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來的北往的,東來的西去的,不管老少爺們兒,還是老少娘們兒,都往這邊看一看,瞧一瞧咯!”
“布政使大人葉青,把縣太爺的女兒,土司將軍的婆娘,當狗遛咯!”
“若想知道后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錯了錯了,應該是若想知道是何緣由,下午未時三刻,就到菜市口行刑廣場集合!”
縣衙門口,
聚集得越來越多的百姓們眼里,
兩名操著北方口音,身披北軍銀甲的士兵,一個在敲鑼,一個在說‘單口相聲’。
眾人聽了那么半天,他們就是也不說葉大人為什么把人家縣太爺的女兒,土司將軍的婆娘當狗遛。
“這女人到底做了什么,竟然招來這種禍事?”
“難不成,是葉大人初來乍到,想給我們灌縣的文武一把手下馬威?”
“拉倒吧,葉大人是當今皇帝最寵的大紅人,又是從二品大員,就算給下馬威,那也是給成都府的知府大人,哪里輪得到他李國棟?”
“反正閑著也是閑著,去看唄!”
“這個瓜婆娘,仗著她家老漢(爹)和男人的權勢,走路都是橫著走,老子早看不慣了!”
“好,干得好啊!”
而這越來越多的人群外圍,知縣李國棟已經從馬車上走了下來。
而這灌縣的土司將軍秦為民,也已經從戰馬上跳了下來。
他們雖然沒有站在一塊,還一個在人群外圍的這頭,一個在那頭。
可他們看到的場景,卻是大差不差的。
看著眼前的這一幕,李國棟和秦為民的眼睛里,同時肉眼可見的布滿了紅血絲。
“讓開,都給本官讓開。”
“散了,不許看,全都給本將軍散開!”
這一刻,縣衙門口的‘單口相聲表演’,不再那么吸引人了。
所有圍觀百姓,聽著這來自后方的聲音,不是回頭看,就是干脆轉過去看。
他們只看見一個穿青色官袍的人,還有一個穿制式軍甲的人,從人群的兩個方向,不斷朝里面橫沖直撞而來。
他們一邊往縣衙門口而來,還一邊招呼圍觀百姓散去。
如果是以前的話,他們的話,可以說是沒有人敢不聽。
可現如今,卻根本沒有人搭理他們。
“爹,救我!”
“老爺,救我啊!”
“你是不知道他們有多過分,剛到縣衙之時,我知道是布政使大人駕到,還出門跪迎。”
“我剛準備說,你們分別去新建布政使司衙門和都指揮使司衙門迎接他們,可還不等我開口,他們就直接把我像狗一樣綁在了這里。”
“這哪里是布政使大人?”
“這件事就是鳩占鵲巢的土匪頭子......”
不等李圓圓把話說完,之前還在說單口相聲的北軍精兵,直接就是一嘴巴子,再接肚子一腳。
一嘴巴子下去,她用來說話的嘴麻了!
一腳踢肚子上,她用來說話的氣,直接出不來了!
眾人看著他們這一幕,也是不由的心驚又肉跳。
也就是看著這一幕,他們才知道話本里‘點啞穴’的功夫,原來是有原型的。
這一嘴巴子再加一腳踹肚子的連招,就是真正的‘點啞穴’!
只不過,副作用有點大就是了!
也就在李國棟和秦為民驚得目瞪口呆之時,
這位說單口相聲的北軍大個子,也只是昂頭一笑道:“李大人,秦將軍是吧?”
“你們的女兒和夫人
,不講禮貌,不懂尊卑,竟然敢說布政使大人是土匪頭子,我這是在幫你們教她做人。”
“你們,該如何感謝我呀?”
看著他這一臉挑釁的表情,百姓們這才知道,什么叫做‘傳說中的葉大人’。
只是聽說葉大人宰了皇親國戚,皇帝還夸宰得好,雖然會感到震驚,但更多的卻是不信。
可親眼葉大人的親兵都如此囂張,他們就相信了!
他們雖然覺得這個北軍精兵太囂張,但也還是覺得囂張得漂亮。
怎么說呢?
只要不是在老百姓面前囂張,只要是在對的人面前囂張,那這囂張二字,就是絕對的褒義詞!
所有人的眼里,李國棟和秦為民,擼起袖子就要準備強勢解救他們的女兒和夫人。
可他們剛要動手,就自己停了手。
他們二人的眼里,突然就有一群北軍精兵,用弓箭和火銃瞄準了他們。
甚至,他們的后腦之上,還硬生生的被冷冰冰的槍管所抵住。
緊接著,之前說單口相聲的北軍精兵,又大聲的笑道:“李大人,秦將軍,你們的女兒和夫人,遭受如此待遇,絕不是空穴來風。”
“要不要我把她做
的事情說出來,讓大家來說,我們是否過分?”
“我們葉大人雖然很講道理,但他殺幾個你們這種級別的官員和將領,陛下還是不會怪罪的。”
“要不要試試看?”
二人一聽這話,還是緩緩的站直了身去,那準備去強勢解救的手,也都收了回來。
原因很簡單,只因為他們可以肯定,如果把李圓圓做的事情,當眾說出來,必定是群情激憤。
當街打人,本就不對不說,還是打的老人。
關鍵這兩位老人,還都是卸甲歸田的有功戰士!
再者說了,李圓圓平時是個什么樣子,他們也都清楚。
“可是......”
不等李國棟開口,這名北軍精兵就再次大聲道:“你們想說什么,不要和我說,我只是個奉命辦事的人。”
“葉大人在里面等著你們,去和他說吧!”
二人只是無奈的輕嘆一口氣,就大步流星的往里走去。
與此同時,他就又聽到了同樣的單口相聲。
聽著這順口又讓人氣惱的單口相聲,他們當即就想到了他們在街道上聽到的話。
要他們一個親自判女兒死刑,一個親自當劊子手宰自家的婆娘?
不可能!
絕對不可能!
而此刻的公堂之上,那懸掛著‘明鏡高懸’的牌匾之下,葉青也是看著這個位置,頗有感觸。
他也是好多年,沒有坐在這個位置上審案了。
可也就在他追憶往昔之時,他身后的朱元璋,卻是忍不住的開了口。
“葉青,葉大人,咱的葉老弟。”
“她李圓圓當街毆打功勛老兵,確實是該死,咱也確實是希望你好好收拾她。”
“可她罪不至死啊!”
“你就是翻爛了大明律令,也沒有打幾下子,就讓人抵命的呀!”
“而且,你還要人家的父親親自判人死刑,要人家的男子親自當劊子手?”
“且不說這有多荒唐,就說你殘不殘忍吧!”
葉青懶得搭理他,只是背對他說道:“我來問你,如果陛下的爹還活著,她這么當街打陛下的爹,是不是死罪?”
朱元璋想都不想,直接就開口道:“滅九族!”
葉青也想都不想,直接就開口道:“雙標狗!”
“你......”
朱元璋和葉青認識這么多年,
也早已明白了許多新鮮詞匯,他和葉青的代溝也越來越小。
雙標狗這個詞匯的意思,他是完全明白的。
也正因如此,他才氣得肝疼,但又無法反駁。
因為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他連自己都認為,他是一個不折不扣的‘雙標狗’!
不等朱元璋把這口氣咽下去,葉青又轉身面對他道:“再者說了,我不覺得我多么殘忍啊!”
“我這是在幫他們。”
葉青話音一落,且不說朱元璋和馬皇后了,就連沈婉兒和那倆丫鬟,都覺得他們葉大人,著實是有點不要臉了。
不論從哪個角度來說,都不可能是幫人家啊?
哪有殺人家的女兒和夫人,是幫人家?
讓人家親自判女兒死刑,讓人家親自宰自家婆娘,是幫人家?
這種話也說得出口?
哪里來的臉?
可即便是所有人都認為他葉青不要臉,但他卻依舊是那么的一本正經。
馬皇后強忍不罵的同時,勉強一笑道:“葉大人,我不管你為什么覺得,你這么做是在幫他們。”
“但我還是奉勸你,做人留一線,他日好相見!”
“再有幾個月,就要到汛期了。”
“你還得靠這些地頭蛇,幫你辦事,幫你組織人治理都江堰不是?”
“還有,現在招商已經完成,馬上也要開始全城建設,他們不得幫你維持秩序什么的?”
“你把人往死里得罪了,誰還幫你辦事?”
“不錯,你是官大一級壓死人,你是深得皇帝寵愛,可那又如何呢?”
“兔子急了,還咬人不是?”
“適當的懲戒,給那兩老人和百姓們一個交代,也給那李圓圓一個教訓,再給李國棟和秦為民一個臺階,這就足夠了!”
朱元璋聽后,也是當即點頭道:“還是妹子說得對。”
這一次,就連沈婉兒和那倆丫鬟,也站在了馬皇后這邊。
葉青也不怪她們‘叛變’,換位思考一下,他也會覺得自己過分。
可是,他們又哪里知道一個擁有幾百年道行的老妖精,會有怎樣的手段呢?
不錯,
在他看來,他這么做,他就是在幫李國棟和秦為民!
如果有機會的話!
如果他能活過這三年任期的話,李國棟和秦為民,一定會感謝他!
當然,他也并不希望,他可以活著接受他們的
感謝!
想到這里,葉青只是淡然一笑道:“那我聽你們的好嗎”
“可是,我話都已經放出去了,宣傳也已經到位了。”
“如果不這么做的話,我不是失信于民了嗎?”
“你們是覺得他們倆的支持,比這灌縣的民心更重要?”
“這......”
朱元璋等人一聽這話,也是當即就沒話說了。
現在已經到了箭在弦上,不得不發的地步!
也可以說,他們現在要么選擇這倆地頭蛇的支持,要么就選擇全縣百姓的支持。
事情都已經做得這么絕了,絕對不可能‘魚和熊掌兼得’。
在他們看來,葉青本來是可以好好的利用這件事情,做到魚和熊掌兼得的,可現在卻只有二選其一了。
甚至在他們來看,還極有可能二選其一都做不到。
原因無他,
只因為讓當爹的判女兒死刑,讓當丈夫的宰夫人,根本就不可能。
更為關鍵的是,隨便哪條大明律令都沒這么判的依據!
也就在各個眉頭緊鎖,都以為葉青把一手好牌打得稀爛之時,李國棟和
秦為民就氣勢洶洶的走了進來。
“葉大人,下官為了迎接你,老早就去布政使衙門等候。”
“你這么做,會不會太過分了?”
并不認識朱元璋夫婦的李國棟,直接就與他們擦肩而過,徑直向葉青走來。
與此同時,秦為民也大聲說道:“葉大人,我夫人雖然做了錯事,但也不是殺人放火。”
“就算你不給我們面子,秉公執法,那也就是賠錢加坐牢而已。”
“你憑什么在外面宣傳,讓我岳父判他死刑,讓我當劊子手?”
“別說是大明律令了,就算是翻遍華夏法籍,也沒這個規矩!”
所有人的眼里,葉青就這么坐在明鏡高懸之下的大位上,愜意無比的他們二人控訴自己。
終于,他們控訴完畢了。
葉青淡笑道:“講完了?”
“講完了就坐邊上喝茶,等你們瀉火了,本官再來說。”
二人哪里還喝得進去茶,可每次想說話,都被葉青還算客氣的給打斷了。
沒有辦法,他們就只有坐在這里度日如年的喝茶。
終于,一名目光尖銳的士兵走了進來,并交給葉青一張紙條,還附耳說起了悄悄話。
“雁門特工?”
“他派人去查什么了?”
不等朱元璋反應過來,葉青就招呼李國棟和秦為民到自己身邊來。
他把紙條給他們看后,還和他們說起了悄悄話。
所有人的眼里,葉青的臉上完全沒有半點怒意,甚至還一臉苦口婆心的勸說樣子。
可他們卻是越往下聽,眼珠子就轉得越快。
甚至,他們還時不時的點點頭。
乍眼一看,還有點像是在思考,在權衡利弊的樣子。
終于,葉青不再說悄悄話了。
他只是語氣平淡道:“該說的,本官都說了。”
“至于判與不判,宰與不宰,你們自己做決定。”
說著,葉青就把這個位置還給李國棟,獨自走了下去。
緊接著,他就一邊往外走,一邊自信無比的說道:“未時三刻,本官在菜市口,行刑廣場等你們。”
“本官希望你們來。”
“當然,本官也知道,你們一定會做出明智的選擇!”
朱元璋的眼里,葉青依舊自信無比的遠去。
反觀李國棟和秦為民二人,早已沒有了之前的理直氣壯。
他們坐在那里,雖然是一臉的苦相,眼里還有明顯的不甘之色,但卻并沒有反駁葉青的任何話語。
“他們這是默認了?”
“這都能默認?”
“他葉青到底派人去查了什么,又說了什么?”
想到這里,朱元璋再看葉青那快要消失的背影之時,可以說是眼里寫滿了不可置信四個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