隱匿于人群之中的朱棣,看了看躲在門后只露單眼的葉青,就把目光集中在了眼前的‘突發急診’之上。
朱棣以及諸多排隊病患的眼里,朱橚一下子就站了起來。
“搭把手,讓她躺在這桌子上。”
很快,朱橚的坐診桌,就變成了一個簡易的‘病床’。
所有人的眼里,這名年輕的四川女子,不僅呼吸急促,還嘴唇發烏,眼睛無神。
就算不是大夫,也能看出來她應該是急性中毒!
“該不會是被蛇咬了吧?”
“我們這里有竹葉青、眼鏡蛇、原矛頭蝮、菜花原矛頭蝮、白頭蝰,這些蛇咬一口,就算不死,也得去鬼門關走一遭喲!”
也就在眾人各有議論之時,朱橚只是看一眼,就當即下結論道:“她不是中的蛇毒,而是吸入了瘴氣等毒氣。”
也就在眾人把注意力集中在朱橚的身上之時,這名年輕女子的丈夫,就帶著哭腔道:“大夫說得對,我婆娘確實沒有被蛇咬。”
“本來她在家干活,我在外面挖土(種地),回家就看到她躺在地上抽搐,還這么喘。”
“我也怕是不是蛇爬進來了,可找了半天也沒看到蛇,她身上也沒有被蛇咬。”
“可是,我家附近也沒有瘴氣啊!”
朱橚點了點頭之后,只是看了看對方的嘴唇和鼻腔,就再次問道:“你說你媳婦兒在家干活,具體是在干什么?”
年輕男子焦急道:“我們家里是做蚊香的,幫幾個客棧做驅蚊香!”
朱橚當即眼前一亮道:“是用‘黑藜蘆’做主要原料的蚊香嗎?”
年輕男子茫然道:“黑藜蘆是啥,我們不曉得,只曉得是半山腰上一種草,殺蚊蠅很厲害!”
“形容一下,那種草長什么樣子,或者你身上有沒有帶那種草?”
朱橚話音一落,這名年輕男子就一邊說一邊比劃了起來,而朱橚也要來紙筆,一邊聽一邊畫。
很快,他就畫出了一株植物的形狀。
緊接著,朱橚就遞給年輕男子道:“是不是這種草?”
“是,就是這種草!”
“我們一直都用這種草,幫客棧做蚊香,也沒聽說過這東西有毒,以前也沒什么事。”
“哪里曉得,她突然就這樣了!”
朱橚聽到這里,這才松了一口氣。
對于一個大夫來說,只要對方還有救,只要知道病因病灶,就可以對癥下藥。
自然,也能松一口氣了!
朱橚嚴肅道:“這種草就叫做‘黑藜蘆’,常見于河北、山東、河南、山西、陜西、甘肅、湖北、四川等地。”
“尤其是山林之下,草叢之中,更是多見!”
“藜蘆在有些地方,被叫做‘山蔥’,是典型的醫毒兩用藥物,和其他藥一起內服,可以治療痰瘧積瘧,胸中結聚等病癥。”
“外用,可以除去身上和臉上的黑痣,還可以治療牙齒蟲痛、頭生蟣虱、頭風白屑癢等,甚至還能治療誤食水蛭!”
“但是,這東西不論是吃多了,還是聞多了,都會中毒的!”
說著,他又看向年輕男子道:“你家媳婦兒,常年做這個,如果注意室內通風,問題不是很大,也能適應微毒。”
“可如果她身上來紅(月經)體虛,再加上通風不好,就有可能突發中毒。”
“她是不是身上來紅了?”
不等年輕男子開口說話,這名女子突然一陣抽搐,緊接著就尷尬了。
朱橚眼疾手快,迅速脫下自己的外衣蓋在她的身上,這才避免了已經發生的尷尬事件
,繼續尷尬下去。
下一瞬,年輕男子便當即跪了下來道:“神醫,神醫喲!”
“我們去了藥房,那里面的老大夫,說要用靈芝和當歸,我們哪里治得起啊?”
“聽說,布政使衙門在義診,我們就來了!”
“可一看你這么年輕,我都不抱什么希望,可沒想到......”
緊接著,周遭的病患百姓,也都跟著夸贊了起來。
其實,他們也和這年輕男子一樣,因為看不起病,才跑到這里來。
當他們看到這么一個不足二十歲的娃子在坐診,不僅覺得心里沒底,甚至還覺得是新到任的葉青葉大人,在故意做‘表面功夫’。
但走投無路的他們,也只有試上一試。
當他們拿到這位‘郭大夫’送的藥,以及開的藥方之后,更是想著‘死馬當活馬醫’。
在他們的認知里,治病的藥怎么會這么便宜?
甚至好多的藥,在他們的眼里,根本就不能說是藥,只能說是‘菜根’和‘野草’,甚至是喂豬的‘豬草’!
但他們也是沒有辦法,如果他們不吃這些由菜根、野草、豬草組成的藥,就一點希望都沒有了。
可他們現
在看到這位年輕的郭大夫,只是一套‘望聞問切’下來,就迅速找到了病因。
甚至,突然急性中毒的原因都找了出來!
朱橚聽著來自這些病患的夸贊之詞,也是露出了滿意和自信的笑容。
這一刻,脫離‘太醫助手身份’的他,終于成為了一名真正的醫者。
終于,他自信滿滿的朗聲說道:“諸位,其實治病救人,講究的就是藥到病除。”
“俗話說得好,只要能抓到老鼠,不管黑貓白貓,它都是好貓。”
“同樣的道理,只要能藥到病除,不管是昂貴的人參靈芝,還是你們菜地里的菜根野草,不也一樣都是好藥嗎?”
“藥房是要做生意賺錢的,如果他們的病患是富商有錢人,那肯定是什么藥材貴,就用什么藥材,這無可厚非。”
“可咱們老百姓用不起這些藥材,難道就病著等死嗎?”
“人總是要活著的!”
“我就是要用廉價的,隨處可見的藥草,治好富人吃人參靈芝才能治好的病!”
“我就是要讓天下老百姓,都生得起病,也治得起病!”
“我就是要讓這些連老百姓也不放過的無良藥房作對,就是要他們沒辦法再宰普通老百姓!”
說到這里,朱橚渾身上下的熱血,都燃燒了起來。
此刻的朱橚,就是一名即將上戰場的戰士,可他的戰場卻是病魔,以及利用病魔剝削老百姓的天下醫藥利益集團!
朱橚話音一落,現場頓時響起了雷鳴般的掌聲。
不僅是百姓們感激落淚,就連朱棣也跟著鼓掌,同時心中暗道:“五弟,你的愿望可以實現了。”
“放心,你的背后不僅有你四哥,有父皇母后和太子大哥,還有我的師父,也是你的師父!”
朱棣之所以在心中如此暗道,只因為他看到躲在門后的葉青,那露出來的嘴角,勾起了一抹滿意的弧度。
可也就在此刻,年輕男子又焦急道:“大夫,還是先救我家婆娘吧!”
朱橚忙回過神來道:“對對對,來人,去取干皂角一顆,把手洗干凈,在溫水里搓揉,把皂角泡沫搓出來為止。”
“再取黃連粉,板南根粉......”
說到這里,朱橚突然改口問道:“對了,你婆娘多重?”
年輕男子想了想后道:“我也不知道
多重,大概九十斤?”
很明顯,朱橚對這個大概的回答,并不滿意。
這種即興解毒都是按照體重定劑量的,而且要求非常嚴格。
為了準確無誤,他直接讓后廚拿出籮筐和稱菜的大秤,直接現場開秤,最后稱出來的結果是一百一十斤。
朱橚忙補充道:“再取黃連粉,板南根粉,各一兩一錢,溫水兌出來!”
片刻之后,朱橚捏著年輕女子的鼻子,就開始灌皂角水,灌到她吐為止。
“神了?”
“我婆娘醒了,還氣喘不那么急了?”
“嘴唇也沒那么烏了?”
也就在眾人再次開口夸贊之時,朱橚又拿來漏洞,直接開始灌黃連粉與板南根粉調和而成的混合藥水。
從這年輕女子的表情可以看得出來,那是相當的難喝!
不久之后,她就緩緩的坐了起來,然后就向朱橚作揖道謝。
朱橚只是溫和一笑道:“好了,你的毒基本上算是解了,剩下的余毒,好好休養,自己就可以恢復。”
“以后身上來紅,就不要做蚊香了。”
“即便是身上沒來紅,身體不虛弱,也要把門窗全部打開!”
朱橚看著被抱著來的病患,經過他的資料,現在就被扶著離開,也是臉上露出了自傲和滿足的笑容。
也就在這對夫妻離開之后,所有排隊等待問診的病患,眼神里不僅有了明顯的期待與崇拜之色,還充滿了希望。
朱棣還是沒有打擾朱橚,只是繞道從后門進入,并對葉青行禮道:“師父。”
葉青淡笑道:“來多久了?”
朱棣也跟著淡笑道:“來許久了,您之所以沒有發現我,是因為都在關注我弟弟吧!”
“怎么樣,還滿意嗎?”
葉青雖然心中為后繼有人而竊喜,但表面上也只是淡淡一笑道:“還不錯,是個好苗子!”
得到這個答案之后,朱棣便不再推銷他的弟弟,瞬間就換上了一抹嚴肅的表情。
“師父,去里面說,我想求您一件事。”
葉青看著此刻的‘郭四郎’,看著他在這個時代收的大徒弟,只覺得和初次見面之時,已經完全不一樣了。
他和‘郭四郎’初次見面,是上任寧波府知府之初。
時光轉順,三年已過,期間他們一起經歷了伐倭之戰,以及諸多的事情。
三年的時間,說長不
長,說短也不短。
但當初的愣頭青少年郎,現在已經有了‘成熟將軍’的樣子!
現在的‘郭少將’,不僅談吐得體,還直接成為了和他平級的武官,雖然確實是因為他郭四郎是他葉青的徒弟而加了分,但他也確實有了肉眼可見的巨大進步。
“好,我們進去說。”
會議廳里,朱棣當即叩拜道:“師父,我瞞著您效仿特工大隊,組建了專門用于搜集敵軍情報的‘斥候大隊’,還請師父責罵。”
葉青聽后,先是眼前一亮,眼里還有了那么點驚訝之色,但緊接著就恢復了該有的平靜。
緊接著,葉青就嚴肅道:“你這個‘斥候大隊’,除了你還有誰知道?”
朱棣堅定搖頭道:“除了我,就沒人知道!”
“他們平時,可以是軍中的廚子,也可以是軍中的馬夫,甚至可以是親兵。”
聽到這里,他只覺得這個‘斥候大隊’,還頗有薛仁貴的特種部隊‘無名十三’的感覺。
但是,薛仁貴有這么一支部隊還可以活著,是因為他的君王是李世民和李治。
可如果他的君王是朱元璋的話,就是十個薛仁貴也活不出來
想到這里,葉青就再次嚴肅道:“記住了,當朝皇帝朱元璋入土之前,你不能讓人知道,你有這么一支部隊。”
“如果讓陛下知道的話,不僅你活不了,你爹你娘都活不了。”
“別說是你了,就連秦晉燕三王,如果有這么一支部隊,都活不出來!”
“唯一能大大方方的擁有這種部隊的人,這天底下除了皇帝朱元璋,就只有太子朱標!”
朱棣一聽這話,也是當即心中一驚。
“師父,您嚴重了吧?”
“秦晉燕三王,也是陛下和皇后娘娘所生,也是嫡子不說,也還是邊關領兵塞王!”
在說到這個‘燕’字之時,朱棣有意無意的加大了一分音量。
葉青繼續嚴肅道:“秦晉燕三王,只能是嫡子,但卻不是陛下的‘好大兒’。”
“你這都不明白?”
朱棣聽到這話,只是稍微那么一琢磨,就有了那么點失落之色。
緊接著,他又坦然一笑道:“那我站隊太子殿下,不就行了?”
“不!!!”
朱棣看著此刻的葉青,不僅詫異無比,還有被嚇到。
他還是第一次見這位,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師父,反應這么的激烈。
葉青看著愛徒‘郭四郎’的表情,也覺得自己反應稍微激烈了一點。
緊接著,他就再次恢復平靜,只是嚴肅無比的說道:“你現在什么隊都不要站,干好你的差事就可以了。”
“等陛下死了之后,你站隊燕王殿下就行!”
“啊???”
朱棣聽著葉青的這句話,他的反應比葉青之前的反應,還要激烈得多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