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云點頭,低頭喝了口茶水,緩緩說道:“這位周大將軍,倒是灑脫得很,低頭認輸之后,認的很干脆利落,沒有妥妥拉拉,不情不愿的。”
說到這里,李某人低哼了一聲:“本來想尋他們家的麻煩,硬是找不到什么把柄。”
平盧軍不止一次跟江東軍為敵,尤其是第一次的時候,江東軍還比較弱小,那個時候的江東軍,面對平盧軍,都算是經歷了一次生死劫難。
李某人在某些方面,是有些小心眼的,這些事情他一直記在心里,雖然談不上耿耿于懷,但畢竟還是記著的。
杜謙笑著說道:“上位要尋他們家的麻煩,那也容易,臣可以替上位,找一找他們的麻煩。”
李云搖頭笑道:“我這個人最講道理,不占理的事情不干,等他們沒道理的時候,我再尋他們的麻煩,而且這個時候,周緒親自來。”
“誠意很大。”
李云目光落在桌案上,輕聲道:“他很可能是要跟我們一起,解決河北道的問題,等河北道的問題解決。”
“河東道的難題說不定也會迎刃而解,到了那個時候…”
李云悶哼道:“我要好好找范陽蕭氏,算一算舊賬!”
河北道的局勢,李云一直在關注,每一天,都會有情報送李云的桌案上。
截止到目前為止,河北道至少有數十萬百姓,因為戰事流離失所,而丟掉性命的,根本無可計數。
因為沒有人能夠完全統計。
更可惡的是,河北道的傷亡,并不全是因為契丹人,范陽軍的大肆征兵,也是一部分原因。
而且范陽軍…可能也在河北道劫掠。
即便他們沒有在河北道劫掠百姓,河北道的情況糜爛至斯,蕭家人至少要承擔八成以上的責任。
而且,幽燕是在蕭家人手上丟掉的,將來李云一定要想方設法拿回來,但是契丹人是處在上升階段的族群,他們占了幽燕之后,李云再想要奪回來,需要付出的代價,恐怕無可估量。
這些賬,李云都要跟蕭家人好好清算。
杜謙也感受到了李云語氣之中的殺氣,他連忙換了個話題,問道:“上位,周大將軍什么時候到金陵?臣準備準備招待的規格。”
李云抬頭看了看天色,想了想,開口笑道:“估計這幾天,也就到金陵了。”
說著,他看著杜謙,笑著說道:“他的事情不要緊,不用受益兄操心,受益兄家里那兩個小子,現在也都長大了罷?”
“他們跟我到江東,也六年多了。”
杜謙開口笑道:“這會兒,都成了少年人了。”
“那晚上,我去受益兄家蹭一頓飯,順便見一見這倆小子。”
李某人摟著杜謙的肩膀,笑著說道:“讓嫂夫人,多準備一副碗筷。”
杜謙抬頭看了看李云,又低下頭來:“臣遵命。”
“沒有外人,什么臣不臣的。”
李云大咧咧的笑道:“在這中書,受益兄一口一個上位,我不挑受益兄的毛病,到了杜家之后,受益兄依舊稱我二郎。”
“成不成?”
杜謙一怔,然后笑著點頭:“好。”
李云伸出手掌,拉住杜謙的衣袖,輕聲感慨道:“受益兄,要記著咱們從前在越州,在婺州做過的事情。”
“那個時候,咱們干這個事業,并不為了開國稱帝,也不一定是為了榮華富貴,更多的是為了那些已經很苦的百姓,能稍微輕快一些。”
杜謙點頭,默默說道:“臣都記得。”
李云拉著他向外走去,笑著說道:“這一點,你我二人都要記住,將來我若是忘了,受益兄莫要忘了點醒我。”
他頓了頓,又說道:“受益兄要是忘了,我也會點醒受益兄。”
杜謙輕聲笑了笑:“只怕那個時候,上位能跟我說話,我卻不一定能跟上位說話了。”
“都能說,都能說。”
李某人拍了拍他的肩膀:“將來若是順利建立新朝,受益兄便是新朝第一功臣。”
“我李二絕不負你。”
杜謙神色罕見的輕松了起來,他抬頭看了看李云,也緩緩說道。
“我也一定,不辜負二郎。”
臘月二十八,金陵天降大雪。
滿天大雪之中,一輛馬車緩緩朝著金陵城前進,因為雪下得有些大,馬車陷在了雪地里,隨行的幾十個護衛,便一同使勁,將馬車從雪地里推出來。
好容易到了正午時分,馬車才到了金陵東門不遠處,這會兒,馬車再一次陷進了雪地里,馬車上的人似乎也沒了耐心,徑直下了馬車。
是個須發都白了近半的老者。
這老者一身紫袍,雖然滿頭白發,但是頭發梳理的一絲不茍,也頗為精神,他下了馬車之后,抬頭看了看不遠處的金陵城,沉默了片刻之后,緩緩說道:“走進城罷。”
“是。”
一眾隨行人等立刻點頭應下,護在這老者身前,他們往前剛走沒多遠,數十騎就朝著他們奔來。
這數十騎很快靠近,在他們面前停了下來,為首的是一個二三十歲,身材偏瘦的年輕人,年輕人旁邊,則是一個十五六歲的少年。
少年人大步上前,撲通一聲跪在地上,叩首道:“祖父!”
這少年人,正是周洛了。
這銀發老者,自然便是平盧節度使周緒。
周緒把自己的孫兒扶了起來,打量了幾眼,笑著說道:“好小子,精神了不少,比你爹強多了。”
周洛有些不好意思,撓了撓頭,站在了祖父身側。
而為首的年輕人,則是大步上前,抱拳行禮道:“宣州李正,奉命代王上,來迎接大將軍。”
周緒抬頭看了看李正,然后輕聲笑道:“咱們在青州地界見過一面,李將軍。”
“許久不見,李將軍風采,也遠勝從前了。”
李正笑著說道:“大將軍過獎,我奉王命前來,迎接大將軍,車馬都已經準備好了,大將軍請。”
周緒點了點頭,跟著李正一起上了馬,然后看向李正,開口笑道:“定下中原之后,畢竟不一樣了,吳王的架子大了不少。”
二人是八拜結交的把兄弟,而且周緒是兄長,理論上來說,應該是李云親自出來迎接他才對。
李正早知道他會挑理,笑著說道:“大將軍,本來家兄是要親自來迎接大將軍的,但是今天實在是不巧,家兄家里,今天添丁進口,家兄正在家里等候,因此沒有辦法來迎接大將軍。”
“添丁進口?”
周緒一怔,問道:“哪一位夫人?”
李正開口笑道:“是陳州的一個小夫人,今日臨盆,我來之前還沒有生下來,不過這會兒,應該已經差不多了。”
“大將軍跟我一道進城,說不定還能討杯喜酒喝。”
周緒啞然一笑,這才扭頭看了看周洛,以及自己帶來的幾十個隨從,沉聲道:“走了。”
“進城!”
李正也回頭看了看四周,低喝了一聲,吩咐眾人進城,一行人浩浩蕩蕩的進了金陵城。
進了金陵城之后,城里主要道路上的積雪,已經被清理干凈,眾人很是順暢的一路到了吳王宮門口。
李正是李云明面上的唯一兄弟,自然很順利的帶著周緒一起,進了王宮之中,被王宮里的侍者們,帶到了王宮前殿一處偏殿等候。
等了差不多盞茶時間,同樣一身紫袍的李云,這才三兩步趕了出來,還沒有靠近,就對著周緒抱拳笑道:“大兄遠道而來,有失遠迎,罪過罪過。”
周緒抱拳還禮,然后笑著說道:“聽聞賢弟家里添丁進口了?”
李云回頭看了看李正,然后對著周緒笑著說道:“是,剛生下來不久,孩子一哭,沒事了之后,我就立刻來見兄長了。”
周緒道了聲恭喜,然后笑著問道:“不知道是王子還是王女?”
“是個小子。”
李云笑著說道:“白胖白胖的,兄長今天且住在我這王宮里,明天我就帶兄長,去看一看這小子。”
“恭喜,恭喜。”
周緒抱拳,再一次道喜,笑著說道:“江東李氏,要枝繁葉茂了。”
這個時代,血脈與家族,往往能決定很多事情,甚至能決定一個王朝的興衰與長久。
而此時,江東李氏,已經初見成型。
李云擺了擺手,笑著說道:“比起兄長,還差得遠,聽聞兄長擅長鏖戰之術,哪天我跟兄長好好請教請教。”
周緒若有所思的回頭看了看自己的孫兒,然后點頭微笑:“好說,好說。”
“兄弟”二人談笑了好一會兒,李云才終于說起了正事。
“兄長,如何看河北局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