變故來的太快,甚至就連跟著米斗一塊回來的師卓君和孟人他們幾個都沒反應過來。
他們怎么都沒能想到,在禁忌當中殺王座如此兇猛的米斗。
如今竟會是個……叛徒。
甚至還為此攻破了城墻,放那些邪祟進來。
這叛了也就叛了,若是像先前的管彩鳳那樣,只是殺死個同為證道的傳火者……那也就罷了。
現在這兩族生死存亡之際,死傷一個證道,對大局其實影響也不大。
可這攻破城墻……那就不一樣了。
邪祟破關進入走陰城,基本上也就意味著人族西境破碎,第一道防線徹底失守。
人族也只能退守陽關這第二道防線了。
不僅如此,就連秦國那邊也都是這般,原先秦國那邊只需要守住西境長城即可,可現在一來,卻是不得不分兵守住南邊了。
可沒有西境長城的協助,哪怕是秦國也守不住啊。
所以說,米斗這一劍,基本上是將人族斬入了……深淵!
彼時孟人他們尚且有些難以置信,但是坐守城頭的老元帥卻已是在第一時間反應過來。
看住城內,盯守叛徒這種事,他最熟練了。
這幾千年來他都未曾松懈過絲毫。
“孽畜!”
形如老元帥,此刻都是按捺不住心中的怒火,在這動手之前先行怒罵道。
隨即一道金色劍芒便是從天落下,直直的釘向了米斗的頭顱。
附近那幾名證道在察覺到這洶涌氣機之際,也都紛紛避開。
米斗見此情形非但不驚,反倒冷笑一聲,雙手抬起,只這剎那間,他的雙手就化作了漆黑的虎爪。
二者相撞間,米斗的這雙爪竟然一下就撕裂了這老元帥斬下的劍光。
“什么?!”
眾人錯愕間,米斗身形瞬間從那處城墻缺口遁出,筆直去往了禁忌方向。
老元帥猶不放手,這次在這黃沙地上空陡然浮現出了一道劍陣,金色劍芒八柄,暗合八方朝著這中間的米斗刺殺而去。
一時間,米斗好似深陷死局。
“怎的,元序兄,這就忍不住想要動手了?”
西境以西再度傳來一道聲音,可也就是這聲音出現的那一刻,原本圍殺在這米斗四周的劍陣瞬間崩壞。
米斗也是借機遁入禁忌,來到了人屠身邊。
他身體猶在演化著,原本只有雙手呈虎爪模樣,此時卻是一變再變,最后整個身體都化作了一頭漆黑猛虎,黑煙繚繞四周。
化身完畢之后,他身軀逐漸抬起,又是化作了一虎首人身的……邪祟。
他背對禁忌,面朝西境長城,滿臉獰笑。
短短不過剎那功夫,鬼神教的大掌教孟人也是反應過來,怒吼一聲一掌拍出,將率先進入走陰城的那些祟物盡數拍死。
然后身形一步邁出再回城頭。
同樣到來的還有這鬼神教三掌教麻芝,他此時臉色猶是難看,慘白一片,但好在沒有像先前那樣,被打的猶如肉餅了。
“米斗你……你……”
孟人伸手指著對面的米斗,須發倒豎,目眥欲裂,憋了許久也不知到底該說些什么。
最后大道至簡。
“入你老母!”
米斗沒有絲毫感覺,只是冷冷笑道:“大哥,你還不明白么?”
“老子不是你這等叛徒的大哥!”
若不是麻芝一直伸手攔著,孟人怕是要過去拼命了。
米斗自顧說道:“先前的天下第一老廟祝是什么身份?現如今的天下第一柳青衣是什么身份?不都是以邪祟之身威震天下?所以大哥……你說你真的不明白嗎?”
“先前我只是個尋常證道,在柳青衣面前連一招都撐不下,可如今的我甫一拜入禁忌,便登臨彼岸,大哥,不是我吹,今日我殺你……不廢吹灰之力。”
“那你大可試試!”
孟人聞言,一手掀翻旁邊的麻芝,再一步邁出,身形陡然化作萬丈金身,一腳踩碎無數邪祟的同時,猛地揮拳朝著對面的米斗砸去。
人屠見狀絲毫未動,只是雙手攏袖的輕笑道:“米斗兄,是否需要幫忙?”
“大可不必!”
米斗怒吼一聲,身形躍出便是揮爪朝著迎面沖來的孟人抓去。
眼見著兩人就要交手。
可就在這時,一道身影竟是憑空出現在了兩人中間,身上神光籠罩,冷哼一聲。
孟人和米斗便是齊齊被掀翻而去。
而憑空出現在此處,還有如此實力的,自是只有禁忌中的第一王座老廟祝了。
“回去。”
他背負著雙手,頭也不回的跟米斗說了句。
后者當即稍稍拱手,轉頭回到了人屠身邊。
麻芝則是見機上前,再度將孟人帶了回去。
彼時不管是禁忌還是走陰城這邊,都是沒再出手,只余著這老廟祝和老元帥對峙著。
“元序兄若是想以大欺小,那就休要怪我不講規矩了。”
老廟祝皮笑肉不笑的說道。
老元帥此時則是臉色鐵青,格外難看,不管如何,此事都的的確確是人族這邊吃了虧。
畢竟就連孟人都沒想到,米斗這廝會為了實力,投奔禁忌。
更遑論他人了。
“呵呵,既如此,那就請便吧。”
老元帥大手一揮,重新回到了原位。
而此時孟人也沒再叫囂著要去殺死米斗了,此時的他,守在那處斷墻缺口處。
既然這鬼神教的二掌教米斗毀了城墻,那么他鬼神教的大掌教孟人,就來充當這截新的城墻。
對面,米斗眼睜睜的看著這一幕,嘴唇微動,右手也是下意識的抬起,可臨了終究一狠心,回了這黑霧鬼蜮之中。
眼不見為凈。
直至此時,天幕之上的道隕之聲才徹底消歇,原本的大道也是不見了蹤跡。
被米斗叛變這事一耽擱,城內的許多走陰人甚至都忘了查看此番死去的到底是哪些證道。
只知道……好多。
還都是近乎同時隕落。
剛剛原本都已經出手的老元帥又再度收手,沒再繼續追殺那米斗,也正是因為這原因。
禁忌之中,恐有大事發生!
如若不然,人族這邊怕是不會一舉死傷如此多的證道!
“知道了已經。”張蒼幽幽嘆了口氣。
始終一言不發的柳娘子此時才轉過頭來,似是在等待著張蒼的下文,她不是不知道死了幾個,也不是不知道死了哪幾個。
她只是人名和身份對不上,所以才想聽聽張蒼的言語。
“孟太沖,上官風月,陶中節,胡金仙,鐘離伯欽,石守一,鄧月氏,釣鯨人,柳荷,孫仙,牛叉……”
張蒼面無表情的念著一個個人名。
可每念一個,老元帥的臉色就會難看一分,等到他念完之后。
老元帥才澀聲問道:“都死了?”
“都死了。”
張蒼微微仰頭看天,臉上表情也是難看到了極點。
單此一役,人族證道損傷就幾欲過半。
“禁忌那邊呢?”
老元帥再度問道。
“死傷大半了,老廟祝藏起來的那幾個,實力屬實是有些強了。”張蒼又是嘆了口氣,他原以為禁忌那邊合水運,再合月運便已是極限了。
沒曾想,竟是早早就的就已經將山運,離火之運以及這林木之運盡皆合攏,最終造就出來了數頭彼岸祟。
“所以禁忌那邊,現在是畢其功于一役?”
老元帥問道。
“嗯,活著的那幾個,我已經前去接應了,接下來……”張蒼回頭看了眼陽關的方向,“該退守二線了。”
言罷,他倆都齊齊看了眼禁忌的方向。
兩人雖沒言說,但彼此都是知道對方什么意思……輸贏無妨,但是這米斗,必須死。
“我先去安排了。”
張蒼說完又是分出一道分身,去往了走陰城。
與此同時。
禁忌深處一處名為“不死高原”的地方,此時這高原早已不見了蹤跡,有的只是一片廢墟平原。
柳白就倚靠在一處溝壑里邊,渾身衣衫破碎,身上也到處都是傷痕,臉上也是慘白一片。
耳邊傳來腳步聲,他竭力抬頭看去。
過來的是頭發披散,好似瘋子似得柳文之,“還好不?”
柳文之湊過來大聲喊道。
可柳白猶是聽不清,“文叔你說什么?”
柳文之見狀也沒再傳音,只是將一瓶丹丸拍入柳白手里,又起身去了他處。
柳白也沒懷疑,拿起倒出幾顆吞入腹中。
靜靜地等待著傷勢恢復。
他也不敢閉眼,一閉眼就會是剛剛那副天崩地裂的情形。
他怎么也沒想到,禁忌這邊的王座邪祟近會有如此之多,實力還如此之強。
他更沒想到,人族這邊竟然真有這么多的證道走陰人,愿意慷慨赴死……
這事還得是從前幾天說起。
柳白當時救下桃花心愛后,便是繼續深入禁忌,而后在半路遇見了這兵家的新任兵祖孫仙。
剛剛晉升證道不久的他,也是被王座追殺的抱頭鼠竄。
柳白到了之后,兩人聯手再度斬殺了這頭王座,而后便是從孫仙這得到消息。
在這禁忌當中,有一頭堪比那月桂宮宮主的王座邪祟,正在到處追殺證道。
孫仙也被追殺了,但卻好在被老天師救下。
后邊則是老天師和胡家老祖胡金仙,一同追趕這頭王座邪祟去了。
柳白跟孫仙一合計,也是準備去幫幫場子。
臨了又在半路遇見了另外兩名證道。
巫女和石守一,他倆則是剛剛殺完邪祟,也是準備在這附近找找,看有沒有需要幫助的證道。
等著聽柳白和孫仙說完,他倆也是立馬表示,去尋老天師他們,準備聯手斬殺這頭兇惡邪祟。
就這么跟滾雪球一樣,一伙人也是越滾越多。
沿途撞見的幾頭王座甚至都是遠遠避開,而后好不容易尋見了老天師他們。
那頭王座邪祟見著人多,竟是不知動用什么手段,當即用那移山手段喚來了十四頭王座邪祟。
如此,人族和禁忌雙方。
就在這不死高原展開了一場決戰。
最后的結果……柳白覺得沒有誰贏吧。
那些王座邪祟雖然都被這些獻祭大道,極致升華之后的證道斬殺了,可他們也為此付出了自己的生命。
聽到不遠處傳來說話時,緩了半天終于恢復了些的柳白也就從這不知道被誰斬出來的溝壑當中飄起。
正在說話的是不知從何處趕來的張蒼,老天師和柳文之。
柳白還看到更遠處有著幾人緩緩靠近,走路一瘸一拐的巫女,好似變成了料峭鬼的元臣。
交戰途中撤走所以茍活一命的陸蠟子,以及倒在地上昏迷不醒的雷華君。
柳白又多看了附近幾眼,再沒看見一個人影。
顯然,在這場浩劫大戰之中活下來的,只剩他們幾個了。
柳白身形落下,朝著柳文之他們幾人走了過去,還沒靠近,便是已經聽著老天師破口罵道:“這狗雜種!”
柳白:“???”
在他看來,這老天師可是歷來沉穩,頗有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氣度,可今兒個卻是怎了?
見著柳白過來,張蒼也就朝其拱手施了一禮。
也沒過多的言語,在這隕落了如此多人族證道的地方,說什么都不合適。
“怎么了?”
柳白看著柳文之的臉色也極其難看,便是跟著問道。
張蒼三言兩語便是解釋清楚了事情的來龍去脈。
無非就是米斗一心為了實力,投奔入了禁忌,順帶交了個投名狀,那就是從內到外,一舉攻破了西境長城。
柳白聽完后沉默許久,只是說了句。
“他必死。”
就算人族這邊殺不死他,到時就算求,柳白也會求著柳娘子出手將這叛徒斬殺。
“嗯。”
張蒼既無懷疑卻也沒多說,這米斗現在在人族境內本就是人人得而誅之的畜生。
“現在我們走陰城正在有序退守陽關,西境長城守不住了。”
“其余的那幾個證道也都回去了,就差你們幾個了。”
“此處不是說話之地,先回去再說吧。”
張蒼這次分身前來,本就是為了帶他們幾個回去的。
“嗯。”
幾人聚攏,最后跟在張蒼身后一路向南,再度取道十萬大山,一路向東。
對于這事,人屠也自是知曉,只是有那暗自盟約在此,沒有動手罷了。
人族與禁忌之爭是一回事,但卻還有件更大的事還沒來得及動手。
柳白這一行人本就身受重傷,返回路上又還得時刻提防著王座邪祟偷襲,所以直到第二天傍晚才至。
早在這天清晨,還在半路的時候,張蒼就已經告知了個消息。
西境長城……失守了。
這本就件意料之中的事情,只是如今聽著張蒼親口說出去,卻依舊有些恍惚。
自從那處斷墻被米斗破開之后,孟人跟麻芝便是輪番在那守候。
可饒是如此,本就身受重傷的他倆也是難以為繼。
加之城墻的其他部分也遭到了這禁忌的強攻。
雙重夾擊之下,這破城自然也就是時間問題了。
臨了在這回去的路上,柳白還詢問了張蒼,問他們幾個怎么還不出手。
還在等什么。
若早點出手,至少也能緩解西境長城的壓力。
張蒼自答有兩點,其一是不得不承認的一點,人族不敵禁忌,此時老元帥和柳神尚在,還能讓禁忌那邊投鼠忌器。
可一旦他們倆被牽扯,禁忌那邊可就無所畏懼了。
其二則是因為他們都在等,等什么?
等柳神的號令。
柳神說目前尚不是動手的最好時機,所以他們就只能等著……柳白了然,負不再問。
即至此時,殘陽如血。
當柳白遠遠看到那座鬼氣滔天的走陰城時,仍舊有些不敢相信。
往日里他多有行走在這城內,加之還能借用此地法陣遍觀全城,所以對于城內的這一切自是熟悉無比。
可此刻……
“老天師,柳兄,且在隨我走一遭如何?能救多少是多少了。”
張蒼嘆氣道。
“但走無妨。”
“我也去。”
柳白傷勢恢復了些,也是連忙表態。
至于傷勢最輕的陸蠟子,則是很自然的被眾人排除在外了。
“好。”
張蒼沒有拒絕,余著傷勢最重的雷華君則是被巫女和元臣帶著去往了陽關。
柳白身居高處,俯視望去。
只見走陰城和陽關之間的黃沙地,儼然成了前線,這走陰城反倒成了后方了。
可饒是如此,這城內依舊有著一些未能及時撤走的走陰人,在這邪祟的圍攻之下,苦苦支撐著。
余著還有些先人的亡魂也是如此。
柳白看了眼,就想起了他當初剛來這走陰城,經過陽關時候的情形,當時也就是從關內引渡的那批先人亡魂。
如今他們也是所剩無幾了。
柳白看著這一幕,幽幽嘆息一聲,終究沒有再等,而是跟著張蒼他們一塊,墜入了走陰城中。
一行四人各自散開,朝著四方而去,尋找著那些還僥幸活下來的走陰人。
柳白去的北面,所行沒多遠,他就在一龜殼里邊發現了一個藏著的走陰人,附近街上則是有著無數游曳的邪祟。
柳白沒有絲毫猶豫,命火燒過,整條街道的邪祟瞬間被清繳一空。
而龜甲里邊的那走陰人察覺到這命火的動靜,當即從龜甲里邊鉆了出來。
斷了左臂的他看見來人,幾乎是帶著一絲哭腔喊道:“傳火大人。”
“嗯。”
區區一元神走陰人,能活到現在已經很不容易了。
“跟緊我,再去附近看看還有沒有活人。”
柳白說完身形再一掠起,卻是在前邊的斷墻邊看到了一個熟人……或者說,是一具熟悉的尸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