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青俠是第二天上午讓李龍送回到四小隊的。
昨天下午顧曉霞回到家看到李青俠也挺高興,先前李龍就說過,公公回老家干的一件重要的事情就是要把他們的名字寫在族譜上。
雖然顧曉霞作為國家干部在這方面不是特別在意,但她能體會到李青俠此舉是對李家的女人的重視。
再怎么說是也在爭取讓她們在族譜上有名字,這事做著肯定是費錢費心費力的,挺感動。
顧博遠作為舊時的大學生,思想觀念并不是特別開放,對李青俠此舉也只有佩服,因此晚上陪著老李同志好好的喝了幾杯酒,使勁的夸了一夸。
李青俠當時就把那家譜取出來給李龍他們看,指著那些名字自豪的說道:
“回去一趟,個把月,把這事辦了,我心也安了。這族長位子交給安民,也算是對著住他了。”
李青俠知道走后,各支,或者說主要自己這一門總有人會慢慢研究族譜,然后看到自己的這點小動作,所以他多掏那么多錢出來,其實也是在堵大家的嘴。
其他幾門據說族長最多也就掏幾百塊錢,有的甚至和其他族人掏的一樣多。
畢竟眼下是新社會,族長并沒有比別人多分地,而且各生產隊也不是族長管事,都是有村主任和村支書的。
像他這樣算獨一份,掏那么多錢辦事,總得有點特權嘛。
李龍和顧曉霞在看了那些名字后,聽李青俠說把他在自治區受表彰的事情寫到了大事記上,便專門的翻了翻,看著果然有。
族譜的大事記是按著時間年限記的,李龍的這事是一九八三年,在大事記最后一頁的倒數第二條。
看著這一條,兩個人都挺自豪,這雖然不是官方的報紙雜志,也不是縣志啥的,但作為族譜,李龍也算是留芳了。
至于能留多久,那就不好說了。
這一晚上基本上就是在聊家譜的事情,以及李青俠給李龍他們展示著自己帶回來的那些老物件。
其中有一堆的銀元,都是李青俠幾塊錢收來的,李龍隱約記得后世有些銀元存世量少,比較貴,不過他辨別不出來,那就留著。
還有銅鏡,銅香爐,佛像等等。
沒大的瓷器,倒是有幾個鼻煙壺,好像玉的,瓷的,琉璃的都有,看著還挺漂亮的。
小麻錢沒有,那種個頭比較大的銅錢倒是有十來個,看著都是當十當百當千的,雜七雜八加起來得有十來公斤重,也難為李青俠千里迢迢的帶回來了。
梁家的家譜他們沒動,在一個紙盒子里原封不動,李青俠專門給搞了個封條粘著,主要還是覺得讓梁家人親啟比較合適。
把李青俠送回到四小隊,李龍沒怎么停,又開著吉普車把梁家的家譜給送過去。
梁東樓看著自家的家譜挺激動,原想著讓李龍留著吃飯的,李龍說有正事,沒停,然后開著車去了清水河村。
孟海和何玉清在孟海家等著,何玉清一看到李龍開著吉普車來,便露出了笑容。
等李龍下了車,何玉清笑著說道:
“李龍同志啊,你可真偏心老孟啊,我就猜你一來就到他們家里來,所以我就在這里等著了,走走走,去我家,雞都宰好了,今天家里用李龍同志你上次說的那個做法,咱們也吃一頓大盤雞。”
前幾次吃飯,孟家宰雞,李龍順嘴就說了大盤雞的做法,何玉清和孟海這邊都記下了,這回請李龍吃飯,何玉清就決定做這個了。
李龍開著吉普車把何玉清和孟海都帶到何家,何玉清的媳婦已經在燉雞了。
大盤雞里要加洋芋,辣皮子,皮芽子。這時候還沒賣豆瓣醬的,就用其他作料代替。
這時候各家都養著不少的雞。今年何玉清編抬把子和扎大掃把掙了一些錢,這雞蛋和雞大都用來自己家里吃了。
“咱們要不要先去看看野豬的蹤跡?”李龍問道,“不遠吧?”
“不急不急,這大掃把扎完后,你好不容易來一趟,咋也得吃完后再去看。放心,今天中午不喝酒,不耽誤事。”何玉清好不容易撈著請李龍吃頓飯,眼下的關注點就在這上面了。
自家養的雞能跑能跳,通常肉都比較筋道,不容易燉爛,但吃著好吃。吃飯之前,何玉清又把村子里的一些情況講了講,無非是今年扎完大掃把后,有幾家買了自行車,有些人家里添置了驢車等等。
不用說,這其中一大半歸功于李龍。
李龍不受這個功,他笑著說道:
“咱們再不說這個了。你們掙到了錢,我完成了任務也有獎勵,這是雙贏。我這里也應下,后面只要有類似的活,我肯定還是會優先考慮你們的。”
有李龍這句話,何玉清和孟海兩個就激動了。
“李龍同志你不知道啊,隔壁村那些人不知道有多羨慕我們。眼下大家雖然都分田到戶,咱們農民靠著這些地,吃是不愁的,細糧總算也能吃到飽了。
但要說致富,那其他村隊還真就沒啥特別好的辦法。如果不是你,我們隊也和其他隊沒啥區別。”
“就是啊。”何玉清感慨的說道,“要說不對比,我們還沒太大的感覺,這和其他隊一對比,我們村就光扎大掃把這一項,就把其他隊的給比下去了。一家能多掙幾百塊錢,這可比地里全部的純收入還要多啊。”
兩個人說的是實話。眼下地里產出要交公糧,公糧的價格是國家定的。剩下的留夠口糧、種子后賣議價糧,得到的錢平均下來一家也就幾百。
真沒編抬把子和扎大掃把合起來多——甚至有的利害的扎大掃把的錢都比賣糧食的多了。
相當于收入翻番,這對比就非常的明顯了。
李龍急忙擺手說道:
“好了好了,你們也給我送了玉石,還有肉,這已經感謝過了,咱們這話就抹過去了,我已經聞到肉的香味了……”
知道李龍不想聽這些話,何玉清和孟海兩個人對視一下,都覺得李龍是個實在人,做了好事又不想讓別人念叨,難怪人家受自治區表彰呢。
話題就轉到了野物上面。
“咱這邊靠近山邊,不光有野豬,黃羊,偶爾能看到狍鹿子,還能看到有長角的那個跟羊一樣的,鼻子怪怪的……”
“高鼻羚羊。”李龍說道,“那個角是好東西。”
“嗯,見過兩次,就是跑的特別快,根本追不上……”
李龍笑笑說:
“去年冬天,在你們這往上靠近山的地方,我打到過兩只。”
“嘿,看來李龍同志你還真是喜歡打獵啊。”孟海笑著說道,“有槍就是好。”
還是那句老話,因為眼下天天吃肉還是奢侈的事情,所以能打著獵就意味著平時吃肉的機會比別人多,還是很值得羨慕的。
另外打獵也不光是要看著動物,得會伏擊,得知道怎么追獵等等。
李龍也是外行入行的,伏擊的比追獵多,他重生后體力耐力五感都有了極大的增強,也給了他容易打著獵物的基礎。
不然的話,也是一頭懵。
打獵這個可不是捅破窗戶紙那么簡單,但李龍有了身體素質的加持,還真就容易捅破那層厚牛皮紙了。
“我們這里還出現過那種能站起來的熊,還沒我高,就是挺嚇人的,遠遠看著就跟著人一樣。”何玉清接著說道,“要不是村里一群狗攆過去把它趕跑了,說不定還咬著人呢!”
“沒人高?”李龍疑惑,“小熊?”
“看著不像,應該是成年的吧?跑的挺快,具體吃啥不知道,長的跟半大小子差不多塊頭……”
李龍頓時就明白過來,既然不是小熊,那么山里應該是有兩種熊的。
一種就是這樣的狗熊,沒成年人大,棕黑色,一種就是那種兩米多高的大塊頭,那是棕熊,或者叫哈熊。
當然,對于打獵的人來說,都是好東西——李龍倒是有點期盼能碰到這個也挺好。
聊著話題的時候,何玉清的媳婦已經把大盤雞燉好端了上來。
還真就是用大盤子端上來的,盛的很滿,尖尖的,非常的香。
三個人就在院子小矮桌上吃,李龍招呼何玉清的媳婦,她不上桌,自己在廚房里吃,說讓李龍他們男人邊聊邊吃。
大盤雞盤的是皮帶面,也就是寬面。這時候的北疆女人基本上都會拉拉條子,寬面比拉圓棍面條子還容易一些,不需要搓圓,直接扯開就行。
大盤雞燉完要留湯,最好的吃法就是把菜倒進盛面的盆(盤)里,讓湯汁先把面浸沒,這時候吃肉吃洋芋,等面條裹滿了菜的湯汁的時候,夾一筷子到自己碗里,像吃拌面一樣吃,那味道,嘿!攢勁的很!
為了把雞肉燉入味,時間就得長,這時間一長,下進去的洋芋就基本上燉沒魂了,湯汁里有沙化的洋芋粉,半糊狀,這種狀態就面吃是李龍最喜歡的。
“李龍同志,多吃肉啊。”何玉清招呼著,“不要光吃面,這雞是今早現殺的,不是老公雞,今年的,味道好的很!”
李龍邊吃邊笑著說道:
“我知道我知道,都好吃都好吃。”
“李龍同志你說的這個做法做出來的這道菜真的不錯,等到冬天,我家吃雞就這么吃。以前就知道辣子炒雞,或者煮上、鹵上吃,這樣吃才過癮嘛!”孟海邊吃邊說道。
一頓飯吃了三四十分鐘,三個人吃完后喝一碗面湯化食,然后步行往地頭去,就當消食了。
大片的地都已經犁完,有些播種上了冬小麥,有些放著等明年種其他的,還有個別的地塊沒有犁。
孟海走在前面帶路,走出大約七八百米,來到一大塊地的地角,這里有一片苜蓿地。
地里長著參差不齊的苜蓿,地里被拱出許多坑來,一些苜蓿根被掘出來啃斷了,還有些苜蓿芽子也被吃掉了。
坑邊上有蹄印,還有一些看著比較新鮮的糞便。
李龍一眼就認出來,這還真就是野豬的蹄印和糞。
他觀察了一下,這是一群大約二十頭左右的野豬群,其中一半是那種今年開春才生出來的小野豬,眼下也就二三十公斤的樣子。
不過這么大的小野豬,肉是最好吃的,還沒到騷臭的時候,肉嫩。
打是肯定能打的,不過如果只是自己的話,最多打一兩只。這么大一群,要多打幾只的話,那就得多叫一些人。
“咋樣?李龍同志,是最近的吧?”孟海問道。
“是的,是今天的痕跡。”李龍說道,“我打算明天五六點的時候過來埋伏……”
“那多麻煩,今天你就住在這里,半夜的時候過來就行了。你大半夜趕那么遠的路,還要過來埋伏,不得耽誤時間?”孟海直接說道,“咋,是覺得我們隊里住不下你啊?”
“那倒不是,我家里還有個獵槍,我想把那個拿過來一起打……說實話吧,我這回打野豬是有任務的……”
李龍把和隊里的約定說了一下,孟海看了何玉清一眼,笑著說道:
“那算啥?你就安心呆著,槍的事情我來想辦法。你要不在,我還不好弄,你在的話,我這里有由頭,槍好搞,晚上我陪你,如果你覺得不夠,我再找兩個民兵。
你放心,只要有野豬,咱埋伏好了,多打幾頭肯定是沒問題的。”
他這么一說,李龍想想,也就答應了。
反正頭天也給顧曉霞說了,今天沒回來,她應該明白自己是在搞這件事情。
“那就行,老何,你先陪著李龍同志,我回去先張羅這件事情,不過晚上李龍同志住我家——先說好了,中午飯你管的,晚上輪我了。”
孟海說完轉身就快步往村子里走去。
何玉清還喊他兩聲,孟海就當聽不見。
“這個老孟,生怕我晚上把你攔著不去他家。”何玉清笑了笑,然后對李龍說道,“李龍同志,走吧,我帶你在我們這周邊看看。”
清水河村距離南山不遠,處于一條老河谷位置。或者說以前這里有河,眼下上游干了,這一片曾經被河水沖刷過的地方就成了人們定居耕種的好地方。
說是河谷,其實和四周地勢的高低區別不大,這一片有些波度起伏,再往南靠近南山的地方,地勢相對更加平緩一些。
村子旁邊另有一條小河,先前李龍在孟家吃的魚就是這條小河里逮的。河邊上有柳樹榆樹,還能看到遠處草灘里有人放牧。
兩個人轉回村里的時候,碰到的人都會主動和他們打招呼。
村里人對李龍已經略微熟悉了,知道是他給大家帶來了扎大掃把的活,一個個和李龍打招呼的時候臉上都帶著笑。
李龍還有點不太適應——四小隊那邊人熟,大家就算感激李龍,通常也不會太過于表現在臉上,這邊就不一樣了。
回到何玉清家里之后,李龍才算是放松下來。
沒過多久,孟海就過來了,帶著李龍開著吉普車回他家。
何玉清還有其他事情,就沒再參與。
“我找到了四桿槍,兩桿五六半,一桿五六沖,還有一桿砂槍。”孟海在車上興奮的給李龍介紹,“我算一個,有一個打過獵的,還有兩個民兵。咱們五只槍,咋也能留下四五頭野豬吧?”
“那是沒問題。”李龍在勘察地形的時候已經確定了上下風頭和埋伏的位置,“咱們早點過去,到時可能要多趴一會兒。”
“那怕啥,這又不是冬天,晚上雖然有點涼,多穿點兒就好。我給他們說了,到時把大衣帶上,鋪地上趴著,防潮。我也給你準備了。”
“好。”
孟海想的很周道,李龍也很滿意。
到了孟家,李龍下車后就看到了他準備的槍。
五六半,看著比李龍自己的那桿還新一些。
其他槍在別人手里,孟海說讓他們擦槍保養著呢。
“今天不管打著啥,到時都給你拉走。”孟海笑著說道,“你放心,就算這次打不夠,后面我們隊附近還會來黃羊啥的,到時再給你說。”
李龍笑笑沒說話,他肯定是不可能真把所有的都拿走的。只是現在說出自己的想法,孟海肯定還會反駁,不如等打著再說。
說不定今天晚上野豬不來,那就抓了瞎。
中午吃的飽,晚上孟海家里燉的魚,貼的餅子,李龍依然吃了不少。
孟海家里沒電視,晚上睡的早,李龍生物鐘很好,打算五點起。
孟海和其他人約好了也是這個時間,到時如果人不到,他去叫。
李龍睡在孟家的東屋,這原本是孩子睡的,孩子今天跟著父母一起。這時候也就別講究啥了。
五點李龍準時醒過來,他穿好衣服的時候,孟海敲門聲也響了起來。
“我起來了,”李龍提著槍去開門,“你起的也挺早啊。”
“嘿,我媳婦就沒咋睡,孩子晚上吃多了,鬧騰。”孟海小聲說道,“那咱們走?”
“好。”
兩個人穿著大衣出去,外面還是挺涼的。走到大門口的時候,路上有走路過來的人聲。
李龍眼睛好,能看到有兩個人結伴的,一個人背著獵槍一個人背著五六沖,都穿著大衣,小聲聊著什么。
這兩個人,背獵槍的那個四十歲左右,一米六五左右的個頭,中等身材,背沖鋒槍的那個不到三十歲的樣子,瘦高個。
“秦紅兵,喬海洋。”孟海給介紹了一下,“這位是李龍,你們都知道的,馬大壯呢?”
“拉屎去了,一會兒就來。”秦紅兵解釋了一句。
“嘿,懶驢上磨——咱們往那邊走。”孟海說道。
說著便帶著往地頭那里走去。
他們走出村子的時候,后面匆匆趕過來一個人,李龍猜測應該就是馬大壯,他個子不高,身形有點瘦,不過看著動作挺利落。
不知道為啥叫大壯。
“大壯,你肚子不舒服?”孟海問道。
“沒,就是習慣性早上拉屎。”馬大壯笑著應了一聲。
李龍沒說話,一行人悄悄走到苜蓿地,然后孟海看向李龍。
“就在這邊,東北角這里,那些野豬拱過的幾個坑,咱們埋伏著。”李龍當仁不讓的布置著,“各自找位置,我給你們說呆會兒啥時候打,各自打的方向,不要把目標搞亂了。”
五支槍,如果都瞄同一個目標,那就浪費子彈了,所以李龍知道這規定射界很重要。
其他人一聽,就乖乖的先去找趴的地方。
微微有西北風,所以他們趴在東北這個方向,既方便埋伏從南山上下來的野豬,又處在下風頭不易被發現。
最先找到位置的是孟海,他的位置在最左面,李龍就讓他先瞄最左面的目標,以小豬或者好打為準。
他相信孟海的槍法。
等李龍把其他幾個人的目標都定好,自己剛趴下,就聽到了南面有動靜。
地面開始震動,那些野豬近乎沖鋒一樣,從南面的戈壁灘紅柳叢里竄出來,直奔這邊的苜蓿地!
顯然,它們已經很熟這個地塊,知道早來能吃到好東西。
李龍深吸一口氣,握緊了槍,準備瞄準。
這時間湊的,好像這些野豬是趕著上來送死的一樣。
那就給他們個痛快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