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許多人過往的人生中,也許從未想過半個時辰會如此漫長難熬。
飛劍斷折,身邊同門戰死,那些自海中爬上岸的兇獸與漫天飛舞的煞妖,好似殺之不絕。
并且,真正可怕的是那些天南修士,百獸宮修士御使諸多靈獸,天煞門修士吞納天地兇煞之氣增強自身功力,魔焰谷修士一身火法,無比的精湛強橫。
這場天地大劫,應天應勢而行。
但是兩邊的元神老祖,也會盡量安排正道對魔修,魔修敵正道,以應殺劫。
半個時辰的鏖戰之后,震海移山符的威力逐漸消散,南璃海三十六島上的防御禁制開始逐一復蘇,坤字島是最先的那一批,島上的地氣如蘇醒的虬龍,一元四象陣如同古樸的鐘聲重新敲響,凝聚。
“陣法恢復了,陣法恢復了!上,殺光這些魔崽子們為師兄弟們報仇!”
地氣蒸騰,清氣霞光交織,島上的防守修士們士氣大振仿佛獲得了新生,這些修士無分男女老幼,紛紛祭出各自的法器,凝聚出一道道光芒,與天南修士們展開激烈的斗法。
此時空氣中彌漫著血腥和塵土的氣息,混雜著法術爆發時那令人窒息的轟鳴聲。
攻守易形,坤字島上的防守修士們,開始全力反撲,將原本占據上風的天南修士們糾纏住,讓他們無法從容從島上撤離,一旦被籠罩入恢復的陣法當中,就是他們陷入死地了。
隨著時間的推移,天南修士的面色大多逐漸凝重,他們手中的法寶飛劍在空中劃過一道道凌厲的光虹,試圖打破這股反撲之勢。
此刻,坤字島的天空被修士們法力的余波映照得五彩斑斕,光影交錯之中,防守修士們的身影似乎化作了島上的山川河流,與這片天地的氣機融為一體。
隨著時間的推移、陣法恢復,天南修士們的處境越來越危險劣勢。
最終,當夜幕徹底降臨,坤字島上的這場戰爭也漸漸平息。防守修士們在陣法的幫助下成功擊退了天南修士們的進攻,而天南修士們則損失慘重,不得不選擇暫時撤退,喘息回氣。
地下洞窟,感應著天地元氣震蕩微鳴,陸城就知道一元四象陣已經恢復,有桂師姐調和地氣,坤字島的陣法必然是最快恢復的幾座之一。
“夫君,我們贏了嗎?”
“至少這一場,我們撐過去了。”
俯身,陸城將重傷的道侶林清寒抱入懷中、走出地下洞窟,他之前在這里恢復法力不是躲避,而是傳送陣不可以無人防守。
四個時辰后,陸城的洞府。桂冬梅的洞府已經被打得崩塌,這段時間就只能暫居在陸城這里。
“唉,想不到薊安最終會這么走了。只是我不明白,薊安道友他既然已經背叛,為什么不直接告訴天南修士傳送陣的位置,然后集中力量攻打傳送陣呢?
以慧魔之才,不可能想不到這一點。”
洞府幽深,香爐煙氣繚繞。
中年道姑身著樸素的灰色道袍,雙目如深潭,劍眉之下,仿佛能洞察人心,只是臉色有些元氣受損的青白,此時此刻輕啜杯中清茶似是感到不解。
而陸城則坐于她對面的蒲團上,這道人的面龐清俊剛毅,兩頰略顯消瘦,卻增添了幾分威嚴之感。
兩人相對而坐,盡管寡言少語,卻自有一股道韻在彼此之間,讓人一見便知是兩位修煉多年的有道真修。
“推演當時的情境,薊師兄應當是元嬰出竅遁走,卻最終被慧魔洛辰截住,洛辰說出了補天芝的消息,但薊師兄在心底里還是不相信此人的,魔修多狡詐偏激之輩,在那種情況下,薊師兄一是猶豫,二也是要防備洛辰此人。
天南修士攻上島來,薊師兄與我一同應敵,出手未見留情,天南修士與他畢竟有殺身阻道之仇。”
陸城此時的推演,已經與當時的真實情境極為相近了。
當時薊安中伏,在諸多天南修士圍攻之下,不得不施展兵解之術走出元嬰,但在洛辰追擊之下,他的元嬰終究還是被截住。
只是洛辰心機詭詐,他讓薊安為他奪取坤字島,并且以補天芝的消息誘之。
北域修士參與此戰,都是簽下血誓契約的,一旦違背反噬不小,更何況所創立的宗門法脈亦要受到清算。
但與再次轉劫,重修兩千年天壽相比,血誓反噬不是不能化解,宗門法脈也可以重新再立。
但,薊安終究沒有告訴洛辰,坤字島上傳送陣的位置,他當時只有一具元嬰之身,若是說出自己最后的籌碼,在洛辰這種人面前就太過危險了,洛辰不可能給他提供一具五行法身,再造后天肉身。
“無論怎樣,畢竟是相交多年,向主島通報,薊安道友是力戰而死吧,這樣靈元府也不會被清算,還會被優待一二。”
輕輕感嘆著,桂冬梅真君這樣說道。
“善。”
陸城也是這個意思,背叛畢竟不是什么好聽的名聲,于自己與桂師姐的名聲,也有損害。
“至于補天芝一事,鐵師弟你就當你沒說過,師姐就當我從未聽你提起過,補天補天,補天之缺,若是得到也許就真的可以修煉成仙了,但這樣的至寶,不知道其上伴隨著多少殺劫。
若真的是易得之物,那慧魔洛辰會自己不去取,以至于到處倚為奇貨?”
這次的受傷以及衣缽傳人李素衣之死,明顯讓中年道姑心氣受損。
桂冬梅已經一千四百多歲了,需要開始考慮轉劫之事了。
修士轉劫兇險無比,雖然擁有前世的修道記憶,只要先天資質不比前世差出太多亦或彼此沖克,他們通常兩百年內就能修煉出前世的法力神通,但在這兩百年中卻是脆弱無比的。
所以正道修士往往會花費幾百年時間全力培養衣缽傳人,傳授道法,培養感情,比對親生兒子還要好,這樣轉劫之身,一經出世,自會有門人弟子前來保護護道。
就像李素衣,她一生修道幾乎都在自己姑母的庇護教導下,百年之后煉就元嬰,也極大把握不會貪圖姑母攢下的那點身家法器,會盡心盡力護持姑母,成就一段佳話。
然而,修士修道,過不去劫數,天資再好,悟性再高也是無用。李素衣這一死,桂冬梅恐怕幾百年都恢復不回元氣,心中滴血都不足以形容。
一場血戰,南璃海三十六島防線,坤字島守住了,靈犀島卻被攻破。
這里有大型靈石礦,據說為此前前后后戰死十余位元嬰修士,鮮血,將這座靈島四周的海水染紅。天穹幾乎被斗法的余波撕裂,形成一片詭異之色。
最終,南璃海三十六島防線北域修士一方損失十四座,連靈犀島也放棄了。
但是天南修士也因此元氣大傷,短時間內士氣人心都不允許其再次繼續爭戰。
戰后,陸城通過各種渠道隱隱知曉,魔焰谷圣女尹碧菱此人,此女為天南一位元神老祖的后人,自身資質極佳也修煉到元嬰境界,因此極受重視,因為天南那幾位元神老祖彼此之間的博弈,尹碧菱即將受命返回,因此在調令到來之前,她發動這一戰。
雖然未竟全功但也算打出優勢,有其祖尹鴻壽在后,平局也能算作是大勝,何況這一戰她的確奪下靈犀島,占到一些便宜。
那一戰過后,陸城個人便被賞功六十萬,斬殺敵方元嬰修士,守住坤字島,成為這一戰的關鍵。
桂冬梅主持陣法,獲得的善功不會比陸城少。
靈元府薊安真君,除了陸城與桂冬梅及極少數人以外,也無人知他背叛之失,所以善功撫恤也是極豐,足以讓靈元府作為一個大宗門繼續傳承下去。
滄云主島,藏寶殿。
有了善功自然要及時用掉,不然若是戰死,這些善功留給誰去?
抱有這種想法的修士不在少數,尤其是剛剛經歷一場血戰之后,就連儲備極豐的藏寶殿內:丹藥,法器,符咒,陣盤的善功價格也是大漲,凡是能夠迅速增強保命斗法之力的靈物,幾乎全是如此,甚至連材料也是一樣。
不過,陸城在藏寶殿中,更多的是兌換道書,在這種形勢之下,許多原本秘而不傳的道書,此時都是以較低的價格在出售的,畢竟,這些典籍雖然珍貴,卻無法迅速轉化為護道之力。
“把這幾部《星羅陣道真解》,《青木玄黃寶錄》,《百獸靈鑒》都給我取來。”
“是。”
藏寶殿洞府之內,陸城選擇了幾份想要一觀的道書,吩咐下去,自有傀儡美姬應是,并下去取來道書。
這些道書就算只是觀看前章,也是要收取善功的,只是陸城此時財雄勢大,對此也不介意。
他本就打算把自己身上的善功,大多花用在這些典籍上面。兌換走幾部,帶回通玄世界,就可以讓那個世界的道法水平,獲得極大提升。
這幾年來,因為自身功行修煉到大五行真靈變化法的第四重境界,陸城自身的法力日益增長精進,但因為兩具鬼嬰化身的關系,這對于他戰力的提升是不大的。
鬼嬰受后天濁氣浸染,已經無法再繼續修煉,增長道行法力,好在,元嬰修士的法力修煉本就艱難無比,駐守南璃海的這些年、又忙于爭戰,法力毫無增長是正常的事。
因為是修煉自創功法的關系,陸城修道必然要參詳諸派典籍,結合自身特征,進行修持。
這一日,陸城便在一部靈獸典籍上,發現了一種奇異的水行靈蟲:幻靈冰蝶。
這種靈蟲,單獨一只時極為弱小,但是一旦成群之后,便會擁有諸多不可思議的神通。
成群之后,這種冰蝶可以映照擬態任何一種向自己發動攻擊的靈獸。
并不是單純的幻術而已,而是照影化形,真的具有被擬態靈獸的全部神通。
若是幻靈冰蝶數量較少也就罷了,若是數量足夠多,前者可能才是三四階的存在,幻靈冰蝶卻可以擬態出五六階來,直接將之殺戮。
并且這種靈蝶,可以被培養到很高的階位,萬年以來,曾經有此界御獸修士將這種靈蝶培養到五階,已然激發出一種先天寒焰,威力極大,并且似乎還激發出空間天賦,可以感應到附近區域的秘境空間。
可惜,也是因這門天賦,這位御獸修士在一次探索秘境空間的過程中,失蹤,后人也就無從知曉這種靈蝶培養到第六階的威能。
“我的五行變法第四變尚且還未融入真靈之血,是否可以融入這幻靈冰蝶?完成劍蝶之變?”
看著手中的典籍,陸城自然而然陷入這樣的思索。
他執掌九黎鼎,對于培養靈蟲靈獸有著天然的優勢,因此陸城也就想到,若是自身修煉幻靈冰蝶變化,再在鼎內蟲鄉世界中大量培養幻靈冰蝶,應當可再得一門威力不俗的變化神通。
就在陸城思索之際,體內突然傳來隱隱的呼喚之感,時至今日,陸城對此已經非常熟悉了。
滄云主島藏寶殿,萬法室也并不是什么危險所在。
陸城以神識掃視一番,確認并無危險后,便閉上雙眼,片刻之后有一團紅光自其體內飛出,當空數轉后,投入到他胸膛之內。
九黎鼎內,樹妖死界。
這個荒蕪的世界,此時已經有了一片小小的山林。
白衣樹妖與她的二子,平日里便在這片山林當中,讀經,修道,今日兩人則是在修煉劍術。
見到這般和平的場景,陸城的元識法身便也不急迫緩降而下。
“陸道友。”
“陸城見過道友。”
白衣樹妖既然已經真的逆轉心性,陸城也就不介意與其道友相稱。
六階妖王,智慧靈性本就已經絲毫不弱于人族修士,修煉出人身后,法力修煉進度也未見就比人族慢上多少了。至少在人間界,妖修還有漫長天壽上的巨大優勢。
“道友的內傷可曾好些?”
之前,與元嬰老魔任千秋一戰,白衣樹妖為助陸城,與任千秋硬撼一擊因此受傷不輕。
“此次邀請道友前來,便是為了此事。前些日子,道友送來我一個人族元嬰,不敢欺瞞道友,我是動了心了的。
但仔細想想,從善如登從惡如崩,我已經因為吞噬人魂而陷入劫中,難道還不知醒悟,還要再走回頭老路?
但若不用,恐道友驅馳之時,無以為力。”
在白衣樹妖的講述聲中,陸城漸漸明白事情的前因后果了。
面對那人族元嬰,白衣樹妖想吞又心有忌憚不敢吞噬,最后她想了折中辦法。
將那名元嬰真君的真靈,移魂到養魂木中來,然后再以諸多道典經藏助其魂魄超脫,輪回轉世。
養魂木,為樹妖至寶、天地奇珍之一,佩戴在身上可以滋養修士的魂魄元神,使神識慢慢壯大,療魂養傷妙用無窮,還可以寄居魂魄,保其神智長久不散。
如此一來,既得元嬰又不算吞噬生魂,可以加速療愈內傷,算是個權宜之計。
“可是自煉化那元嬰之后,老身的內傷是迅速恢復了,甚至法力還有增長,但是老身心中莫名有一股惶惶不可終日之感,似乎大禍臨頭已就在眼前。”
在那片山林當中,陸城與白衣樹妖各自坐下。
聽到此處,陸城微微皺眉,而后他若有所感,掐指推算起來。
陸城師從鄧東源曾經學得過天魔算法,又在九黎鼎內赤蛟世界鉆研參悟百年,水準其實相當不低。
只是他的性子便不太依賴這種秘法,除非心有所感,否則能不算就不算,并不追求算盡天機處處得利。
此時此刻,卻是有些感應。
見陸城神色漸漸嚴肅,白衣樹妖也知道眼前道人似乎算到什么,也是緊張起來。
半個時辰后。
陸城微微搖頭:“這一次卻是我害了道友,沒想到此方天地如此排斥這種行徑,好在道友留了一線,否則就真的難以挽回了。”
“什么?”
白衣樹妖有些驚詫。
陸城在心中卻也是感慨。
他剛剛以天魔算法測算天機,感應到因為白衣樹妖煉化人族元嬰,此方天地已經極大削弱她的氣數,白衣樹妖現在這種情況,卻是自身氣數被削弱到引發外劫。
用不了多久,她就將會大禍臨頭并且很有可能過不去。
但是此事卻與自己有關,白衣樹妖之所以煉化人族修士元嬰,有相當一部分是為了幫助自己,渡過南璃海大劫,現在又求到自己這里,自己不可能坐視。
“九黎鼎的法則當真是滴水不漏,此寶只收納妖獸、僵尸,不收取人族修士,但后來我發現樹妖可以帶著那些兇魂厲魄進入九黎鼎,便以為這是一個破綻,沒想到在這里等著我。
那些魂魄乃至元嬰雖然可以進入九黎鼎內,但一旦受到傷害,九黎世界便會極大削減施害者的氣數,使外部環境越來越惡劣。果真不愧是人族至寶,方方面面全無半點破綻可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