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會兒,只要平盧軍不動,保持觀望,李云其實就已經摸到中原的邊了。
而韋全忠,其實也就是剛摸到中原,哪怕他進中原沒有什么阻礙,但是相比較李云來說,也沒有什么特別大的優勢。
而忠武軍,明顯沒有這邊拒止李云,另一邊擋住韋全忠的能力,甚至武周朝廷,都很難說能有這種能力,他現在,在豫州這么賣力的阻擋李云,顯然忠武軍,哪怕沒有投靠韋全忠,至少是已經傾向了那位韋大將軍。
趙成看著李云,猶豫了一下,開口說道:“上位,五天時間,屬下就可以帶兵圍住豫州城,如果不計傷亡,一個月之內,屬下一定取下豫州。”
李云抬頭看了看他,微微搖頭:“豫州,也沒有多么要緊,不計傷亡,打下來也是虧的。”
“這樣罷。”
他緩緩說道:“明天開始,我先到戰場上去看一看,然后咱們再從長計議。”
李某人頓了頓之后,繼續說道:“鄧州那里,這幾天就能出結果了,取下鄧州之后,蘇晟就可以兵進魯陽關,到時候…”
“忠武軍的兵力,會被分去不少。”
李云抬頭看了看地圖,開口說道:“按照情報,韋全忠所部想要抵達中原,最快最快,也要一個月時間,差不多是在一個半月。”
“這一個半月時間,我親自主持戰事,能夠吃下忠武軍兵進中原,那自然是好,如果不成,我們可以坐地觀望,往后拖延個幾個月。”
趙成看著李云,低聲道:“上位,洛陽現在空虛,如果洛陽落入韋全忠手里,再想要取下來,便不是一個月兩個月的事情了,很有可能三五年,乃至于十年八年。”
李云瞇了瞇眼睛,輕聲道:“狗改不了吃屎,韋家父子在關中是什么德行,在中原,在河南府還會是這個德行,我們進中原不能不急,但是也沒有必要搶這幾個月。”
“畢竟其他節度使也在看著。”
他看了看趙成,輕聲笑道:“當然了,如果有機會盡快吃下忠武軍,我也不會手軟,哪怕只在中原占下一兩個州郡,對于整體戰局來說,也是極好的。”
“好了各位。”
李云站了起來,看了看一眾將官,淡淡的說道:“我剛趕到這里來,很多事情還不是特別了解,今天就到這里,各位有什么想法意見,可以先跟趙將軍,或者跟孟青說。”
“過兩天,我了解了前線戰況之后,咱們再細定章程。”
李某人看了看眾人,笑著說道:“說不定我能帶著諸位一戰破敵呢。”
作為江東的絕對核心,李云這番話自然是相當振奮人心的,他一說完,這些將官便都齊齊低頭抱拳,聲音齊整。
“末將等,聽憑王上吩咐!”
很快,一眾將官都散了去,就連趙成跟孟青,也都在看了看李云之后,抱拳離開。
全程記錄的張遂,寫完最后一筆之后,也站了起來,他快要離開的時候,欲言又止,最后還是低頭道:“王上早一些歇息,屬下告退了。”
李云看了看他,笑著說道:“你有話說。”
張遂猶豫了一下,低頭道:“王上,屬下斗膽進言,王者應當無敵。”
張遂這句話說的晦澀,但是李云還是聽明白了。
他的意思是,身為君王,或者說君主,不是自己必須要承擔的責任,便不要承擔。
比如說,這種軍事作戰的任務,李云只需要把任務分派下去,然后在后方靜靜的等待結果就是了,不應當自己牽扯進去,更不應該主動掛帥,把責任攬在自己身上。
贏了還好,要是輸了,大傷作為君主的威嚴。
甚至要是輸的多了,手底下的將官心里就未必會服氣了。
以李云現在的身份地位,大可以不下場,只要不下場,就不用承擔具體責任。
不需要自己下場,那自然就是天下無敵。
李云看了看他,笑罵道:“你小子,把老子當成那些官老爺了!這江東如今的基業,都是老子一拳一腳打下來的。”
“真正的王者無敵,是一拳一腳親出來的,而不是耍弄這些廟堂手段。”
張遂嚇了一跳,連忙跪在地上,叩首道:“王上,學生失言了。”
李云看著他,臉上依舊帶著笑容:“這些,應當不是杜兄教你的罷?”
張遂額頭觸地,顫聲道:“沒有,沒有,是屬下…是屬下擔心王上,屬下自己心里多想了。”
李云“嗯”了一聲,沒有看他,而是背著回到了主位上:“沒事了,你下去休息罷。”
“往后,踏踏實實辦好你的差事。”
李云頓了頓,補充道:“你現在這個位置,我沒有問,你就不用說。”
“是,是…”
張遂擦了擦額頭的汗水,畢恭畢敬的離開。
李云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望向帳外,出神了一會兒,然后微微搖了搖頭,開始翻看今天九司送來的文書。
此時,天色入夜。
大周的夜色之中,兩頭被亂世豢養出來的猛獸,即將在中原這塊百戰大地上碰頭。
而這一次碰頭,很有可能影響這片大地相當長一段時間的格局,以及走向!
就在李云抵達唐州,入駐軍中開始接手前線指揮權的時候,心急火燎的宰相王琰,也在九司的護送陪同之下,一路騎馬來到了金陵。
他剛到金陵城,還沒有來得及下馬,就看到一個一身青衣,三十來歲的中年人,已經等在了金陵城門口,這中年人見到王琰之后,立刻笑呵呵的迎了上來,遠遠的就拱手行禮:“五叔一路辛苦。”
王琰下馬,打量著眼前這個中年人,神色頗有些復雜,過了好一會兒,他才拱手還禮,嘆息道:“十一郎,許久不見了。”
王家與杜家一樣,都是世族,只不過底座比起崔盧李鄭那些稍微差上一些,杜謙自小在京城長大,王琰又是常年在京城做官,他們自然是認識的。
王琰王度,與杜謙的父親杜尚書同輩,此時杜謙見到王琰,依舊十分客氣,以叔父相稱。
二人互相行禮之后,杜謙滿臉笑容,開口笑道:“叔父這般年歲了,也不坐車,怎么還一路騎馬過來了?”
王琰搖頭嘆息道:“朝廷催逼得急,沒有辦法。”
說著,他往身后的隨從里,看了一眼,杜謙立刻會意,笑著說道:“我已經備好車了,五叔與我同乘罷。”
一輛馬車,已經等在了旁邊,王琰與杜謙一起上了馬車,馬車緩緩開動之后,王琰有些好奇,開口道:“十一郎已經是江東的相國了,如何不坐轎子?”
杜謙微微搖頭,笑著說道:“所謂上有所好,下必甚焉,我們那位王上不喜坐轎,出門不是騎馬就是坐車,我們這些臣子,當然也不好坐轎。”
王琰默默點頭,不再多問,而是掀開車簾,看著金陵城里的風貌,不住感慨:“這金陵,已經有幾分京城氣象了,十一郎真是了不得。”
杜謙神色平靜,笑著說道:“此時江東上下戮力同心,非是我一人之功。”
二人閑聊的功夫,已經一路到了金陵的中書,杜謙將王琰請了下來,又把他的隨從統統拒之門外,然后引著王琰,進了中書的客廳坐下。
杜謙很是客氣,親自給王琰倒茶,一口一個五叔。
等到兩個人都坐下之后,這才終于說起了正經事。
“五叔,您跟王上見面時候說的話,王上已經在信里,同我大概說了一遍。”
杜謙低頭喝茶,然后看向王琰,笑著說道:“我們王上,對于京城以及大周了解不多,所以條件,咱們要重新談。”
王琰放下了手里的茶盞,深呼吸了一口氣,苦笑道:“十一郎,老夫可是自小看著你長大的,如今里是江東國相,對于京城來的故人,是不是應當照顧一些?”
“照顧肯定是照顧的,王氏來人,到了江東,只要有本事,我至少給他一個刺史,但是…”
杜謙淡淡的說道:“早年,我們這些人跟隨王上的時候,都是冒著隨時可能掉腦袋的風險,如今江東已經成勢,江東也已經自成一國,最少也是百年基業。”
“你們…不能就這么輕飄飄幾句話就入伙了。”
王琰茶也沒有心思喝了,他嘆了口氣道:“你說罷。”
杜謙給他添了茶水,滿臉笑容。
“不著急,五叔。”
“咱們時間還長,一點一點慢慢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