毒泉之下,泉水清澈無痕。
一路向里,在尼伯龍根的地下,龍母的速度比宙斯還要更快上一些。
飛速下潛,一開始還維持著原本的形貌,漸漸的,一團巨大的陰影取代了那背生龍翼的存在。
潛隱在水澤之中,神軀哪怕尚未舒展也大俞萬尺。兩顆顏色各異的龍首巡視四野,還有另外三個鼓包在肩頭沒有生出。
這是五色龍后的真身,也是她力量最強大時的狀態。
說到底誕生于異域龍蛋里的龍后并不是卡俄斯的神靈,她真正的力量也并非來自神職的賜予。
些許稀薄的本源在她的骨髓里汩汩流淌,更多的卻以一種存在又好似不存在的方式寄托在她繁衍的族裔當中。
它以一種另外的方式發揮著作用,卻又不至于干擾作為執掌者的精神。
龍翼震動,周圍腐蝕生靈的毒泉并不能毀壞龍母的身上的鱗片,這些無主的力量甚至還在一點一點的被其所吸納。
巨大的豎瞳追尋著神泉的走向,讓龍母得以快速接近終點。
這就是血脈道路的又一個特點了,既然源力不以神職的方式被世界的法則局限在一起,那如果不想被力量侵染精神與理智,就必須要選擇另外的解決辦法。
所以血脈的源頭才將血裔化作大網,將種族在世間的存在化作隔膜,最終把源力寄托在近乎源海一樣的不可捉摸之處,以此避開種種弊端。
無疑,這是一種行之有效的解決辦法,雖然也有著很多其他問題,但相比起來已經很好了。
畢竟卡俄斯的神靈掌握神職,所以權柄被世界的法則予取予求;九界和赫麥努的神靈雖然能把權柄握在手里,卻不敢與之合為一體,不僅有可能被人奪取,還有著衰老死亡的可能。
幾乎每種成就神靈的方式都有著各種各樣的好處與弊端,不是仰仗外界的賜予隔斷源力的影響,就是自己構造屏障隔絕二者的聯系。
其中優劣難以定論,只看各自的想法異同而已。
嘩……
一路下潛,漸漸的,毒泉四周泛起了些許盈盈綠光。
那是至毒的力量過于精粹的緣故,甚至讓這一在卡俄斯過去并無顯現的權柄散落出了些許法則殘片的影子。
貪婪的吸取著四周的力量,兩首巨龍肩頸處的鼓包微微跳動。
到了這里,已經接近此行的終點了。
漸漸放緩速度,龍母需要等候另一邊傳來的訊號。
只有同時從兩側以神級的力量擠壓神泉的本源,才能讓這散開二分的泉眼重新歸于一體。
既然宙斯還未趕至,那她也無法先發而至。
所以靜靜等待,龍母只好在泉底四處游蕩。
只是隨著時間緩緩過去,巨大的龍首的眼瞳處不禁閃過一絲猶疑。
一方面自然是因為宙斯,按理說對方就算速度慢了一些也應該早就到了,他不該遲遲不至才對。
當然,這并不是大事,無非是多等上一會。
可另外一方面,卻讓龍母不得不留意了。
“那是……什么?”
豎瞳閃爍著金光,哪怕在不知多少萬尺的地下依舊看得分明。
然而在這處毒泉之底,龍母卻赫然發現了一枚本不該出現在這里的東西。
那是一枚鱗片,黑色的鱗甲上沾染著絲絲血跡。從它的痕跡上看,似乎是曾經被某種極其可怕的力量貫穿而下。
而那股力量似乎恒久常在,縱使鱗片早已脫離了主人的身體也依舊沒能擺脫它的追擊。
只是時間過得太久了,又或者是這種力量被深淵的法則抹除了。
總之在如今的毒泉之中,這枚鱗片上已經沒有了曾經破碎它的力量存在。
唯有龍母看著這枚血跡斑斑的黑色鱗片,感到了一種發自內心的熟悉。
“……尼伯龍根,毒泉之底。”
“作為深淵的界域,這里本不缺少能夠無視毒泉毒性的存在。”
“可不知為何,我從這一層界面的中根本感覺不到任何強大惡魔的氣息,甚至連一位次級領主都沒有……如果這不是巧合的話,那唯一的解釋就是這里其實是塔爾塔羅斯里不對外開放的界面。”
一人高的豎瞳中閃過些許凝重之色,關于這里其實并未對外開放一事,龍母從剛進入此地的時候就有所猜測了。
畢竟一個位面沒有統一的領主可以理解,但尼伯龍根里的現狀實在是太過荒涼了。
不要說擁有印記的次級領主,一路飛來,龍母甚至連具有界面本地特色的惡魔都沒有見到,這就有點不太合理了。
要知道雖然如今深淵都法則尚不完備,惡魔的誕生也還沒有統一的規則,但基本大大小小的層面都能看到瘋狂嗜血的身影,無非多少之別,種類之分。
所以如果排除種種概率低到幾乎沒有的猜測,那唯一的可能就是這一層界面壓根就還沒有開放出來,自然也就沒有惡魔誕生了。
“深淵界面浩瀚無盡,光是我在次級領主印記上能見到的就不下千百。”
“但與之對應的,這些層面卻并非緊挨在一起,每個序號都有對應的層面。”
“界面的編號只是反映了其在深淵空間領域的‘深度’,可在實際上,很可能110與115間根本沒有其他四個層面的界面,唯有大片空曠的虛無。”
“又或者其中存在層面,但因為其中的秩序尚未完好,法則也并不穩定隨時有覆滅的可能,以至于被深淵的法則暫且隔離了。”
“甚至除此之外,領主借用界面的權柄主動隱匿,放棄與外界的聯系;塔爾塔羅斯的意志出于某種原因將其遮蓋,不允許其他惡魔進入……凡此種種,不知有多少。”
“而尼伯龍根很可能就是這樣的一層界面,雖然在我的眼里它清晰可見,可在其他惡魔領主的眼里這里很可能只是一片空白的虛無,根本就沒有這一層深淵存在!”
默默思索,如此一來,龍母的很多疑惑就被解開了。
就像她對這里有一種莫名的感應一樣,很可能這種吸引并非單向的。而正是因為這種吸引存在,她才順理成章的在次級領主印記里察覺到了這層深淵。
若非如此,過而不識可能就是唯一的結果……但如此一來,這枚黑鱗又是誰留下的呢?
本土的生靈龍母根本還沒有見到過,就算是有大概也不可能深入到毒泉的這個位置,更何況連鱗甲上的血跡都能無視毒泉的侵蝕。
這種層次的力量甚至絕非她此刻能夠相比的,如果沒有了鱗甲的保護,那龍母的血肉也會被此地的毒泉腐蝕。
一枚鱗片,代表著一個強大而未知的生靈。而最關鍵的是,那股冥冥中的吸引很可能就是從此而來的。
眼神變幻不定,巨大的龍爪微微攥緊。
看著那縷鱗甲上的血絲,一股渴望從心間涌起,然而龍母很快就掐滅了這種本能。
這看上去就像一個陷阱,自己無需接觸這種來歷不明的東西。然而想是這樣想,可不知為何,在龍母的心底又有幾分猶疑。
恍惚之間,在這無人的毒泉之底就好像有一個聲音在她心底說話。如果你今天放棄了接觸它,那你也許能夠成為縱橫世間的龍母,化身諸神都要恐懼的異獸。
但你永遠都不會有機會更進一步,讓你雙翼遮蔽天空,讓大海在你面前止息。
偉大神力的領域就是一道天塹,它不是循規蹈矩能夠走通的。而假使你放棄了今天的機會,那很可能直到你死的那一日不再有機會見到第二次了。
“呵呵……”
“真是越來越像一個陷阱了。”
低沉的嘯聲在水底震蕩,可那巨大的龍吻卻彎起一個弧度。
心念微動,在龍母的感知中,她胸口的一枚鱗片夾縫之間還藏匿著一枚漆黑的晶體。
那是黑暗之主臨行前交給她的東西,在那里面潛藏著這位原始神的一縷意志,只是為了避免被塔爾塔羅斯察覺,他選擇了自我封閉,將聯系徹底與外界隔斷。
而它也是龍母此行的另一個任務——只是在她看來,這也是一張另類的護身符。
提前激活就意味著任務失敗了,甚至自己都有可能因此被深淵意志所注意到,進而直接剝奪原本賜予的領主身份。可不管再怎么說,如果自己的生命受到了威脅,那自然還是要以保命為主。
龍母猜測在那個奧林匹斯神靈的身上大概也有類似的手段,之前的試探似乎也證明了這一點。
“那么現在的問題就是,任務失敗的風險和后果,與我有可能獲得的利益,究竟哪個比較大一點?”
“而我……又是否有必要賭上這一回呢?”
沒有給出答案,也不需要給出。
巨大的龍瞳熾熱又冰冷,她盯著那枚小巧的鱗片,眼底沒有絲毫的猶疑。
面對這樣的選擇,別人或許還會思考,但天生的邪神并不會。
只要不會死……那就沒有什么是她不能做的。
一片黑暗。
好像陷入了沒有星光照耀的永夜,思維不能轉動,只有一片冰冷的觸感。
光影流轉,虛空變化,時間的概念變得模糊。
好像是一天,又好像是萬年,某一刻,在無垠的黑暗里,宙斯好像看見了一縷光亮。
在這段記憶的殘片里面,化身的意志如同一塊浮萍,只能隨波逐流……
“嗬——”
猛然睜眼,黑暗褪去,周圍的一切重新映入眼中。
高大的林木遮蓋了天空,斑駁的光影透過樹梢照射下來。
感覺這失而復得的光亮有點刺眼,宙斯下意識的想要抬手遮擋一下,可結果卻是毫無動作。
他的身體似乎自有行動的邏輯,根本沒有按照他的想法去動作。
‘這是和上次一樣嗎……在記憶的碎片里取代一個人的身份,以他的視角旁觀這段過去。’
‘看起來似乎還不錯……那么問題來了,現在,‘我’是誰?’
念頭在心中閃過,借助這個存在的目光神王默默觀察周圍。
不久之前,他還在深淵中探索。可隨著記憶深處的動靜,神王最終還是選擇了先探查它的變動。
那條母龍的事情早晚都無所謂,姑且讓她等一等吧……不過一邊感應著這具身體的狀態,一邊順著對方的感知探查這個陌生的地方,不知道為什么,宙斯竟然感覺有點熟悉。
身旁是高大的林地,天空中隱約透著太陽的光照。但這些似乎都只是這里的一隅,在更遠的地方,沒有光照和植物,只有霧氣和冰寒。
萬物的法則顯得枯寂而衰敗,唯有身軀中的神力傳來陣陣暖意——而這就是另一個讓宙斯感到驚異的地方了,因為這具身體似乎和他本身一樣,都是一位司掌雷霆的神靈。
“雷電……根據阿斯加德里記載的文獻,這是異域的神王之子,‘雷神索爾’嗎……”
心下微微震動,在這具陌生都身體內,宙斯竟然感到了比他的本體還要強大磅礴的雷霆神力。
雖然作為單純的雷神,宙斯并沒有踏足偉大神力的領域,但這也足夠讓他震驚了。
這種層次的力量,已經隱隱間越過了強大神力的限制。就如同立于大海又有妻子輔助的俄刻阿諾斯一樣,他幾乎已經在偉大之下的領域立于不敗之地。
而在沒有外力加持的情況下能夠走到這一步……那或許初代神王的天空就是如此吧。
不是偉大神力,但似乎隨著世界力量的上漲,沒有人敢肯定他一定沒有機會邁出那一步。
相較之下,宙斯本人就從來不曾在自己的神職上感受到過這種感覺。
“……世界的不同而已。”
“也許只是因為他們的世界里雷電比較重要,而我們的世界更看重海洋太陽生命這種神權。”
默默安慰了自己一句,所幸現在宙斯已經憑借王權得以晉升,所以他還算看得比較開。
比不過就比不過吧,對方的雷霆再強,難道還能勝過他的王權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