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沉的天空下,陽光被云層遮擋。
剛剛被大水彌漫過的戰場上,一片凄涼蕭索。
猶如一盆冷水澆到頭上,渴望財富與勝利的士兵們挨了當頭一棒。
而與此同時,距離艾加里奧山脈上千里外的一處險峰上,諸神也相顧無言。
聯軍將至,盛大的戰爭就要上演。
而也許是因為來自神職的律動,戰神阿瑞斯在最近的時日里都顯得十分興奮。
尤其是原本崇拜阿波羅更勝過他的斯巴達人這一回也愿意服從諸神的意志,這讓他的心情更加美好。
然而正當他在大聲講述自己武藝,給女神們敘述戰斗技巧的時候,他萬萬沒想到會見到這樣的一幕。
沒有戰陣的沖擊,沒有勇氣的碰撞,沒有武藝的較量。
那些雅典人只是借助水勢沖開了營寨,隨之而來的就是一場屠殺。
邁錫尼的先鋒勇士們甚至來不及看清對方的面容,就被緊隨其后的騎士們破開胸膛。
他們中的大多數更是來不及穿上鎧甲,就淪為了騎槍下的又一個亡魂。
這一切發生的太快,快到阿瑞斯來不及反應。
以至于他剛才還在歌頌勇氣和武藝,下一刻就有人告訴他,這些并不是什么時候都有用的。
“……這是卑劣的行徑,是無恥的陰謀!”
“如果雙方擺開陣勢,哪怕那是雅典人精銳的騎士,我們也不可能就這樣輕易的失敗!”
咬牙切齒,哪怕邁錫尼并不是尊奉阿瑞斯為主神的城邦,戰神此刻依舊顯得十分憤怒。
這不符合規則,也不符合戰爭的美學。
他們應該先由雙方的英雄在陣前單挑,然后勝者士氣大振,對敗者發起攻擊。
借用自然的力量贏得勝利,這簡直是道德敗壞的行為!
“咳咳,但他們確實這么做了。”
“所以阿瑞斯,你打算怎么辦呢?”
在諸神當中,一個特殊的存在說話了。
阿瑞斯尋聲望去,卻只看到了一個黃金鑄成的面具。
那是一個懸浮在空中的椅子,周圍散發著朦朧的光暈遮擋住視線。
一個身材壯碩,但卻有些矮小的人正坐在上面。
又是這個瘸子……哪怕面具遮擋住了對方的容貌,阿瑞斯還是難掩厭惡之色。
如果不是對方還有點手藝,他有什么資格和他一同站在這里?
“哼——這種無恥的行為應該受到譴責,所有人都應當唾棄雅典人的行為!”
咬了咬牙,阿瑞斯最終擠出了這么一句話。
而他也知道,這其實是一句廢話。
在古典時代,無論哪個文明,哪個世界,人類的戰爭確實都不約而同的顯得有些彬彬有禮。
也許是因為古早時代人口數量不多,也或許是因為交通不便,單純的殺戮和占領土地的意義并不大。
總之西方也好,東方也罷,他們都曾有過一個在戰場上講究‘禮’的時代。
比如對受傷的騎士不進行攻擊,比如在追擊敵人的時候看到敵人的戰車損壞了,要先幫他們修好,然后看著他們繼續跑,自己再繼續追。
又比如不能攻擊渡河的敵人,不能攻擊還沒有準備好的軍陣等等。
當然,這一切的‘彬彬有禮’都不是永久的,它們往往會隨著時代的發展而漸漸被摒棄。
就像‘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這個故事的最初也只是一個擯棄了‘禮法’的人,對遵守‘禮法’者的勝利而已。
只是隨著后續‘禮’的崩塌,這反而變成了聰明的一種體現。
如今的卡俄斯人間就,同樣處在這樣一個時代。
雖然諸國間也有所謂約定俗稱的規則,但卻并非所有人都會執行。
類似的行為屢見不鮮,何況雅典本來就已經是眾矢之的,那再譴責他們的行為也就沒有什么用處了。
“沒辦法就是沒辦法,說這些有什么用。”
冷笑一聲,懸空座椅上的神收獲了一道憤怒的眼神,但赫菲斯托斯卻并沒有什么反應。
雖然他出現在了這里,卻并不代表他就對攻打雅典抱有什么興趣。
只是既然阿芙洛狄忒親自來邀請他,那他就多少給一點面子而已。
“我覺得匠神說的有點道理,而且阿瑞斯,我這里還有很多事情要忙。”
“如果沒什么事情,那我恐怕就要先離開了。”
圈子的邊緣,盛裝而英俊的阿波羅手持里拉琴。
和赫菲斯托斯一樣,他同樣是被拉來的神之一。
甚至如果不是母神勒托的要求,他根本不會過來。
雅典的事情和他又有什么關系……至于勒托讓他來做什么,其實也很簡單。
因為阿波羅的姐姐,阿爾忒彌斯在雅典。
關于自己的姐姐為什么沒有和自己一起長大這件事,阿波羅并不是十分了解。
但不管過程怎么樣,這倒并不影響他聽從勒托的要求。
畢竟真的說起來,阿波羅和勒托也算是卡俄斯少有的模范母子了。
他們不僅從沒有鬧出過什么矛盾,相反關系還十分親近。
但是過來歸過來,阿波羅可不是來聽廢話的。
“說起來,你確實應該跟雅典娜好好學一下。”
“事實證明,還是智慧更能導向戰爭的勝利,而勇氣和武藝卻還差的遠。”
并非嘲諷,阿波羅是真的這么認為的。
然而當這句話落到阿瑞斯耳中,那可就不是這么回事了。
“差的遠?笑話,這又不是我指揮的戰斗,這場失敗只是因為那群凡人的無能而已。”
怒喝一聲,阿瑞斯眼神冰冷。
“阿波羅,既然你這么喜歡說風涼話,那你怎么不展現你的箭術,去把那些雅典人都射死!”
“如果做不到,就不要在這里廢話!”
“做不到?”
“呵,阿瑞斯,雅典離我還太遠,但你倒是離得挺近的。”
“不如你先受受累,來試一試我的箭好了!”
聞言同樣色變,阿波羅從背后握起銀弓。
無形的氣勢在虛空中相碰,好像下一秒兩人就要大戰起來。
不過下一刻,隨著一道雷電劈在二人中間,凝重的氣氛當即被中止了。
“夠了!”
面色難看,赫拉不知道自己到底是造了什么孽,居然總能遇上這種事情。
簡直是烏合之眾,如果他們不是神,甚至還比不上那個凡人奧德修斯。
畢竟他雖然沒有那么強的力量和永生,但他好歹已經在整頓傷兵,尋找駐地了。
而不是像他們一樣,只知道無意義的爭吵和內斗。
“行了,既然你們都沒什么用,那我就自己來。”
面無表情,赫拉首先看向美神。
成事不足,敗事有余,說的就是這樣的家伙。
“阿芙洛狄忒,你不是說能讓德墨忒爾徹底加入我們嗎,她人現在在哪呢?”
“我……我怎么知道她這么能忍……”
臉色有些難看,阿芙洛狄忒也有點無語。
德墨忒爾難道是個棉花嗎,她現在又去干什么了?
“看來她是指望不上了——我就知道你什么都辦不成。”
不理會臉色愈發不好看的美神,赫拉再次看向自己獨自孕育的兒子。
赫菲斯托斯,對于他,赫拉的情感也有點復雜。
宙斯將他找回來的時候,赫拉是驚訝的。
但在對方被冊封為主神,與歐律諾墨的女兒成婚時,她也沒有阻止。
受自己嫉恨而孕育的神靈,他天生樣貌丑陋。
但當他長大成人,他的能力又非同尋常。
不過不管如何,既然他現在來了,那就要起點作用才是。
“赫菲斯托斯,我要你給人間的英雄打造一副鎧甲。它要堅不可摧,凡物難傷。”
“這點事情,對你來說應該不難吧。”
“不難,但需要幾個月的時間。”
淡淡開口,赫菲斯托斯就像在回應一個陌生神的要求。
“可以,等凡人的王國匯聚到一起,差不多也需要這么久。”
見得到了滿意的回應,赫拉又看向阿波羅。
“阿波羅,我對你沒什么要求。”
“但你每日駕車行在天上,想來能看到人間的種種。”
“我要你在危急關頭幫助凡人的軍隊解決危難,這對你來說并不困難吧。”
“我知道了,等見到了阿爾忒彌斯,我會親自出手。”
點頭應下,阿波羅對這個曾經迫害過自己母子的天后沒什么好印象。
不過既然現在他們有共同的目標,那就先姑且答應下來。
“嗯。”
微微點頭,赫拉又接著安排了一些事項。
雖然他們人多勢眾,但獅子搏兔,尚用全力,何況雅典娜可不是兔子。
“可惜,仄費羅斯不在。”
“他可比阿芙洛狄忒強多了,如果不是她自作主張,也許德墨忒爾已經被‘救’出,而不是現在不知道躲去了哪里。”
心里這樣想著,赫拉卻又有些煩悶。
‘赫拉克勒斯’,赫拉的榮耀。
她不是不知道這個凡人天賦非凡,但她還是不打算直接和他接觸。
畢竟他們直接的恩怨,也算由來已久了。
她還記得那一天,宙斯和阿爾克墨涅孕育了這個孩子,而神王還宣稱他的下一個后代將前途無量,未來大有作為。
于是自己運用生育的神權讓宙斯的另一個子孫先誕生,破壞了他的計劃。
阿爾克墨涅因此恐懼,不敢將這個孩子養大,于是遺棄在了田野。
可也許是命運的巧合,同樣就是在那一日,赫拉剛好路過這片田野。
她看到這被遺棄的孩子長得可愛,于是選擇用自己的奶水哺育他。
神的奶水本就擁有著不凡的力量,何況還是執掌著生育的天后赫拉。
或許赫拉克勒斯的不凡正是從出生就被奠定了,而他的名字也是如此。
因為盡管后來幾經周轉,這個孩子又巧合的回到了他生母的身側,赫拉也在明白過來后試圖派遣毒蛇殺死他。
但作為赫拉一天的養子,他還是獲得了‘赫拉克拉斯’的名字,永遠無法消去。
所以對于他,赫拉的態度同樣復雜。
她沒有在動用手段去迫害他,但也不打算再和他扯上關系。
“倒是宙斯,呵……你還真是看中他。”
赫拉冷笑一聲,仄費羅斯所在的地方,大概就是宙斯意志的某些體現。
所以仄費羅斯關注赫拉克勒斯,就等于宙斯也在關注。
也不知道他究竟有什么特殊的地方,竟然能讓宙斯如此關心?
不過大概率不是好事,畢竟被宙斯關注的人和神,就沒有幾個遇到過好事。
無名的山峰上,赫拉正想著西風之神的行蹤。
大地東方,諸國的軍隊也在慢慢匯聚。
然而此時此刻,被天后記掛的仄費羅斯卻并不輕松。
奉神王的命令,他好不容易說服了那個特殊的凡人,讓他按照自己要求做事,誰知道第一個試煉竟然就出了差錯。
說好了德墨忒爾會被困在城里,結果人不見了。
這讓后來知道前因后果的西風之神不由暗罵阿芙洛狄忒沒事找事,但又不得不收拾爛攤子。
于是他馬上安排了第二個任務,讓赫拉克勒斯前往大陸以北,狩獵一頭強大的妖魔雄獅。
關于那頭獅子,仄費羅斯其實也不是很了解。
他只是知道它在北方肆虐,甚至不懼怕阿波羅的神弓。
但不管那是個什么,仄費羅斯都不覺得赫拉克勒斯會失敗。
就算真遇到困難了,這不是還有他嗎。
當年珀爾修斯歷險的時候,身上就帶了一套的神器。
當然,但凡有可能,他還是就讓赫拉克拉斯自己去解決的。
畢竟這是給他的試煉,也是鍛煉他能力的辦法。
但是……
“但是他人呢?”
化作無形的風,仄費羅斯在一座綿延百里的古森林上空游蕩。
這是雅典的北方,本是愈發寒冷而荒涼的地方。
但神話世界總是有各種意外的,比如這里就是如此。
但這些并不被西風之神在意,真正讓他頭疼的是,他跟了赫拉克勒斯一路,卻在休息了一陣后把人跟丟了。
這么一個大活人,他能跑到哪里去?
“可惡,雖然我隱匿行蹤的技術天下無雙,但找人確實非我所長啊……”
臉色難看,仄費羅斯想起了自己人生中唯一一次失誤。
當時還是二代神王主政,他負責監視有人沒有人潛入蓋亞所在的德爾菲平原。
結果也不知道怎么的,伊阿珀托斯就跑了進去。
這絕不是因為他隱匿蹤跡的能力不行,只能說因為他沒看到的原因。
“可惜,我沒有遠古太陽神‘高空俯視者’的能力。”
“如若不然,我又怎么會有這種漏洞。”
暗自咬牙,不過隨后,西風之神又自我安慰了一下。
沒有哪個神是無敵的,是神總會有弱點。
既然上天已經賜給了他一項能力,那再給他一個不足,好像也沒什么不對的地方。
心態很快平穩下來,不過仄費羅斯知道,人還是要找的,而且要先自己找。
要是讓宙斯知道他連這點小事都做不好,那恐怕有損他一貫以來在神王面前的人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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