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姊姊,你且慢些、”
王鎮說道,他指了指王府的后院,笑道:“弟從沒見過這種好景致,想多看看。”
“日后替大王好好做事,大王不會虧待你的,以后缺什么吃的穿的,盡管來找姊姊。”
李隆基當夜把王鎮帶回家喝酒,王妃王氏性格溫柔賢淑,之前就跟王鎮見了一面。
王鎮似乎是丈夫的心腹,現在見他平平安安跟著丈夫回來,王氏知道外面風波大概平息了,心里也替丈夫高興,一邊陪著王鎮說話,一邊又讓張羅下人張羅酒宴。
看得出來,王妃持家有方,沒過片刻就已經安排好了待客喝酒的地方,等三人坐定后,家奴婢女們開始往里面送果盤茶酒。
“賢弟,這是宮中御酒,你嘗嘗,要是喜歡,走的時候帶個十車八車回去。”李隆基笑了笑,旁邊,兩名侍女正在煮酒,王鎮從她們手里接過一盞茶湯,仿佛平日里從沒討厭過這種喝法似的,仰頭一飲而盡。
“好茶。”
王鎮吹噓道:“弟從沒喝過這樣好的茶水。”
王妃王氏跪坐在李隆基身旁,替他倒茶,聽到這話對王鎮笑了笑,道:“阿弟倒是會說笑話,這茶也就是我兄長送來的,尋常禮物而已,以后若有機會,也讓你見見他,反正都是自家人。”
王氏的父兄對李隆基幫助都極大,現在王氏坐在旁邊,王鎮和李隆基兩人心有默契,都沒再談正事,李隆基伸手指了指他,對妻子笑罵道:“這廝昨日跟咱們去教坊司,滿屋子歌姬舞女進來的時候,薛崇簡那小子都束手束腳,你曉得王鎮說的什么?”
“大王去了教坊司?”
王氏的注意力被吸引到了奇怪的地方,她盯著李隆基看了片刻,后者當即訕笑道:“都是王鎮這廝,你且聽我說完,他......沒見識過那種地方嘛,就央著我帶他去瞧瞧。”
“喝酒的地方多的是,偏生要去那兒?”王氏冷笑一聲,王鎮當即接口道:“姊姊且寬恕阿弟一回,不關大王的事。”
“你也是,年紀輕輕去那種腌臜地方,大王要真帶你長見識,莫說是各處官衙,就算是東西市,也能帶他去見見。”王氏不滿道。
“姊姊教訓的是,下次不敢了。”
王氏出身太原王氏,名門閨秀,自然對教坊司那種男人趨之若鶩的地方極其厭惡,李隆基擦了一下額頭的汗,對王鎮感激的笑了笑。
三人隨口閑談,隨即一名婢女走到王氏身邊,對她低聲說了幾句,王鎮瞥見她臉色微變,又湊過去跟李隆基耳語兩句,后者默默飲下一口茶水,目光正好和王鎮對上。
王鎮瞥見李隆基臉上分明有一絲發怒的微表情變化,但跟自己對視后,他臉上的怒意瞬間轉化為惋惜。
既然看到了,就不好再低下頭裝著沒聽見,王鎮放下茶盞,不解道:“大王,可是出事了?”
“有個混賬東西回來了。”
李隆基摩挲著手里的酒杯,隨即輕輕放在桌上,他也不急著回答旁邊的王氏,而是看向王鎮,嘆息道:“孤有個至交,自幼相識,他陪著我讀書,走馬,好多事都陪著我,這么多年也就那樣過來了。
哪怕是前些日子那事,也是因為他在其中,替我預先跟那些萬騎里的人牽線搭橋,我才能認識那么多人。”
聽到這兒,王鎮就知道后面大概要有個但是。
“但是......”
李隆基一會兒拿起酒杯,一會兒又放下,不耐煩道:“前些日子,咱倆那時候是一同入宮,還有好多兄弟都在,唯獨......這廝,他臨陣脫逃!”
他像是氣憤至極,也不管王鎮聽不聽得懂,把手里的杯子再度重重放回桌上。
“這個混賬王毛仲,竟然還有臉回來找本王!”
王鎮默默思索著李隆基的神情舉動,他在心里嘆了口氣,勸道:“臣也不知道那王毛仲究竟是何許人也,但,大王將來是要施恩于天下的,這廝敢回來找大王,一定也是存著還想替大王做事的心,何不先聽聽他怎么說。”
“罷了罷了。”
李隆基搖搖頭,嘆氣道:“既然定同你都這么勸孤了,那......就讓這廝滾進來。”
他冷哼一聲,沒過片刻后,家奴當即帶進來一個青年人,看年紀大概和王鎮差不多,一進來就默不作聲地跪在門庭前,額頭狠狠磕在地上,只聽見咚咚兩聲響,王鎮瞥見那青年額頭上直接紅了一片。
這就是王毛仲?
“這是做什么?”
李隆基站起身,王氏也跟著他站起身,夫妻倆來到王毛仲面前,李隆基伸手攙扶起他,溫和地安慰著,和旁邊對著王鎮抱怨的那樣子截然不同。
王鎮下意識喝了一口茶湯,頓時覺得舌根發酸,他微微皺眉,見周圍人都沒注意到自己,他低頭把嘴里味道如同中藥似的茶湯吐在茶盞里,不動聲色地把茶盞放到一旁。
隨即,他也站起身,默默地看著那名握著李隆基的手感動到淚流滿面的青年。
哦,叫王毛仲是吧?
王鎮對這人有點印象,似乎記得他后來恃寵而驕,也被李隆基弄死了。
“你在外面也累了餓了吧?”李隆基把王毛仲從地上攙扶起來,伸手拍拍他的肩膀,嘆氣道:“你也是,沒什么好怕的,餓了累了就回家,王府就是你的家啊。”
“是......”
王毛仲哽咽地幾乎說不出話來,囁嚅著說些什么,李隆基又安慰了幾句,示意旁邊的下人把他帶去吃飯沐浴。
“唉。”
李隆基雙手背在身后,轉身看向王鎮。
“讓賢弟見笑了,這廝也是不成器,孤顧念以往情面,倒也不好對他說什么重話。”
“大王著實是心善。”
王鎮只回答了一句,外面已經送來飯菜,李隆基看了一眼王氏,后者立刻笑道:“都餓了吧,吃飯吧。”
一頓酒足飯飽,李隆基有意談些風月話題,王鎮往往回答的粗莽又不失好笑,幾次逗得在旁邊聽著的王氏都忍不住笑起來,對這“干弟弟”又多了幾分好感。
飯后,王氏去更衣了,李隆基坐在對面,敲了敲桌子,忽然挑了挑眉頭,低聲道:“賢弟,不如今夜就在為兄這兒歇下?為兄,給伱派個可人兒服侍你。”
“愚弟不敢,家中還有好幾個女眷等著,怕家中晚上沒男人,她們睡不安心,過會還得回去。”
“也是,你反正有我魚袋,遇見巡宵禁的人,給他們看便是。”
“愚弟省的。”
王鎮告退后不久,換完衣服的王氏走回來,見李隆基一個人坐在飯桌旁,不由得詫異道:“他走了?”
“走了。”
李隆基看見不遠處桌上還有一碗似乎沒人動過的茶湯,伸手拿過來,晃了晃茶湯,茶盞里面是琥珀色的茶水,表面飄著茶葉姜絲等亂七八糟東西,底部也有許多東西沉著。
他聞了聞茶湯的味道,嘆息道:“熱的時候,什么都香,但若是涼了,這茶湯似乎也有股怪味兒了。”
“茶水如此,人也如此。”
他伸手倒掉茶湯,對著王氏淡淡道:“但王鎮這人不落井下石,心性可靠,做事有底;雖然我才與他認識數日,卻覺得他比王毛仲要可靠多了。
我不在的時候,你有事,就找他幫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