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里木的冬窩子這里熱鬧了不少，納森和薩斯肯兩個在外面坐著一個自制的木扒犁，從坡上往下滑，開心的不行。
這里雪厚，爬犁倒了摔一下也沒問題。
薩斯肯最先看到李龍，驚叫一聲沖了過來，納森在后面跟著往吉普車這里跑。
薩斯肯沖到一半突然停了下來，扭頭又往冬窩子跑過去，邊跑邊喊著什么。
李龍在吉普車里聽不清楚，等他開到冬窩子的時候，哈里木他們已經出來了。
就連老太太也彎著腰從冬窩子里鉆出來，包著頭巾，笑著看著李龍。
李龍下車，把后備箱里新買的馬鞍子搬了出來。
這幾具馬鞍是縣里那家店做的，有了李龍的幾次提議，現在的馬鞍做的精致了一些，配套的東西也都全了。
納森歡呼一聲，湊過來和李龍一起搬著那些東西。
他們已經放假，目前還在撒歡的階段——至于寒假作業，那是什么東西？通常只有在快開學的時候才會愁一些。
看這兩個孩子這么歡快，李龍是在想，是不是給這兩個孩子加點壓。現在沒什么五年習題三年加強，但稍微的給哈里木提點一下，讓他提前督促孩子做一做作業還是可以的。
算了，讓孩子有一個不完美的童年吧。
李龍把三副馬鞍搬下來，和哈里木一起進了冬窩子，喝奶茶的時候，他就說明了來意。
“還要宰牛羊？沒問題。”哈里木自然是沒問題的。眼下母親和孩子都回來了，冬窩子里人多，所以再下山的時候，就不像上一次那么擔心了。
時間還有點緊，哈里木立刻就備馬，準備去通知其他人。
李龍也沒停留，開著吉普車回去了。
他也需要準備一下，明天一早過來拉人。
回到大院子，顧曉霞已經下班了，吃過晚飯，兩個人在臥室里陪孩子的時候，她問：
“接下來能休息兩天嗎？”
“不能。”李龍老老實實的說，“明天要把剩下的那些育肥了的牛羊都宰掉，只留下一些小的，母的有崽子的。
我剛才去山里和哈里木他們說了一下，明天后天還要下山。我想著干脆這一趟解決完，也不等到臘月了。真是計劃不如變化快啊！”
顧曉霞有些心疼的看著丈夫，說道：
“咱們家里錢也夠了，這生活條件在縣里算是非常好的，你是不是也別那么累了。昨天看你睡的那個樣子，我都想著，這么辛苦……有沒有必要呢？我知道你是為我和孩子以后生活的更好。但要是把你累壞了，那我寧愿吃糠咽菜……”
“嗯，我明白。”李龍笑了，他能體會到妻子話語里的關心，順勢拉起顧曉霞的手說道，“其實也是我想的有點簡單了。當時想著育肥羊，有老羅叔他們管著羊，宰殺的時候把哈里木他們叫過來就行。現在計劃還是那個計劃，但實施起來我也不能置身事外。
你放心吧，等這一批弄完，年前基本上就休息了，也沒啥可弄的了。那時候我就能好好休息一下了。”
顧曉霞聽著李龍這么說，才放心一些。
因為來回奔波，這兩天李龍睡的都比較早，起的也是。他起來后，把兩個屋子里的爐子都架起來。雖然顧曉霞要上班，但兩個孩子在屋子里呆著，不能著涼。
這時候的孩子相對后世要皮實一些，冬天不會老捂在屋子里，會帶在外面玩一玩，看看雪，感受一下冬天的溫度。在大晴天的時候也曬曬太陽，看看藍天。
楊大姐也已經起來準備早飯了，她的生物鐘感覺比李龍的還要準一些，每天到點就醒，醒來就開始忙碌。
隨后韓芳起來幫媽媽的忙。她們也放假了，放假后白天做作業，偶爾會出去玩。有同學在附近，韓芳有時會把小同學帶到大院子里來，在她的臥室那邊一起抓髀石。
因為李龍，韓芳有了二十幾個髀石，在班里算是最多的。這在小同學心目中可是一筆不小的財富，因此會吸引不少人過來一起和她玩。
韓芳還會用墨水把髀石染成各種顏色，以區分每個髀石，花花綠綠的，看著挺別致。
楊大姐給她的髀石做了個布袋子裝著，以避免散落。
李龍看著韓芳在廚房里幫忙，跑前跑后的，便笑著說道：
“小芳，今天再給你弄回來幾個髀石咋樣？”
“好啊，叔。對了叔，我能不能把我的髀石送給王梅兩個……她可想要了。”
“行啊，髀石是你的，你想送給誰就送給誰，不過最好自己留夠能玩的。”
今天還要宰幾十只羊，弄上一些髀石給李娟，給韓芳，還要給紅琴雪琴雪蘋留著。
女孩子都喜歡髀石，這邊平原地帶的男孩現在不怎么玩髀石，冬天主要是打老牛了。
李強都有，不缺。
吃過早飯，等楊大姐收拾完接手明明昊昊的時候，李龍便去啟動吉普車。
韓芳其實是想接手幫著照顧兩個小家伙的。不過眼下小家伙們開始淘氣了，李龍擔心她照顧不了。畢竟有兩個，韓芳也不大，難免有手忙腳亂的時候，真要磕著碰著，不說別人，韓芳自己估計都得愧疚的哭一鼻子。
到冬窩子的時候，哈里木、玉山江和塔利哈爾等人已經準備好了，李龍也沒停留，等人上車后，開著就往四小隊而去。
老羅叔他們還不知道李龍這邊還要宰牛羊，這時候才把早上的料喂完，牛羊正在圈里吃著呢。
看李龍開著吉普車遠遠過來，在圈邊上挑草的楊老六開著玩笑：
“這有汽車就是不一樣。小龍也是對這邊的牛羊比較關注，這天天來一趟……”
然后就看到吉普車一直開過來停在了馬號門口。
等人都下來，看著那幾個少數民族面孔，大家也就都清楚了。
這是要宰羊了！
“老羅叔，燒水吧。”李龍說道，“還是那活，這回把剩下已經育肥的牛羊都宰掉——就留下那些母的小的，明年慢慢養著行了。”
老羅叔立刻就分派任務。楊老六清理這一片屠宰場，他和另外一個老頭去清灶燒水，李龍則又去叫大嫂他們幫忙。
這回干脆也把陶大強他們叫上，反正知道有事他們也會主動過來的，不如一趟拉過來完事。
因為干過一回，所以輕車熟路，這回剩下的羊和七頭牛，兩天宰完。
因為數量太多，老羅叔不得不再清理出一間房子來堆放牛羊肉——他有點發愁，這樣下去，那糖渣真就只能完全堆在外面了。
李龍給他出個主意。反正現在該宰的都宰的，外面的新馬號空出來的暖圈，收拾好后，鋪上塑料布就可以堆放干糖渣了。
老馬號那里又要宰羊了，這回隊里還有不少人來看。孩子們大都放假了，他們也不怕冷也不怕血，就在馬號那里圍著看。
第一只羊還是煮了吃，羊肉煮好的時候，老羅叔弄了個搪瓷盆，里面盛了一些肉，撕開，給這些孩子一個人分一塊：
“來來來，一人啃一塊，再加一塊馕，吃完去玩吧，別在這里跑了，都拿著刀剝羊皮的，傷著你們不好！”
倒不是不愿意讓孩子在這里玩，平時老羅叔還喜歡孩子們過來看馬鹿狍鹿子啥的，但這時候一片血絲糊拉的，他擔心孩子們看了晚上做噩夢。
這回來買羊頭羊蹄子的人不多，李龍也剛好騰出空來干別的事情。
兩天時間，新蓋的圈一下子空了只余下兩個小分圈里還有一部分的牛羊，剩下的全宰掉了。
新馬號的前面，這一大片血把雪都染紅了。接下來的羊血牛血，李龍干脆讓過來幫忙的每家都拿回去一些，分掉了。
這邊牛羊宰完，他就去了糖廠找了胡科長。他主要是想問問具體是哪個廠子需要，拖拉機廠還是毛紡廠之類的，好送到位。
“我讓宋明跟著你去拉，你直接拉到我這里來就行了。”胡科長笑著說道，“他們到時過來找我要。”
李龍猜測胡科長是想落個人情，不過他也沒理會那么多。錢賺到手就行了，于是帶著宋明去拉牛羊。
在老馬號這里，陶大強他們裝車的時候，李龍把宋明拉到一邊問他：
“這個星期天你有沒有空？我是說連車一起。”
“有啊，車我能開出來，怎么，有活？”
“奎屯那邊要十只羊，我順便還要拉一車收割機回來，所以需要跑一趟。”
“那沒問題。”宋明笑著說道，“星期天一大早我就過來？”
“行。”
這事就這么說定了。這回宰牛羊，有些羊肉是分割開的，不像先前全是克郎子。李龍是把那些廠子里要的整羊都刨開，留了余量，剩下的就讓哈里木他們宰完給卸成大塊。
這時候就能弄出來一些髀石，他是打算給李娟留幾個，韓芳、紅琴、雪蘋雪琴那里都有。
作為小叔（小舅），給晚輩的禮物得給足。
一車牛羊拉到糖廠，胡科長讓后勤上給李龍結了賬，這回這些牛羊肉沒入庫，胡科長已經給關系廠家打了電話，呆會兒人家就過來拉。
這一來一回，糖廠中間沒賺錢還出了人力，但落下了好大的人情。
石城各廠子之間有些時候也是要互通有無的，你欠他的他欠我的我欠你的。有些時候，這玩意兒比合同有用。
哈里木他們在這里呆了兩天，宰完之后回到了山里，后面李龍又給送了一批馬鞍子過去讓他們分。
韓芳拿到李龍給的幾個髀石是非常高興的，主要是李龍的這個態度。
李龍去石城送完肉后，還專門去給紅琴送幾個髀石過去，紅琴也特別的高興。
星期天的時候，宋明太陽剛升起來沒多久，就來到了四小隊。
拉羊去奎屯的事情，李龍給老羅叔他們說過。這回宋明沒拉糖渣，老羅叔他們直接把十只羊給裝上了車，這回李龍沒開吉普車，他坐在副駕駛位置上。
有吉普車的時候，他基本上都是開車，自己或者拉家人。現在好不容易有一趟可以自己當回坐車人，李龍就相當于偷懶一回。
他算了一下，目前整羊帶零碎賣掉的有一百六十六只，牛四頭半。
平均下來，每只羊這兩個多月里長了十一二公斤的肉，牛長了有三四十公斤。
零頭抹去，按市價，加上這段時間羊肉漲價帶來的利潤，一百六十六只羊和兩頭半牛給他帶來了近四千塊錢的利潤。
這其中主要的利潤來源，一個是買的時候便宜；成群買的，好講價，而且那時候羊肉的價格還不到一塊二三，活羊更是到了不到一塊錢一公斤。
第二個就是他有足量的幾乎免費的糖渣，成本大大縮減。
換成別人，就這兩項就把成本拉上去了——現在能大規模的在十月下旬牛羊轉場的時候買牲口的人并不多。
而且能囤積且定期拉到這么多糖渣的人，更是只有李龍一個。
別小看這糖渣，糖廠的那個大坑每天圍著幾十個人去拉糖渣，每個人才能分到多少？而且多耗時費力？
個人養豬養羊，冬天基本上給的精飼料，就是麥尾子、葵花尾子，甚至于葵花頭。偶爾母羊產羔了給點玉米或者麩皮整出來的精飼料已經很好了。
這樣的養羊方法短時間內是無法催肥的。就算有人想催肥，這時候麩皮幾分錢一公斤，舍得買且天天喂給牛羊的人，幾乎沒有吧。
還沒這個意識。
不過看李龍這么賺錢，明年的話隊里估計就有人效仿了。畢竟這羊肉是實實在在的肥，這錢也是實實在在的賺出來的。
除了賺的這些現錢，還有老馬號那里的一百多張皮子，以及大家分掉的肉。這些都是額外的。
算起來這個利潤比其實挺高的了，李龍自己也是嚇了一跳。
感覺這個比編抬把子掙的錢還要多一些。
就是自己更加忙碌了。
汽車開到奎屯，先去的農機廠。
杜廠長提前知道李龍過來，雖然是周末，但還是帶著幾個工人等著。
等汽車進院子，李龍已經看到杜廠長和工人們在院子里等著卸車裝車了。
“來來來，看看這羊肉是不是那么肥。”杜廠長和李龍握手后，迫不及待的給工人們說，“咱們去年效益不錯，這要發福利了，咱們也是要發最好的。肥羊肉……看看，聞聞，一點也不膻吧？看看這膘——嘿，真不錯！”
十只羊卸下來，工人們也各自扒拉著看著，隨后臉上都露出笑來。
羊肉是不可能不膻的，但吃了鹽堿灘草的，那種膻味幾乎就聞不到。
李龍對杜廠長說道：
“怎么樣，滿意吧？”
“滿意滿意。”杜廠長樂呵呵的說道，“不錯不錯，這肉真好。”
“拿秤，過磅吧，我還有其他事情呢。”
“行行。”杜廠長急忙讓人稱，他這邊小聲問李龍：
“小李啊，你前幾天走后，我一直在想你說的那個氣泵問題，你是不是想弄個噴氣類的東西，但我就沒想到……”
李龍沒想到杜廠長還這么執著，他便說道：
“眼下搞那個真是時機不夠。但時機到了，這玩意兒和收割機一樣，至少能暢銷十年。”
“但這個收割機，已經有仿制的了，我現在感覺心里沒底啊。”
杜廠長說的沒錯。八四年收割機李龍那里賣的不多，他不是很了解，畢竟對他來說只是個副業。
但農機廠的收割機賣了有好幾百臺，效益好的不行。
但廠子小的副作用也出來了，生產跟不上，那其他一些農機廠立刻就跟上，買一臺回去拆解，然后就仿制。
這時候別提什么專業法，這玩意兒仿制并沒太大的難題和技術壁壘，所以很容易就出來了。
所以到年底的時候，銷售額就下來了。
杜廠長不可能不急。
“咱們廠是最開始生產的，肯定有一定的知名度，所以哪怕有仿制，這邊的銷售應該還是有的。另外呢，”
李龍想了想說道：“短時間里，沒啥輔助機械好搞了。主要還是大家沒錢，就算弄出來好東西，買不起，而且不是剛需，也打不開市場，不如你就干脆生產手推車吧，現在這玩意兒，需要的人多，而且不貴。”
“手推車？”杜廠長疑惑的問道，“能行嗎？”
“手推車，三輪自行車，在相當長一段時間里，大家應該都會買的。畢竟那些單位，搞個手推車比搞抬把子抬東西要有面子吧？”
杜廠長一下子就明白了。
李龍這其實算是自斷飯碗。手推車的興起會把抬把子給取代掉。
但這是遲早的事情，不是說他不搞，就不會出現。
與其那樣，不如順應時代發展的潮流好了。
況且他賺錢的點子多，不差這一個。
羊稱完，十只羊凈重二百九十二公斤，按現在羊肉漲到兩塊的行情，李龍拿到了五百八十四塊錢。
年前羊肉還會漲，等到過完掉就掉下來，開春后更低——到時又會有一批淘汰羊涌入市場。
市場就是這樣。
