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目狼藉,遍布尸骸的地下金庫外,驟然響起巨響。
血色的風暴,從天而降。
——風卷殘云,突進!
此刻在全力施為之下,湯虔的身影仿佛真正化身為了浩蕩馳騁的暴虐血風,所過之處,墻壁、桌柜、尸骸乃至血水,都仿佛被無形的犁所掃過,支離破碎,化為塵埃。
血焰繚繞在那一張猙獰狂暴的面孔之上。
此刻,眼眸流轉,望向場內那慘烈的狀況,頓時難掩擔憂和怒火,爆喝:“義父別怕,我來助你!!!”
那一瞬間,異化的司鐸幾乎感動到淚流滿面。
渾身上下一顆顆迸射邪光的眼珠子都浮現出一層水霧,驚喜又欣慰——沒想到啊,真沒想到啊,史密斯你這家伙,雖然平時除了吃就是拉,好像飯桶一樣沒用就算了,還到處討嫌,就連自己心中都抵觸萬分,倘若不是錢都已經花了的話,說不定就將他趕走或者是送去前面填線了。
但他萬萬沒想到,困頓之日才知節氣,危難時刻方見人心!
就在自己危難關頭,竟然是他來舍命救援……
即便是看起來粗陋不堪,實際上卻是個心思細膩、恩仇必報的好漢子,一餐一飯之恩都牢記心頭,還將自己當做了父親?!
感動和喜悅之下,原本的彷徨和不安消散一空,司鐸陡然之間,豪情萬丈!
抬起的手臂仿佛枯樹,一條條異化的肢體猛然刺出,貫入了一個憑空出現的漩渦之后,竟然隨著另一處漩渦的開啟,從童山背后刺出,分裂,硬化,毒液滴落。
白館所賜之變化,盡數顯現!
司鐸大笑:“好孩子,是我誤會你了,今天咱們倆就……”
血風疾馳,狂暴而至,直接從童山身旁呼嘯而過,再然后,重劍就劈進了司鐸的腦殼里,從頭頂到胸口,兩瓣裂開,破碎的面孔上依舊殘存著不可置信的神情。
“你……你……”
“你什么你?邪魔小丑,膽敢傷我義父,罪該萬死!”湯虔瞪眼,震怒咆哮:“今天就讓你死的極慘,絕慘,慘絕人寰!!!”
再然后,一頭四臂的形態,再度展開,兩條嶄新的胳膊便已經從背后伸出,手握著大斧和刺劍。
長矛、重劍、連枷、鐵錘、刺劍、大斧。
六臂之上,各色家伙什兒瞬間展開,爭先恐后此起彼伏的砸下。
穿刺、劈斬、夯擊、重砸……
清脆的破裂聲不絕于耳。
那一團瞬間崩潰的肉醬里,慘烈的嘶吼聲從一張張開闔的嘴巴里響起,尖叫,怒罵,到最后,殘存的血眼之上,震怒悲憤的猩紅淚光墜落。
“我要你們死!!!!”
司鐸吶喊,再不維持脆弱的人身,千萬條樹根一樣的血骨之須從肉醬之中憑空生出,扎根在地上,狂暴的抽取著血液和死亡,海量孽化的污染被瞬間吸盡。
再然后,隱約的人身從樹根上生長而出,千百條枝干仿佛手臂一樣,貫穿空間,源源不斷的字面意義上的破‘空’而至。
毫無任何前搖,神出鬼沒。
不知道融合了什么孽物的血脈,渦系原本就強韌的生命力此刻旺盛的不可思議。地面崩裂,一根根觸須生長而出,盛開,宛如鮮花,可鮮花的花苞里,卻生長著雜亂的器官和腫瘤,血液粘稠滴落。
猛毒擴散、根須纏繞,觸碰的瞬間就開始饑渴的吸收一切血液和生命。
偌大的金庫,此刻已經異化為某種詭異的生態魔境。
——這便是他自漩渦之下的恩賜中,所獲取的重生姿態!
童山已經升上半空,念動力如潮水,縱橫掃蕩,一堵堵的掃去周圍的生長而出的枝杈,封鎖毒氣。
純粹的重力碾壓之下,樹干崩裂縫隙,坍塌,又重生,到最后,短短的幾秒鐘,經過適應之后,如鐵的枝干向著天穹指出,拔地而起!
厚重的甲殼如樹皮,不斷的增殖,生長,抵御蹂躪。
湯虔踐踏著那些畸變花草,毫不在乎,仰天長嘯:
“老登,給我出!”
頓時,一張枯萎的面孔從他肩頭浮現,無精打采的打著哈欠:“阿虔,怎么又……”
“閉嘴!”
湯虔隨手將金幣塞進了他嘴里。
老登一愣,殘存的幾顆牙齒合攏,感受到熟悉的觸感,渾濁的眼眸瞬間亮起。
真貨!
居然是真貨!
九九成,稀罕物!
昏沉的眼瞳之中,瞬間迸射烈光,四叔祖咕咚一聲,吞下了金幣,喜悅吶喊:“中嘞!!!”
阿修羅的肩頭,兩條手臂瞬間爬滿了皺紋和老年斑,干癟枯萎,可氣魄和猙獰卻更勝以往,不知道暴增多少倍。
手中,原本平平無奇的長矛,瞬間遍布裂痕。
而裂痕之下,粘稠的猩紅如血,無聲的滲出,自槍鋒之上垂落墜下,凄美如淚。
自那征人血淚的倒影里,湯虔肩頭,四叔祖的腦袋赫然浮現,干癟的牙床上,一顆顆如鯊魚一般尖銳的牙齒生長而出。
歪頭,瞥向了司鐸,戲謔一笑,連稱呼都換了:“乖孫,這次我攻你守?”
“他媽的憑什么不是我攻!”湯虔反駁:“我花了錢的!”
“就是因為你花了錢啊……”
四叔祖桀桀怪笑:“爺爺我啊,可是很強的哦。”
那一瞬間,不見動作,不見征兆,血色洪流拔地而起,呼嘯而出,自槍鋒的微微一震中,大地崩裂,無以計數的花草自瞬間湮滅,殘存的生機匯聚化為一束流光,被四叔祖盡數吞盡。
而異化司鐸所構成的詭異巨樹之上,驟然崩裂出一道縫隙,斜斜的往上,斬落半數枝干。再然后,又隨著槍鋒的揮灑,橫掃。
攔腰而斷!
不止是司鐸和童山,就連湯虔都愣在原地。
“我叼,老登,你以前可沒有……”
“你特么以前燒的都是什么報紙!”四叔祖斜眼:“你糊弄鬼,還不許鬼糊弄你?況且,這可是皇帝元年頒發的登基紀念幣,能一樣么!”
“你搞快點!我找到個大水喉!錢管夠,金幣多少都有!”
“你特么不早說!”
四叔祖,燃起來了!
等季覺配合其他人清剿完畢,終于趕到的時候,司鐸已經快要有進氣沒出氣了。
堂堂白館的恩賜者,揮霍不盡的生命力,此刻卻已經支離破碎,殘缺的半身在地上爬來爬去,艱難的掙扎。
“義父你坐好,看我的嗷!”
渾身大汗和大漢的湯虔擺著手,興致勃勃,生怕童山感覺這錢花的值不回票價來,“我給你表演個中土式斬首,可刺激!血能飆三米高!”
噗呲!
重劍劈下,狗頭飛起,血濺了兩米半。
還差半米。
在金主面前落了面子,湯虔頓時大怒,一腳就將還在急速重生的司鐸狗頭給踩爆,然后再踩爆。
“史密斯,你他媽的……不得好死!”
司鐸哀嚎,咒罵,哭泣嚎啕,終于,痛下決心,殘存的生命驟然如怒流噴薄:“你們必須死,必須死,每一個都要死,每一個!!!”
轉瞬間,一顆顆碎肉之中的猩紅眼瞳驟然流出血淚。
以自己所有的生命為祭,補上了最后的差額。
祭壇轟鳴,劇震。
轟鳴自虛空中擴散,無形的力量交織,化為了漩渦,調動了之前所有的犧牲和獻祭,悍然貫破了遙遠的距離和阻攔。
自不計后果不計代價的強制召喚中,孽化畸變的靈質如火山噴薄,擴散,瞬間令整個金庫化為魔域。
而在潮水一樣涌動的黑暗里,莊嚴的骨輪緩緩升起。
魔眼俯瞰一切。
伴隨著骨輪的運轉,整個銀行仿佛都不堪重負,岌岌可危。
在反復的催促和呼喚之后,上位之孽終于在強制的征兆之下,被拽上了現世,展現神威!
——轉輪圣王,降臨!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殘缺的司鐸狂笑,泣血叩首:“以我生魂為祭,不,以此處所有的生魂和死靈為祭,至高至上的輪回圣主啊,懇請您展現神威吧!”
在那短暫的死寂里,再沒有人能發出聲音。
最前面,呆滯的湯虔已經汗流浹背。
搖了這么久沒動靜,他還以為轉輪圣王已經鴿了,卻沒想到,司鐸這狗東西居然還有強制召喚的手段。
而且看這陣仗……
沒有削弱、沒有壓制,也沒有殘缺。
——那是貨真價實的上位之孽!
“嘶……”
自本能的狂吸冷氣中,他的表情抽搐了一下,回頭,看向童山,強行擠出了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
“老板,那個啥……這個,怕是不好打啊。”
童山嚴陣以待,已經沒時間和他廢話。
手中旗幟震顫不休,鯨吞著念動力,醞釀著雷霆一擊。
垂死掙扎。
可在這過于漫長的死寂里,轉輪圣王卻沒有動,完全沒有動!
就仿佛,如夢初醒一般,困惑的看著眼前的場景。
骨輪正中,那一顆蘊藏著無窮邪見的眼瞳俯瞰著整個祭祀場,最終,視線落在剛剛進門的季覺身上。
于是,神情漸漸變化,如此鮮明:煩躁、不快、惱怒、狐疑、震驚,乃至……
一閃而逝的恐懼之后,再無法控制的,勃然大怒!!!
此時此刻,恰如彼時彼刻。
同樣是化邪教團的呼喚,同樣是奉獻犧牲的祭壇,同樣是催促、恭維和虛情假意的贊美。同樣的疤臉小鬼,還有他手里同樣的鈴鐺……
以及一個滿臉虔誠、卻盼著從自己遺體上爆點金幣的狗東西!!!
那一瞬間,祂終于懂了。
祂全都懂了!
你們這幫狗日的化邪教團……
——薅我一次還不夠,還他媽的想再薅是吧!
黑暗雷鳴,骨輪回旋,震怒巨響回蕩不休。
那一瞬間,祂毫不猶豫、毫不保留的匯聚起所有的力量,邪眼之上烈光迸射而出,凌空交織,化為了一只大手,猛然拍落!
朝著……還正在狂喜亂舞的癲狂司鐸。
陰影放大,擴散,籠罩。
最后,徹底吞沒了那一張僵硬的面孔。
“等……”
等你嗎,給爺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