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中的裝潢好像和幾年前差不多。
不過顧陸的記憶力沒這么好,只是一種感覺。
“不是想吃火鍋嗎?走,我請你吃。”顧陸張口,想說點什么,嘴比腦子快。
“昨天我們才吃了火鍋。”周琳搖頭,“天天吃火鍋會上火,那你喝這個。”
說著周琳從冰箱里拿出一罐王老吉,遞給顧陸。
怪力少女有個習慣,就喜歡買很多零食以及飲料,如果冰箱里塞滿食材就更好。用她的話來說,光看就很滿足。
不過當前只是國慶回來住幾天,所以冰箱里東西較少。
一套動作也代表著周琳的情緒緩和了,心理調節能力太好的人,不好安慰。
會哭的孩子有奶喝,某種意義上來說也合理。好似現在,周琳遞給顧陸飲料之后,去了洗手間一趟,兩三分鐘之后再出現,除了當前是素顏(平時會化淡妝),看不出任何情緒低落。
這時顧陸再想說安慰的話,就好像……晚了。
“主要是沒有什么事情是一頓火鍋解決不了的,如果有就兩頓。”顧陸說,“沒什么事就好,今天好好休息,明天再回四九城吧。”
“沒問題!”周琳立刻答應。
兩人有說有笑,聊了一些有的沒的。
顧陸知道,此時此刻應該直截了當詢問對方。但他不知道這樣好還是不好……
他總是思緒太雜,以前是這樣,現在也是如此。
沒多一會兒,外賣到了。
顧陸又待了一會,直到窗外都出現了漂亮的火燒云。還記得小學時有課文就叫《火燒云》。是蕭紅所寫,《呼蘭河傳》的作家。中小學真有不少名家的作品選,顧陸也有文章被選上,四舍五入,顧陸等于名家。
是時候告別了。顧陸走到門口突然頓住腳步,他拍了拍腦袋,好像想到了什么。
“我遇到了一件事,還挺難以抉擇的。”顧陸說,“我父母——你應該知道我和他們的關系怎么樣的吧?”
“嗯嗯知道,”周琳點頭。她應該是對顧陸家庭第二了解的同齡人,最了解的是湯圓,主要是性別問題。
兄弟之間,是更容易卸下一些包袱的。
“那個不負責任的爹,想要我給養老錢。然后那個也不負責任的媽,想找我幫忙。”顧陸說,“你覺得我怎么做?”
“嗯……雖然這是咕嚕你的家事,但既然問我了,那我也站在我的立場說兩句。”周琳說話時,伸手在沙發縫里摸出一根皮筋,把頭發綁好。
她說,“我個人的立場是不給。他們也配?但不給鬧出官司也不好。就按照最低贍養標準給吧。霧都的最低贍養費是多少來著?”
顧陸也不能在門口站著,所以又重新坐到沙發上。
“東亞的家庭關系,被儒家文化浸染比較嚴重,要求和諧,即便有什么委屈,也是讓某一方自己咽下去。”周琳說,“孩子可以不原諒父母,同理,如果孩子不孝順,父母可以不原諒孩子。這就是我的看法,基礎的贍養費,外加盡量遠離,這是我的建議。”
周琳的心理是真強大,一般來說摻和別人家里的事,要么勸和,要么是模棱兩可的開導,好似她這樣直截了當說不原諒的,非常好。
實際來說,周琳不單是這樣說的,她自己也是這樣做的。
“和我的想法差不多。”顧陸說,“可能比起咨詢意見,我更想是從別人嘴里聽到和我差不多的看法。”
“要肯定!”周琳總結。
“對就是這樣。”顧陸點頭,他突然話鋒一轉,“可能秦奶奶的事是你的家事,你也沒有問我,但我還是不想看見你一直困在以前。逝者是不愿意我們忘不掉過去的,生活始終要向前看。”
“……”周琳遲疑了很久,經過數秒,臉上的笑容從開朗,變得僵硬,最后深入眼底。
“咕嚕,”周琳喊一聲。
“誒?”顧陸表示在。
“對不起,剛才是我不坦誠,今天下午沒去機場,不是忘了。是我中午想給自己做合渣吃,但做出來的味道,和奶奶的一點也不像。”周琳聲音在顫抖。
周琳外婆是從大庸嫁到川渝地區來的,而合渣也是那邊少數民族的名菜。
好像他理解錯了。顧陸沒說話,等著聽周琳后續。
“我父母離婚后,一直是和奶奶生活在一起。我爸呢,只有在我取得了優異的成績才會多多的搭理我。這一點也是我在初三畢業后才發現的。”周琳說。
難怪初中成績只是在年級前30徘徊,原來她是真沒努力。
“但我一點也沒覺得我小時候不幸福。和奶奶在一起,我感覺我擁有很好很好的童年時光。”周琳說,“雖然奶奶離世了,我認為也一直活在我心中。我覺得我肯定會一直記得我奶奶。”
“但我忘了,我發現我忘掉了。”周琳說忘掉兩個字時咬字特別重,一種似乎要用這兩字砸自己的感覺。
“剛開始一兩年,我記得奶奶的全部,奶奶的樣子,奶奶經常說的話,我回到家里好像就能看見奶奶以前的樣子。”周琳說,“但……離開霧都去外地上學,我就越來越記不得了。我感覺自己好像要忘記奶奶了。我已經不記得奶奶說話的語氣了。”
“我不是走不出來忘不掉,我是怕自己徹底忘掉了陪我長大的奶奶。”周琳說到此處,情緒沒繃住,聲音都在顫抖,眼淚是斷了線的銀珠。
怕自己忘掉——顧陸心神一顫,他明白為什么首次淺嘗輒止的安慰,為什么周琳的表情復雜且帶著羞愧了。
但很快,周琳哭到一半,情緒猶如洪水泄堤的狀態下突然止住,就似乎是電視突然被人按了靜音,非常的突兀。
這是為什么呢?因為在奶奶死后,還是高中生的周琳明白了,哭解決不了任何問題。
“如果害怕自己會忘掉,那就寫下來吧。”顧陸說,“把思戀以及不舍全部都寫下來。把情緒化為文字。”
“這個方法很有用的。”顧陸說,“當你在記錄時,大腦的記憶力就會更好,很多平日想不起來的東西也會被挖掘出來填充細節。寫下來吧,不用給別人看,只寫給天上的奶奶。”
周琳沒說話,她似乎在考慮這個做法的可行性。
“嘿,我還會害你不成,你就這樣試試。”顧陸說。“反正也沒什么副作用。”
“嘿嘿,不會。”周琳突然破涕為笑,“好的,那一會我試試。”
“那走吧,第二頓火鍋。”顧陸再一次走到門口,不過這一次是和怪力少女一起出去。
訂明天的機票吧。
雖說要在霧都多待一天,但霧都出版社的邀請還是算了吧。
翌日,顧陸、周琳就返回四九城。節假日的高鐵動車票很難搶,但機票其實還好。
返回之后,周琳也忙碌,作為第一個亞洲的模聯秘書長,周琳要接受《青年報》的專訪。
“真厲害啊,我是有外掛。周琳和李古圓這種人才是真心的厲害,嗯不錯,未來國家有你們,我擺爛也心安理得了。”顧陸內心想著。
顧陸之所以沒直飛鶴市,主要還是有件事。新作的宣發方案已經出來,他要簽字了。
親簽100本,然后找個代表的簽名,印簽2000本。
印簽就是把簽名打印在扉頁上,別看好像沒什么用,多了這么一個印簽,購買的話,價格至少漲10塊。
當然,這些書是用來做活動的。
近期,魔都人民出版社經常加班,原因就是顧陸。
“出版行業目前唯一真神,現在兩萬冊的銷量就已經是暢銷書。但顧陸老師,首印50萬冊。我真是……現在敢首印五十萬冊的作家能有幾個?”
“一雙手就能數得過來。”
“夸張了,分明就一只手就能數過來。”
雀氏諾獎得主,籌備明年出版社新書《晚熟的人》,諾獎后首部作品,初印也就20萬冊左右。
為什么說顧陸是暢銷書的天花板?這就是。
出版社兩個牛馬聊著天,中午時間自己花錢買“草”,下午和晚上還要接著干呢,所以要吃飽點。
實話實說,即便因為顧陸很忙,但他們也是比較開心的。因為出版社有這樣一位定海神針在,年終獎的數字也好看點。
吃著豬肉的編輯詫異,“你在追讀?好看嗎?聽說是古龍風格?我只聽說過模仿金庸成功的,比如那個全庸,但真有能模仿古龍的?他徒弟丁情都不行。”
兩人的稱呼太長了,就用雞編輯和豬編輯作為代稱吧,反正也符合牛馬的身份。
“顧陸和古龍關系……應該是金庸和梁羽生的關系。走出了自己的風格。”雞編輯馬上掏出手機,他下載了當當APP。
“即便是搞笑,都帶著很神奇的風格。”雞編輯舉例子。
[你叫什么?無情啊好親切的名字。]
[帶著你(冷血)像帶著條獵狗,真棒!]
雞編輯說:“實話實說,當前大多數武俠,包括豆瓣征文,都很難有武俠味,但四大名捕的味真濃烈,哪怕我也覺得他啰嗦,可絕對是近些年最像武俠的武俠。”
緊接著雞編輯補充了自己特別喜歡的兩句話[不懂放手,皆為困獸。][其實我后悔離家太早,小時候不懂家的好。]
后一句是因為說這句臺詞的角色,太有沖突了。
“你這么說,那我真要看看了。”豬編輯說,“感覺他寫什么都會成功啊。”
兩人有說有笑。
“嘿嘿,我其實比較喜歡《都市偷心龍爪手》一類的,不知道顧陸老師會不會……”雞編輯話沒說完就被打斷了。
“你在說什么!顧老師可是正經人,怎么可能寫這種東西。趕快把這種東西發我看看,我審核一下。”豬編輯說。
知道偷心龍爪手的讀者都上了些年紀了,好像這兩位編輯。來自翠微居,當初成立最早的站。后來轉型成H文網,就加群給未刪節版這類事就是這網站搞起來的。14年就被關停了。
另一邊,《四大名捕》的斷更……
“紅口白牙辱人清白,什么叫斷更,明明是暫時調整。”沒辦法,這幾日顧陸太忙了。
就好比他現在處在某個會議中,要知道顧陸這貨能推掉的肯定是都推,推不掉的……比較重要。
“對了,我是不是錯過了一件事?”在會議上走神的顧陸突然意識到。
口中嘟囔,錯過了,錯過了。
“顧老師,一直念叨著錯過是錯過了什么?”
“可能是錯過了什么靈感。對于一年發布兩個長篇(二十萬字左右),以及許多短篇的作家,肯定每天都有創作靈感的。”
“一會能幫我要一個簽名嗎?或者是幫忙引薦。顧陸老師在人民文學連載的作品給了我非常大的靈感。”
其他參加會議的作家為顧陸圓回來了,即便年齡都比顧陸大,但后者現在已是進入“自有大儒為我辯經”的階段了。
且,埃梅的短篇,國內第一文學批判家的夸獎,已有想要模仿者。
夸獎聲中,時間流淌……
《來自新世界》發售日到了。
當當網、中圖網打出了宣傳橫幅,當然拼夕夕、狗東、淘寶也有渠道,但魔都人民出版社這個品牌的能量還不足以讓后三個大力推廣。
而顧陸的招牌——貌似還差那么一點點。
沒關系。
魔都人民出版社打出的標語是:2019年年末大作,顧陸獻上!
不知道標語是否為魯省小伙伴寫的,倒裝句的格式。
新華書店、三聯書店、西西弗書店等連鎖品牌,店內的海報已張貼上了。
而與之有緊密合作的西西弗書店,更是有書簽贈品。
迅速的在線上以及線下擴散開來。
“老魚,小顧這一本可是通俗,可別拿嚴肅的標準來評價。”簡社長對余心姚說。他是真怕余心姚載興而來敗興而歸,失落感下寫文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