拖拉機因為帶著收割機,突突突的聲音響起來的時候比平時要沉悶一些。
阿布來提和阿布都賽買提兩個人輪流上車試著操作。一個在車上,一個就在收割機前面看著,李龍在邊上指導著,努力讓他們熟悉每個操作過程。
他們兩個明顯都是開過拖拉機的,操作了兩遍就熟練了。
“現在調整的是割倒的莊稼被推到拖拉機的左面倒下來,方便捆扎。”李龍解釋著,“這兩個桿子就是探出去標示著收割的寬度。
往左面倒的話就把左面的桿子取掉,往右倒的話就把右面的桿子取掉,調整的開關在這里。
這個收割機今年我收割了一個夏天,最容易出問題的就是這個刀片的間隙容易夾著莊稼,到時就不轉了,不割了,這個容易發現。
發現的時候,停了機子,熄火后把夾在中間的莊稼取出來就好了。”
李龍不光教著他們操作,還把收割機的小毛病也一一給講了出來。
這就讓阿布來提和阿布都賽買提兩個人都很滿意。
至少李龍的這個服務態度很真誠。
“這臺收割機目前情況就是這樣。”李龍看兩個人都不打算試了,便把拖拉機熄火,然后墊上墊木,一個人把收割機給卸了下來。
阿布來提急忙過來幫忙。
把收割機放好后,李龍說道:
“你們可以考慮一下,如果確實需要,那就買,如果覺得還要再商量一下也沒問題。”
農民不容易,五百五十塊錢對現在的大多數農民來說都是不是個小數目。
所以李龍并沒有想著人家一定要買。
人家大老遠的過來肯定也有誠意,自己自然也要表達自己的誠意。
至于買賣成不成,那看后面。
就算不成,仁義也要在嘛。
兄弟兩個人商量了一下,阿布來提說道:
“李龍同志,我們先回旅店了。我們那輛運輸車明天一早才過來,所以暫時我們還沒確定能不能買……”
“沒事。你們忙你們的,”李龍說道,“正好我也要出門去辦事。明天一早我等你們,如果你們要買就過來。十二點前時間應該夠了吧?”
“夠了,十一點多就差不多了。”阿布來提急忙說道。
“那好,到時我就等到十二點,如果你不們來,那我就辦事去了。我的戶口在農村,那邊還有事,我也要去辦理。”
“這都大冬天了你還有事?”阿布都賽買提有些疑惑,這莫不是李龍欲擒故縱?
“我接了供銷社的一個活,收購一噸的凍魚。我們村里那里有個小海子,就是水庫。那里有魚,有人砸冰窟窿逮魚,我要去收魚。”
“原來是這樣。我們那邊,伊犁河里也有魚,特別大,一米多長的……”阿布來提笑著說,“不過沒啥人收。”
李龍點點頭,伊犁河的大魚在幾十年里也是出名的,不過到了二十一世紀十年后,就很少見大的了,逮的差不多了。
阿布來提和阿布都賽買提兄弟兩個離開后,李龍便也發動了吉普車開了出去,鎖好門后便往隊里開去。
那兄弟兩個還沒走遠,看著李龍開著吉普車離開,阿布來提看著逐漸消失的吉普車,扭頭看向弟弟:
“我覺得這個李龍還是挺實在的。人家能開著吉普車,住這么大的院子,肯定不是普通人。這人能這么熱情的給我們教怎么用收割機,也沒強買強賣,我感覺很好。”
“是不錯。”阿布都賽買提點點頭,隨后卻又說道,“但就那一臺收割機了,我擔心收割機拉回去,真要有啥問題,咱們來一趟不容易啊。”
阿布來提沒說話,思索著什么。
兄弟兩個就這么走回到了旅社。
進了屋子后,阿布都賽買提才松了口氣,捂著耳朵說道:“這邊比我們那邊冷太多了。”
伊犁這時候也會下大雪,但河谷的氣候和這邊北天山風帶氣候不一樣的。這里是干冷,凍透人的那種。
李龍開著吉普車到隊里,再走到小海子的時候,已經快一點了。
看到李龍出現,不少人松了口氣。
梁大成和李龍開著玩笑:
“你早上沒過來,有些人還擔心你不來了不收魚了哩。”
“那哪能夠?我就是有點事情耽誤了。”李龍笑笑說,“那魚是肯定收的。就算我不大,我大哥,我老爹那也得替我收啊。”
“哈哈,我們也是這么想的。”梁大成笑笑,繼續撈魚。
他面前已經放著有五六條大魚了,小魚也有一堆。
李龍看了看,笑著說道:
“不錯不錯,今天收獲還行啊,還有條大塊頭的。”
“唉,就這樣撈吧。”梁大成其實不算很滿意,感覺比昨天少,但這玩意兒他沒辦法,只能憑運氣。
再想像去年冬天或者夏天那種逮魚,已經不可能了。
魚沒有那么多了。
李龍繞著圈子把大家的撈的魚都看了看,讓他有些意外的是,陶大勇和陶大強兩個撈的大魚最多。
陶大勇這里還弄到一條近三公斤的五道黑,這玩意兒長這么大,少見了。
這算是新手的福利嗎?
李龍到李建國這里的時候,發現大哥和老爹兩個人一個人一個冰窟窿正在抄魚呢。
“啥時候砸的冰窟窿?”李龍有些好奇的問道,“我這一早上沒到,你們就又弄了個窟窿?”
“就剛才砸哩。”李青俠說道,“大強兄弟兩個還幫了忙。你咋這時候才來?”
“有人過來要買收割機,我就給他們看看那收割機咋用的。”李龍解釋了一下。
“賣掉沒有?”李青俠反手一扣,把一網小鯽魚扣在了冰面上,問道。
“沒有,人家還沒決定。五百多塊,那人也得好好考慮一下。”李龍渾不在意,“老爹,我來抄兩網?”
“你去換你哥吧。他那邊撈的時間長。我這是個新窟窿,才撈沒幾網。”
“行。”
李龍便過去換了李建國上來,他開始撈起來。
這兩天運氣槽用完了,李龍一直抄到中午要吃飯,最大的一條也就是不到半公斤的一條大板鯽。
倒是老爹從那個新窟窿那里抄到了一條三公斤多的草魚棒子,算是這些天撈到最大的草魚了。
把魚提著往回走,其他人便也開始收拾東西。
李龍感覺今天好像大家逮的大魚都不多,也不知道因為什么。等到了大院子,李青俠和李建國去后面院子洗手,李龍在這里開始收魚。
梁大成這邊大魚只有七公斤,算七塊錢。孟家父子兩個有九公斤多,李龍給了九塊五。
還有兩家都沒超過十公斤,倒是陶大強陶大勇兄弟兩個,今天一共抄了十一條大魚,重十五公斤多,李龍給了十六塊錢。
給的是零錢,兄弟兩個好分。
“龍哥,明天我把蘋蘋弟弟帶過來,沒事吧?”陶大強把錢給他哥平分后,給李龍問了這件事情。
陶大勇嘴動了動,沒說話。
“行,楊勇那小伙子不錯,”李龍說道,“干活實誠,也不會搞事,那你們三個咋分錢哩?”
“明天我們再砸個冰窟窿,我給小勇弄個抄網,我和我哥我們就分開,誰抄的算誰的。”
“不用不用。”陶大勇急忙擺手,“三個人一人一分就是了,分開干啥?都是一家人……”
兄弟兩個也沒再多說話,李龍笑笑,讓他們回去了。
魚收完,李龍把這些魚放進屋子里蓋好,然后就去后院吃飯。
他打算再存兩天魚,一月初就把魚拉回去。這里放著時間長了也不好。雖然屋子里沒老鼠,但誰也不敢保證這大冬天,那老鼠聞到腥味兒了,不會扒個洞進來。
保險一點,直接先交到供銷社里去。那里倉庫都是水泥地面,老鼠不好鉆進去,安全。
吃過中午飯,休息了半個小時,繼續去小海子。
下午比上午好一些,應該是中午安靜之后,那些魚開始往冰窟窿聚攏了,所以李龍下手的第一網就抄到了一條兩公斤多的大鯉魚。
鯉魚非常的桀驁不馴,被抄網從水里撈出來后,還不停的甩著尾巴。
陽光照射在金黃的鱗片上閃著光芒,這是一條非常肥碩的本地大鯉魚,頭尾都是金黃,嘴邊有兩條長胡子,此刻已經凍粘在了身上。
這條鯉魚嘴巴一張一合,雖然還想活動,但外面寒冷的溫度讓它很快就失去了活動的能力。
李龍又抄了幾網,抄出來一條草魚棒子和大頭花鰱。
他很想弄一條五道黑的,那魚味道好。但直到老爹過來換人,他也沒抄出來。
下午的收獲明顯比上午多。太陽快要下山的時候,溫度一下子就降了下來。李龍從冰窟窿里上來,對著老爹和大哥說道:
“咱們回吧,太冷了。”
李建國和李青俠兩個都同意。三個人收拾東西便往回走。
其他人看著李家人回去,有人收拾東西跟著,有人卻還打算再撈一下。這玩意兒只要兩三網里有一網有貨,那興趣就不會減,只要有體力,能一直撈下去。
而且撈的時候還能忘記寒冷、饑餓,根本不會想那么多。
直到不得不回的時候才會發現,又餓又凍,快斃了。
李龍回到大院子里,先喝了兩碗溫熱的魚湯,把身子暖了之后,才到前院開始收魚。
太陽已經落下山去,院子里溫度急劇降低,大家都不在乎那多幾百克少幾百克,都是著急著稱完拿錢走人。
李龍估算了一下,這一下午收了有三十多公斤大魚,加上自家撈的,差不多能有五十公斤。
這樣下去,不到小年就能完成收購任務了。
李龍把魚放進閑房子里,把門鎖好,看門下面沒縫隙,老鼠鉆不進去,這才回到住人的那邊,把爐子壓了火,然后鎖門走人。
回到縣里大院的時候天已經黑了下來。顧曉霞楊大姐過來開門,問李龍吃過沒有。
“吃過了。”李龍又提著幾公斤開剝好的鯽魚說道,“后面這些天天天都要收魚,晚上不用等我吃飯,也不用給我留飯。”
楊大姐笑著應了,接過李龍手里的魚去處理。
“今天上午買收割機的來了?”進了臥室,李龍在洗著手換著衣服,顧曉霞在邊上一邊幫忙一邊問道。
“嗯,兩個從伊犁河谷過來的民族朋友。上午我給他們看了看收割機的工作過程,他們還在商量要不要買。”李龍說了一句,“能買就買,不能買也不勉強。畢竟五百多塊錢也不是小數目。”
“那倒是,五百多塊是我一年多的工資呢。”顧曉霞也是這么看的,“我看到桌子上放著的蘋果了,那蘋果好大。午飯的時候我們就分著吃掉了。”
“從伊犁帶過來的,”李龍過去打開電視,新聞已經結束,這時候已經開始播放電視劇了,兩個人便坐下來邊看電視邊聊著家常。
第二天吃過早飯,李龍要去送顧曉霞,顧曉霞還是不讓送,李龍便決定如果再下場雪,無論如何也要送了。
楊大姐出去賣飯,李龍便去把玻璃房那邊爐子架著,看了看菜苗情況,給澆了水之后,回來便在屋子里等著。
吉普車里已經加了水,李龍決定等到十二點,如果那兄弟兩個不來,他就直接開著去隊里了。
阿布來提和阿布都賽買提這時候也挺著急。他們兩個已經確定要買收割機了,但說好回來的運輸卡車昨天晚上沒動靜,今天早上也沒回來。
他們兩個很著急,一邊擔心卡車別出了什么問題,一邊又擔心李龍那邊別先走了,到時又耽誤一天。
最后,兄弟兩個決定,阿布都賽買提在旅社等著卡車,阿布來提去李龍的大院子,免得兩頭都等不著。
阿布來提到了大院子的時候,李龍正在院子里拿塑料布準備把收割機蓋起來。他以為兄弟兩個不打算來了,便想著先蓋起來再說。
“你們過來了?咦,你弟弟呢?”李龍把阿布來提讓進來,往后看了看沒其他人,便問道。
“他在旅社里等著,”阿布來提解釋著說,“我們等著的運輸卡車沒有過來,我們怕你這邊等不及,他就在那里等著,我先過來說一下。”
既然對方要收割機,李龍便把蓋了一半的塑料布給揭起來,說道:
“昨天該講的我都講了。這樣吧,我把我們供銷社的電話留下來,你們也留個能打電話的地方,比如你們的村子之類的。這樣到時有什么問題你也可以打電話給我。”
“好好好!”阿布來提大喜過望,“太好了。我……我們的村子……”
他從帶著的黑色人造革皮包里取出紙筆,甩了甩后想要寫地址,著急寫不出來,倒是李龍去從屋子里找了個油筆,把自己這邊供銷社的具體地址寫出來了。
這時候打電話大都是轉接,想要找到人,需要轉好幾道。
還不一定能接通。
李龍把人讓到屋子里,兩個人開始聊起了彼此的經歷。
阿布來提祖上原來也是牧民,幾十年前才開始跟著漢民種地,麥子稻子都種,玉米也有。
那邊的農業機械化比這邊還要差一些,人工更多一些。
伊犁河谷能種的地塊也不少,水利設施也相對健全,因此人均的地并不少,只是機械化不夠普及,人工就比較累。
所以兄弟兩個才會想著用機械。在看到報紙上說李龍用收割機致富,并用收割機幫著牧民打草的新聞后,其實早就想過來了。
但那邊農活也挺忙的,他們在農閑的時候還要幫著收農戶剩下的多余的糧食,賺一些中介費用。
在深秋的時候他們還用拖拉機收一些蘋果去市里出售,也是賺個差價。不做這樣的活,他們也買不起拖拉機。
各種活都在忙,所以一直拖到了冬天。
“我們確定了買這臺收割機。回去后,先熟悉,然后等到麥季,可以收割麥子,后面還能收割稻子。”
阿布來提已經設想好了。明年大干一場,如果真像李龍說的這么好的話,明年掙的錢可以再買一臺拖拉機了。
李龍這邊也是在打聽著他們那邊的情況,印證著自己上一世的那些記憶。
對比起來,發現那邊的機械化發展的確是比這邊慢一些。
但并不是慢一兩代那種,只是普及率不及這邊。
畢竟一個果子溝就限制了許多物資的進出。
像現在,要運一臺收割機回去,還需要等運輸卡車過來。如果運輸卡車出了問題,那就等吧。
阿布來提從黑色的提包里取出幾沓錢來,一沓沓擺在桌子上。
李龍一沓沓數完,確定是五百五十塊錢,然后便拿了紙筆,給阿布來提寫了個收條。
又等了差不多半個小時,十二點半的時候,敲門聲響了起來,李龍和阿布來提出來開門,發現是阿布都賽買提坐著卡車過來的。
卡車是半舊的東風,開卡車的也是個民族人,李龍甚至能聞到對方飄散出來的酒氣。
他現在明白為什么這個人來遲了。
“好了,先往上裝吧,裝上后咱們盡快走,爭取中午趕到奎屯吃午飯。”駕駛員把卡車開進院子,立刻就指揮著,“別浪費時間了,快點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