辦公室里的人都知道丁鳳霞這是在變相地夸自己的女婿呢。
吃不飽?
您說這話可別虧心,副處長要是吃不飽,那就沒人吃的飽了。
「這孩子就一樣不好,忒認親」
丁鳳霞一副苦惱的模樣,頗為無奈地說道:「這還沒結婚呢,就媽這媽那的叫,一周要說不來看我,那兩周都早早的」。
對面兒實在見不得丁鳳霞這幅得意模樣,特氣人了,便癟著嘴說道:「還不是沖著你們家老顧去的啊?」
「哎幼,我們家這孩子可不跟自己丈人一個單位,人家志氣著呢」
見對面兒不僅不屈服,消停兒在這兒聽著,竟然還敢還嘴,丁鳳霞自然火力全開。
明明知道對面家的女婿跟自己丈人一個單位,偏偏拿這個說話兒。
「我們家這孩子別看跟我叫媽,跟我們家老顧還是客氣著呢,也從來沒說要老顧跟什么單位說過什么話」
對面兒挑著眉毛不服氣地問道:「不見得吧,我就不信有這么個老丈人,不想著巴結沾光?」。
「嘿嘿,我們家這孩子跟別人家孩子不一樣,還真就不喜歡沾丈人的光」
說著話看了對面兒一眼,說道:「老顧給的車牌子都不用,說身份不符,可不像有的孩子,呵呵」。
這辦公室里的人都知道兩人不對付,各自都是有身份的人,平時看著可和善的人,可兩人到了一塊兒準掐。
大家也不敢勸,也都不敢說,只能看著聽著。
丁鳳霞看著對面兒氣鼓鼓的樣子就舒心,當初對面兒可沒少私下里講究顧寧。
她們家老三兒跟顧寧的歲數一樣,現在有了孩子,天天說外孫這個,外孫那個,呵。
「我們家這女婿啊,說來還是沒相中我們家的條件呢」
「幼!」
這事兒大家伙兒還是第一次聽說,便有人問道:「這小伙子啥家庭,連你們家的條件都沒相中?」
丁鳳霞嘆口氣說道:「就是因為條件太好,人家才相不中呢」。
「我們家這孩子啊,就是普通家庭出身,父親是醫生,哥哥嫂子是大學老師,弟弟是大學生,妹妹是高中在讀」
剛開始問話的婦女笑著說道:「你這對普通家庭的定義是不是太高了點兒,哈哈哈」。
丁鳳霞聽見這話也是笑了起來,道:「可不是,這孩子總這么說,我就這么跟著說了,平時誰問他,他都說自己父親就是看病的,哥嫂都是教書的,內斂的很」。
說笑著,又繼續說道:「這孩子全家都是那種文化人,我們這孩子還在咱們報紙上登過文章,現在轉業回來也是繼續讀著大學」。
「我們這孩子啊,就想找個普通家庭的女孩子,然后靠自己的奮斗創造好的生活,我們家老顧說招他當女婿,以后一定照顧,他死活兒不愿意」。
眾人聽見這么耿直的人,都不由得嘖舌。
「那怎么又同意處對象了?是不是潘然悔悟了,覺得還是靠丈人好些?」
丁鳳霞看了對面兒一眼,說道:「別老歪著眼睛看人,時間長了心眼都歪了」。
崩了對面一句,解釋道:「也算是緣分,這孩子因公受傷,躺在醫院里沒人照顧,是我一勺一勺地給喂飯喂湯的,這才被我感動了」。
「要我說啊,就是緣分,我們家老顧就想找個部隊出身的,我就想找個有文化的,這下可好,即是部隊出身又是有文化的!哈哈哈!」
聽著丁鳳霞的話,眾人都覺得這事兒很暖心,你一句我一句地說著丁鳳霞的好話。
丁鳳霞自然滿意眾人的稱贊,看著板著臉起身出門的「對
頭」心里更高興了。
女人就是這樣,無論是多高的身份,多高的文化修養,在兒女問題上,在女人在意的問題上,總是斤斤計較。
顧寧也是女人,所以對于李學武打來電話問候自己的行程,跟自己請假說去培訓,也是很開心。
雖然語氣還是一樣的澹然,但穆鴻雁坐在對面還是看出了小姑子的心情很不錯。
「幼,還注意安全」
穆鴻雁笑著看向對面兒的小姑子說道:「我怎么就聽不見你跟你哥、小延出門的時候說過這句話呢?」
顧寧被自己嫂子羞的臉紅,低著頭說道:「怎么沒說啊,心里說了的」。
「嘖嘖嘖,回頭我就跟你哥說,他妹妹在他走的時候擱心里說了注意安全」
顧寧臉紅紅的,低著頭任憑對面的嫂子調侃,心里想著剛才李學武的話,很是熨帖。
顧寧還是第一次處對象,也不知道別人處對象是什么感覺,但有個人想著,在乎著,還是莫名的有些甜。
一直忙到中午,在食堂吃了午飯,李學武打電話讓閆解成備車,準備回家收拾收拾,換一套行李就去火車站集合。
閆解成把車開到了辦公樓門口,跳下車接了李學武手里的行李放在了后備廂。
見李學武已經上了車,便直接上了駕駛位,打著了火就往城里開。
閆解成回頭看了看李學武,微笑著說道:「恭喜啊處長」。
「嗯」
李學武正在看著窗外,聽見閆解成說話,轉過頭問道:「那個葛什么的安排了?」
「是」
閆解成的臉色變了變,隨后說道:「我租了一間房,已經安排她住過去了」。
「登記了?」
「嗯,不登記她留不住,介紹信到時間了」
聽見閆解成的回答,李學武不置可否地點點頭,他已經能想到這種情況了。
不然就以那個葛什么的情況,什么介紹信都留不了這么長時間的。
這是閆解成自己的事情,李學武沒打算干涉。
「處長」
閆解成回頭看了看李學武的臉色,隨后小心地問道:「這次調整,我……我能入正式工嗎?」
李學武抬了抬下巴,問道:「你覺得你夠資格了嗎?」
閆解成張了張嘴,不知道該怎么回答李學武的問題。
李學武沒再看閆解成,而是又轉頭看向了窗外,說道:「等你自己覺得自己夠資格了,再跟我說」。
閆解成不敢再跟李學武提正式工的事兒了,現在李學武雖然沒有生氣,語氣就能聽得出來。
但是看著李學武面無表情的樣子,閆解成就覺得害怕。
沉默了一路,等把車停在了大門口,閆解成鼓起勇氣說道:「處長,我想多掙點兒」。
李學武已經把車門子打開了一半,聽見閆解成的話問道:「十六塊五養不活她?」
閆解成不敢看李學武的眼睛,低著頭,神情很是緊張。
李學武指了指大門口問道:「你不打算進去啊?我出來可得等一會兒呢」。
閆解成搖了搖頭說道:「不進去了,我在車上等您」。
李學武吊著眼睛看了看閆解成,說道:「紅星訓練場,應該是快竣工了,駕駛教員,去不去?」
閆解成驚喜地看向李學武問道:「掙得多嗎?」
李學武看著閆解成的神情,開口道:「調去那邊比較辛苦,可能回來城里的時間少了,我能直接給你轉正」。
閆解成懂了李學武的意思,那就是調去訓練場,那就只能放棄李學武司機的
身份。
這讓閆解成遲疑了,雖然給李學武開車沒有什么油水,但是李學武對他還是不錯的。
香煙什么的閆解成就沒少抽李學武的,再加上李學武時不時地給他一些別人送的土特產。
在轉正去做駕駛教員和給李學武當司機之間,閆解成還是挺難抉擇的。
李學武也看出了閆解成的猶豫,推開車門子跳下車說道:「慢慢想,不著急」。
說完便甩上了車門子,李學武拎著去鋼城出差收拾的行李走進了大院。
這會兒院里安靜的很,冬日的午后即使在家的老頭老太太也都選擇睡個午覺,然后再起來收拾屋子和做點兒手工活兒。
賈張氏從門房的窗子里看見了李學武進來,但是沒敢打招呼。
再想到昨晚秦淮茹值班沒有回來,就知道兒媳婦兒干什么了。
李學武倒是沒有看賈張氏,而是直接拎著包進了二門。
一進院兒便看見母親劉茵正在院里的晾衣繩上搭衣服。
「媽」
「哎,回來了?」
劉茵走到李學武面前,打量了一下兒子,笑著說道:「路上還順利嗎?」
「挺好的」
李學武笑著說道:「前兒個晚上就到了,單位有點兒事兒耽誤了,所以才這個時候回來的」。
「知道你忙」
劉茵伸手拍了拍李學武身上的灰塵,笑著問道:「中午飯吃了嗎?」
「吃了,在食堂吃了才回來的」
母子兩個說著話走進了屋,李姝早在窗口看見了李學武,眼睛一直盯著李學武。
這會兒見李學武進屋,已經張開小手站在炕邊上等著李學武了。
老太太坐在炕上,手拉著李姝的后衣襟,怕李姝掉下炕。
李學武放了手里的包,跟老太太打了一聲招呼,就抱起了等待多時的大閨女。
「奶」
「哎」
「呀」
「哈哈哈,想我了啊閨女?」
李學武笑著顛了顛懷里的女兒,在地上轉了幾圈兒,逗得李姝咯咯咯地笑,這才停了下來。
老太太看著二孫子回來,很是高興地看著地上親近的父女兩個。
「已經知道想人了,前兒個后院老七從窗戶底下過去,小不點兒還以為是你呢,趴著窗子看了好一會兒」
李學武聽了老太太的話,親了一下閨女的小臉兒,李姝還不讓親,用小手推著李學武的臉。
「嫌棄你呢」
老太太伸手接了奔自己伸小手的李姝,對著李學武問道:「這個時候回來,是在家休息幾天啊?」
「哪兒啊,還得走」
「啥?」
坐在炕邊的劉茵驚訝地問道:「這才剛回來就得走?現在咋這么忙?」
李學武無奈地笑了笑,說道:「這次是去津門,要去培訓半個月」。
「哎幼,得去半個月啊?」
老太太看出了劉茵的不舍,對著李學武問道:「這次去沒什么危險吧?」
「奶,是去學習,哪有危險」
李學武笑著坐在炕邊,摸了摸自己閨女的小手,說道:「就是怕你們擔心,這才特意回來一趟說一下的」。
「我給你收拾行李去」
劉茵拿著李學武的包就要去后院,李學武忙站起來說道:「不用了媽,我回后院收拾一下就行了」。
說著話,跟老太太打了聲招呼,又跟李姝要了個親。
李姝按照李學武點著自己臉的提示,在李學武的臉上a一個。
得了閨女的鼓勵,李學武拎著包就回了后院。
到了后院,發現屋里還熱乎著,顯然是一直沒斷了火。
李學武把臟衣服放在了衛生間,拎著包去了衣帽間,選了兩套衣服裝進了包里。
又選了一套制服換了身上的。
都收拾完了,拎著包再次走出門,跟前院趴著窗子看著自己的李姝招了招手便往外走。
李學武把行李放在了車上,又往回收商店走了過去。
這會兒店里倒是不忙,小燕兒在收拾屋里的衛生,有一句沒一句的跟旁邊那屋同樣收拾衛生的于麗聊著閑篇兒。
李學武一進屋就被小燕兒看見了,訝然道:「武哥,你回來了啊!」
李學武笑了笑,說道:「剛到家,他們出去了?」。
小燕兒笑呵呵地說道:「可不是咋地,中午就彪哥回來送了一趟廢品,順便吃了口飯,其他人都沒跟家」。
說話的功夫于麗從隔壁走了過來,看著李學武的時候眼睛里閃爍著晶瑩。
「回來了」
「嗯」
李學武指了指后院說道:「回來換了幾套衣服,今天下午的火車,去津門培訓」。
「這么趕?」
于麗走過來看了看李學武的衣服,說道:「要不要我幫你收拾一下?」
李學武擺擺手說道:「不用了,已經收拾好了,后院衛生間里有這次帶回來的臟衣服,想著幫我洗一下」。
「知道了」
于麗點點頭,又說道:「姥爺和二爺趕著馬車出去了,說是往遠了轉轉去,年后的家具賣的慢了,姥爺有點兒著急,怕積攢的多了」。
「嗯」
李學武點點頭,雖然想勸姥爺不要著急,但是想著這個時候天兒越來越暖和了,姥爺跟二爺出去熘達熘達也好。
「回頭兒跟三舅說一聲,就說東北的事兒我辦好了,但是得等我培訓回來才能繼續」
于麗和小燕兒沒聽懂李學武說的是什么意思,但是李學武既然說了,兩人便也點頭答應了。
「彪子說想把北倉房改一改,就等著你回來說呢」
于麗知道李學武走的這半個月回不來消息,這會兒想能交代的趕緊說呢。
李學武疑惑著問道:「怎么想起改北倉房了?」
于麗看了一眼小燕兒,隨后解釋道:「彪子跟外面帶回來幾個半大小子,說是想留在家里」。
李學武皺了皺眉頭問道:「哪來的?」
「是原來二爺那邊兒求生活的小子」
小燕兒知道于麗說老彪子的事兒為難,因為她跟李學武的關系,和彪子跟李學武的關系不一樣,所以彪子的事情于麗不好說。
小燕兒是大壯的妹妹,從小也是跟著李學武他們一起玩兒的,所以說老彪子的事兒倒是沒什么為難的。
「二爺?」
李學武皺著眉頭問道:「原來撿馬糞的?」
小燕兒點頭道:「是,都是前些年淘荒過來的孤兒,被收在城外的垃圾站干活兒,前幾天彪哥帶著二爺出門兒,遇見了以前認識的小子,就不知怎么帶了回來」。
李學武想了想葉二爺,又想了想老彪子,便問道:「三舅怎么說?」
「三舅剛開始也不同意,但是彪哥跟他說了什么,三舅就說等你回來拿主意」
「那些小子呢?有幾個?」
小燕兒遲疑了一下,想了想,說道:「怕不是得有十多個,白天一窩蜂的都去撿馬糞了,晚上跟倒座房擠著來著」。
見李學武皺眉頭,小燕兒小心地說道:「那些小子都怪可憐的
,破衣嘍嗖的不說,瘦的都跟二孩兒似的」。
李學武看了看小燕兒,說道:「這事兒等我回來再說吧,暫時沒時間等他們回來,告訴彪子和三舅,一定要小心謹慎,注意安全」。
「知道了武哥」
李學武跟小燕兒和于麗打了聲招呼便出了門,上了閆解成開過來的車。
于麗顯然也看見了開車的是閆解成,但是臉上的表情沒什么變化,就像是沒看見一樣。
閆解成也是板著臉沒往這邊看,等李學武上車說了走,便踩著油門出發了。
京城火車站在東南角,距離李學武他們家也就十三四里地,這個時候開車也就十了分鐘的路程。
這在后世可是不敢想的。
到了火車站門口,李學武接了閆解成手里遞過來的行李就要上臺階。
閆解成猶豫了一下,還是說道:「處長」。
李學武站住腳步轉回身,看著閆解成等著他的話。
閆解成知道李學武的耐心有限,所以見李學武回頭便說道:「我想去訓練場」。
「嗯」
李學武點點頭,說道:「等我回來吧,到時候給你安排,這段時間有去紅星村的任務你就跟著去」。
不等閆解成回答,李學武拎著自己的行李,拿著證件往入口走去。
這個時候的廣場很是干凈,但有的地方已經封閉了起來。
李學武知道,這是在修地鐵一號線,可能今年就要通車,為的就是獻禮十月一。
這個時候的火車站并沒有后世那么多人,李學武進了門,在檢票口看見了舉著牌子的工作人員。
「同志,我是東城分局的,這是我的證件」
李學武走到舉牌人員的跟前兒,將自己的證件交給了對方。
對方看了看李學武的面相,又打開了證件。
在確定李學武的身份后對著李學武敬了一個禮,隨后打開身后的阻攔門,指著候車大廳內的候車室說道:「李副處長,您直接去7號候車室,那邊兒有咱們的工作人員接待您」。
「好的,謝謝」
李學武客氣地道了謝,拎著自己的行李往7號候車室走。
京城火車站有18個大小不同的候車室,能同時容納14000個旅客。
李學武現在去的7號候車室算是面積較小的候車室,是作為特殊團體旅客候車準備的。
在門口出示了自己的證件后,便有人帶著李學武走進了候車室。
這個時候在候車室已經有很多人在等候集合了,李學武算是較晚的了。
抬手看了看表,兩點四十五,距離集合的時間還差一刻鐘。
跟送自己過來的同志握了握手道了謝,李學武拎著自己的行李坐在了椅子上。
這邊的候車室里坐著五十多人,大多數是男同志,少數幾個是女同志,大家都穿著制服。
其實李學武進來的時候大家就都在觀察李學武了。
一個原因是李學武的個頭和體型,長得這么高大威勐的,這個時候還是很少見的。
二一個就是李學武的年齡,雖然因為臉上的傷疤顯得很是兇悍,但是從眼角和面相還是能夠看得出李學武的年齡不是很大。
剛一坐下,身邊的一個中年男人便打量了李學武一眼,問道:「同志也是參加培訓班的?」
「是,您好」
李學武點了點頭,因為候車室不能吸煙,所以見面說話也沒掏煙盒。
「您好」
這中年跟李學武伸出了手,說道:「我是崇文門所的鐘文濤」。
李學武
伸手接住了鐘文濤的手晃了晃說道:「我是東城分局的李學武」。
聽見李學武說的是分局,鐘文濤的眼睛再次打量了一下李學武,隨后不冷不澹地點點頭,松開手便沒再說什么。
而先前看過來的人聽見李學武的話也都將目光轉移開了,跟熟悉的人小聲說著什么。
即使還有目光看著這邊的也都帶著審視和探究。
李學武對鐘文濤的態度轉冷不甚在意,有時候所里的干部會對上面的年輕干部有些抵觸情緒。
有可能是上不去鬧的,有的則是受了一些工作上面的委屈。
候車室里基本上都是這一次的培訓學員,所以大家即使小聲說著話,也不吵。
李學武見沒人搭理自己,便學著其他人,拿出一本書看了起來。
前世雖然也讀了很多書,但是都不精,現在既然想要有所成就,當然得多看,還得仔細了看。
李學武從進了候車室便沒覺得冷,這個時候京城火車站就已經用上了這個年代很少見的空調系統。
不得不說,人多,真的力量大。
斷斷續續的,從門外一直都有人進來,有相識的會互相打招呼,遇到朋友也會相互引薦。
這個時候會熱鬧一下,隨即就會發現候車室里的氣氛,又都壓低了聲音。
就在李學武看了兩頁的時候,突然從外面傳來了一陣爽朗的笑聲。
隨著笑聲一起進來的是一個中年人,正在開著門,等著后面的人進來。
李學武剛抬起頭,便看見從門口走進一個穿著制服的老干部,頭發已經半白了,精氣神倒是很好。
這老干部走進來,對著剛才給自己開門的大嗓門中年男人笑了笑,隨后掃視了候車室一眼。
這時跟著進來的接待干部走到老干部身后對著眾人喊道:「起立!」
李學武放下手里的書,立即起立。
其他人也都很快速地整理了自己站了起來。
老干部笑呵呵地看著眾人的動作,說道:「好好好,同志們好」。
說著話轉頭問了身邊的接待干部一句,聽到了準確答復后,老干部對著眾人揚聲道:「我叫劉正,是你們這次培訓班的班主任,咱們將一起前往津門學習,希望大家支持我的工作」。
眾人也不知道該怎么回答,都看著這邊發愣。
還是接待干部在劉正的身后示意鼓掌,大家才嘩啦啦地鼓起來掌。
劉正看起來很好說話,總是笑呵呵的,剛才的講話也是很有底氣。
看著好像也不是很用力氣的喊,但是聲音就是能夠讓候車室里的人都能聽得見。
這回兒人見眾人鼓掌,笑呵呵地擺擺手,說道:「既然大家都到齊了,那咱們就準備蹬車」。
「是!」
接待干部小跑到候車室的中間位置,對著眾人喊道:「全體都有!分男女兩隊,女前呈二乘八,兩列橫排,男后呈五乘八,五列橫排,集合!」
只要是穿制服的,就沒有沒接受過軍訓的,隊列訓練更是刻在了骨子里。
對于集合兩個字,李學武的反應是將書塞進了包里,拎著包快速跑到接待干部的前面站定,前面還給女隊留了一個空檔。
本來李學武的個子就高,這跑動的動作又快,跑過來的人都將李學武當成基準點,依次按照大小個兒往后排。
而李學武看見剛才跟著劉正大聲說笑的中年干部也走進了隊伍里。
這人國字臉,中等身材,一身兒制服穿在身上很是有氣勢。
因為接待干部已經喊起了集合動作口令,李學武也沒來得及繼續觀察便隨著口令
做起來動作。
等眾人集合完畢后,接待干部小跑至劉正身前匯報道:「報告!培訓班集合完畢,應到六十七人,實到六十七人,請您指示!」
劉正這會兒也是嚴肅了表情,回禮道:「出發!」
「是!」
接待干部轉身對著隊列喊道:「所有人,目標站臺,按隊列依次登車!」
隨著接待干部的話音一落,門口的檢票員便將上站臺的門打開了,先是女隊的第一排先走,隨后是女隊的第二排。
李學武在女隊的最后一名走過后,在干部的示意下跟了上去。
因為是團體出行,所以車票應該是接待干部統一處理了,反正李學武落座后是沒見著有人跟自己要車票。
這節車廂的一半坐的都是這次去津門培訓的干部,另外一半的旅客見這么多穿制服的上來還在一直觀望著。
直到列車啟動,前半部分的旅客還在偷偷往后看。
而李學武落座后沒管其他人,閉著眼睛開始睡覺。
京城到津門需要三個小時,車廂里的光線不是很足,看書看不了,聊天又沒有認識人。
想要跟同學認識一下吧,人家還沒有興趣,所以李學武享受了難得的午后休息。
雖然李學武的睡眠質量不錯,但是火車本身的噪音和晃動,再加上后面那些女干部的交談聲,李學武也是沒睡踏實。
雖然眼睛沒有睜開,但隨著火車的停停走走,李學武還是感覺到了光線的變暗。
等接待干部喊起立集合的口號后,李學武睜開眼睛,從行李架子上拿了自己的行李,跟著隊伍出了車廂。
看了一眼站臺頂棚吊著的站牌,津門到了。
還是在京城候車室的那個隊伍,集合完畢后,由著劉正和幾個接待干部帶著眾人成兩列隊伍往出站口走去。
出站口的一側已經有兩臺大卡車在等了。
李學武自己知道自己的情況,再看其他人的聊天兒內容,知道這一批的培訓人員大多數都是副處級的,少數幾個正科也都是重要的崗位。
但培訓班現在用大卡車過來接,眾人一點兒抵觸情緒都見不到。
集體活動,根本就不看你是什么級別,更何況是穿制服的呢。
這在兩臺大卡車到了一處空曠的學校后,這種無視級別更是顯示了出來。
一下車,接待干部在宿舍樓前集合了隊伍,隨后便是直接分宿舍。
這處宿舍外面看著跟其他的樓大致上一樣,但李學武進來后卻是發現裝修要新一些。
宿舍是兩人一個房間,兩張床,兩張衣柜,兩張桌子,兩張椅子。
跟李學武分在一起的是個二十七八的青年,等門關上,兩人便由著李學武分了一根煙后開始吞云吐霧了起來。
「同志,你是哪個單位的?」
「東城市局的,李學武」
「哦哦,我說的嘛」
這青年也沒往下說為什么來這么一句,而是介紹起了自己。
「我叫黃干,看守所的,今年剛進步,呵呵」
李學武看著這個一臉精明的青年,笑著點了點頭。
見他開始收拾行李,自己也收拾了起來。
知道是來培訓的,李學武帶的都是制服,只有一套是便裝。
將衣服放在了柜子里,又把行李打開鋪好了。
兩人就著這會兒工夫抽了一根煙,也把屋里收拾好了。
李學武剛扔了手里的煙頭,就聽門外的走廊里傳來了一陣笛聲,隨后便是接待干部的聲音傳來。
「都有了!帶上飯盒,樓門口集
合!」
黃干看了看李學武,笑道:「得,時間還挺緊,走吧,開飯了」。
說著話已經拎起了飯盒先一步出了屋。
李學武看了看黃干的背影,拎著飯盒出了門。
因為李學武是隊列的標桿,是跟女隊銜接位置,所以分宿舍的時候李學武這屋也是跟女生宿舍銜接的位置。
就在李學武走出來的時候,從對面的宿舍里也走出來一位女青年。
看著也就是二十二三歲的樣子,齊耳短發,見著李學武出來便是一笑,算是打了招呼。
不得不說,這個時候少有用化妝品的,女青年的笑容很是甜美。
李學武也是禮貌地點點頭,邁開步往樓外走去。
還是剛才的位置,集合后,由著接待干部喊著口令列隊前往了食堂。
在去食堂的路上李學武才對這處校園有了大概的認識。
占地面積很是寬廣,校園正對著的就是大海。
跟宿舍樓對著的便是一處處教學樓,不算高,多是四層的。
往里面走便是食堂,剛才來的時候沒見什么人,這會兒卻是見著一列列隊伍從四周匯聚了過來。
接待干部在樓前又整理了一下隊列,但沒有跟邊上那些隊伍一樣拉軍歌。
畢竟都是三十多歲為主的副處級干部,多多少少還是會留一些面子。
這從宿舍的安排上就能看得出來,李學武以前在部隊的時候可是沒有這個待遇。
跟著前面的隊伍進了食堂,排著隊端著飯盒,一個個地打了飯和菜,再到接待干部指定的位置進行就餐。
李學武感覺仿佛回到了以前的生活,一樣的規規矩矩,一樣的條理清晰,一樣的紀律嚴格。
不過現在的伙食可是比以前好多了,李學武一共打到兩個饅頭,一盒菜葉湯,兩個菜,一個是土豆絲,一個是炒白菜片兒。
看了周圍一眼,李學武坐下后便開始吃,有互相認識的聚在一起小聲笑談著,卻是被帶隊干部瞪了一眼,便都收了聲。
李學武從食堂就餐的人員就能看得出,這處學校應該是紀律部門統一培訓學習的地方。
有身體強壯的帶著行伍氣息的人員,也有像是這邊一樣,中年人居多的隊伍。
吃好了飯,在水池邊上刷了飯盒,又在食堂門口集合,由著接待干部帶回宿舍。
李學武以為今天的任務就算得了呢,可是隊伍到了門前后,接待干部說道:「回宿舍修整二十分鐘,七點二十五分在這里集合,解散」。
李學武拎著飯盒隨著隊伍往樓里走,等進了宿舍,跟在身后的黃干滴咕道:「這特么飯菜可真難吃」。
李學武將飯盒放在了自己的桌子上,看了一眼黃干,笑道:「食堂不都是這樣的嘛」。
黃干撇撇嘴說道:「咱們可是正科級,隔壁周政全那個歲數的還是副處呢,就特么吃這個?」
說著話,還一臉幸災樂禍的樣子對著李學武說道:「你是沒看見剛才老周看著沒打皮的土豆絲和沒油水的清炒白菜那表情,哈哈哈哈」。
李學武不知道黃干說的周政全是誰,但是見黃干笑的開心,便也跟著輕笑了兩聲。
黃干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從兜里掏出一盒華子,甩給了李學武一根,笑道:「你不認識老周吧?」
「不認識」
看著李學武惜字如金的模樣,黃干也不覺得枯燥,碎嘴子就愛李學武這樣的「老蔫兒」。
「這老周的丈人可了不得,咱們部里的,他現在是局里管后勤的二把手,沒見鼻孔都揚到天上去了?」
李學武默默地抽著煙,把
自己的筆記本找了出來,又拿了一只鋼筆卡在了筆記本上。
「看著是挺有派頭兒的」
聽見李學武的回復,黃干笑道:「感情兒!」
說著話,從椅子上站起來,走到李學武的跟前笑著說道:「就咱們這樣兒的,人家根本看不上眼,能跟人家說上話的最低也得是處級往上的」。
李學武挑了挑眉毛,笑問道:「那倒是真氣派」。
「嘿嘿」
黃干輕點了李學武的胳膊兩下,繼續說道:「沒見是能跟班主任一起談笑風生的啊?沒見多少干部上趕著打招呼啊?看看人家那眼神就知道深淺了」。
李學武笑著說道:「他的深淺我倒是沒注意,我感覺你就挺有涵養的,不是一般的家庭能培養出來」。
「哈哈哈哈」
聽見李學武的話,黃平很是受用地拍了拍李學武的胳膊,說道:「老弟,我算看出來了,你不是不會說話,你是說一句頂十句啊!」
見李學武笑著看自己,便隨口說道:「我這不算什么,我爸是司法口的,我丈人在法院口,所以我這也算子承父業了」。
說著話,沖著門外比劃了一下大拇指,仰著臉說道:「那個劉正,其實跟我爸也認識,經常去我們家,但咱可不會這個時候上去近密去,忒孫子了」。
李學武笑著點點頭,說道:「那還真是虎父無犬子了,看你的氣度就是不凡」。
「哈哈哈」
黃干笑了一陣,碰了碰李學武,問道:「你家什么關系啊?看你年齡就不大,還在市局,看著也不是一般人啊」。
李學武擺擺手,笑道:「我就差遠了,我們家沒有工安口的,我爸是大夫,我是因為轉業才進了這行」。
「哦」
黃干看了看李學武,以為李學武不愿意說自己的關系呢,便笑著問道:「丈人家是干什么的?」
「呵呵呵」
李學武也看出黃干的態度來了,笑著說道:「今年過年才到了法定結婚的年齡,還沒來得及找丈人呢」。
「嘿!你小子!」
黃干聽李學武這么一說,笑著拍了李學武的肩膀一下,說道:「你特么才二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