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前,黯淡的山林中,驟然亮起了一團近乎于太陽的白金光芒,這光芒化作了一道在大地上飛馳的金線,它由慢至快,筆直地劃破了黑夜,幾乎是在眨眼間就越過了數里地。
那一瞬,仿佛整個世界都寂靜了下來,好似一切聲音都以那白金光輝為中心被吸收了,隨后的一個呼吸后,一連串的激蕩雷鳴才猛地從黑暗與光芒中綻放開來,肉眼可見的沖擊波就像是浪潮一般朝著金線的兩側排開,連帶漫天的塵埃。
這金線的速度是如此之快,以至于當紅塔城,那些早已變節,亦或是被取代的守城甲衛發現時,他們面色驟變,但還來不及多做些什么,就能看見金線已經撞在了紅塔城的護城大陣上。
劇烈的爆炸傳來,方圓三十丈內所有的土壤都被吹飛,燒灼成結晶,而遠方的樹林更是被熱風點燃,帶起扭曲的熱浪。
劇烈的動蕩傳來,就算是城墻也震顫不已,樓頂鎮守的甲士有好幾個都跌落城墻,剩下的都趴在垛口,愕然地看向那已經浮現,環繞著整個紅塔城旋轉,卻已經開始微微晃動的赤色玲瓏寶塔虛影:“什么東西,護城大陣被一擊就打出來了?!”
其實不是一擊。
而是跑太快了,沒剎住。
太白皓靈神禁剛剛進階,對安靖實力的提升絕非是普通的加了一級——他之前的肉身雖然已經很強,符合一般武脈筑基中高層的煉體強度,但其實沒有辦法完全承受高濃度的太始元煞。
這種最高等級,由七曜七煞正天正法凝聚而出的原始煞氣可以分化出七大陰陽五行元煞,這代表它的侵蝕能力是一般煞氣的七倍以上,多重重疊,最高峰可以達到四十幾倍左右。
安靖哪怕是多次悟道,也不可能受得了這種級別的侵蝕,非得是太白皓靈神禁也筑基,以絕對的肉身支持體內陣界,才能承受太始元煞的全力運轉。
而太始元煞的全力運轉結果,便是這樣。
安靖緩緩從已經結晶化的土地中起身,他揉了揉頭,看向眼前赤色的玲瓏塔樓虛影——這便是紅塔城的護城大陣,如今已經完全催動,隔絕了城內城外。
那林隊長還真沒撒謊,自己的真傳權限早就寫在明鏡宗內了,它居然會拒絕自己,足以證明城內已經被叛徒占據了
不過,隱約還能聽見市中心那邊有戰斗的聲音,那位城主應該也察覺到了不對,如今正在奮力反抗,要修正錯誤。
不過,單憑他一個人,是辦不到的。
面對眼前的護城大陣,安靖抬起了手。
五指捏握成拳,赤黃青白黑,五種色彩,五行煞氣交匯,凝聚,五種煞氣聚合為一體,而后又猛地爆發,推動出一股沛不可擋的神力。
“攔住他!”
早就在安靖從土地中起身時,守城的旁邊甲士就在尖銳高呼,啟動了紅塔城的守城武備,頓時,宛如雨水一般的法器勁弩和各式各樣的術法朝著安靖所在的位置轟擊而來,密集程度就連一只蚊子都無法越過。
但出乎所有人預料的是,安靖根本沒有嘗試抵擋,在他握拳的瞬間,濃郁到極致的五行煞氣已經撐起了一片罡氣層,這并非是他刻意催動,而是自然而然形成的防御。
眾多箭矢勁弩術法轟擊在這罡氣層上,九成九都被直接碾磨粉碎,而剩下的幾個比較強勁的術法,也根本破不開安靖的肉身防御。
就像是城頭那專門用來對付大型妖鬼的神機巨弩,它足足有一棟小樓那般龐大,發射的弩箭相對而言卻相當細小,只有人手臂粗細——可這樣的弩箭卻足以擊穿武脈級兇靈妖魔的防御,直入它們的內臟要害。
就是這樣專門用來破甲煉體妖魔的箭矢,破開了罡氣層,筆直地朝著安靖的眼瞳眉心而去。
但安靖就連眼睛都沒有眨。
他只是吐出一口氣。
一口鋒銳如劍,擲地有聲的濁煞之炁!
箭矢在命中之前,就已經被這股煞氣侵蝕焚滅,洞穿了一個大洞,繼而由著此洞徹底化作灰燼。
而安靖此刻也蓄力完畢,拳上赤黃青白黑五色歸一。
——五行爆破拳!
剎那的寂靜。
然后便是暴風雨般狂猛的呼嘯。
一道五色歸一的白光亮起,頓時就令整個護城大陣劇烈地震蕩起來——但這不過是一個開始,因為接下來,便是第二拳,第三拳,第四拳!
接二連三的爆破光輝接連不斷地閃現,隨后如同怒雷般的爆炸聲綿延不斷地響起,劇烈的聲浪甚至要將城墻都給吹垮似的,原本想要繼續操控武器攻擊安靖的守城軍士就連站都站不穩了。
而等到他們再次能站穩跟腳時,他們卻不可思議地發現,整個護城大陣,連帶城墻居然都被打出了一道口子。
安靖的爆破拳轟碎了這一部分的大陣,而貫穿的拳力也將城墻轟塌了一角。
而后,他飛身而起,來到了城墻頂端,看見了那一艘正在太虛法陣下緩緩遁入幽世,將要展開挪移的空艇。
空艇之下,激烈的戰斗正在展開,一位明鏡宗的武脈正在被三位來歷神秘的武脈圍攻,雖然沒有敗,且因為主場占據優勢,卻無法阻止那空艇的挪移。
“看來我來的正是時候。”
視那些畏懼退開的甲士為無物,安靖從太虛法器中取出了得自之前甘淵海三人組的超重型狙擊劍匣‘馭日’。
經由他改裝過后,這狙擊劍匣的威力自不必多談,最關鍵的是,加裝了納龍瓶構件的它,可以額外增壓超乎正常武脈極限的煞氣。
劍匣發射端口對準,與空艇連成一條直線,而后,熾烈的光輝一閃,整個紅塔城都亮如白晝,繼而一條金線筆直飛馳,命中了空艇的尾部。
的確,太虛法陣發動時,強橫的力量將會扭曲時空,阻礙絕大部分攻擊——但在伏邪的支持下,任何太虛遁法的破綻對安靖而言都是透明的。
只是瞬息,隔離空艇與現有時空的太虛屏障就被貫穿,而空艇也‘嗡’地一聲,尾部出現了一個大洞,打著旋開始從半空墜下。
城中,正在鏖戰的城主怔然一瞬,而其他三位神秘武脈也都愣住,四人就這樣直勾勾地盯著空艇從天而降,撞塌了一連串的房屋,還沒有反應過來究竟是怎么回事。
——咋了這,怎么突然就掉下來了?!
這一套過程實在是太過流暢,從安靖沖鋒開始,到轟開守城大陣,然后躍上城墻狙擊空艇為止,從頭到尾都沒有花上兩分鐘。
甚至可以說,這兩分鐘大部分都在沖鋒的路上,從守城士兵反應過來對安靖發起進攻來算,全程甚至沒超過三十秒。
就這么點時間,前線的消息還沒有傳輸回來,甚至來不及確認是真是假,安靖就已經把自己的任務完成。
“什,什么?!”
和城主白洛纏斗的三位武脈宗師之一,一位看上去最為年輕的宗師見到這一幕,率先崩潰——他難以置信地注視著空艇打著旋從天空隕落,那隕落的好像并非是一艘空艇,而是他的夢想:“怎么就掉下來了,怎么就下來了?!”
他并非是上玄教的宗師,而是北玄祭洲本地的武脈。上玄教的人允諾,只要他能夠完成這個任務,將這艘空艇安然送去明鏡宗,他就可以隨著他們自己人回中洲,享受功臣待遇,甚至支持他們三人成就神藏。
這任務原本就快要成了,結果卻功敗垂成——這令原本都已經開始幻想美好未來的他宛如一瞬就從極樂世界墜落至無間地獄。
他側過頭,看向已經迫近了的安靖,血紅的雙目完全失去了理智,大吼一聲便朝著對方撲去。
“該死,該死啊!!”
而其他兩位宗師也是如此,眼見到嘴的鴨子飛了,他們全都心態失衡,紛紛放棄自己之前的對手,轉而對安靖出手。
這是他們人生中最后一次沖動。
因為下一息,安靖就把他們全都殺了。
三位武脈宗師的攻擊齊齊襲來,一位用刀,一位用拳腳,還有一位用奇門武器雙鉤,若是平時,安靖定然會和對方纏斗一番,享受一下武斗的快樂,但是這一次,因為他已經從赫文鼎和夜月朧身上享受了足夠多的戰斗的樂趣,所以他不再留手。
合力一擊命中在安靖身上,刀劈砍在肩胛,拳腳轟在安靖心口,而雙鉤要勾住安靖的琵琶骨,招招都是要害,要置人于死地——但它們用錯了對象。
刀,破碎。拳腳,被反震碎裂。雙鉤,更是被抹平了銳角,整個地變化成了一根鋼條。
筑基的太白皓靈神禁,別的不說,單純堅硬程度就遠勝于之前。
“上玄教的狗,怎么攻擊如此綿軟無力?”
垂下眸子,安靖的眼睫毛就足以擋住驚怒交加的持刀武脈朝著自己眼瞳斬來的碎刃一擊:“他們難道就沒給你們什么用來自爆完成任務的法器異寶?”
“他們就沒有告訴你們,你們的敵人,是我?”
如此問詢,真誠的疑惑宛如理所當然,少年武者手中緊握殺生,然后,全力橫斬而出!
猩紅的血煞劍光如線,繼而爆開,宛如奔涌的血瀑,一劍所過之處,三位武脈宗師居然沒有一位可以擋住,兵刃盡碎,血肉橫飛。
就像是虎入羊群,這三位武脈已完全算是好手,三人聯手可以纏住紅塔城主這位真傳級的武脈,但安靖可是就連真傳也能輕松斬殺的頂端,正面交戰,沒有任何后手,他們就絕無幸免的道理。
只是瞬息,三位武脈就全部都被殺生的爆破劍氣粉碎,甚至因為殺生爆破劍的速度實在是太快,在安靖的劍光已經收回鞘中,三位武脈已經全部都爆碎成漫天血霧時,恐怖的沖擊波才開始擴散,看上去簡直就像是大地,街道和樓房在安靖身前崩塌爆碎。
他向前邁出一步,所有的一切廢墟和戰斗留下的痕跡,就全部都消失不見,化作最為平等的廢墟和平地,而那三位武脈所化的血雨在此刻才稀稀拉拉地落下,繼而愈發澎湃。
在這彌漫的腥風血雨中,安靖越過血幕,與瞠目結舌的戰友,紅塔城城主白洛對視。
“你就是白洛?”
他開口道,而白洛愣了好幾秒,才神色復雜,帶著一絲欣喜,后怕與寬慰地點了點頭:“對,是我……安靖,安兄弟,實在是太感謝了,若是沒有你,我恐怕就要鑄下大錯!”
如此說著,白洛本想要惡狠狠地看向那三位隱藏起來的內鬼宗師的尸體——可惜他們全都尸骨無存,所以他只能搖搖頭:“空艇長時間被困在城內,本打算趁著所有內鬼都出發,襲擊你的時候加速維修,將物資送回宗,沒想到這也是陷阱,有一方……”
如此說著,白洛眉頭緊皺,還是沒將‘上玄教’這個詞說出口:“有一方神秘勢力突然襲擊,一路襲擊空艇維修廠,令我誤以為他們的目標是摧毀空艇,故而加速動用權限,挪移空艇。”
“未曾想,這就是他們的目的——在我催動權限后,他們居然反過來開始保護空艇,一看見這情況,我就明白自己犯下大錯,想要親手擊墜空艇,卻被對方纏住。”
“這不是你的錯。”
安靖搖頭:“敵人是上玄教和多方勢力的精英,你能和他們對抗這么長時間,守住空艇本身就已經算是十成十的人杰——看那城衛兵就可以知道,敵人已經掌控了外城區的一切,伱能保證內城區的穩定實屬不易。”
白洛嘴角抽了抽,他本不想要影響安靖的心情,但還是忍不住提醒了一句:“安兄弟,那可是上玄教,若是沒有證據的話,最好不要這么篤定。”
“別擔心。”
安靖也非常能理解白洛這種謹慎——對于懷虛界的所有勢力,所有人來說,上玄教這此界最強天宗的名號的確能讓所有人都小心謹慎,莫說是明鏡宗不過是個中門,哪怕是上門,也絕對不會在沒有任何證據的情況下去指責上玄教,把事情鬧大。
但安靖不同,安靖巴不得把事情鬧大。
什么上玄教什么天意,什么大辰泰冥,一個個地就喜歡聯手對付我是吧?我可是打贏了,瞧我一個個地把你們的身份都開了,看看究竟是誰輸是誰尷尬!
“沒有必要推脫。”
冷笑一聲,安靖朗聲道:“是上玄教要與我們為敵,并不是反過來,它雖然天下第一,卻又不是沒有敵人。”
“我倒要看看,他們敢不敢承認自己跨洲出手,干涉它宗內政,這簡直是把北玄祭洲當成他們后花園了啊。”
“放心好了,白兄弟,比起我們,聽到這個消息后,絕對是大辰更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