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奇在樓下等了一會，來了一位老熟人，自己以前的上司。
對外文化交流局的劉志谷。
二人沒啥客套的，劉志谷拽著他進到里屋，小聲傳達指示：“《末代皇帝》劇組暫時停工了，老貝和托馬斯被請回了北京飯店，相關人員正在問話。”
“問什么？”
“他們為啥要拍那些東西，都證據確鑿了！”
“你們問不出來，問啥人家都說藝術。”陳奇樂道。
“你別嬉皮笑臉的，現在讓你全權負責，是因為你熟悉西方電影環境，關鍵是怎么才能把這事辦的妥當一點……”
劉志谷狗狗祟祟的開門瞄了眼，又狗狗祟祟的回來，愈發壓低聲音：“這部戲是上頭拍板同意的，不能把人家直接轟走。老貝好歹是國際大導，回歐洲說中國如何如何，有損咱們形象。”
“噢喲”
“你別學你媳婦說話！”
“哎呦，那怎么辦啊？”
“我特么問你呢！”劉志谷急了。
陳奇思索了片刻，道：“不能轟他們走，不能禁止他們拍攝，還不想讓他們說咱們壞話……簡單啊，讓他們改戲不就行了？”
“改戲？”
劉志谷皺眉道：“就算老貝答應了，人家回歐洲一張嘴，不還是想說啥說啥么？”
“老貝在歐洲很被人嘲諷，連續幾部作品都沒掀起水花，說他已經山窮水盡，還說他接受精神病治療。《末代皇帝》是他賭博性的電影，就指望這部戲翻身呢，里面那些鏡頭和意向不是憑空而來，他就是刻意迎合西方輿論。”
陳奇道：“那就讓他不得翻身唄！走吧，我們過去看看。”
“好！”
說著，二人出門上了車，直奔北京飯店。
北京飯店自然是80年代最頂級的涉外飯店，一般人有錢都住不到。
這幫老外過來，普通房間每天大概30多美元，套房50多美元。不過《末代皇帝》周期長，肯定有優惠，那也是不少錢了。
此刻，房間里。
中方人員非常客氣的在問話，貝托魯奇和托馬斯卻很暴躁。
老貝都快腦充血了，攥著香港媒體的劇透文章，舌頭像每秒12下的彈簧一樣，罵道：“一群無恥的竊賊！強盜！他們從哪里弄到的劇本和照片……肯定是劇組的中方人員被收買，你們都會下地獄的！”
“你們簡直毫無職業操守！我對你們失望透頂，你們毀了一部名垂影史的經典！”托馬斯也罵。
但不得不說，老外的罵人功夫很差勁，遠不如中文罵人又癲又狠又好玩。
而無論他們怎么說，中方人員面色不變，依舊客客氣氣的詢問：“所以貝托魯奇先生，你為什么要這樣拍呢？這與你宣稱的紀錄片態度不符，你歪曲了很多事實。”
“這是藝術！”
“我們希望你能修改一下，比如溥儀在管理所被毆打……”
“我不會改，沒人敢改我的片子。不僅如此，我還要對你們提出賠償，你們竟然封了劇組，強行把我帶回酒店像個犯人一樣審問！我對中國的一切太失望了，我會告訴我歐洲的朋友們，中國根本沒有開放的態度！”
聽了這話，詢問人員表情微動。
現在擔心的就是這種事。
正在此時，一人過來附耳嘀咕幾句，頓時大喜。緊跟著門一開，陳奇和劉志谷進來了。
“陳奇同志！”
“辛苦了，交給我吧！”
握了握手，原本幾人出去，只剩下四個人。
貝托魯奇見了他眼角抽搐，對方最討厭不是拿了什么獎，而是對歐美那一套規則了如指掌，哼道：“無論你說什么我都不會接受，我要求立即返工，所有人對我賠禮道歉，尤其是你！”
“這時候就不要裝模作樣了，浪費時間。”
陳奇坐在對面，摸出一張在車上現寫的皺巴巴的紙，道：“我說一下處理方法，《末代皇帝》原故事作廢，你要按照史實來拍一個真實的溥儀。
我會給你提供專家組，進行指導意見，著重表現溥儀在管理所接受社會主義改造，從封建皇帝變成普通公民的內容。
如果重寫劇本沒思路，我可以給你提供我們電視臺正在拍的一部同名電視劇的劇本，供你們參考。
我派幾個人進組監督，一旦發現你搞小動作，那就不只是停工了。
你同意以上這些，我們繼續合作愉快。”
“你！你！”
貝托魯奇三高都被氣出來了，手指著他抖動，嗓子像糊了一口痰講不出話。托馬斯見狀，開口道：“陳！你這樣太過分了，你是要強行接管我們的拍攝權么？我對你們中國……”
“行了行了！”
陳奇擺擺手，起身道：“我不會限制你們自由，仍然可以拍攝。但由于你們不友好在先，我決定撤回一切中方工作人員！你們的硬氣我很佩服，我希望你們能一直硬氣下去，這樣你破產的時候，我還會為你送上你一束花。
好了我得走了，我約了詹姆斯喝酒。”
他甩門而出，劉志谷半個字都沒說，但就是很爽快，又回到了以前共事的日子。
而屋子里，聽到詹姆斯的名字，二人都跟吃了屎一樣。其實他們并不懼怕陳奇，也不懼怕政府，只懼怕詹姆斯代表的資本主義鐵拳。
保險公司啊，力量大著呢！
回去的路上，陳奇給劉志谷解釋。
“《末代皇帝》從歐洲銀行貸了2500萬美金，賣掉了預授權，換得保險公司承保。”
“好結果是，這片順利完成，口碑票房大爆，還清了貸款，自己掙了錢，保險公司也不用破費，皆大歡喜！”
“壞結果是，這片拍完了但成績很差，掙的錢不足以還貸，那他們就要破產。”
“還有一種結果，這片由于非不可抗力因素，比如拍著拍著錢花光了，片子還沒完成，那保險公司有權查賬，查封劇組……老貝同樣要破產，還欠一屁股債。”
“那電影怎么辦？”
“電影畢竟還有點價值，或許會在各方監督下完成，所得收益先用來還貸。這要看他們怎么協議了。”
“噢喲”
“你別學我媳婦說話！”
“哎呦，原來還藏著這么多說道啊？那我就不擔心老貝造反了。”
陳奇笑了笑，像邪神一樣發出了囈語：“電影能按照預算完成最重要。我準備先讓他們拍，當片子還剩一點的時候就搞事超支，詹姆斯會查封劇組。電影由我們接手完成，拿筆代工費，掛貝托魯奇的名去歐洲上映。
西方最不喜歡我們這種敘事了，這片票房不會好，他們身敗名裂，還欠一屁股債，從此消失在電影界，這就叫不得翻身！”
劉志谷梳理了半天。
首先《末代皇帝》是上頭同意的，不能打領導臉嘛！所以這片不能沒有，貝托魯奇得接著拍。
然后內容要改，改成正面表現中國的。
最后，還要弄貝托魯奇本人。
“幸好咱們是朋友……”
劉志谷由衷感嘆，問：“我以為你要接手這部戲呢？”
“我哪有這閑工夫？我8月份就得去美國宣傳《黑俠》，10月份《忌日快樂》，那才是正事！”
陳奇也撓撓頭，隨手就把《末代皇帝》偏離軌道了，一部講社會主義改造的《末代皇帝》在歐美有個屁票房啊？還能拿個屁奧斯卡？
(本章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