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隆基臨行前帶了不少人手,那個王毛仲也跟著他去了。
現在王鎮到萬騎營里走一圈,剩下的葛福順陳玄禮等人都與他熟識,王鎮背后又隱隱有太平公主和李隆基站著,一時間不少官位比他高的人看到他居然都主動過來巴結招呼。
李隆基所擔心的那種自己前腳一走太平公主后腳就過來牛禁軍的情況并未出現,王鎮心里琢磨片刻就思考出原因:李隆基走了,他老子相王還在這兒呢,不管是幫兒子留著還是自己伸手去拿,反正不能落到勢力已經很大的太平公主手里。
大家明面上是和和氣氣的一家人,實則都霸著自己鍋里碗里的那一口飯,不可能讓人來搶。
王鎮心里要考慮的還不止這一件事,重要事情一般是出門辦,回家后,生活里雞毛蒜皮的小事也讓他有些措手不及。
家里畢竟是一下子多了好幾個女人,還都是千嬌百媚的少女。李隆基知道王鎮好色,送給他的都是嬌俏婢女,這些婢女各有風情,生活中也比武秀能干許多。
而且......家里就那么大點院子,住兩個人綽綽有余,一下子多了五個婢女,倒不是說房間住不下,只是床榻不夠,往往要兩個少女睡一張床。
她們住進來的時候,有人還在一間屋子里發現了一具發爛的殘肢,一掀開被子,臭味當即撲面而來,還能看見上面有白色小點在蛄蛹。
李隆基送房子的時候大概也沒考慮到手下人打掃不干凈的問題,王鎮瞥見那發現殘肢的婢女居然手腳麻利地抓起殘肢扔進簸箕,一點沒有害怕的意思,他當即開始考慮要不要把隔壁的宅院也買下來。
他家左手隔壁是安樂公主府,右邊也是有人家居住,聽說那鄰居前些日子出門收租錢了,今日才回來,他只知道王鎮在宮里當差,所以也不怕,還是開口要了高價錢。
“咱就按地方算,每尺要郎君您兩碩一升小麥,那總共算算,也就是......”
說話的那名鄰居面相慳吝,身材高瘦,仿佛一根被榨過汁水的竹竿成精,大約有三十多歲。
他指著腳下,笑嘻嘻道:“我給你算五十九碩五升小麥,但是咱以后也算相識了,干脆就把余數給您抹掉,只要您五十九碩,如何?”
碩,等同于石,一石約有九十斤。
要價高了不少。
王鎮又不是傻子,他不缺錢,但不代表他愿意當散財童子。
他當即笑了笑,道:“既然尊駕高義,愿意抹掉一個余頭,不如再抹一個,要價五十碩,如何?”
嘴巴一張一合,就抹掉了八百多斤小麥,鄰居的面皮抽了抽,但王鎮沒給他拒絕的機會,自己這價錢已經算是公道,懶得再去討價還價,只是道:“你且隨我來拿錢,用銅錢抵你。”
鄰居跟在后面走了兩步,外面街面上忽然來了一個中年人,手里提著兩尾才從東市買來的鮮魚,用柳條串過魚鰓,提在手里。他看到王鎮站在門口時候,眉頭不由得挑了挑。
鄰居看到那人過來,當即大喜過望,對王鎮笑道:“這位是在下娘舅,卻是在刑部底下奉職的,官職不高,聽說是從七品,多少也算個朝臣了是不是?”
他說的話雖然聽起來像是自謙,但語氣里的得意是無論如何遮掩不住的。
俗話說,在長安城里一塊板磚砸下去,能砸出一片京官,但大部分人都是普通平民,真要見到那么一個兩個京官,大家都也得低頭。
那中年人鼻子里哼了一聲,眼神打量著王鎮。
王鎮抬頭看過去,客氣地笑了笑,不等對方開口,就直接道:“本官王鎮,既然尊駕是在刑部做事的,那以后少不得要尊駕幫幫忙了。”
王鎮?
這名字......
中年人臉上先是茫然,繼而納悶,最后,則是思索之后轉眼間就成了駭然。
“閣下可是......王都尉?”
不夸張的講,王鎮在長安城里多少有點“聲名遠揚”,當然在一些人看來可是臭名昭著,就比如說眼前這位刑部的從七品官兒,今日就因為某件事忙到腳不沾地——臨淄王一連查抄了兩座公主府,那里面的屬官和家奴現在可全都是要犯。
官中還隱隱有傳言,據說就是因為那兩名公主故意要坑害這王都尉,以至于太平公主發怒,才......
那這樣一來,他跟太平公主什么關系?
就算不說太平公主,人家是折沖都尉,官位可比自己高多了。
“是。”
王鎮一眼就察覺到對方可能認識自己,也懶得說什么廢話了,笑道:“看在兄臺面子上,他這間宅院,就給五十二碩,如何?”
“不必不必!”
中年人當即怒聲道:“這廝平日里就憊懶的很,專好坑人錢財,身上的臟錢不知道藏了多少,看今天,若非我來,怕是都尉也要被他坑錢,似這等害民賊,合該破財。
都尉不用跟我客氣,一分錢不要,就我說的,這宅院全送給都尉,地契馬上就拿來!”
“阿舅!”
鄰居當即叫了一聲,王鎮呵呵一笑,道:“承蒙好意,不過本官可不敢在這兒弄這些,我嫌麻煩,該多少就是多少。”
他伸手拍拍那名刑部小官的肩膀,道:“以后尊駕再有閑暇,可以來我家喝一杯。”
“豈敢豈敢......”
中年人僵硬地提著兩尾魚,訕訕笑了笑,王鎮有意無意道:“刑部今日忙么?”
“忙......忙點好啊,反正是為朝廷做事嘛。”
中年人慌忙接口道,王鎮嗯了一聲,隨口問道:“宜城公主是在牢中還是在宮中?”
“公主千金之軀,自當是......送進皇城里了,只不過,裴駙馬倒是在牢中。”
王鎮默默聽著,心里了解情況,當即準備拱手作別,他看見武秀已經走出門口,不由得笑道:“管家婆來了,下次再與尊駕敘敘。”
聽到管家婆三字,武秀雖然沒前兩天那樣害臊,但還是紅了臉頰,道:“郎君該回去吃飯了。”
“好好好。”
王鎮正準備跟她回家,抬頭看見薛崇簡騎著馬出現在街頭,身后跟著幾名從騎,他心里知道有事,伸手拉過武秀,讓她站在自己身后。
武秀從后面拉住王鎮的肩膀,低聲道:“我認得那個人。”
“我也認得。”
薛崇簡對王鎮沒什么好感,后者心里也知道。
沒片刻,薛崇簡策馬來到他跟前,居高臨下道:“跟我來。”
“燕國公這是?”
王鎮有意無意撥了一下腰間懸掛的魚袋,懶洋洋道:“本官今日休沐,卻不知道薛公有何要緊事?”
“現在,你得叫大王了。”
薛崇簡淡淡道:“宮中今日傳了詔令,封賞諸臣,孤僥幸,封立節王。”
“那臣就先恭喜大王高升了。”
“同喜吧,你也有份,反正實打實的折沖府都尉是坐實了。”薛崇簡直起身,看著王鎮道:“加官,就要做事。”
“臣只奉命行事。”
“放心,今天多的是事情讓去做,殺人,抄家......滅族。”
薛崇簡指了指縮在王鎮背后的武秀,臉上露出一絲笑容,道:“她也姓武?”
“大王的意思是?”
“今天要殺的人里面,就有許多姓武的,你今天跟著孤做事,孤就裝著沒看到,她以后是死是活,看你。”
薛崇簡語氣什么時候這么......
王鎮當即回答道:“下官若為朝廷做事,自當奉命相隨,只是還請大王明言,今日究竟要去何處公干,可有三省公文詔令?”
“那些都有的。”
薛崇簡面無表情道:“至于說現在,你得隨孤去一趟教坊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