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治只是造了一個爐子,這個爐子像一個高壓鍋,一個大號的高壓鍋正在不斷噴著蒸汽。
這個高壓鍋做得還是不夠好,鍋爐外壁看起來很脆弱。
當火熄滅的時候,鍋爐也平靜了。
李承乾收起了魚竿,與東陽在河邊走著,說著近來弟弟妹妹們的變化。
稚奴的高壓鍋爐距離能夠應用到實際中還有很長的一段路要走,他不過是邁出了動力學的一小步而已。
而往后的學科涉及范圍很廣,涉及氣壓,金屬特性中的五金學問,甚至還有相關的物理學。
如果稚奴是一個高級的鉗工,給他足夠的資源,或許能造出更好的鍋爐。
現在,稚奴缺少的是大唐如今最高精尖鑄造水平的鐵匠,而他所需的龐大資源,只有他的皇兄,也就是自己這個皇帝,能夠幫他將各種資源整合。
畢竟是鋼鐵產業,這東西玩起來真的是吞金子的無底洞。
人類文明從開始使用鐵,其間花費了多少資源與歲月,用了多少年才造出了一個個擁有鋼鐵洪流的國家。
而現在,大唐想要攀升人類文明的高點,在這個還只是以兩河流域為主的農耕文明。
在這個中原各地,絕大部分地區,依舊以刀耕火種的農園為家庭單位的古典經濟體的當下。
想要提前達成,往后千余年才出現的成就,這大抵要付出極其龐大的成本。
說來也很有意思,說是長兄如父,稚奴這個孩子對自己這個皇兄還有些畏懼。
李承乾停下腳步,望著遠處的河道,低聲道:“稚奴還是與臨川,還有你走得更近一些。”
東陽又瞧了一眼遠處的大爐子,道:“以前在東宮,皇兄與皇姐對他太嚴厲了。”
“以前總覺得你說稚奴是大器晚成,是在安慰他,原來你早已看出來了。”
東陽明媚一笑道:“當初的確是想安慰他的。”
李承乾嘖舌道:“安慰著,就真的成了這樣。”
父皇與母后過了六十大壽之后,兄弟姐妹就需要自立,也需要能夠獨當一面,其實臨川在北苑已是獨當一面。
相較之下,稚奴與慎弟還有些不沉穩。
走過咸陽橋的另一頭,東陽還要去看望長安城的幾位老國公。
李承乾坐上車駕,送別了東陽。
英公行禮道:“陛下是要去何處?”
正要開口,李承乾見到了一個穿著官服的官吏正匆匆而來,來人是一個秘書監的文吏,他雙手遞上奏章,行禮道:“陛下,工部急奏。”
來送奏章的年輕人講話聲音有一些顫抖,舉著奏章的手也有些顫抖。
英公看得出來這個年輕人是第一次來面見陛下,便不動聲色接過奏章,轉交給陛下。
這樣的年輕人太多了,他多半是第一次交送奏章,第一次來面見陛下,心中很激動又很畏懼。
可陛下就坐在車駕內,這個文吏根本看不到陛下。
英公將奏章送入了車駕內。
有皇帝的禁軍看守著四周,皇帝在車駕內看著奏章,四周一片寂靜。
“文學館的事,朕會讓中書省安排。”
聽到陛下沉穩的話語聲從車駕內傳來,那送奏章的文吏嚇了一個哆嗦忙行禮道:“喏。”
“黃河治理一直是社稷大事,但凡文學館所需朝中鼎力相助,讓文學館的主事蘇勖制定章程,朕要知道中原各地的黃河河道情形,天黑之前送到承天門。”
陛下的話語就是旨意,每一句話都在這個文吏的心中重重落下,他深吸一口氣,盡量讓自己的聲音不出現顫音,行禮道:“喏。”
言罷,見英公將奏章遞了回來,他接過奏章就飛奔著離開。
英公掃視四下,這才親自趕著車駕一路離開這里,隨行的禁軍護衛在兩側。
車駕內,李承乾閉著眼思考近來黃河的情況,去年的奏報來說運河一切正常,黃河的安危事關運河,一旦黃河有失,運河也會跟著遭殃。
無論中原怎么變遷,黃河依舊是中原的命脈,自古都是。
距離上一次治理河道已有二十余年,大唐也該進行下一次治理,治理黃河要持之以恒,從來不是說治一次就夠了,要持之以恒地維持黃河的穩定,期間就需要投入大量的人力物力與財力。
李績道:“陛下,新羅有消息了。”
“英公直言,無妨的。”
“喏。”李績應了一聲,而后才道:“駐守新羅的將領送來消息,說是有很多的新羅人出海前往倭人地界劫掠了,末將的人想要去攔也攔不住,又遇到東海的風季,一個人出海就有大群的人出海,想要去那里謀求一個富貴。”
車駕內的陛下沉默良久。
英公就像是抱怨一樣地說著,說著新羅人不是,英公又覺得新羅王金春秋就應該來陛下面前謝罪。
大唐是勸新羅人不要去劫掠,但勸不住,只能待秋后算賬,便是。
金春秋就在長安任職一個將軍,而且還是一個閑職將軍,這人得到唐人將領的身份,完成夙愿之后,大有一副不管新羅人死活的架勢。
一行人到了安寧村,李承乾剛下了車駕,就見到了老丈人蘇亶。
這位老丈人一手拄著拐杖須發皆白的模樣,行禮道:“陛下。”
李承乾扶著這位老丈人,詢問道:“怎么得閑來這里了?”
“老臣從皇后處得知,陛下今天會來這里,就早早讓人送老臣來此地等候了。”
李承乾扶著他坐在涼亭中,問道:“是因家事嗎?”
蘇亶搖頭,道:“老臣想向陛下要一個人。”
“什么人?”
“老臣年邁了,崇文館需要有人來主持事宜,待老臣不能再理崇文館之事,還有人替上。”
“不知是何人選?”
蘇亶道:“在太府寺有一個叫蘇味道的年輕人。”
李承乾看著老丈人的目光,重重點頭道:“好,朕回去之后,讓吏部安排。”
“謝陛下。”
蘇亶笑著道:“今年來各地的才俊越來越多了,老臣注意到一個少年人。”
“不知道是什么人,能讓岳丈看中?”
蘇亶解釋道:“那個年輕人叫賀知章,經過支教考試,來到了長安城就學,此子天賦不錯,但卻為人張狂,被京兆府責罰過,老臣念他天賦難得,讓京兆府從寬處置,便沒有進了京兆府的大獄
李承乾詢問道:“是因何事犯錯?”
“是賀知章說如今天下最強大的世家,就是長安李家。”
長安的李家就是皇帝家,還能是誰?
現在的李家就是世間最強大且最有權勢的家族。
聽著岳丈的講述,李承乾也算是聽明白了,賀知章原本是江南人士,年幼時便能熟讀詩文,少年時就在江南兩道頗有名氣。
正因其人的天賦,此人為人張狂,年少輕狂也就罷了,還好酒,喝酒就會鬧事。
講完賀知章的來歷,蘇亶又道:“此子若能多加管束,將來是個可造之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