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云很是高興。
因為他現在,的確很缺人手,不止是新打下來的地方缺人手,哪怕是江東原先那幾十個州郡,李云手底下的官員也是不夠用的。
畢竟,江東科考錄取生,一直到現在為止,最早的那一批,也不過是三年時間,三年時間,一任知縣都還沒有做完,他們完全還沒有成長起來。
如果能有一批世家中人過來投奔,李云就可以把他們安排在江東地界上,然后把江東原有的親信,安排到荊襄五州,以及新取下一些州郡。
他的人才空缺,一下子就補全了。
而且,這些人也不是一定要給他們高官厚祿,大可以量才而用,他給這些世家出身子弟的,并不是什么高官厚祿,而是一個在江東發展的機會。
并且通過這些人,他還可以跟中原以及關中的世家取得一些聯系,哪怕只是情報上的一些收獲,對于江東軍來說,也是大有裨益的。
想到這里,飯桌上的李云看向王琰的眼神,就更加親熱了。
這些世家暗戳戳投誠的行為,其實一點也不稀奇,古往今來,他們一直是這么干的,對于這些人來說,改朝換代,他們無非就是跳槽,換一個東家,繼續當他們的掌柜。
如今,武周王朝大勢已去,這些人自然要給自己,以及家里人,謀一些后路。
而且,他們一定不會是只找李云一個人,韋全忠那里,不少世家也已經建立起了一些聯系。
甚至如今盤踞關中,替武周王朝看門的,與皇帝達成了詭異合作的梁溫,也被許多世家明著暗著,送了不少東西和女人。
“王相。”
李云笑著說道:“你說的事情,我完全可以應下來,只不過我這里還有不少軍務要忙,很多細枝末節的事情,我沒辦法跟你細細商議。”
“反正你人已經到了這里,也不急著立刻回轉關中,這樣罷,我寫一份文書送回金陵去,王相再辛苦一趟,去金陵住上一段時間,與我那相邦,議定一下詳細的章程。”
“相邦?”
王琰怔了怔,隨即明白過來,開口道:“王爺是說杜十一?”
李云敬了他一杯酒,開口笑道:“不錯,如今江東大小事務,基本上都是我這個相邦在處理,他是京兆杜氏出身,王相大概認得他。”
“京城里的官員,各地世家,他也都熟悉,由他來主掌這個事情,咱們都省去很多麻煩。”
王琰神色復雜,許久之后,才緩緩說道:“杜十一,早年在京城,也是相當出名的…好。”
“老夫明日就動身,去一趟金陵。”
李云笑呵呵的跟他碰了杯酒。
“來,干杯。”
這一頓酒席,可以說是賓主盡歡,等到蘇展把喝醉酒的王琰送到住所安置下來之后,孟海已經站在了李云面前,對著李云欠身低頭:“上位。”
李云把王琰交給他的那份皇城司名單,交給孟海,然后開口說道:“關中的情報,說是皇城司的名單,你去查一查。”
孟海低頭接過,正要應是,李云提醒道:“記著,確實之后,不要打草驚蛇,跟一段時間,看看能不能順藤多拽出來一些人。”
“再有。”
李云輕聲道:“動手的時候,這份名單上的人,也不要全部清了,留下一部分,然后盯著他們。”
孟海伸手接過,點頭道:“上位,我記下了。”
李云瞥了他一眼,淡淡的說道:“江東地界,皇城司的人太多了,清也清不干凈,借著這個機會,清理一波人,最好想辦法,往皇城司里頭,埋幾個咱們的人手。”
“兩年之內,至少咱們治下,皇城司的影響力,要降到最低。”
如今,武周王朝日薄西山,他們其實沒有太多資源,再去發展皇城司了,甚至當初王均平之變后,皇城司本來就遭遇重創,現在的皇城司,只是巔峰時候皇城司的一部分。
而且,沒辦法發展皇城司,也就意味著皇城司現在是“存量”機構,已經不太可能再有什么增量了,這一輪清理結束之后,李云治下的州郡,皇城司就掀不起什么太大的浪花了。
當然了,這個前提是王家給的名單無誤。
如果這名單沒有問題,投桃報李,李云至少會給王家人一個刺史的位置。
前提是,王家人的能力不會太差。
而事實上,這個時候能被各個家族派出來做事的人,能力也不可能太差。
孟海低著頭,開口道:“屬下明白。”
“好。”
李云笑著說道:“你去辦差去罷,辦好這件事,給你升官。”
孟海作為李云的一代跟班,進入九司之后,起點就不算低,現在在九司,已經是舉足輕重的人物。
再升,基本上就是劉博手底下幾個司長之一了。
孟海倒是很平靜,低著頭笑著說道:“我們這些河西人,能為上位做事,屬下就很高興的,升官不升官,并不要緊。”
說罷,他低頭行禮,小心翼翼的退了出去。
而他離開之后不久,蘇展也回來復命,低頭道:“上位,姓王的已經安排好了。”
李云看了看他,笑著說道:“心里不高興。”
蘇展深呼吸了一口氣,搖頭道:“沒有。”
他低著頭說道:“大兄交代過屬下,屬下跟在上位身邊做隨從,在這個位置上,不應當有自己的念頭,上位說什么,我就去做什么。”
李云拍了拍他的肩膀,輕聲道:“蘇兄把你教的很好。”
“放心,放心。”
李云抬頭看了看門外,淡淡的說道:“蘇師的賬,早晚要清算的。”
說到這里,看了看蘇展,開口笑道:“今天,金陵那里剛送來一批好東西,你等一等,我去給你拿一本。”
說罷,他走進里屋,沒多久,取出來一本嶄新刻印出來的書,遞在了蘇展面前,開口道:“蘇師當年十幾年心血,寫成的手札,后來送到了我這里來,我看過了幾遍,又交給趙成將軍整理。”
“年關的時候,蘇兄也跟著一起,整理了一遍,最終定稿,交給金陵的工坊雕版刻印,現在終于成書了,這是頭一批印出來的,今天九司才送到我這里來。”
蘇展是蘇大將軍隱居故鄉之后,才生下來的兒子,因為跟老父親年紀相差實在太大,他平時,跟蘇大將軍交流甚少。
后來蘇大將軍死在了平叛的過程之中,當時蘇展,其實也就是十一二歲,感受也不是特別深刻,只在蘇晟的教導之下,記住了父親的大仇。
如今,看到這本封皮上寫著“蘇公兵法”四個字的成書,已經十六七歲的蘇展,心靈莫名顫動了一下,他兩只手接過這本書,翻看了兩頁,便退后兩步,雙膝跪在地上,對著李云叩首行禮。
“拜謝上位,拜謝上位!”
李云將他攙扶起來的時候,才發現這個少年人,已經是淚流滿面。
李云見狀,輕聲嘆道:“蘇師生前,雖然未曾收我為徒,但是他將手札送到我這里來,按照蘇兄的說法,便是默認了我這個弟子。”
“你我二人,算是師兄弟。”
李云看著他,輕聲笑道:“這些,都是我應當做的,這書是蘇師一生心血,你拿回去之后,好生研讀,有什么不懂的,可以直接問我。”
李云想了想,繼續說道:“旁人學兵法,多只有一本書,至多還有一個老師,而你不同,你跟在我身邊,也就是身在軍中,很多事情,可以一邊看一邊學。”
說到這里,李某人拍了拍他的肩膀,正色道:“你不能一輩子跟在我身邊做個隨從,將來我是準備,將你投入軍中的,你要好生努力,效仿父兄,繼承家學。”
蘇展將這本《蘇公兵法》揣進懷里,伸手擦了擦眼淚,低頭道:“蘇展,一定不辜負上位期望!”
次日,有九司的人將王琰,送往金陵,而李云,沒有等自己行轅的那些人,依舊只帶了兩百親衛,一路離開襄州,奔赴唐州。
而他的行轅,則是被他落在身后,慢慢趕往唐州。
騎馬趕路的速度,自然是極快的,兩天時間,李云就已經趕到了唐州前線軍中,被一路請到了帥帳落座。
當天,他就在帥帳升帳,趙成所部都尉以上的將官,基本全部到場。
眾人見到李云之后,都跪在地上,口稱王上。
李云在主位落座,抬手示意眾人起身,然后看向趙成,問道:“趙將軍,前線戰況…”
趙成低頭抱拳道:“上位,忠武軍節度使鄭燦,親自坐鎮豫州指揮,而且他們只守不攻…”
說到這里,趙成苦笑道:“一時半會,很難取下豫州。”
李云挑了挑眉,沒有說話。
這里的戰況,他每一天都在軍報上看到,對于趙成的回話,肯定是不滿意的。
他又看向孟青,孟青立刻低頭道:“上位,忠武軍,基本上都在豫州了,他們很明顯,是想要阻住我軍,為朔方軍爭取時間。”
李云點頭,伸手敲著桌子,瞇了瞇眼睛。
“那位韋大將軍,人還沒到中原,手段卻厲害得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