再充分,也永遠感覺不夠。
麻貴有點可惜的說:“咸興城里本來也該有一些存糧,怎奈大火焚城,一并燒毀了。”
林經略道:“沒辦法,做事哪能十全十美,有所得必有所失。為了盡快殲敵、減少傷亡,就不得不付出這樣的代價。”
林泰來兩次
攻城都不愿意留活口,除了想省心省事之外,主要也是出于軍糧情況的考慮。
本來天兵的軍糧就已經夠緊張了,朝鮮國各地也窮困破敗到搜刮不出什么東西,弄個幾千俘虜拿什么養活?
與其到最后被迫大規模殺俘,背一個殺降的惡名,還不如從一開始就別要俘虜。
有那么幾十個活的倭兵俘虜,用來問問情報,或者以后典禮使用就行了。
既然說到俘虜,林泰來就想起了什么,開口道:
“還是研究一下,怎么盡快解決加藤清正部!只有解決了加藤清正,我們才能徹底解脫出來。
在咸興城俘獲了一些朝奸,把人帶過來,我要親自審問,不知能否挖出一些有用的情報。”
先前在城內清剿的時候,雖然對倭兵不留活口,但是對于混在倭兵里的朝奸,還是盡量抓了些活的。
林泰來覺得,這些貪生怕死、有奶便是娘的朝奸,還是有用處的沒準比什么柳成龍、李德馨之流還忠心。
麻貴聽到林經略要親自審情報,詫異的說:“軍門你掐指一算不就可以了?還問這些朝奸作甚?”
林泰來嘆道:“窺測天機次數太多,容易被反噬,不能常用。”
不多時,這次被俘朝奸里最大的一個,也就是鞠景仁被推了進來。
此時咸鏡道有“文武”兩大朝奸,武的就是原咸鏡道北兵使韓克諴,兵敗被俘后投降了加藤清正,還把兩個女兒送給了加藤。
文的就是這個鞠景仁,在加藤正清兵臨城下時,他直接綁了兩個朝鮮國王子獻給加藤清正,不是一般的貪生怕死。
看著像一攤死狗、歪歪扭扭跪都跪不直的鞠景仁,林泰來很嫌棄的說:“能跪正了回話么?”
鞠景仁有氣無力的說:“小的可還有活路?”
林泰來道:“朝鮮國君臣正欲將你千刀萬剮,倭寇大概也不
會留你,能給你活路的人大概只有本部院了。”
鞠景仁看到了希望,跪地的身形慢慢的正了。
林泰來問道:“加藤清正是否在吉州?那邊什么情況?”
鞠景仁回答說:“加藤確實正在吉州清剿義兵,兵力約莫萬人,另外還有兩三千朝鮮人輔佐。”
林泰來稍感意外,加藤清正那邊居然還有兩三千“偽軍”,這是他所沒有算出來的。
忍不住譏諷道:“咸鏡道朝奸何其多也,竟然還能成軍了!”
鞠景仁又憤憤不平的答道:“李朝視咸鏡道為下等之地,咸鏡道人不可去王京做官,國難之際還想要求咸鏡道出力效忠,豈不可笑?
虧得只是兩個王子到咸鏡道避難,聽說先前大王也考慮過避難咸鏡道,如果真來,只怕陷賊的就是大王了。”
林泰來搖搖頭,朝鮮國在咸鏡道的統治基礎真是一言難盡,很多政策甚至難以理解。
大明再腐朽,也沒有說禁止云貴陜甘遼東海南的士子入朝為官啊。
而后林泰來又問:“你投降加藤清正數個月,想必經常與其打交道,對其行徑有所了解。
那么本部院問你,若加藤清正知曉平壤大敗、西線倭兵南撤五六百里,同時東線咸興已經被我大明天兵攻克,他的南邊后路被斷,那他會做出如何選擇?”
鞠景仁思考了一會兒后,答道:“加藤其人有膽略,敢于冒險。
如果換成一般武將遇到這種后路斷絕的處境,肯定會盡力向南突圍,搏一線生機,能逃出多少是多少。
但加藤肯定盡力搜刮收攏附近所有糧草,然后死守吉州不出,不會貿然向南突圍。”
林泰來皺眉道:“為什么?”
鞠景仁答道:“加藤肯定能看出,天兵應當是從山區穿越過來,因為受行軍限制,攜帶糧草有限。
他只要堅壁清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